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午的時候廖東星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姓孫,是KTV的經理,問他打算什麽時候來上班。

“我不打算去啊。”他莫名其妙。

孫經理道:“你不來看看怎麽知道是讓你幹嘛來的,廖國風是你爸吧,不想知道他在哪?”

真煩。

對方說完就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廖東星翹了晚上的速寫課,去了他說的地方。

東都。

東都是個量販式KTV,裏外裝修金燦燦,到處都是能反光的水晶、玻璃、金屬。

他去的時候剛巧撞上王老板,幾名盤正條順的服務員兩邊開道,王老板習慣這種排場,下頭自有人安排包廂,他似乎沒注意到廖東星,和身邊的人聊着天走過去了。

其實他看見了,不僅看見還對着經理吩咐道:“先讓那小孩開兩個月酒習慣一下,挫挫銳氣,等差不多了就提上去,學校他想去就去,不用我們去做這個惡人,他在這裏混慣了之後自己就會退學的。”

經理是上次那個司機,還是一副猴子樣,也許是外表加成,他的笑容總能讓人想起“笑裏藏刀”或是“陰險狡詐”這類負面的形容詞。

王老板接着說道:“還有孫義那裏去吱會一聲,透點口風,就說小廖是我挑的人,十有八九要接他班,讓他搞搞小廖,順便有點危機感,這幾年東都被他搞成什麽樣了自己心裏沒點逼數,他都多大了還在用我們當年那套,沒腦子。”

他一臉聞了屎的表情,不耐煩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剩下的你安排一下。”

經理立馬上道地說:“小憂七點多就來了,在樓上等您很久了。”

王老板臉上見了笑,背過手邁着四方步上樓去了。

廖東星進了一個最靠裏的包廂,坐在右側的沙發上,過一會兒進來幾個女人,其中一個是上次茶館坐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她穿了一條低胸的黑色小禮服,妝比之前濃,眼睛一圈都黑漆漆的,睫毛混着眼影顯得眼睛特別俗。

他看了看其餘幾個女孩兒,都如此,濃妝似乎是夜場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往臉上糊幾層你都不好意思進客人都包廂。

她們與這個假富貴的包廂相融相襯,笑靥如花仿佛是房中的固定擺設。

他點了這個叫小月的女人。小月挺高興地挨着他坐,由于湊得緊,還能聞到她不知是發間還是脖頸的香味,是很存在感很強的香,過于濃烈,但混合着裸露肌膚的溫熱,使這香的攻擊性變得理所應當起來。

廖東星手搭上她的腰側,小月甜甜蜜蜜地靠進了他懷裏。

兩個穿正裝的男人坐在對面沙發上,老板不在,他們放松得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晾了廖東星十來分鐘。

等他們看向廖東星的時候,他正和小月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蘋果片,托盤裏的水果沒了一半。

兩人中稍胖一些的那個端了兩杯酒,皮笑肉不笑地遞給廖東星,道:“第一次見面,老哥沒啥好招待你的,先敬你一杯啊,我幹了,你随意。”

他一口喝盡玻璃杯裏的酒,向廖東星示意了一下。

廖東星少有和別人拼酒的經歷,作為一個從不拉幫結派的壞學生,除了打架,沒參與過什麽集體活動,但酒桌上的規矩還是能心領神會,他拿着杯子向對方的空杯輕巧一碰,一飲而盡。

“給老哥面子!”他笑得稍稍開了些,指了指旁邊坐着的男人介紹道,“這是你方經理,大老板,我給他打工的,我比你大幾歲,你叫我孫哥就行。”

那瘦的像猴子的男人擺擺手道:“你別埋汰我了,都是王老板手下的,什麽老板不老板——你叫我老方,要樂意就叫聲方哥,你姓廖?”

他看廖東星點頭了,于是道:“那我就占着年紀叫你小廖了啊。小廖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們這兒缺個服務生,包吃包住待遇從優,你考慮一下?”

孫義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廖東星笑道:“現在找個服務員的職位還不容易?我幹嘛要特意跑來這裏,我有住的地方,平常要上學,學校離這兒遠。我來這兒的原因方哥應該知道。”

“你的意思是不想來了?那你爸……”

廖東星打斷他:“我今天來就是說一聲,我爸怎麽樣我不在乎,我和他早就沒關系了,是死是活無所謂。就這樣,先走了。”

“你這麽說話就沒意思了啊。”孫義往沙發背上一靠,雙手抱臂冷笑,“你們這年齡的小孩我看得多了,初生的牛不識擡舉,可以理解。”

旁邊的方經理卻道:“緣分沒到,看不上這兒。既然這樣那你走吧。要有什麽事兒或者改變主意了就聯系我。”

這倆感情連口徑都沒統一嗎。

廖東星:“那謝謝方哥了。”

“不客氣不客氣。”

他走了之後,孫經理皺着眉說:“你怎麽回事?怎麽天天拆我臺呢你,就這麽讓他走了?”

“你把底牌掀得太早了傻逼。”方經理不太瞧得上他做派,夾槍帶棍道,“那可是王老板看上的人,當然得上心點兒,王老板之前交代我了,無論如何都得把他□□好了,以後可是有大用處的。”

孫義看着他的背影不服氣地嘟囔道:“大用處,什麽用處,不就一個毛頭小子嗎,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想到王老板,他又頭皮發麻道:“那現在怎麽辦,他不來啊。”

“有的是辦法讓他來,這麽多年了你多少長點腦子吧,飯都吃到哪裏去了。”

小月很健談,她一路聊天把廖東星送到門口,笑着說:“要不要出去玩玩?”

這是暗示可以幹點什麽了。

她眨眨眼睛,帶着一點小俏皮地說:“我去換個衣服就出來,你要不去後門等我,這兒直接帶我出去要好多錢,我看你合我眼緣,交個朋友吧。”

廖東星雙手插兜,看了眼東都門口來往的人,道:“挺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要不要給你叫輛車?”

小月絲毫沒有被拒絕的不快,反而爽快地笑道:“別啦,今天你沒折騰我喝酒,這才十二點不到,我還能再做一單。拜啦,下次見哦。”

風吹來她身上的香水味。

她攏了攏身上的薄紗披肩,搖曳生姿地重新走進金燦燦的大廳裏。

沉重的玻璃門一開一合,世界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五光十色光怪陸離在裏面,寂靜微涼的夜色在外面。

他在外面隔着玻璃看了幾眼,覺得裏面走過的那個女人的背影隐隐熟悉。

這似乎注定是個不安定的夜晚。

葉斑坐在急診室門口,托着額頭眉頭鎖得死緊。他旁邊或坐或站着幾個男人,臉色都不好。他們都是畫室高中段的老師。一般來說學校教師崗位都是陰盛陽衰,不知怎麽的,畫室倒是相反。

他們大多沒成家,下了課無所事事,于是組局慶祝葉斑加入這個單身大聯盟。男人聚會無非是吹牛喝酒,蔡老師把自己當酒桶灌,和誰都得喝上三杯,碰完一圈最後一杯下肚,就臉色煞白地倒了下去。

一群人都沒開車來,叫了飯店的車七手八腳地把他擡上車送進醫院,聯系了家屬才知道,他老婆不想和他過了,借酒消愁呢。

“估計總部會再派一個老師過來。”衆人安慰葉斑道。

有人說了一句這又進去了一個,前幾天那個還沒出院,別是撞着魍魉流年不利吧。

葉斑沒說什麽,心裏不太爽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