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珀西感覺腦袋暈乎乎的,但是埃裏希的确出現在家門口。這一次他還沒來得及許願,願望就先成真了。

他抿了抿唇角讓自己盡量不要笑得太過傻氣:“好久不見了埃裏希。”

“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埃裏希抱着伯恩山幼犬走到他的身旁,遞過去,“是這個小家夥,希望你會喜歡。”

珀西接過禮物的手有點僵硬,因為小家夥亂動所以他的手蹭過了埃裏希手背上溫熱的肌膚,他的內心瘋狂地渴望着埃裏希他的理智卻告訴他要适可而止,他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

理智讓珀西只是禮節性地點頭,這樣的假裝讓他很緊張:“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它有名字嗎?”

埃裏希看得出來珀西有點緊張,于是他順着珀西的話說:“還沒有,你可以為它取個名字。”

珀西低頭看了一眼小家夥,擡頭征求埃裏希的意見:“威爾,這個名字怎麽樣?”

“不錯的名字,”埃裏希不太想繼續在外面站着,以一個成年男人的飯量中午的腌黃瓜三明治早已消耗殆盡,“現在讓我們進去喝杯熱茶怎麽樣?”

珀西後知後覺他們在外面寒暄的時間有點過長了,按照正常禮節他應該在互相問候過後就把埃裏希邀請到屋裏去。

他點了點頭就過來幫埃裏希提放在腳邊的行李,埃裏希溫和地拒絕了他——因為珀西還抱着威爾,并且為佩克諾農莊的庭院購置了很多東西。

珀西将埃裏希帶到會客廳以後,突然想起家裏并沒有什麽東西能拿來招待埃裏希。

他被埃裏希到來的巨大驚喜砸得昏頭轉向,完全忘記了自己根本什麽都沒有準備,沒有熱茶,沒有蛋糕,也沒有女傭。

一個體面的家庭通常都會雇傭仆人來處理家裏的活計,但珀西是個單身漢,他的生活單調且乏味,身邊沒有家人也沒有太多的朋友,并不需要這麽多仆人來圍着他轉,他只雇傭了漢斯一家來為他幹活,漢斯先生看顧農田和牲畜,漢斯太太每天上午會來簡單地打掃一下衛生。

其餘的事情都由珀西自己來做。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埃裏希在這裏,他想要盡可能地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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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應該要有點心,珀西在櫥櫃裏找到了三塊火腿司康和半罐形狀不怎麽樣但味道還算不錯的曲奇餅。

司康是昨天漢斯太太送來的,為了感謝他對他們一家的照顧,曲奇餅是他照着安娜夫人的食譜烤的,剛好能夠勉強湊齊一碟點心。

熱氣騰騰的紅茶産自科諾裏,然後再配上一小壺牛奶和一盅方糖,這才算是一場正式的下午茶。

珀西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埃裏希,以熱紅茶氤氲的蒸汽作為掩飾。

他相當在意埃裏希的态度,如果埃裏希吃完了一整塊司康的話,他将會聘請漢斯太太作為佩克諾農莊的廚師。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住嗎”埃裏希在珀西回來之前參觀了一下會客廳,溫馨又不失雅致的裝潢上不難看出來翻新的痕跡,但大體上還保留着十幾二十年前的風格,棕色碎花的牆紙和帶有流蘇的高腳沙發就是很明顯的特征。

“是的只有我一個人,”珀西頓了頓随後又補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會來,所以什麽都沒準備,現在登報招募傭人的話還需要一點時間。”

埃裏希有點驚訝于珀西的直白,不過他從來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我寫了回信,應該是郵局把信件弄丢了。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珀西搖了搖頭,有些欲言又止:“司康是漢斯太太送的,曲奇餅是我随便做的……不太好看。”

埃裏希笑了起來,那雙藍眼睛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像一對澄澈的玻璃珠:“但是很好吃。”

在這一瞬間珀西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春季德裏納河岸的草場,被挖洞的野兔攪得亂糟糟,每一只挖洞的兔子都叫埃裏希。

