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鄒管家很少這樣親昵的喊她小名的。飛鳥sk

捕捉到鄒管家語氣裏暗含的傷神, 時微悅心跳仿佛都停頓了下。

電話開的是免提,聲音清楚地傳入溫如星的耳朵裏, 她擡頭看見時微悅表情似乎不太對勁,又等她挂斷了電話,溫聲問:

“需要我陪着嗎?”

“不用了。”

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時微悅心髒沉甸甸的,像是壓在汪洋大海裏不斷下墜的一塊石頭,沒能墜地,漂浮着沒有盡頭。

老方總不是自己真正有血緣關系的外祖母,但她因原身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期待和疼愛,卻讓她在二十幾年的歲月裏難得體驗到這份純粹的溫暖, 時微悅在心裏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外婆,鄒管家這樣的語氣,她能料想到……

“時微悅!”

時微悅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差點沒看路撞到書房門,還是溫如星喊了她一聲。她沒回頭, 溫如星也沒坐在原地提醒她, 而是緩緩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打扮好點給外婆看。”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 讓時微悅後知後覺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她走到鏡子前, 光滑的鏡面映照出女人精致的臉,維持了一整天的淡妝沒有斑駁,只是口紅有點褪色, 并不均勻。

時微悅把口紅卸掉,用偏淡的豆沙色打了底,讓自己現在的氣色看起來稍微好了一些, 又換了件沒那麽正式的衣服,才往老方總所在的醫院趕去。飛鳥sk

她沒自己開車, 而是叫了司機。車輛穿梭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裏,時微悅坐在副駕駛上不斷刷新網絡信息,她心跳很快,卻沒有再次撥通鄒管家的電話,刷了一會眼睛已經酸痛,靠在玻璃窗上黯然無神地盯着窗外。

紅綠燈的岔路口,司機停了下來,眼角餘光看見時微悅沉默的模樣,忍不住叮囑道:

“時總,您不然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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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微悅擺手。

司機見狀,切換導航選擇了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的繞城高速,加快速度朝醫院趕去。

醫院門口果真被記者圍的水洩不通。

老方總年輕時也是一位風雲人物,并不是名不經傳的無名小卒,她做的是服裝設計一行,時襄靈和時微悅都對這方面不擅長,所以有部分産業交給專業人士打理,還有一部分是已經出售變現,再加上這幾年徹底沉澱下來,就沒什麽人來打擾這位老人的私生活。

但不知從哪裏捕捉到了風聲以後,這些記者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密密麻麻地圍在醫院門口,争相采訪到第一時間的确切消息。第一醫院是公立醫院,安保很好,此時已經有主任出來親自維持秩序,見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穿破夜色而來,朝身邊人眼神示意。

“時小姐!”那人從人群裏擠開,朝逆流方向走,好不容易躲過了那些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麻煩跟我來。”

“報警了嗎?”

望着那些一個個激動揮舞手中話筒的記者,時微悅從未有過一刻那麽厭惡,語氣不善地問。

即使外婆真的要支撐不住,她也不想這些人以此為賺流量的工具,破壞老人家最後的安寧。

“報警了,警車大概幾分鐘之內就會到。”

跟在主任身邊的自然也是他的心腹,辦事熟練利落,趁人不備時帶着時微悅從後門進去。進入電梯的那一刻時微悅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

時微悅無心扯皮,直接挂斷,在醫生的帶領下直奔那間單人病房。在進入之前,她心跳劇烈,每一下甚至都能清楚地聽見心髒在胸腔裏傳來的震動。

門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半躺坐在床上的熟悉身影。

時微悅克制不住地沖上前抱住了她的肩,才發現老方總很瘦,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清瘦很多。微微凹陷下去的臉頰皮膚松弛,是因為已經沒什麽肉,她抱下去,也只抱到了松松垮垮的衣服,時微悅不敢再用力把她抱住,怕一個細微的小舉動都能傷到她。

“悅悅。”

老方總現在看起來卻還比較有精神,比起之前說句話就得喘口氣的狀态要好不少,只是面色依舊黯淡。她老了,現在的身體不能化妝折騰,所以氣色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

老方總笑:

“悅悅,外婆想你了,叫你來看看的。”

她想說“騙人”,說讓她來看為什麽外面會有那麽多的記者,還聽到了方總的名字。但時微悅已經不忍心去打破老人家給自己編造出來的這場幻夢,即使脆弱到一戳就破,她還是很珍惜地點點頭,扭頭去倒水,藏住泛紅的眼眶。

