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我會死,每個人都會死,這沒什麽。我會将血無痕留給你,如果你厭惡不自由的生活,江朝會幫你。”
“滾!”
我方想說她,卻又在看見她的淚時敗下陣來。
“我們一起逃,現在就逃,我們去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們不要再管血無痕了。我現在就帶你走。”
我咬緊牙關起身,拉着她的手欲和她一起走向太陽即将耗盡的天色裏。夜晚還未曾到來,星點的光仍舊照耀着這片死寂的疆域。
她沒有起身,緊握着我的手,我被迫停下,回頭望向她。
“外面沒有我的路,我試過了,我失敗了。”
“朝朝,我也曾試圖飛出密林,我做不到。”
“若能早些看清自己,或許就會不同了。朝朝,我從成為血無痕教主時便想清楚了。我這樣的人,是沒法活下去的。”
“我唯一的貪念,是你。我将你送走,再讓自己狠下心來。可惜世上險惡太多,你适合被我拴住腳踝帶在身邊。”
“我想你活成我,了解我,愛我,我忘記考慮後果了。”
“我愛你,遠比你以為的要多,要久。朝朝,再讓我在夢中沉睡片刻,好不好?”
“我好累,朝朝,與你在一起的日子,勝過我過去的無數日子。”
我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不愛哭的人,唯獨在面對與江楚有關的事情上,我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憑什麽将她自以為的愛強加在我身上?她憑什麽認為許朝離開她就能活下去?
“江楚,和我大婚,其餘的事我們改天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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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已染天邊,黃昏已盡。
江楚輕笑,笑容是那樣蒼白。
“時辰過了,這是上天的意思。”
“你莫要拿上天壓我,你起身,和我堂堂正正的走出去。我嫁你,何時都是良辰,何日都是吉日。江楚,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別拒絕我。”
女人沉默着,房內愈發昏暗,我們二人相視。我們都企圖在對方眼中看到退步。
她起身了,任由我握着她的手走出了殿內。
我們在漫天星光下成婚,我用女子的身份嫁給了她。阿楚眼裏的人是誰呢?是我。她又一次恢複了平靜,成為了我可以信賴的師姐。可我寧願她擔憂。
她是江楚,是被剝奪童心的血無痕教主。
她是江楚,是我許朝想生死不離的女人。
我愛她,她教會了我何為愛,何為被愛。我說過的,沒人能從我身邊搶走她,江宋不能,官家不能,天神也不能。
我是她的妻,她活着,我陪她。她若死,我殉她。這是夢境,這是困住許朝一生的夢境,夢醒了,許朝也該走了。
惡,我做,我認。命,我唯一的籌碼,我将它送給江楚當做新婚禮物。我們是惡人,我們為何會變成惡人?
住在血無痕的皆是失去雙親,孑然一身的人,他們于世間了無牽挂,性命自然也就無足輕重。所以我們成了外人眼中的瘋子。
“又在想什麽?”
她的聲音喚醒了我的思緒,我凝望着江楚,忽的很想笑,想告知她我對她的情。性命算什麽?性命只能奪走我們二人的春天,至于我們二人的愛。那是會和星星一樣長久的事。
“我在想,我究竟是從何日起愛上了你?”
