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接下來的幾天, 安霜凡雖然一直都呆在這裏,但的确如時微悅所料那樣老老實實的, 沒再招惹出什麽事來。
日子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了兩天,第三天臨走時微悅還是挺興奮的。度假區的這兩天她玩的挺開心,後來俞總提前走了,她還和溫如星一起把人送到車上。
那位年過半百卻保養得宜的女士給她們都發了紅包,說是意思意思圖個好彩頭,但看着溫如星的眼神,時微悅總覺得她倆已經商談好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當她想要探尋這個秘密,大反派就對她回以一笑,并不打算把這事告訴她。時微悅于是天天監視着她的行動, 生怕這女人一言不合就黑化。
好在她現在好像跟男女主那邊也沒什麽交集。
年初三把行李收拾好,給兩位老人送到家裏休息了一會,時微悅就開車帶她們去湖濱公園兜風散心。煙花禮是在晚上,她和溫如星不着急,因為是陪着自己的奶奶, 溫如星當然沒有不耐煩, 路上也沒像往常一樣處理工作, 而是和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初三的公園人流量不小, 時微悅去停車,溫如星就把兩個老人先帶去找個地方透透氣。等時微悅把車停好的時候,仰起頭來看見水邊的那座摩天輪, 在估摸溫如星會不會同意跟她上去。
她小時候就想坐摩天輪,只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機會。
時微悅又掏出手機來看了眼,才發現時襄靈給她打了十幾個未接電話。她開車的時候習慣會把手機調成免打擾模式, 等結束了才會調回來。
而她姐一直都是比較穩重的性格,如果不是有什麽重要事情, 應該不會急躁的打那麽多電話過來的。時微悅想到這裏,連忙撥通回去,那邊很快有人接了。
時襄靈的聲音是不同以往的沙啞,似乎被悲傷浸透,可卻又竭力保持着情緒的穩定。
她說:
“悅悅,爸爸他出事了。”
時域?不等時微悅開口去問他出的什麽事,時襄靈那邊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
“爸爸是出了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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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域今天大晚上的開車出去有點事,結果路上起了霧,開車的時候他接到電話,一個不小心就跟另外一個大貨車撞到了一起。
那輛貨車的司機是喝了酒,一輛大貨車的沖擊力自然是要遠遠超過尋常小轎車的,等時襄靈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時域進了醫院,肇事的車輛則是已經攜罪潛逃,現在警方正在逮捕中。
時襄靈說這話的時候滿是愧疚,一向在她面前都沉穩平靜的女人此時聲音卻有些顫抖,聽得時微悅心裏也有那麽點不是滋味。
時襄靈一向都對情緒的把控很到位,這時把持不住,可見已經隐隐處于崩潰的邊緣,事态應該發展到了很嚴重的地步。可時微悅心裏第一反應閃過的并不是對重傷在ICU父親的擔憂,而是更憂心她姐一點。
實際上她雖然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不算短了,對以前的世界也并沒有那麽懷念,可時微悅并沒有真正把那個男人當成自己的父親過。無論從他對自己的态度,還是對原主的放縱看來,時域都不配稱為一個好父親。
有那麽一瞬間,時微悅其實覺得自己是挺冷血的。但她來不及去思考,又想到了一件事。
“爸他現在不在V城嗎?”
同樣的一座城市,天氣差異不可能有那麽大,而且如果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夜裏她就應該知道了才對。
在她提出這個疑惑時,對面有些尴尬地頓了下,這才告訴她:
“你之前不是不想跟爸一起過年嗎?爸大年三十跟家裏人一起過,初一就買票來我這邊了。”
時微悅“哦”了一聲,不過現在也不是注重這些細節的時候,時域出了事她這邊就很麻煩。雖然從情感上來說自己并不想管這個男人,可畢竟他從名義上還是原主的爸爸,這個時候她要是表現的太過漠然,總是說不過去的。
“對了,爸現在傷勢怎麽樣?”
