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睡得不好嗎,埃裏希。
埃裏希突然有些失笑,珀西好像總是能給他找到臺階下,即使在這樣尴尬的對視下,也會用這樣的話語來為他開脫,仿佛不是他故意盯着看,而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對上一樣。
我睡得很好,繼續睡吧珀西。
埃裏希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而珀西相信了。
感謝一直有在維持的良好形象,埃裏希的謊言甚至完全沒有經歷過懷疑階段。
珀西不再繼續休息了,狹窄的車廂內只要他擡起頭眼神就會和埃裏希碰撞,黛弗妮已經睡着了,他們兩個在昏暗的燈光下對口型就會顯得很奇怪。
而互相看着不說話就更奇怪了。
所以珀西轉頭望向窗外,夜深寂寥的薩默斯萊平原是灰黑色的,黑色的樹影連接着灰茫茫的天,攀登到夜幕最高處的星辰閃耀,路上只有馬蹄行進時發出的咯噔聲,寂寥得讓車內的人忍不住再靠近一點。
他想和埃裏希湊得更近一點,不只是從腳踝到鞋尖的親密相接,他的小腿,他的膝彎,它們也同樣渴望接觸到埃裏希。
埃裏希順着珀西的目光向外望去,穹頂之上星辰閃爍,這個夜晚沒有月亮,所以星星格外閃耀,珀西喜歡細碎如流沙的星辰嗎?
他在心裏想道。
回到佩克諾農莊時漢斯太太已經準備好了熱水,他們洗漱過後就能夠在柔軟的被子和幹淨的床單中間墜入安眠,舞會的疲倦需要深層睡眠來安撫疲倦的身體與透支的靈魂。
珀西将自己在溫水中沖洗幹淨後換上了一身柔軟的睡袍,卧室內只打開了床頭的臺燈,他靠在墊起的枕頭上打開日記本。
即使他現在已經感到困倦了,但他還是強撐着精神要将今天的事情都記錄下來再睡。
今天的大半時間都在佩克諾農莊度過,平淡而無奇,并沒有什麽好說的就匆匆一筆帶過,寫到剛剛結束的舞會時,手上的鋼筆卻久久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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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無從下筆,不知道該先從哪裏寫起。
是馬車上的挨蹭還是舞池裏的第一支舞,亦或者是花園長椅上的自白。
鋼筆筆尖在紙張上停留的時間太久,将後面幾頁紙都染透了,珀西才回過神來将手擡起。
“這是一場讓我情緒跌宕的社交舞會,埃裏希沒有愛上任何一位年輕小姐的跡象,這足以令我高興……”
“月光灑落在紫丁香樹下時,我想親吻埃裏希,不只是那個瞬間……”
有關埃裏希的事情被只字不漏的記錄在這本日記裏,近兩個月以來新增的日記內容可以命名為埃裏希觀察日記。
将日記寫完時珀西疲倦不堪,蓋好鋼筆筆帽,随意将日記撂在枕邊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個有意思的夢,夢境的花園裏埃裏希牽起他的手邀請他一起跳一支社交舞,夢裏的埃裏希依然紳士溫柔,但跳的卻是女步。
珀西醒來時沒忍住将臉捂在枕頭裏笑了好一會。
因為昨晚去參加了舞會的緣故,今天所有人都起得很遲,快到中午了才穿着晨袍出現在餐桌旁。
“昨晚的舞會很有趣,但是你們跳舞也太少了。”黛弗妮打着哈欠,向餐桌另一旁的珀西和埃裏希說。
“我和別的小姐們都不太熟悉,和兩位沃德小姐跳完舞以後就沒再邀請其他小姐了。”珀西回答黛弗妮說。
“我勉強能接受這個解釋,那德萊恩先生呢,你不主動去邀請可是傷了不少小姐的心啊。”黛弗妮故意給埃裏希挖了個坑,就等着埃裏希自己主動往下跳。
她對埃裏希的惡意從來沒有停止過,除非他主動離開佩克諾農莊,不然她逮着機會就會向埃裏希發難。
“請原諒,克萊頓小姐,我的跳舞技巧其實很差,邀請小姐們跳舞時我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确保不會踩到小姐們精致的舞鞋。所以少跳一點舞對于我和小姐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埃裏希面不改色,給出了一個非常扯淡的理由。
這種理由也就只有珀西會無條件相信了。
黛弗妮立刻就聽出來這是一句敷衍的說辭,并且敷衍得非常不走心,但是她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再追問就顯得她咄咄逼人了。
“昨晚德萊恩先生沒有踩到我的腳可真是萬幸。”她還是沒忍住最後再呲了埃裏希一句。
舞會話題就此終止,再提下去就要引發一場不小的風暴了。
吃過早餐以後珀西坐在沙發上給威爾梳毛,威爾的毛有點長了,出去後院的花園裏撒歡的時候會沾上不少草屑。
威爾的皮毛在他細長的手指下被一绺一绺地解開,把上面的草屑摘下來以後再用大刷子齊齊刷開,潦草小狗又重新變得幹淨整潔起來。
埃裏希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看書,但是顯而易見,他手上的書頁根本沒有翻動幾頁,目光越過書頁落在了給威爾梳毛的珀西身上。
看得格外專注,從珀西招手讓威爾過去的時候就開始看了。
黛弗妮占據了長沙發,隔壁放着她的針線籃子,她在手工縫紉一條披肩作為無聊時打發時間的一點小消遣,她只要一擡頭就可以清楚看見埃裏希對珀西不加掩飾的注視,有點傷眼睛。
白手套爵士和吉米從她的針線籃子裏扒拉出一個線軸,把它叼走在地毯上滾着玩,而她根本就沒注意到,手上邊狠狠地拉扯着針線邊暗暗瞪埃裏希。
說實話,黛弗妮認為如果珀西是一位小姐,以埃裏希對珀西的關注程度,他們現在應該早就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了。
不對,按照如此熱切的親昵态度,她來薩摩斯萊平原度假的目的應該是作為伴娘出席他們兩個的婚禮,現在應該在教堂門口為他們兩個撒米。
所以埃裏希是不是也有幾分會喜歡上珀西的可能,又或者是他們只是單純的關系很好的朋友?