“江楚,我想你做自己,我想成為你随時可以依靠的人。我不需要你為我考慮,我不需要。”
“我需要的,是在夜裏紅着眼問我為什麽會對你這麽好的江楚。我那時說,因為我們是親人。”
“錯了,我說錯了。現在我來重新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從來到血無痕的第一天起,我的宿命就和你綁在一起了。我一定會懂得你,成為你,愛你,這是定數。”
我知道嫁給你會讓天下人知道我和你的關系,那又何妨?我許朝就是要讓天下人都明白。我是你江楚的女人。
誰敢碰你,我殺了誰。
如果這裏沒有你的路,那我就永遠留在原地陪你。
…
九月朔,官家派出的重兵已前往清風閣。
秋日裏的最後一片楓葉落下時,将楚下了令,血無痕的大小分支皆可自由退出總部。短短三日,血無痕又成了一葉浮萍,如開始般形單影只。
江楚将江朝送走了,是齊宗長老接的她。江朝哭的撕心裂肺,我呆在教主室內沒為她送行。
過多久江楚又下令總部弟子可自行決定是否退出血無痕。沒有人走,我們都在原地陪着她。
江湖間陷入詭異的寂靜,宛若蓄勢待發的豺狼。血無痕又被貶為了邪.教。
這跟我沒關系。我每日黏在江楚身邊,同她講着過去。
“我喜歡為你刻東西,我給師父都沒刻過簪子的。”
“你難道忘了,我自小就是個不愛念書的。你不知是從哪裏買來的糖,我學會十個字,你就喂我吃一顆。”
“哼,教門內不少臭男人都惦記你,他們連我都打不過,也好意思說喜歡你。”
“只有你叫我朝朝,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
為什麽回憶也令人想哭呢?明明我們之間都是美好。明明我所有的快樂記憶都與她有關。
夜裏我哄着江楚入睡,可我睡不着。我提着劍坐到屋外,開始打磨我的短劍。這柄短劍酷愛嗜血,可我忘了它最後一次嗜的是誰的血了。
未知的明天永遠籠罩着我,那個還沒有出現但一定會出現的日子懸在上空,我沒辦法忽視。
我不敢讓江楚離開我的視線,可我又想開一條全新的路,我想再試一次。
江湖不似朝廷,沒有找不到的人。當年在千機閣,可有幾人真正見過我這張臉?我還是惹來了殺身之禍。何況江楚,她做過尊主。
若單打獨鬥,我相信世上沒幾個人能勝過她。江楚犯的是整個江湖,我想保她,我如何保她?
似乎只有天下人認為江楚已死,她才能活下來。天下人如何才能這樣認為?誰是轉機?江宋。
她若放下仇恨,江楚便有救。反之,我們便永遠逃不出這籠子。
這不是一個好法子,可這是一條新路。
我開始頻頻“偷”江楚的錢下山,還不敢離開太久,通常得一二個時辰就回來。我寄信給四娘,托她在北疆人煙稀少之地為我買處院子,再将地圖寄給我。
許是這異樣的行為持續了小半月,江楚摟着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問最近拿錢做什麽?
“這叫聘禮,你都沒給我準備,我當然得自己要回來。”
“又胡說!”
約莫十日,四娘将圖紙寄給了我。這宅子确實遠,不知乘水路幾日才能到。我認下路後又不放心地将圖紙銷毀,我不敢讓任何人得知這秘密。
心愈發不安,随着春的到來,我知道那樣的日子要來了。
那夜江楚反常的熱情,她蒙着我的眼一直将我折騰到了後半夜。她沒睡,我在裝睡。半晌,滾燙的淚滴在了我的臉上,我感受到她的吻。輕柔,長久,落于我的額間。
她在穿衣,繼而又點燃了什麽。我嗅到一陣香,聽到門被輕輕的打開又關上,聽到腳步聲漸遠。我睜開了眼,忙着屏住呼吸。
我方收拾好自己踏出院子,便和教中長老打了個照面。
“怎麽不睡來這兒了?”
我笑着說道,我想自己的笑是苦澀的。
“教主莫要為難我們。”
心一沉,我扯着男人的領子吼道。
“誰是教主,當真是沒睡醒嗎!”
他沒說話,他的眼裏透露着憐憫,我讨厭他的目光。
“滾開!”
我方要走,他們卻都拔出劍,正因知道這是江楚的意思,我才愈發心亂。我不想殺血無痕的人,我更沒法看着江楚離我而去。
“教主去了江湖總盟。”
人群中陡然響起六長老的聲音,衆人發愣,我趁着他們向後探去的功夫駕着輕功離去。是一陣打鬥聲,六長老竭力分散着其餘人的注意力。
我從不知梁上燕可以快的聽到風的心跳聲,刺骨的風刺着我的臉頰,原來這才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不知過了多久,我總算來到了江湖總盟附近。眼前燈火通明,不僅是江湖各大高手雲集,我甚至還看到了官家的重兵。所以,我愛的人在哪裏?
風聲更急了,數不勝數的人駕着輕功從同一方向離去,我跟上他們的步伐。
在早春晝夜交替黎明将出之時,天下人開始容不下我所愛的人。
是!我愛的人是惡人!可死在她手中的哪一個又不是惡人?蘇城江家的滔天血案,可有誰為她評過理?