時微悅抓住重點問。
飛鳥sk
時襄靈沉默一小會,深吸一口氣,才下定決心般告訴她:
“情況不算很好,但也沒那麽壞。”時襄靈喊了她的小名,“悅悅,你簽證應該到期了吧,沒必要再辦簽證特地過來一趟。明天爸就會轉移到國內,V城的醫療手段還是不錯的,這邊有我,別怕,我就是跟你說一聲的。”
被她這麽一說,時微悅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該說的話、該做的事都被她姐給包攬,時襄靈打這個電話似乎就真的只是給她通知一聲,反正她爸明天就要轉移回來了,到時候時微悅于情于理肯定得去看看。可除此之外,她似乎也做不了什麽別的事。
如果是換做一個親近的人,怕是她此時心裏會湧出無盡的愧疚和無力感。
但關鍵就是她跟時域一點也不親近,就算這個男人從名義上來說是她爸爸,可實際上跟她也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也不像是外婆那樣對她很好很關心,才會生出本能的牽挂。
直到現在,情緒更多的好像是尴尬和一點不知所措,聽到她這麽說了,時微悅估計也不是太大的事,不然時襄靈不可能現在才告訴自己。
沉默須臾,時微悅才回:
“我知道了,明天幾點的飛機落地,幾點能到哪個醫院?你到時候讓助理發給我吧。”
“好。”
時襄靈這次沒再誇獎她長大了,有的只是疲憊和倦怠。那邊傳來腳步聲,似乎是有人焦躁不安地在走來走去,過了一會,時襄靈才惆悵地嘆息一聲。
“別怕,悅悅,這沒你的事。國內還是白天,你好好玩吧,明天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話雖然是這麽說,就算是原主,也不至于沒心沒肺到知道親爸爸住院了還能開心去玩的程度。時微悅沒太大所謂,但起碼不能表現出來,于是跟江奶奶也說了,想了想,還是沒第一時間打電話報備她的外婆,打算等到時候有具體消息了再說。
**
大洋彼岸的某座城市醫院內,ICU燈光閃爍,醫院裏充斥着濃郁的消毒水味,卻令人心安。深夜淩晨,只穿着一身駝色大衣的年輕女人坐在走廊長椅上,修長手指交疊,面容平靜,在挂斷電話後,焦急的情緒仿佛就從中剝離了出去。
又仿佛在ICU裏搶救的不是與她同姓氏的爸爸,而是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見她面前另一位女人正在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時襄靈總算是擡起頭來,略微無奈地問:
“你在急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現在也不是個事?”
女人回過頭來與她對視,兩人的眉眼竟是有幾分相似。而正在走來走去的女人,從年齡上看要比時襄靈大了不少,即使保養很好,卻也能看得出最起碼年近四十。
“進去了以後就是生死由命,到時候要是他沒——”
“噓。”
女人的話音被突兀截斷,坐在醫院長椅上的時襄靈緩緩站了起來,那雙清秀的眼裏卻盛滿危險。Alpha的氣場不經意流露出來,即使沒有釋放信息素威懾,女人卻也在她面前憋不出話來。
須臾後,女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是Omega,時襄靈比她高,還穿着厚底鞋,女人就得擡起頭來看她。這樣的身高差距不知已經有多少年前就是這樣,她已經習慣了對這個優秀的小姑娘仰視,甚至偶爾還會生出名為忌憚的情緒。
“我算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我早跟你說過的,有話不要在外面随便說。”
時襄靈只是冷淡地看她一眼,女人就噤了聲。但沒多久,ICU的燈光熄滅,裏面穿着藍色手術服的醫生邊摘口罩邊走出來,用外語講了一串話,有不少專業名詞,所以女人聽的雲裏霧裏。
時襄靈用流利的外語回複了他。
女人剛剛被她堵了那一句,不太想講話,可看着兩人交流那神神秘秘的模樣又被勾起了好奇心,等到醫生收拾走了才忍不住問時襄靈:
“他說什麽?”
“患者心肺功能受損、胸部以下部位失去知覺、神經麻痹,大概率會高位截癱,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時襄靈用國語,聲音不大地翻譯給她聽,聽得女人臉色變了又變。而翻譯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并沒有多詫異,反倒是在看到她的表情時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接下來是需要家屬簽字的時間了,你稍微讓一下,畢竟現在能簽字的也只有我。”
她先前說的那些話只是讓女人不太痛快,而這一句卻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入,讓女人成功地變了臉色。她似乎在忍着巨大怒意,捏緊了拳頭,還喊了時襄靈的大名。
時襄靈卻笑着在她肩膀上捏了捏,有安撫的意味:
“要不你先回去吧,這裏好像暫時已經沒什麽事情,明天或者後天我就會把爸給轉移過去,畢竟他的另一個女兒還在那裏,不然你也想跟着去看看她嗎?”
