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 61 章
一小時前, 剛剛入夜的Y州街頭還很熱鬧,一輪圓而亮的月從夜空中雲層內升了起來, 照耀在大地上比路燈還亮。
這座城市是洲際著名的綠色城市,除非是特殊天氣,路燈不會開的太亮,這裏的人夜生活非常豐富,酒吧并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有民謠歌手在街邊駐唱,夜色下沙啞凄涼的嗓音總能帶來許多共鳴。
時微悅以往是不怎麽喜歡這些東西的。
但今天兜兜轉轉了一整天下來,身心俱疲,聽着那位留着雜亂狼尾的流浪歌手用帶着口音的外語唱民謠, 唱她的親人和家鄉,時微悅難得地生出了想要駐足聆聽的念頭。
她在人群中聽着流浪歌手唱完了完整的一首曲目,給她的募捐箱裏投了一百塊當地的貨幣,這才轉身朝下榻的酒店走去。
這裏的地點叫天街公園,再往前走一公裏就是她的酒店了, 時微悅其實是一個人來的這裏, 她不想把這些事老拿去打擾溫如星, 更況且她和溫如星在國外都沒什麽人脈, 時微悅來到這裏之前就想,如果有人想對她動手,這應該是個好時機。
恨她的人有時域和安霜凡, 至于時襄靈對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時微悅已經無所謂了。安霜凡現在自身難保,至于時域那個殘廢呢, 她身體殘了,心思可不一定就此平息下去, 說不定會以百倍的怒火來發洩在別人的身上。
時微悅猜的沒錯。
時域在國外還是有點勢力的,在從時襄靈那裏得知她出了國,就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的助理用她的身份證號查了機票,又查到了時微悅住的酒店。
在回去的路上,有一位“盲人”小孩沿路乞讨,恰好與時微悅匆匆錯開。目送她進了一座酒店,伫立在門口崗位亭裏的保安為進入的旅客開了門,時微悅掏出了房卡——小孩立馬開始後退,這種酒店的安保,就算給再多錢她也進不去的。
助理找了不止一個人,在确定了時微悅的方位以後找了不止一種方法試探,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但時微悅既然去了,不可能只待一天,時域半夜驚醒,身上還挂着黏膩的汗水,就打電話給助理,打了三遍,睡夢中的助理迷迷糊糊醒了,聽到時域帶着寒氣的聲音:
“再盯着,等之後找機會。”
助理躺床上睡得正香被半夜叫醒,被迫起來繼續聯系人,客客氣氣地回她:
“知道了,時總。”心裏卻罵,真他大爺的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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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只是時域手底下的打工人,簽着保密協議,但他都要同情時微悅了。時域自己在外出了事,跟他閨女又沒關系,現在還想給自己女兒整廢了,誰攤上這樣的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實際上,時域還真的懷疑自己的車禍是這兩個女兒其中之一做的。
他起初懷疑的對象不是時微悅,是時襄靈。
當時他半夜出去就是要去接唐芳蓮,也就是時襄靈的媽,那個時候他腿還沒有出毛病,三個人還是處在“和諧一家人”的階段。
沒錯,他當初把時襄靈送到國外去就是想的有這一天,他們能夠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他已經耽誤了芳蓮那麽多年,終于能夠給她幸福,雖然做不到給予名分,每年卻也能找到機會來多相處相處。
可那天晚上他的腿就出了問題,那輛車像是瘋了一樣,直接朝他撞了過來,後面雖然查出來是酒駕,他卻不相信天底下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時襄靈是有這個能力找到人來這麽做的,但時襄靈對他一直都很孝順,還是他的繼承人,時域找不出她要對自己這麽做的理由。後來時襄靈态度有所轉變,時域疑神疑鬼的,立馬就讓人跟自己去醫院裏再次做了調查,發現時襄靈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就作罷了。
國內時間的第二天,時襄靈起床洗漱,順便給自己做一份西式早餐,卻聽見廚房裏傳來動靜。唐芳蓮一般不會起那麽早,她自從搬進家裏以後,幾乎是深居簡出,就連那位保姆都應該不知道她的存在。
時襄靈在門口停下,看見了時域坐着輪椅,在廚房門口擺弄咖啡機。
咖啡機裏的水不夠了,這個咖啡機用的不是單純的飲水機,還自帶淨化器的,因此比較重。當初都是時域親自來換水,直接把飲水機連帶着淨化系統一起搬下來再裝上去,她個子高、力量大,最重要的是,男人都喜歡裝逼。
時域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過往的意氣風發,與現在形成的對比造就強烈的失落感,讓他很是不好受。偏偏時襄靈還挺孝順地進來幫忙:
“咖啡機是沒水了嗎?爸你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時襄靈個子高、腿長,因此才能在外當過雜志模特。她穿着上下分開的兩件套睡衣,上衣寬松,但動作利落,時域總是能看到她那雙惹眼的長腿在自己面前晃。時襄靈是他女兒,女兒生得那麽好,他本該驕傲的,可時域現在心裏卻有一股邪火在竄,讓他看向時襄靈的眼神都忍不住帶了怨怼。
“襄靈,”時域喊了她,目光在時襄靈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閃爍,“爸一直沒問你,你是怎麽拿到你外婆股份的啊?”