他低頭想笑又抿了一下唇角,這個表情讓他顯得很呆,但是他并不知道,在心裏暗自高興埃裏希對曲奇餅的誇獎,他決定要寫信感謝撰寫食譜的安娜夫人和出版這本書的出版社。

埃裏希的感覺相當敏銳,他能察覺到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可有可無地的話時,珀西在偷瞄他。

在他們的目光快要相接的時候珀西又快速地低下頭去用小匙攪拌加了方糖和奶的紅茶。

埃裏希并沒有覺得有被冒犯到,相反他覺得有點有趣,他甚至故意壞心眼地和珀西的目光頻頻對接,來回幾次以後他絲毫不懷疑再這樣攪拌下去珀西的杯子裏會掀起薩默斯萊平原春季的第一場龍卷風。

陽光明媚的午後,佩克諾農莊的半弧形玻璃窗外玫瑰的枝條輕輕抽打着窗框,窗後的小圓桌前坐着的兩個青年都在這杯短暫的熱茶裏獲得了樂趣,雖然只是普通的熱紅茶搭配冷司康。

珀西觀察到埃裏希會在熱茶裏兌三分之一的牛奶,還會加一粒方糖,只吃了一塊司康,而曲奇吃了足足有四塊,并且對司康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偏好,這一發現足夠讓他高興好幾天。

因為佩克諾農莊沒有雇傭仆人,珀西不得不親力親為收拾用過的茶杯和碟子,還要到廚房裏去烹饪今晚的晚餐。

他為此感到沮喪,并把所有錯誤都歸根于郵局的失誤。

他本來可以收到埃裏希的親筆信,收藏起來在以後的歲月裏也可以時時拿出來端詳,并且還會雇傭好仆人準備好一切,而不是在獨自準備晚餐的冗長時間裏放任埃裏希一個人像孤魂野鬼那樣在佩克諾農莊裏四處游蕩。

獨自留在會客廳裏的埃裏希并不算得上是一位安分的客人,他的彬彬有禮和沉穩從容只是上流社會統一矯正的産物,在佩克諾農莊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松弛,珀西在有意地縱容着他,這讓他對珀西産生了相當大的好奇心。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挂着照片與畫像的牆壁前,這些照片和畫像大多數都是一對年輕夫婦與年幼孩童的合影,也有幾張分開的單人像,不難猜出他們是珀西的父母。

照片牆裏的其中一幅畫像很吸引他的注意,裏面的珀西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三歲,他坐在父母的懷裏像個乖巧的小天使,身後的背景裏還有飛舞的白鴿。

埃裏希透過這幅畫像想象了一下珀西小時候的樣子,瞬間有被可愛到。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照片牆與這幢房子的裝潢擺設讓他産生了一種時代的割裂感,雖然家具都是新換的,但仿佛這幢房子的時間被某種不知名的魔法靜止了很久。

埃裏希不繼續往下想了,他開始覺得獨自待在會客廳裏有點無聊。

佩克諾農莊的廚房很大,以前可以供四名廚娘一起同時進行烹饪,擺在正中間的長桌除了可以用來擺放食材以外也可以讓傭人們在這裏一起閑聊聚餐,主人們很少會親自到廚房來。

珀西在更換管道時給廚房安裝了最新的自來水管道和燃氣管,角落的大型黑鐵碳爐被保留了下來,烤制糕點和炙烤肉類時可以用到。并且這間廚房還附帶了一間儲藏室和地窖。

此時在廚房裏手忙腳亂的珀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更準确來說是兩位。

埃裏希在門框上輕敲兩下:“需要我幫忙嗎?”

珀西手一抖,白胡椒粉撒多了,他把胡椒罐擱在臺面上回頭看着埃裏希,表情驚訝中帶了一點茫然無措。

他的反應有點遲鈍,不知道要先遮住亂糟糟的臺面還是先把埃裏希推出去。

不過他已經失去最好的時機了,埃裏希直接走進廚房,身後還綴了個小尾巴,威爾也跟着跑進來了。

珀西将手背在身後把臺面上散落的調料罐往裏推了推,悶聲說:“這裏有點亂。”

埃裏希說:“沒關系。我們今天的晚餐是什麽?”