女人就不講話了。
有那麽一瞬,時襄靈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淡淡恨意,但那只是一瞬。
而且她不在意。
**
時襄靈給她們兩個人訂的煙花禮到底還是沒能看上,當天晚上,接到了助理通告的時微悅匆匆趕去V城的某座醫院,在一座病房裏看見了時域。
她只見過時域一面,可那一面男人的形象與現在截然不同。
曾經的時域意氣風發,如今躺在病床上,那張溫潤儒雅的臉也失去了風度的修飾,從而顯出了超越年齡的老邁。傷痛讓皺紋爬上他的臉,如果說之前的時域還算是俊朗的成熟美男子,現在的形象就已經徹底毀損,就連平日高大的身軀,在視覺上看來都縮水了幾分。
他回國是為了做手術,時域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為了保住性命,時襄靈先行為他做下決定,已經簽了字。一個高大俊朗的Alpha一夕之間變成了高位截癱的廢人,怕是誰都想不到的。
時域自己也沒想到。
早年喪妻,将妻子留下來的兩位女兒撫養到大,在妻子靈前當着雙方家屬的面發誓終身不再娶,得到了丈母娘的小部分家産和人脈支持。大女兒學識淵博履歷優秀,随他早就打出了響當當的名聲,等到丈母娘去世,家産到了小輩手上,他也能一躍成為V城頂頭商圈呼風喚雨的行列。
明明大多數都是順風順水,可只是去找大女兒一起過了個年,怎麽就會變成了這樣的下場呢?
等他醒來,面對自己要成了半個廢人的事實,也不知道向來心高氣傲的時域會是什麽想法。
時微悅伫立在無菌病房的門外靜悄悄看了他一會。
病房不給人進門,她只能站在門外,頂着家屬的名義,以陌生人的身份,心中生出幾分寡淡的悲哀。
在門口伫立一會,時微悅聽見有腳步聲朝着裏傳來,回過身,就看見了時襄靈。
時襄靈難得随意披散着頭發,沒仔細化妝,只用口紅和素顏霜打了底,來遮掩近日以來連軸轉的疲憊氣色。看見時微悅,時襄靈邊給自己捏着肩,邊沖她苦笑了下:
“先回去吧。”
人已經成了這樣子,在這裏一直待着也沒用。到時候有什麽事情肯定會來喊她們的,也有一些子侄親人要來看望時域,都被時襄靈用一句“不能打擾”給堵了回去。
人情往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不清楚,一番應付下來反正也累得不行,時微悅跟溫如星打了聲招呼,就把時襄靈帶到自己家裏去睡。一來是她家離醫院近一點,二來是怕時襄靈獨自住在時家的那座大別墅裏,想起重傷的父親會覺得傷心。
兩人一路上都是一言不發,直到車輛駛入黑暗的地下室,時襄靈捏緊安全帶,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麽,等車停穩以後才說了句:
飛鳥sk
“悅悅,你別怕,不論事情發展到了什麽程度,姐姐都會保護你的。”
時微悅卻問:
“那姐姐你呢?你是什麽想法?”