方英華那個女人精得很,他當年雖然與妻子已經沒了感情,想要補償自己的愛人,卻不敢光明正大的動手。他怕方英華發現以後會發瘋,這女人能夠以Omega的身份把嘉應做大做好,是很不簡單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時襄靈身上看見了不像自己的地方,方英華對時襄靈一直都不是很喜歡,反而是喜歡另外一個沒什麽本事的時微悅。
這樣其實也好,他們雙方偏袒的都不一樣,他早就看不慣那個女人,自然也就不喜歡她給自己生的孩子。
時域已經做好了方英華會把遺産大多數都給時微悅繼承的準備,實際上在很久以前,他籌謀這件事時就在想,反正悅悅不争氣,将來這份遺産也會盡在他的掌控之中。至于悅悅,要是聽話,家大業大,養她一個小姑娘一輩子也不成問題。
不然遺産拿到手,時微悅也會給敗了,讓他丈母娘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飛鳥sk
可這丫頭已經超出了他想象的範圍,跟以前一樣叛逆,但他也管不住她了。
“難道您覺得應該給悅悅?”
時襄靈面上并未露出一絲心虛,時域緊緊盯着她,不願錯過時襄靈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可她的神色是那麽鎮定,鎮定到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想象的出了茬子。
是啊,時微悅在大多數人的眼裏,無論是從治理公司的手段,還是從待人接物、個人身份方面來說都不如時襄靈,即使悅興現在已經開始慢慢往正軌發展,也改變了很多人對她的印象,可要是拿兩個人作對比,應該沒什麽人會選擇時微悅。
方英華既是商人肯定會重利,絕對不想自己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公司到小輩的手裏被毀掉了,所以把公司給到時襄靈也不是挺正常的嗎?飛鳥sk
時域感覺是自己想岔了,他雖然在時襄靈小時候就告訴了她事情的真相,來培養小丫頭與自己還有芳蓮一條心,但同時也讓她去親近方總,沒有在人情世故這方面露出破綻。
而且時襄靈從小就聽話懂事,為人處事都飽受好評,可能方英華打心眼裏還是覺得她靠譜吧。
“還有那個管家……”
鄒管家是方英華身邊的人,跟了她那麽多年,知道的事情很多,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在老方總去世以後就把這個隐患也給解決掉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時襄靈遲遲沒有做。
時域不想跟她拐彎抹角了,對着時襄靈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時襄靈清清楚楚把他的手勢看在眼裏,從吐司機裏拿面包時,唇角迅速扯過一道嘲諷笑意。
“暫時還是算了吧,我讓她先走了,讓她保證不摻合到我們的事情以來,鄒阿姨知道的也沒那麽多,就是一個傭人,沒什麽值得惦念的。”
聽她這麽說,時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剛想開口,就見時襄靈笑着回過頭來:
“爸,做這些事情,我不想手上沾血,還想給您積點德。”
時域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捏緊了。
**
溫如星不是跟時微悅一起去的,而是隔了一座航班,在時微悅快要落地時才出發。
時微悅不願意和她一起去國外。
原因左右不過是那些,溫如星也懶得和她争執,當天下午等到時微悅出發以後,估摸着她買的航班,跟着往後買了一個,沒和她同程。
次日時微悅起來吃酒店裏的自助早餐時,恰好撞見溫如星懶洋洋地在讓早餐廳裏的廚師拌番茄面。那位戴着高帽子的廚師說着一口流利的外語,溫如星用官話和他交流,長發披散下來,正懶洋洋看着手機。
時微悅剛到門口又折返回去,站在酒店大堂裏給她發了三個字:
“跟蹤我?”