一杯熱水又添了涼,調整成恰好能入口的溫度,時微悅卻沒敢讓她喝,怕一點多餘的舉動都會破壞了此時看似的平靜祥和。塑料杯被她捧在手裏,杯子的邊緣抵在唇瓣上,指尖捏着杯身,幾乎按的凹陷下去,時微悅擡眸看着她。

老方總朝她笑:

“悅悅吃了飯沒有啊,今天外面天氣冷,多穿點,別穿那些亂七八糟的單褲啦。”

十二月的V城冷意飕飕的,時微悅雖然是Alpha,也穿了一身抗凍的棉衣和加絨棉褲。經過那次易感期她就發現了,Alpha的身體也沒想象中那麽扛造,為了不在老來以後得老寒腿,她冬天是不怎麽考慮風度的。

尤其是今天她是來醫院看老人家,怕自己穿的少了外婆會擔心,穿的還算挺厚實的。

“之前看你就愛穿這些什麽魚褲皮褲的,貼着腿,還說不冷。”老人厚重的魚尾紋在她笑起來時格外明顯,“就跟現在這樣,多穿點。你姐姐呢,她姐姐沒去接你休假放學?”

時微悅一怔。

“方總醒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說話的是鄒管家,語氣裏有濃濃的疲憊,“醫生說是老年常見症狀,方總本來身體就不太好……”

老人家的記憶倒退回到了她們上大學的時候。

原主在外地上大學的時候還是比較活潑的性格。那時候會回來看看她,跟她聊聊天,講講話。

鄒管家看着她:

“小小姐,大小姐前兩天才來過這裏。”

鄒管家說,時襄靈這段時間常來,而且每次都恰好跟她避開了時間。不過自從外婆情況惡化以後,鄒管家大多數時候都沒離開她半步過。

“她……回來了?”

時微悅想說時襄靈沒對外婆說什麽不好的話吧,又感覺問出來可能有點不妥,她們倆都是外婆的親孫女,她不會把時襄靈對自己的微妙态度說給別人聽的,這樣懷疑自己的親姐姐,是不是會有些奇怪?

“大小姐前段時間就回國了,她沒有告訴您嗎?”

鄒管家詫異。在她的印象裏,姐妹倆的關系是很好的,時襄靈從國外回來怎麽會沒告訴時微悅?

時微悅很快把這個話題揭過去了:

“可能她怕我擔心吧。對了,她什麽時候來的?”

鄒管家說是兩天前,老人家的情況是今天一覺醒來忽然惡化的,那就跟時襄靈沒關系。至于安霜凡那邊,時微悅已經囑咐了鄒管家,不要讓任何不認識的人靠近外婆,她很有分寸,而且對外婆非常仔細,這方面不會出纰漏。

“對了小小姐,”鄒管家似乎還有話跟她說,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醫院潔白的轉角處忽然出現一道熟悉身影。

鄒管家噤了聲。

有段時間沒看見,時襄靈似乎比以前更清瘦了些,那張臉只塗了素顏霜和輕薄的唇彩打底,眉眼溫潤的像是一池春水,笑的時候就起了漣漪。

她笑起來也是很淡的,含着一抹憂傷,即使是Alpha,也很輕易讓人能生出憐惜之情。

時家兩姐妹的臉都很具有欺騙性,光從外表看,時襄靈似乎更不具有Alpha的攻擊性,清冷的音色在開口時也被溫柔軟化,搶在時微悅之前喊她:

“悅悅,好巧,你也在這裏。”

打心眼裏說,時微悅其實一點也不想跟她虛與委蛇,但是在鄒管家面前也不好露餡,就勉強打起精神來回應了句。時襄靈像以往那樣勾住了她的手臂,跟她一起往病房裏去,再看見時襄靈,老方總也挺高興。

兩人陪着老方總聊了會天,見她精神頭好像還可以,時微悅一直懸着的心稍微放松下來。之後要做身體檢查,她們倆陪着老方總一起去的,在檢查室的門口,時微悅原先的笑臉漸漸撇掉,轉頭問向照顧老方總的護士:

“為什麽記者都出現在這裏?”