她這麽說是因為如果時域真的死了,或是發生了什麽不可逆轉的事情,到時候她們可能要面臨家産的問題。
時域要把屬于他自己的可分配遺産留給時襄靈是鐵板釘釘的事,時微悅一個外人也沒有去借着原主的名頭搶奪的想法。只是時襄靈一直都被時域寵愛着長大,對他的感情肯定比自己對這個所謂父親的感情深得多。
甚至在聽說時域出事的時候,她幾乎就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時微悅不能想象從小被照看着長大的時襄靈是什麽心情。
話音一出,時襄靈沉默了很久。車輛熄火了,兩人卻都坐在上面沒有下來,從始至終,時襄靈都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話題給岔開了:
“我累了,有面條或者其他的什麽嗎?我想休息一會吃點東西。”
這樣就是顯然避開她剛才的問題不答了,時襄靈一直有什麽都喜歡藏在心裏,不給她帶來壓力。這并不是她想要的交流方式,但面對已經疲憊到極致的時襄靈,她卻又說不出重話來,只能點點頭,上樓以後親自去給她下碗面條吃。
時襄靈風塵仆仆的趕回來,除了要看顧時域的事以外,又應付了那麽多人。她們的母親早就去世,時域沒有愛人在世,父母也早就與世長辭,最親近的不過是兩位女兒了。
現在的情況不适合吃什麽大餐,時微悅估計對方也沒什麽心情,就讓簡單地下點面條打個雞蛋,做個青菜雞蛋面給時襄靈先墊墊肚子,免得把胃給餓壞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鐘,兩位老人家沒睡,聽到有人回來的動靜,出于禮貌都出來和時襄靈聊了兩句,安慰了下。溫如星就在自己的房間裏,沒出來,時襄靈早就知道她的脾氣,當然也不介意這種虛禮。
面條下鍋,熱氣騰騰的一碗很快就端了上來。時微悅去廚房拿了筷子遞給時襄靈,陪着她一起等滾燙的面條稍涼到可以入口,頓了很久以後才對她說:
“姐,以後有什麽事可以跟我商量一下的。”
她說這話并不是想責怪時襄靈擅作主張,只是覺得她這樣實在是太累了,有什麽事全都自己一個人扛,可她的妹妹也并非是完全沒有思考能力的人。
時襄靈這樣讓她覺得有點累,有種被莫名的愛意包裹、卻又不知如何理解,從何享受的累。她有時候試着站在原主的角度思考,恐怕世界上的任何一位成年人都不希望自己像小孩子一樣被無知無覺的保護着,禁锢在一個人為鑄就的信息繭房裏。
說到底,她也只比時襄靈小了三歲而已。
三歲的差距不大,不至于讓一個人費盡辛苦為另一個已經成年的人撐起風雨,也不會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時襄靈咀嚼的動作變慢,良久才擡起頭來,對她說了聲:
“好。”
……
回到房間的時候,溫如星正坐在書桌前,十指在鍵盤上敲打速度如飛。時微悅進了門她也恍若不覺,正一心一意地處理着什麽文件。
時微悅也沒有窺探她隐私的意思,就進去洗了個澡,洗完出來看見溫如星已經把文件正在抄送郵箱,随口問了句:
“事情辦完了?”
“嗯。”
溫如星的回答向來都是言簡意赅的,她不喜歡講廢話,于是看見時微悅睡衣已經換好,也就開門見山地問:
“今晚你是留在這裏,還是去跟你姐姐睡?”
啥?她和時襄靈一起睡?
時微悅腦子都第一時間沒能轉得過來。
雖然親姐妹之間一起睡覺不算稀奇事,但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原主,實際上與時襄靈非親非故的,去和她一起總歸是有點尴尬。
就算兩人都是Alpha,對于時微悅來說,她和時襄靈之間還是少了一份親近,這樣有點說不出的奇怪。溫如星郵件發送完畢,再次檢查一遍後已經關閉了電腦,就見時微悅直接脫掉拖鞋上了床,邊拽被子邊理直氣壯道:
“我當然是在這裏,你還想趕我走啊?”
今晚時襄靈到來,時微悅的房間就讓給她睡了,客房也安排給了兩位老人家,要是從溫如星的房間裏出去,她還真得睡沙發。
好在大反派沒有讓她出去的意思,聽到她的回答後,唇角飛快向上勾了下,也鑽進了被窩。
今天的暖氣開得很足,空氣裏都是暖融融的,時微悅不一會就把裸.露的雙腳伸出被窩外,沒辦法,Alpha的身體本來就比Omega更容易儲熱,一般冬天的暖氣都是開低溫檔,V城也不算很冷的地區,睡熟了開暖氣甚至會覺得熱。
時微悅深受Alpha體質的影響,翻來覆去都有點睡不着,想把溫度調低,卻又怕溫如星嫌冷,這畢竟也是在人家的房間裏,她還是挺有分寸感的。
但旁邊人把她的輾轉當成了是憂慮失眠,燈光熄滅,昏蒙的黑暗中,時微悅聽到溫如星壓低了的聲音響起,比她尋常的語氣更輕:
“睡不着就來聊聊天吧。”
溫如星不是很會安慰別人的性格,能憋出來這一句都超乎時微悅的認知。其實她今天心裏還是悶悶的,不知是因為什麽,可身邊有個人慰問關懷,到底就還是不一樣的。
時微悅朝她身邊靠近了點。又聽她說:飛鳥sk
“你爸一聲招呼不打就去你姐姐那裏過年,你不介意嗎?”