她一個人默默撿起被遺落的記憶,在背離自己的途中愈行愈遠,誰心疼過她?她有錯,誰又沒有錯!
江楚的錯不源于她殺了人,她錯在碰了正派人士的臉面,違了官家的利益。她吞并這麽多小門小派,她沒有殺一個弟子。她冷血,她殘忍,誰令她變成這樣的?
我想她一定在逃,她是否也眷戀于我,她是否也開始迷戀春天了。
我追着他們的步伐,恍然間意識到,這條路,是當年千機閣逼我入絕境的方向。
因果輪回,天道好還,世事無常,我們連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見衆人圍城了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衆人的火把在風中搖曳,好似下一刻就會熄滅。
我從人群中擠過,一襲紅衣孤寂的飄落在風中。江楚站在崖邊,向後即是深淵,她依舊平靜而冷漠。與她相對的女人是江宋。
被她最重要的親人逼上絕路,她一定會難過吧。
江楚手握長劍,身上帶滿傷痕。她的劍滴落着血滴,我盯着她的傷,她凝望着我。
她蹙眉,繼而冷笑一聲。
“師妹倒還真是恨我入骨呢。”
“別演了。”
我打斷她,心裏竄起一陣火。她無奈嘆氣,任由我走向她。
“傻不傻。”
“我是你的妻,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抽出短劍,和她一起面向江湖衆人,包括江宋。江宋眼裏帶着失望,可她的注意,更多的放在了阿楚身上。或許她明白,我們都是無可救藥的人。
“妖女,你為害江湖多年!抹殺正道,其罪當誅!而今還癡心妄想的逃離,你真以為自己能離開嗎!”
“那你們将我師姐供奉為尊主多年,你們又算什麽東西?惡狗嗎?”
我笑着回應那人,只見男人的臉霎時間蒼白了幾分。
“阿姐,讓阿朝回到這裏來,你那裏已經無路了。”
江宋的聲音透露着疲憊,江楚微揚起高傲的腦袋,似一只高貴的貓兒。
“宋子,她是我的。你想要,我辦不到。她不肯過去,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我輕笑,心總算安寧下來。江楚沒想過抛棄我,她不會再離開我了。我想我此刻的愛意定是纏綿而不絕的,我清晰的感受到了來自于我內心中,真摯而深刻的喜悅。這份喜悅,是江楚帶來的。
我看向衆人,以及江宋。我很好奇,誰會是下一個江楚,誰又是另一個許朝?
江楚主動握着我的手,甚至還挑逗般的摸了摸我的手腕。我輕聲問到。
“怕嗎?”
“你在,我不懼。”
“那好,我們賭一次,看上天的意思。”
我最後看了眼江宋,在衆人的驚愕下,心甘情願的讓江楚握着我的手,将我帶向深淵。只此一念,足矣。
我活的夠久了,按照天命,我或許早該隕落于師父撿回我的冬日。江楚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人若失去信念,還怎麽繼續茍且呢?
“朝朝,我愛你。”
在我毫無防備之下,江楚猛地将我推向崖邊,江宋的人擒住了我,那一刻,我想我的夢醒了。
随着紅衣落下懸崖,淚毫無征兆的跌下。
“阿楚——!”
山間回蕩着撕心裂肺的聲音,聽着凄涼而無助。
“滾開!滾開啊!”
我掙不開,我為什麽掙不開?我親眼看着她落入刺骨的江水中,在我的視線裏徹底消失。
江楚你混蛋,你又騙我...
淚,劃過面頰,在早春似暖而寒的風中很快失去溫度。江宋站在我身側,望着湍急的水流。
她宣判道:“江楚已死,江湖歸安。”
黎明慢慢浮現,人群早已走散。稀稀落落只剩我和清風閣的人。
我渾身顫抖着,猛地想明白那一刻我內力盡失的原因。我原以為江楚點燃的香是安魂香,卻低估了她的心思缜密。她摸着我的手腕,實則是在看藥效究竟有沒有發作。
江楚,你連時辰都能算對,又是否能再一次算對我會不會活下去?