溫如星回了個問號。
【時微悅】:昨晚做夢夢見你跟蹤我了。
溫如星秒回:
【如果你是說我查你的開房記錄,在我國法律裏雙方是已婚關系的前提下,這是不違法的,叫合法查閱。】
當時這個法律出臺時,導致不少人都破防了,不過那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且不能外傳,除非作為證據在法庭上起訴。只要在APP上掃描結婚證原件,或是蓋章複印件,再輸入雙方的身份證號,就能查閱航班、行程等,大大減少了出軌率。
時微悅來國外當然不是有別的事,而是查時域。她昨晚到現在就睡了三個小時,其他時候一直都在思考。
想辦法和當年那座醫院的工作人員聯絡。
找安霜凡的貨源。
查鄒阿姨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會讓她對自己一改态度,以及外婆的事情到底和她有沒有關系。前面兩個做起來很難,最後一件事倒是好找,她把當時那家醫院的所有診斷記錄以及留樣都拿去了檢查機構,證明外婆起碼沒有遭遇毆打虐待,疾病也都是正常産生。
如果時襄靈是原主的親生姐姐,她能把股份拿到手,時微悅自然沒有異議。
可如果她真的是時域和其他女人的孩子,還霸占了原主親生姐姐的位置二十多年,不光是老方總的股份她不能拿到,時域才該對此血債血償。
時微悅擡起臉來,眨眨眼,感覺有點幹澀發酸,打算回去就弄點眼藥水滴一下。而在再次睜眼的剎那,就看見穿着一身粉白色羽絨服的溫如星出現在她眼前。
“這下不用做夢了。”
溫如星很少穿這樣嬌嫩的顏色,可在她的身上偏偏又無比合适。長款的羽絨服差不多能到膝蓋,顯得女人比平日裏要嬌小一些,快步走過來,擡起手臂,搶在她說話之前就給了她一個擁抱,讓時微悅一時間倒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本來是有點不高興的。
并非是因為溫如星對自己的“跟蹤”,而是知道她從國內到國外這邊可能會跟自己一樣被風險牽扯,這是她的事情,她不想把溫如星也扯進來。
但這個擁抱太溫暖了,融化掉了她所有的不安和膽怯,也把她想說的話全都給堵在了嘴裏。溫如星緊緊抱着她,沒有別的動作,卻莫名讓人能安下心來。
“你想去幹什麽不用管我,反正我在哪裏辦公都是一樣的。”
溫如星算是自由職業,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做,也通過電話視頻就能溝通,所以來國外對她的工作也沒什麽影響。這麽一說就是把她的理由都給堵死了,要是直白說出怕她牽扯到危險,溫如星更是有一萬種理由來堵着她。
“一天下來,你有沒有什麽頭緒?”
溫如星昨天并沒有來找她,而是給了她自己去查探的時間。時微悅點點頭。
她的收獲不算很大,但找到了當時時襄靈住的房子,時襄靈是直接把房子給買下來的,現在那座房已經出售了,時襄靈換了個地方住,但那座房子周圍也有鄰居,對這個相貌漂亮的Alpha印象很深。
在國內春節的那段時間內,時襄靈就會帶人回來,并非是她的對象,而是一男一女,而且從相貌上看來就能看得出是一家三口。雖然他們同時出現的次數并不算多,可總歸會被撞見過。
也就是說,每一年找借口跟原主分開,都是來這裏跟時襄靈,以及他的情人唐芳蓮一起過節了。
現在只要找到唐芳蓮,讓她和時襄靈做親子認證,如果兩人的DNA吻合,能夠證明她們是母女關系,就可以拿到足夠的證據了。
但唐芳蓮現在去了哪裏還是個謎。她的存在仿佛被人給抹除掉了一樣,即使努力去找,也是石沉大海。
“那鄒阿姨那邊呢?”
溫如星又問。
時微悅就把她打了電話過去,卻被拉黑的事給溫如星說了,溫如星聽完笑罵了她一句:飛鳥sk
“傻。”
時微悅其實完全可以用更強硬的手段,只是因為對方是鄒阿姨,她不願意這麽做。自然也不會越俎代庖,免得壞了她們之間的關系。
而且她就是喜歡時微悅藏在表面下的這一抹溫情。
她不算是個好人,但不妨礙她喜歡有溫度的人。時微悅還要說什麽,溫如星已經拉住她:
“先去吃飯,吃完飯到我房間裏去。”
時微悅原本是有自己計劃的,但被她拖拽着,雖然輕松就能掙脫開來,卻沒有用太大的力氣。溫如星拉着她,先紮紮實實地吃了一頓暖和新鮮的早飯,又去自己房間裏拿出旅行裝的眼藥水,給她滴上了兩滴,讓她在床上躺下來。
時微悅是身體有什麽反應在臉上都表現很明顯的體質,看這樣子就知道昨天晚上沒好好睡覺,此時沾到床之後,就忍不住打起瞌睡來,閉上了眼睛。
溫如星躺在她的旁邊,輕輕拍着她的背,直到旁邊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才停下動作。
時微悅這一覺睡了也就一個多小時,她在白天是不怎麽能睡得着的,作息還算不錯,沒有那麽紊亂,只是最近太忙了才會瘋狂熬夜。看着溫如星就坐在自己的旁邊看手機,時微悅就想起自己睡前感受到的溫度,不由嗔怪:
“你是不是把我當孩子哄了?”