時微悅剛想說她為什麽要介意,可話到嘴邊,卻又忽然想起了原主來。
原主心思敏感,與她不同,那姑娘的心思一直都是藏在心底不肯說的,就算心裏敬重她爸爸,卻從來都不會主動提。兩人一見面,要麽是時域招翻了她,要麽是原主什麽行為惹得時域不滿,動辄斥責,父女倆算下來能和平共處的時間都算少的。
其實在時域那裏,原主從未得到過與時襄靈同樣的關愛與耐心,在原主的記憶裏,從很小的時候,他大多數都是偏愛姐姐的。
自然,姐姐聽話懂事,不比原主嬌氣蠻橫,大人在兩個性格不同的孩子當中也很難徹底端平一碗水。
只是有些時候時域對原主已經到了忽視的地步,偏偏時襄靈懂事很早,她對妹妹好,原主也不是逮誰咬誰的瘋狗,面對時襄靈,原主做不到讨厭,長大後懂事了也就隔閡着一層沒法真正親近。
過年之前,時域問她要不要一起,時微悅當時給的是拒絕的答案,時域氣得罵了她幾句不知好歹,之後就沒再過問,就在新年當天發了紅包過來。
那天還伴随着噓寒問暖的話,證明時域當時心情不錯。可他搭理原主也一直都是看心情的,錢一直都是給到位,但長輩的關心寥寥無幾。
時微悅對他沒有親情,因此聽說時域在哪裏過年毫無感覺。可要是換成了原主,自己只是賭氣一句,爸爸一直不過問她,當天一個消息都不留就去了國外找姐姐,兩人還不跟她說,把她一個人蒙在鼓裏,原主真的會一點芥蒂都沒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時微悅呼吸沉重了幾分。
見她不說話,溫如星很快又自顧自說了起來:
“而且時家的産業鏈主要都是在國內,你外婆和你媽媽手底下的産業我也沒聽說過往國外市場拓展的,大半夜的,時域到底是有什麽要緊事非得出門不可,而且在交通管制那麽嚴格的C洲,一輛醉駕的大貨車能暢通無阻上路,撞了人以後逃之夭夭還沒有阻攔?”
她對時域直呼其名并不尊重,也沒有對于他遭此飛來橫禍的同情,語氣譏諷。大反派向來都是我行我素的個性,時微悅并不覺得奇怪,只是在她的語氣裏捕捉到疑點,身體不由自主緊繃起來。
起碼在原主的記憶當中,時域的作息是挺好的,到底是有什麽急事會在大半夜出門還被車撞?而且時襄靈也沒有第一時間就跟她說。
這件事早在一開始就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只是很難抓住一閃而過的靈光。現在被溫如星點破,時微悅腦海裏閃過諸多念頭。
溫如星的意思是,時域的車禍是僞造的?