“當年你落下山崖,阿姐的人全員出動,在岸邊找到了你。”
“他們将你帶給了我,因為阿姐清楚,你去血無痕,只能療外傷。你回到漳州,才能療心裏的傷痛。”
“你若是死了,便真再無和阿姐相見的可能了。”
這是江楚将我困在世間的最後籌碼。她從沒想過我們一起賭,她在賭,這場賭局她勢在必得。
江楚,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呢?
江楚贏了,江楚利用我對她的愛輕而易舉的贏了。
我是這世間,唯一篤定她會活着的人。她是江楚,她是江湖尊主,她是我愛的女人。她一定會活着,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必須活着...
找一個人需要多久?一天?一月?一年?還是一輩子。
我被迫擔了血無痕教主,又将所有的事推給了長老。唯一的條件,是不準進教主室以及我和江楚的房間。
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駕着一葉扁舟。山崖下由春到夏,由夏到秋,由秋到冬,春天也總會到來。我由渡舟到行走在冰面上,我沒有找到她。
江湖人都說她死了,我不信的。
他們恨她入骨,他們當然希望她死了。
江楚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我不要放棄這希望。哪怕大海撈針,我也要靠着星點的念想走下去。
那條江河我渡完了,我沒發現紅衣的蹤跡。
南山我又回了一趟,我種在院子裏的海棠樹死了。我為什麽會喜歡海棠樹?我喜歡紅色,鬼魅又凄涼的血紅。這花的顏色很接近江楚時常穿着的錦衣顏色。
我坐在屋頂,面向空蕩蕩的院子,空蕩蕩的山川,空蕩蕩的星河。在這空蕩蕩的世界,江楚占據了我的一切。
你看,這就是無親無故的好處。我沒有親人,我自小被抛棄,為了活命我挨過打,我給人下跪,我偷過小販的包子。
師父将我帶回了血無痕,她是有目的的,所以呢?難道我就因此恨她嗎?不,那時冬日,那時許朝此生的第一個春天。春天埋葬在心裏,時機成熟,它會盛開,或許就會變成孟夏了...
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當年給我飯吃的阿婆姓許,我就擅自冠了她的姓。我喜歡朝陽,我相信自己有天一定會在光裏慢慢死去。
我叫許朝,我是個莫名其妙的怪人,我為什麽要來到世上?會有人為我而哭嗎?我又會為誰而流淚?誰愛我,我又會為了誰而無怨無悔。
上天是只知剝奪的壞人,它讓我得到又失去。我嘗到了苦果,可若是有人試圖問我可後悔,我定會說不悔。
世上沒人心疼江楚,我愛她,我殺了欺負過她的人,我不悔。再來千百次,我的選擇還是一樣的。
惡人這層身份從來都不是限制我的枷鎖,它讓我卸下所有僞裝,大膽做了一回許朝。
時間過的真快,江朝長高了。她在血無痕門前從晝出等到日落,我拖着疲憊的身軀踏入暮色。
“師父。”
她喚我,眼尾泛紅。她如今是齊宗掌門,齊宗的長老們将她寶貝的不成樣子,她怎會找到我呢?
“你來了。”
“師娘呢?師娘不要我們了嗎?”
她沒有用“我”,她用了“我們”。我沉默着,我不知道。
“齊宗的人難道沒和你說過什麽嗎?”
“我不信,我不要信!師父,你為何要将我送走,你為什麽不讓我留在血無痕...”
她說着說着就委屈的哭了起來,哭的肩膀發顫,我心一軟。
“血無痕是邪.教,齊宗是千古門派,是正道人士雲集之地。你幹嘛非要選一條受人诟病的路呢?”
“血無痕才不是!”
她大聲反駁,我輕哂。阿楚沒養錯人,可這條路我不想讓江朝再走一遍了。
“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些,我再同你說此事。”
“我不小了,我已經有九歲了...”
她的話令我全身發冷,我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江楚離開我已有三年之久了。這三年,我向無數人打聽她的下落,沒有一個人肯大方的告訴我,他們都是小氣鬼。
“師父,別哭...”