起初她還以為老方總快撐不住了,可現在看來,似乎只是腦神經有了點問題。而那些記者就像是禿鹫一般在門口打轉,黑壓壓的攝像機與話筒更像是催命符,仿佛求之不得老方總快點出事好抓取第一時間的新聞彙報來。

時微悅并不經常擺架子,但冷下臉來,Alpha上位者的雙重氣勢壓制不怒自威。與此同時,時襄靈也面露不悅地朝她看來,小護士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吓得口齒不清,半晌才解釋:

“是有人誤傳消息,現在內部已經做了緊急應對發聲明,到時候會對洩密員工做開除處理……”

醫院洩露患者隐私不是小事,有違醫德和法律。時微悅現在保留着随時起訴他們的權力,小護士被吓得戰戰兢兢,眼神不斷飄忽,好不容易等到主任過來才松了口氣。

時家在V城屬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最近陷入了輿論風波,也不是他們這種小人物能開罪得起。主任不敢怠慢,又是賠禮道歉又是承諾。

“下不為例。”

他現在還要去處理這事,時襄靈不想耽誤時間和他多說,最後警告一句就讓主任去忙了。剛剛幾個人都坐在休息室裏,時襄靈沒急着走,把精致昂貴的牛皮包放在雙膝上,姿勢後移,看向她:

“我們聊聊?”

“你對我的誤解那麽大,這段時間我也忙,根本找不到你,要說什麽你也不會聽。”

不等她開口,時襄靈色澤偏淺的眼瞳朝時微悅望來,那雙眼和她生得實在是太像了,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産物,桃花眼的注視總是溫柔的,讓人不自覺就會跌入她編造好的陷阱。

換作原主和她鬧脾氣,可能會說“現在我就會聽了嗎”,但時微悅不想再和她做無謂的拉扯了,剛準備起身的動作停下:

“你說。”

“安霜凡最近來找你了吧?”

時微悅注意到,時襄靈和她說話開頭的前綴不再是那聲溫柔的“悅悅”,說話變得直白了,不再那麽拐彎抹角的。她很喜歡這樣講話的氛圍,不用拖泥帶水。

“她在Count賭場欠下了三千萬的債務,僅僅是賭債,還沒有算上在那裏打針、喝水的債務。安家的天衡集團整個集團年均創收這兩年也就才八個億,三千萬對她來說不算小數字,這是幾個月下來利滾利的結果。”

時襄靈說話前先瞥了眼四周,确定周圍并沒有攝像頭和竊聽器,她們這種人,對這些東西都敏感的很,沒那麽容易會中招。自然,作為公立醫院,第一醫院一般也不會在休息室安插這種東西自找麻煩。

輕易能影響到無數人的數字從她的紅唇中輕飄飄滾出,時襄靈觀察着對面人的反應,但她打的這一記直球并沒有讓時微悅猝不及防。

印象中喜歡一驚一乍的妹妹在結婚後似乎真的有了很大提升,時微悅只是換了個舒服的坐姿:

“嗯,我猜到過。然後呢?”

安霜凡那天沒頭沒尾地要來找她借錢,而且獅子大張口,其實像她這種沒有繼承資格的纨绔富二代,手裏的零花錢每個月最多也不過幾百萬封頂,上千萬可能都是小公司的市值了,她沒蠢到連這都看不出來。

能讓人一時間需要那麽多錢來填窟窿的,無非就是黃、賭、毒。黃,安霜凡那種久經情場的老手應該不至于被Omega敲竹杠,剩下的就只有賭錢和毒.品了,這三樣常常不分家,安霜凡兩樣都來也不稀奇。

而且安霜凡當時直接跟她說“被斷貨了”,斷了什麽,大家心裏有數。

“哦,那看來她已經跟你發過瘋了。”時襄靈見她反應平淡,唇角又上揚了點,露出一彎淺淺弧度,“我就是想跟你說,瘋狗咬人是很疼的,而且狗急了跳不過牆,就會亂咬。”

“嗯。”

“她也找我借過債,現在安霜凡欠了高利貸,而且她做的一些事傳出去很難聽,安家現在大概率會放棄她,她在此之前可能會做一些事出來,外婆這邊我會找人也看着,你自己小心些。”

時微悅:“好。”

她敷衍的态度讓時襄靈似乎有點不滿,但反感的情緒轉瞬即逝,就恢複了平靜。當然,時微悅也沒讓她全部在單方面輸出:

“對了,時域當時出軌的事情,你有認真去查麽?”

她現在已經不會叫時域“父親”了,那個渣A配不上這兩個字。

時微悅現在相信,原主母親的死應該并不是有人設計,因為當時方總還不算老,身體沒有積勞成疾,有威懾力,女兒死了她不可能随便放過。

所以時域很早以前就出軌了的話,這事藏的還真好,包括時微悅後來也沒有能查到太多蛛絲馬跡。她懷疑那個情婦是在國外,國外的事情,時家唯一涉及的就是時域和時襄靈,當時送時襄靈出去留學也是時域一手操辦,他想遮掩痕跡,比她們想查到更難。

而時域後面把財産、股權轉移,時襄靈明顯是屬于受益者。

“我沒查到,”時襄靈搖頭,擡起來看向她的眼神坦蕩無波,一片純澈,“你這麽說是有什麽進展?”