可她親眼看見時域躺在無菌病房裏,身上還插着管,傷殘證明或許可以依靠關系僞造,這可做不了假。而且醞釀一場虛假的車禍對于時域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這個可能被排除掉以後,就只剩下——
“你慢慢想,我睡了,少翻身煩我啊。”
留下點神秘的信息線索,溫如星就翻過身去,把被子向上一拽蓋好,不多時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而今晚對于時微悅來說,注定會是個難眠之夜。
**
時襄靈第二天早上就走了,給時微悅發了信息,清晨六點多,那個時間時微悅還在睡夢中。她是八點鐘準時醒來的,昨晚窗簾沒拉好,一縷陽光從縫隙穿過黑暗透進來,落在她們蓋着的大床被上。
昨晚被溫如星“警告”過後,時微悅就真的沒翻身,一直保持着差不多的姿勢直到天亮,也是快到黎明才睡着的。
怕打擾溫如星,她沒敢玩手機,就這麽在床上躺着胡思亂想。後半夜熱得不行,時微悅幹脆把衣服紐扣解開,袖子往上攏起,敞着懷,雖然模樣有些不雅觀,但涼快是真的涼快。
身體舒服以後她就在迷迷糊糊的思考中睡着了,還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夢見時域的氧氣瓶像是電視劇裏那樣被拔了,那雙看似深情的桃花眼裏充滿怨毒地盯着來者,時微悅才發現拔氧氣瓶的是她。
第二個就夢到她從樓上一躍而下,總之都不是什麽好夢,時微悅滿頭是汗地醒了過來,動靜有點大,到底還是吵醒了身邊人。
于是睡眼惺忪的溫如星勉強坐了起來,第一眼躍入視線的就是兩只白皙的雪兔,在敞懷衣服的遮掩下若隐若現。
甚至随着時微悅的動作,它們還輕微地晃了兩下。
時微悅正揉着太陽穴,耳邊冷不丁傳來溫如星半是調侃半是諷刺的聲音: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癖好啊。”
時微悅:“……”
她随着溫如星的視線一低頭,紅暈就騰地蔓上了耳根,但不願在大反派面前下面子,只能佯裝冷靜地去扣紐扣,并不理會溫如星的話。
女孩子很少有穿着bra睡覺的,時微悅昨晚本來穿着睡衣,洗完澡自然就釋放自由,把穿過的內衣丢進了洗衣簍裏。當時解開來只顧着熱,倒是沒考慮到這一點。
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才導致的手忙腳亂,時微悅把第一顆紐扣扣在第二個缺口上,衣服領口遮住一半掩住一半,小腹卻還露在外面,比白皙肌膚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截勁瘦腰線。
她聽見溫如星忍俊不禁,輕笑了聲。
很快,旁邊女人一雙手伸過來,幫她把紐扣解開,卻沒有再次系上。時微悅還想去穿,卻聽溫如星問:
“你現在不打算起來麽?”
偏過頭去,大反派身上披着保暖外套,挑着眉,正好整以暇看着她,清亮雙眼盛着笑。
睡肯定是睡不下去了的,時微悅把衣服攏起,遮掩住身上光景後跳下床,拿了新的內衣來換上。
被溫如星這麽一鬧,困意自然也消散了,時微悅就幹脆去洗漱。保姆阿姨把早飯做好了,時微悅邊吃邊看手機,家族群的群聊已經炸了鍋,各種消息多如牛毛,時域可能從未那麽受歡迎過。
昨天時襄靈跟她說的話她也思考了,時域一旦出事,那不只是他一個人,之後還會涉及到財産的糾紛。首先時域有自己的財産,還有在時家參股的部分,到時候要分,可不止她們這一小家子的事。
難怪乎那些人在群裏上蹿下跳的,恐怕真的關心時域安危的掰着一個手都能數得過來,多數都是沖着他的股份來的。或是“安”不關心,內心暗自祈禱朝“危”的方向發展,才好讓自己從中分一杯羹。
也不知道時域現在躺在病床上,知道這些人一個個心裏都巴不得他趕緊去見閻王,會不會氣的從床上爬起來。
經過一整夜的休整,時微悅已經調整好了心情,不再像昨天那樣迷茫無措,先挑了幾個重要的消息回了,又給時襄靈打電話,問要不要給她帶份早飯過去。
時襄靈一大早是去醫院的。
時微悅收拾好以後也去了醫院,順便給她姐帶了一份早餐。
醫院大清早的人不算太多,時襄靈正好去看着時域做完了檢查,正跟護士一起把人送回病房去,時域今天是要做檢查以後開始動手術的。時微悅其實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時襄靈要把人給轉移來國內做,不過既然已經弄好了,她也就沒再問。
等到時襄靈把早飯給吃完,那些親戚也陸續有來的,聽說時域要做手術,一個個跟自己親爹做似的非得圍上來看。今天是工作日,自然就是有人請假過來的了,烏泱泱在門口圍着,時家倆姐妹也不好把人給趕走,就只能悉聽尊便。
不過好在進手術室前護士來清場了,只許有兩名家屬在外陪同,時微悅當然要上前去換防護服,誰知卻被那些人攔住。
他們七嘴八舌說了些什麽,太亂了時微悅聽不清楚,但不外乎就是說她不夠孝順,對時域沒有那麽上心,借此想換個人進去,起碼能打探打探消息。
最終還是時襄靈罕見地發了脾氣,罵了聲“滾”,才把那些人給攆走。