溫如星扭過頭來看她:
“那你想要一個孩子麽?嗯?”
時微悅被她問懵了,剛剛睡醒的腦袋都還沒能反應得過來,怔怔看着溫如星近在咫尺的容顏,她離自己太近了,溫熱的呼吸都撲到了臉上,問着這樣暧昧的話題,如果是放在以前兩人一定就會做出點什麽越界的舉動把火點燃。
可溫如星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天外婆跟我說,她挺想有生之年看見我們能抱個孩子的,不過我倆都是Alpha,要生太麻煩,也就算了。沒孩子也沒什麽不好,可我想着,如果能有個像我們其中一個的小姑娘,似乎也還不錯?”
Alpha女性可以通過手術生育,但這樣未免太過麻煩,而且對母體的傷害很大,需要做一次又一次的試管才有可能成功。時微悅根本沒想過這一點,确切來說,她都沒有想過孩子。
畢竟她們的關系在幾個月後就會戛然而止,溫如星現在朝她提起,難道是……
“時襄靈如果真的把股份分了怎麽辦?你覺得她執意要把手裏的股份給分出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時微悅略略晃神,溫如星卻又換了個正經話題。
“可能是想邀買人心吧。”
時家、方家的那些人,最近為了争奪這個股權,都對她另眼相看,像條哈巴狗似的讨好。而且她手裏有了雙份股權之後,在時家的話語權會大大上升。
“不,”順着溫如星給她的思路推導,時微悅卻忽然推翻了自己剛才的想法,她愣了愣,思路卻前所未有的分明起來,“我覺得還有另外的原因。”
昨天查到她們一家三口住在這裏以後,時微悅忽然就想起了時域。時域出軌這件事,還是時襄靈主動和她提起的。
她現在能斷定,時襄靈肯定知道唐芳蓮是自己的母親了,只有原主一直被蒙在鼓裏。
時襄靈這樣和她說,無異于狼人自曝,也讓正常人不會再往“她和自己不是同母姐妹”這方面想。
一方面,時襄靈這樣誤導哄騙她,另一方面,時襄靈都已經得到了外婆的遺産大頭,可又這麽着急地想要分出去,以此來牽制一波人,那些人勢必就會唯她馬首是瞻。
那就越發證明了她的心虛,證明外婆遺産會交到她的手裏肯定是有問題。應該是做了多重準備,就算之後遺産出現交接問題,她手裏有這麽多的人脈,也能牽制自己。
時微悅從床上坐了起來,脊背挺直,目光漸漸變得深邃平和,不再像之前那樣焦急。一縷發絲垂落在女人白皙的臉頰上,随着起身的動作而微微晃。
“在她把股份分出去之前,我會讓她的繼承權暫時無法落實的。”
在确認時襄靈并非是原主母親親生以後,時微悅就已經聯系國內備案,準備起訴。
就算她現在還沒有切實的證據,只要她有合适的上訴理由,根據這個世界的法律,時襄靈在短期內也無權處置股份,必須得等到水落石出,一方勝訴或是撤案為止。
“回國之後你親自去找一趟鄒阿姨吧。”
唐芳蓮不知所蹤,時微悅對法院起訴時襄靈也只能拖延時間,而不能因為自己的懷疑和別人的口述就讓警察滿世界找人。一旦時間過去就沒轍了,還會惹得自己很麻煩。
溫如星覺得破局的關鍵就在鄒阿姨身上,時微悅想了想,又重新在床上坐了下來。
“我恐怕沒有時間。”
悅興那邊離不開人,時微悅并不想當甩手掌櫃,到現在就不管,那是對她招進來的這些人的不負責。之前因為私事已經請了不止一次假,她現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來當代理,無疑是不妥的。
“代理?”聽到她的擔憂,溫如星卻一個翻身從床那頭坐到了她的旁邊去,“找什麽別人,我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