時微悅也搖頭,喝口水潤了潤喉:

“你也小心點,安霜凡對我人身威脅了。她說要找人撞死我,這種人被逼急了确實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大家也算是共友吧,你怎麽知道她會不會遷怒你呢?”

說完這句,她就從沙發上起來了。兩人是相對而坐,沒有像以前那樣親密地坐在一起。時微悅主動先推門出去,時襄靈在裏面待了一會後,先去了趟洗手間,在門口轉悠一圈,才順着那個方向往醫院的天臺走去。

天臺平時沒什麽人來,也沒上鎖,是用來晾衣服的。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匆匆掠過門口的髒污,無人打掃的地面沾染上幹淨靴底,時襄靈也不在意,風吹的手冷,她一字一字地敲在手機聊天輸入框內:

“接電話!”

通訊錄的前面兩個都是她撥打出去的未接電話。

時襄靈的耐心快要用完時,電話那頭終于是有人接了,一道懶洋洋的疲倦女聲傳來。電話那頭的安霜凡正穿着厚棉服,坐在沒開暖氣的室內裏看肥皂劇,聲音調的很大,床上丢着散落的銀行卡,聽到時襄靈的聲音蘊含怒氣,安霜凡先是一愣,随後幸災樂禍:

“被你妹妹怼了?來找我撒氣?”

“安霜凡。”時襄靈清冷的嗓音從電子設備裏傳來,顯得更有質感。安霜凡以往喜歡極了她的音色,但漸漸發現時襄靈對時微悅說話才裹上那層溫和,就沒那麽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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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即将從安家搬出去,從安三小姐一落千丈,她是Alpha,還嗑.藥,就算聯姻下嫁都沒人要,又丢人,又沒殘餘價值,還可能面臨牢獄之災。她廢了,都是拜時襄靈所賜。

她的貨都是時襄靈找人供的,但時襄靈做的太幹淨了,拿捏住她的命脈。而且入獄以後唯一有可能把她撈出來的只有時大小姐,她暫時不敢把時襄靈得罪太狠。

即使這女人帶着她沾了這些東西,讓自己為她所用,當初沒能成為的裙下臣換了一種方式淪陷,但她沒證據啊!

忍着恨意,安霜凡的聲音像是條陰狠的毒蛇,悶不做聲想要逮到旁人來把自己的痛苦分擔解脫:

“時大小姐別生氣嘛,你不方便出手,我還可以幫你搞溫如星呢。”

時襄靈仿佛調整好情緒平靜下來了,嗓音平靜:

“你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就把你從V城最高樓丢下去。”

安霜凡先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指時微悅,在時襄靈看不見的那頭用口型罵了句很髒的髒話。她現在身上難受得很,身邊也沒Omega陪她消遣,特寂寞。

只是還沒來得及問時襄靈她的貨還能不能有,時襄靈就給她電話挂了。

**

時襄靈回去的時候,老方總已經出來了,握着時微悅的手正在念叨些什麽。

老人家一夜之間記憶退化,是身體功能積攢不住這樣大的壓力,像是“返老還童”了。老方總像個孩子一樣,反而很黏人,她最喜歡的外孫女是時微悅,時微悅彎下腰陪她講話,模樣認真,纖長的睫毛笑起來微微上翹,在淡妝修飾下,漂亮得很。

時微悅以前就生得水靈,分化後很受好這一口的Omega歡迎。可比起現在,她更喜歡的是以前濫情一些的悅悅,穿梭在個個Omega之間撩撥着她們,卻又不動手,不會和哪一位長相厮守。

和溫如星在一起以後,她就被這人帶的大變樣,與她起初的策劃完全不同。時襄靈原本就不喜歡溫如星,到後來簡直變成了厭惡。

夜已經深了,确認老太太除了這事暫時沒有別的大礙,為了不打擾她休息,時襄靈和時微悅今晚都得走。在一起下電梯的時候,時微悅感覺到似乎有視線在注視着自己,擡頭,果不其然與時襄靈的目光對上。

時襄靈翻來覆去還是那麽一成不變的話,她的嗓音很柔,目光也夠專注:

“悅悅,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到你的。”

“姐姐,”時隔很久,時微悅難得喊了她,那雙靈動的桃花眼越過她看向牆壁的廣告牌上,也不願意為她停留。片刻後,時微悅低頭看了眼時間,語句輕飄飄的:

“你戲好多,幹嘛老是自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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