時域做手術的時候,雖然醫院的外面有椅子和休息室,但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外面站着。手術的時間不算特別長,也就兩個小時,時微悅一開始看着時襄靈在那有點不安地踱步,就伸出手來在她腕上拍了拍。
時襄靈對着她笑了一下,笑得很蒼白。
時微悅一直都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她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壞是好,明明昨天她看着時襄靈這副模樣只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有點酸澀的心軟,可現在心裏卻湧生出了更多的念頭,關心也不再那麽純粹。
“姐姐。”
手術室的燈光還在閃爍,時微悅心裏掙紮了幾輪,在問出口的剎那卻覺得已經輕松很多。只是話到了嘴邊,她不忍心用那樣果斷的方式,語氣比想象中要更溫柔些:
“我們家有什麽仇敵嗎?商場上的。”
聰明如時襄靈,一下就聽懂了她的意思。女人先是一愣,随後皺起了那雙好看的眉頭來。
“你的意思是爸的這件事不是意外,是嗎?”
時襄靈回答比她料想之中是要更爽快一些的。
“對。”
時微悅于是把昨天跟她說的疑點一一說了,她倒沒有率先去懷疑時襄靈,畢竟她能拿到繼承權是99%的概率,時域又那麽疼愛她,在時域出事以後,時襄靈的緊張不似作假。
她能從對方的情緒看出來時襄靈顯然也挺崩潰,但這件事一天沒有個确切答案,就是繞在她心裏的一個疑雲,能生出無數個謎團來。
為什麽時域好端端的就出了事,總不可能是他自己策劃借此機會來給她外婆賣個慘,想得到丈母娘的其他家産吧。
通過她從原主記憶裏對外婆的了解,以及那麽一點時間的相處,時微悅大概能感覺到外婆應該不是那種很容易心軟的人。
而且因為女兒嫁過來以後早早就去世了,她外婆也不喜歡這個女婿,老一輩的人總會覺得這種有相生相克的關系,雖然時微悅不信這些,但也不難理解為什麽她外婆對女婿總沒一個好臉色。
“其實我最近查,倒是也查出了一些線索來。”時襄靈沉默須臾忽然開口。
時微悅看向她:
“什麽?”
時襄靈似乎是在掂量着她的接受能力,與時微悅對視時靠近過來,原本清湛的一雙明眸不知不覺染上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在那張秀麗面龐上就顯得有幾分突兀。
她與時微悅差不多身高,湊過來時,額頭抵上她的額頭,近到雙方的呼吸都在臉上噴灑。時微悅不太習慣跟人靠那麽近,但不等她反應,時襄靈的手指就覆上她的脖頸,纖細冰涼。
“爸好像有個情人,”察覺到時微悅的抵觸,時襄靈很快又松開了她,輕描淡寫地敘述,“是好多年前的事,就在國外吧。他這次出事,好像也是半夜去看那個人,當時外面下的雪很大,我在睡覺,聽到鄰居家的狗一直在叫,有好幾個未接電話,下床的時候警車已經到了我家樓下……”
時微悅忘了那天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了。
時襄靈淡淡語氣說出來的幾句話卻極其生動,她不是空口瞎編亂造的人,這種大事肯定是有切實證據才告訴自己的。
手術成功以後,時域被推到了病房裏去。時微悅待到晚上,時襄靈在附近酒店訂了房,她就先行回去了。
大年初四本來是有聚會的,現在時家出了事,為表尊重,宴會臨時取消。街上有不少商鋪已經開業了,大人帶着小孩出來逛,三三兩兩,一派和樂景象,雪鋪在地面沒人清掃,時微悅長靴踩在雪地裏,到附近的商店裏買了瓶燒酒,坐在車裏喝到腦袋發熱。
不知道為什麽,她沒來由的就是有點難過。從知道時域出事的那一刻起,心髒好像就在被各種情緒給拉扯,這不是原主遺留下來的情緒,而是她自己的。
時微悅起初是覺得自己占據這個名分,卻對原主的父親不聞不問是不是已經冷血到過分,可現在得知了時域是這樣的人,卻也沒法幸災樂禍。
她自诩不是好人,可同情心時而又要開始泛濫,忍不住就想起原主的母親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心髒被各種情緒撕扯,燒酒灌了好幾瓶下去,饒是Alpha的好酒量也醉的不輕。
手機一直在嘟嘟響,是不知道誰發來的消息。時微悅慢慢察覺到冷,才發現自己在地下室裏已經坐了很久,車門敞着,沒開暖氣,涼意侵蝕進來。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降溫,而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她只覺得身上好熱,熱得發燙,燙到她捏緊了方向盤忍不住用力。牙根發癢,Alpha漂亮的桃花眼很快就蒙上一層朦胧,對周圍的破壞欲、焦躁與不安在急劇上升,熟悉的感覺再次侵襲,時微悅不得不把腦袋抵在皮質方向盤上,試圖通過控制呼吸來延緩易感期的發作。
是易感期要來了麽?