于是早餐過後的這段閑暇時光就只有珀西認認真真地完成了自己手上的事情,至于埃裏希和黛弗妮,他們的視線可很少落在自己的手上。
薩默斯萊平原午後的陽光很好,他們沒有外出散步的打算,但是可以在後院的草坪上鋪上野餐布來進行一點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戶外活動,休息夠了還可以在草坪上打高爾夫。
因為早餐的時間已經接近午餐,所以他們并沒有吃午餐,而是将下午茶的點心做得比以往豐盛,用野餐籃提到草坪上去吃。
野餐布被鋪到一棵梧桐樹的樹蔭下,斑駁的陽光透過疏密不一的枝葉縫隙傾洩下來,在紅白格子的野餐布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現在是春季的尾聲,夏季還沒有到來,偶爾會有風從卡斯德依山脈上空吹來驅散一點夏季預兆的熱意,在這樣的午後到戶外來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珀西和埃裏希都更換上了更适合戶外運動的套裝,他們待會要打高爾夫,需要能夠活動得開的襯衣馬甲,黛弗妮換上了外出服,她在心血來潮時也會揮上兩杆。
漢斯太太為他們準備了熏肉三明治和烤栗子撻,火腿片卷面包棍還有巧克力奶油泡芙,最後是一整個玻璃壺的粉色檸檬蘇打水。
珀西吃了一點火腿片卷面包棍,火腿上帶有冷衫木的煙熏氣息,搭配面包棍吃還是有點鹹,咽下去的時候他的眉頭皺了一下。
埃裏希将一杯剛倒好的檸檬蘇打水遞過去,珀西道了一聲謝用蘇打水的甜味沖掉了嘴裏的煙熏香料味。
黛弗妮在心裏啧聲,她手上也拿着埃裏希遞過來的檸檬蘇打水,她就是個順帶的。
珀西捧着裝着檸檬蘇打水的玻璃杯,心裏覺得很高興,從埃裏希手裏接過的東西好像都帶有埃裏希的标志,讓他會産生一種觸碰到埃裏希的錯覺。
埃裏希嘗了一口珀西剛剛吃過的火腿片,他猜得沒錯,的确是有些過于鹹了,珀西剛剛的皺眉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這個時候喝點甜的中和一下就好了。
諾娜将待會他們打高爾夫要用的球杆還有球都拿過來,一整個球筒都在立在草坪上,還需要在草坪上挖一個小洞再插上一面旗幟。
因為不是去俱樂部的那種正式玩法,所以只是随意地劃分了一個大概的距離,然後就可以從球筒裏面抽出球杆,把高爾夫球放在插好的球托上就可以揮杆開打了。
珀西和黛弗妮坐在野餐布上一起看埃裏希打高爾夫。
高爾夫是貴族四大娛樂項目之一,所以在場的人誰都會揮那麽一杆子,以免在收到這類娛樂邀請時只能幹看着。
埃裏希掂了掂手裏的球杆,側身調整好姿勢,雙手下垂握住球杆,然後往後發力下杆,肌肉在這一瞬緊繃過後擊球,高爾夫球嗖的一下從球托上飛了出去。
珀西清晰地看見埃裏希的手臂肌肉在襯衫下鼓起,線條優美力量強勁,好像有一頭威嚴的公獅子在這一瞬間在埃裏希的身上睜眼,将那個溫和的紳士頂替下去。
高高飛起的高爾夫球呈弧線墜下,然後在草坪上咕嚕咕嚕滾向球洞的方向,只差了一點,球擦着球洞的邊滾過去了。
“有點遺憾。”埃裏希聳了聳肩,但是表情上沒有一絲因為沒進球而産生的懊惱,他的表情很輕松,只是一個游戲而已。
“只差一點,我相信你下一次可以做得更完美。”珀西很懇切地送上贊美,在他眼裏埃裏希總是很完美的,即使是失敗也只是通往成功的一點小插曲。
黛弗妮心想這可真是沒救了。
“你要來試試嗎珀西,我想我需要先熱身。”埃裏希把位置讓出來,拿着手上的球杆站到了一邊。
“我試試看,但是我很久沒有打過高爾夫了,希望不會鬧出笑話。”珀西站起來,拿起一根球杆和一個新球站到了埃裏希剛剛站着的位置。
陽光懶洋洋地灑在珀西的身上,棕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有點趨向于亞麻色,他彎下腰将球放置在球托上,一陣大風吹來将他頭上戴着的鴨舌帽掀飛,露出柔軟的發頂來。
埃裏希哈哈大笑,快步走過去将那頂帽子撿起來,然後順手扣回了珀西的頭頂上。
其實他很早就想這麽做了,他趁機偷偷用指腹摸了一把柔軟的棕色發絲,發絲光滑如絲緞,一下子就從他的指縫裏溜走了。
珀西認為自己丢了臉,紅着臉站直身體,不願意将正臉面對埃裏希了。
黛弗妮撫摸着自己圓頂禮帽後面的帽針,深刻認識到帽針的必要性,如果可以她也想給珀西來上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