珀西有點不太自信:“奶油雞胸配蘆筍尖,還有韭蔥土豆湯。點心來不及做,也沒有餐前冷菜。”

“兩個人吃足夠了,”埃裏希将衣袖挽到小臂,露出堅實的肌肉線條,“現在我能做些什麽。”

珀西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埃裏希很堅定,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先去洗個手吧。”珀西做出了讓步。

在埃裏希洗手的間隙他從一旁的儲藏室裏找出了第二條圍裙,廚房裏埃裏希甩了甩濕漉漉的手,沒有找到可以擦手的布巾。

他将雙手平持于胸前,讓手上的水不要落在衣服上:“可以幫我系上嗎?”

珀西快步走到埃裏希身前,把圍裙環在他的腰間,他把手擡高,轉身,然後珀西飛速地系上系帶。

這像個沒有完成的擁抱,珀西在心裏想。

臺面上安娜夫人的食譜被支架豎起來,珀西嚴格遵照食譜上的用量烹饪晚餐,雖然白胡椒粉撒多了。

埃裏希在切蔥韭,他下刀把肥厚的蔬菜莖葉切成薄片,旁邊還有兩個沒有削皮的圓滾滾的土豆在排隊。

珀西努力不讓自己分神去看埃裏希,他得專心處理雞胸肉。

雞胸肉在下鍋前需要腌漬,安娜夫人的食譜上腌漬雞胸肉需要放半茶匙的檸檬汁和四分之一茶匙的鹽,胡椒只需要一小撮。

珀西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塊黃油放進加熱的圓底鐵盤,黃油在高溫的作用下消融成流體,在微微冒泡時将雞胸肉放進去。

濃厚的乳香氣息裏混雜着雞肉表面焦化時産生的油脂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廚房,跟着珀西腳步轉圈的威爾汪汪叫起來。

但這只是奶油雞胸成功的第一步。

雞胸肉在黃油裏打滾變成漂亮的焦黃色,加入牛肉濃湯和馬德拉酒将湯汁煮成糖漿般粘稠,這時再加入奶油大火将湯汁重新煮到粘稠冒泡,關火時撒上歐芹碎。

埃裏希切好了韭蔥和土豆無事可幹,于是他坐在一旁的餐椅上看着珀西烹饪雞胸肉,并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珀西不會讓埃裏希的話掉在地上,他會作出回應說些簡短的話,大多數時間都在低頭舀起醬汁重複澆在雞胸肉上。

珀西覺得這頓晚餐的味道很好,雞胸肉口感軟嫩醬汁順滑,奶香與胡椒的辛辣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不過他覺得味道最好的還是那道韭蔥土豆湯,埃裏希在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他試着結結巴巴地誇贊埃裏希的手藝,惹得埃裏希哈哈大笑。

不同于珀西的盲目追捧,埃裏希的評價更客觀。

他第一次親自參與烹饪,在韭蔥土豆湯的調味時撒多了鹽,韭蔥很爛土豆不夠綿密,味道實在很一般。

但盡管如此這頓晚餐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就連威爾也得到了一碗土豆泥煮肉糜。

珀西将埃裏希安排在了他小時候睡過的房間,從那個房間的露臺上伸手就能觸碰到玫瑰的枝條和花苞,如果埃裏希能待到五月份的花期。

曾經埃裏希是高高挂在天空的太陽,光輝萬丈遙不可及。

現在他們的距離終于拉近一點了,埃裏希不再是被人群包圍着的,報紙上刊登的,從別人口中聽聞的,他真真切切地睡在隔壁房間。

珀西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在墜入夢鄉之前他認認真真地回憶從少年時期起和埃裏希見的每一面,笑的,溫和的,從容的,沉穩的,從少年至青年,畫面最後定格在房門關上前的一聲晚安。

如果這是個美夢,他願永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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