她好像最近太忙,就把易感期的日期給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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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一條消息的發送時間已經有一個小時過去,期間溫如星收到了凱禦的回信,附錄的合同上蓋了公章,仔細浏覽無誤後也在電子版上簽了名,想去給自己泡杯安神花茶,卻在咖啡香飄出來時才發現拆錯了包。
她晚上并不想喝咖啡,溫如星對咖啡比較敏感,喝了咖啡容易睡不着,轉手就想給咖啡包丢掉,卻又怕奶奶看見了說她浪費,只能放回原處去。
像是天生就與Omega互補一般,Alpha對咖啡沒那麽敏感,溫如星下意識地想喊時微悅下來把咖啡沖了,剛走出茶水間的門卻又想到,這家夥好像已經幾個小時不知蹤影。
上次時微悅沒和她聯系,就是被安霜凡給忽悠到了那種地方,還得靠她給救出去。這家夥有時候可是個麻煩精,久點不見,就惹她煩心。
她決定去醫院裏親自把那女人給揪回來。
到了地下車庫門口,一股獨屬于Alph息素的熟悉味道卻侵襲過來,本是漫無目的地飄散,到了熟悉它的Omega面前,卻化作了吸引的利器。
溫如星心裏警鐘敲響,源自Omega對危險的應對本能在警醒,可內心卻又有聲音在提醒她探尋氣息的起源。
緩緩走到那扇被打開的車門前,Alpha的信息素彌漫愈發濃郁,直沖鼻腔而來。像一支羽毛,輕易就撓得她酥癢。
“你怎麽在這?”
時微悅金灰色的長發已經有點褪色,色澤更深,但不難看,在地下室昏暗的自然光線下襯得膚色柔和。Alpha雙眼微微眯着,就連灼熱的呼吸都摻着梨花酒的香氣,顯然是已經對信息素難以掌控。
她處在易感期。
溫如星一眼就斷定。
“母老虎,”易感期的時微悅總不似尋常Alpha那樣暴躁,微涼的指尖輕輕攥住了她的手往下拉,把溫如星扯過去的同時,不忘擡起另一只手護着她的頭,“你能不能不要背着我去找小老婆?”
時微悅好像又在她的身上聞到了那股陌生的信息素味道,她知道,那是屬于Omega的信息素,證明溫如星跟那個可惡的O還沒斷掉。
雖然她和溫如星只是半路妻妻,雖然她也不喜歡溫如星,雖然……
好吧,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的吧。
那個“弱A”現在就伏在她的膝蓋上,溫如星的體重很輕,修長十指描摹着她脖頸的曲線,在溫柔地安撫她,試圖讓她放松下來好打入抑制劑。
可她現在不想要抑制劑。
曾幾何時在心裏播種下的念頭再次出現,是溫情滋養出的貪欲,也是邪惡在縱容下瘋長。
此時此刻,吸入着那股令她厭惡又着迷的味道,時微悅心裏反而是慢慢平靜下來,唯有一個念頭愈發強烈。
她不受控制地想,如果現在自己标記了溫如星,是不是她就不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