那夜我喝的滿身酒氣,跌跌撞撞的走進教主室。這裏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平日裏是我親自打掃的灰塵。我怕屬于江楚的氣息會越來越淡。香爐裏的香燃盡了,我找不到香在哪裏,我找不到她的氣息了。
江楚,你怎麽狠心的不來見我呢?是不是你也在找我,所以我們總在擦肩而過呢?可我不敢停下步伐,我沒有一天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血無痕,我怕你正在某個地方等我,你在期盼我。如果我去晚了,你會難過。
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夜裏,我喘不上氣來。我蜷縮在地上,被美好的記憶裹挾。
時間會消磨記憶嗎?我不知道。可能我的記憶只和一個女人有關,可能我活着就是為了銘記這些回憶。我忘不掉,甚至回憶蔓延,滲入我生活的方方面面,讓我回想起了更久遠的記憶。
“朝朝,你會不會來找師姐。”
“我不會離開師姐,師姐不會找不到我。”
...
這已不知是我第幾次找江宋了,她成了江湖總盟的尊主,受萬人敬仰。
“阿姐在哪,我怎會得知呢。”
她平靜的說着我不想聽到的話,我沒走,繼續仰望着她。
“她活着。”
“我不知道。”
“她一定活着!你在瞞我。”
江宋哼笑,她坐在尊主之位上俯視着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是江楚欠我的。阿朝,試着走出這籠子。別執着于過去,過去沒有出路。”
“前方也沒有能讓我走的路。”
“江宋,江楚對你的愛,比你想的更深刻。”
“你非我!你只懂阿姐,你從來沒有為我想過…”
“我沒想你原諒她,我想你別将自己困住,這是同樣的。”
我走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江宋。
我将教主令留給了江朝,當年送走她時我沒有出席,如今向她告別,我做到了。她哭的喘不上氣,齊宗長老們警覺的盯着我。
“江朝,路是自己的。別人的路無論看着多順暢,那不是屬于你的。你要親自探索一條可以抵達內心的路。”
“你師娘很早前就想将血無痕留給你了。現在你長大了,一切都該由你自己來決定了。”
“江朝,別哭了。我要去找你師娘了。”
……
我取了盤纏,駕船駛向漳州。這是個夏日,參天大樹将江面染成碧綠,生機黯然。多年前,江楚曾在這裏向我許諾。
我記得當時許朝信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我哼着從漁夫那兒學來的調子,不知道江楚聽到可會喜歡。
四娘的酒樓擴建了,她又雇了不少夥計,生面孔多了。好像所有都在改變,只有我守在原地,守着我與江楚的秘密。
“你找她有多久了?”
我喝的頭暈,“整個江湖,整個官路,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四娘…她一定活着,她一定在等我。”
“四娘,為什麽我找不到她呢…”
四娘摟着我的肩,任由我靠着她抽噎。
似是安慰,四娘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想讓我好受些。
“那女人其實挺好的,阿瑤可喜歡她了。”
“你也別着急,你不是說沒找到她嗎?這就說明她活的好好的。”
“沒準人家就不在這兒呢,沒準人家一個失憶将你忘了呢…”
“對了,你有沒有見我給你買的宅子?姐姐可投了不少錢。你要是找到她了可記得住在那兒,好貴的哦,姐姐都心疼死了…”
我止住了眼淚,很費力的從亂成一團的記憶裏抽出些許有用的信息。
“有關朝朝的一切我都知曉。”
那有關北疆的房子呢?有關我給四娘寫的信呢?她知道嗎?
“死丫頭,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
“北疆!”
“明早再走啊!回來!”
四娘沒留住我。我想我真傻,如果江楚真的在那裏,我就可以将自己這三年來的一切努力都貶為愚蠢。可如果江楚不在…
我不敢細想。我經歷過希望破滅,經歷過上百次上千次。以至于後來我開始畏懼看到紅衣,那意味着眼睜睜的看着希望破滅。
星河璀璨,我撐着船,全身血液都沸騰着。酒氣在夜空中消散而去。我順着這條名為最後希望的路駛去。
如果這條路上沒有江楚…我該怎麽辦…
不,她一定在的,她一定會在。
我努力扯着我的思緒向好的一面發展,這是我最後的路。如果這條路斷了,我想我該成為辭別春天的客了。我會在了無希望的冬日漸漸死去。
水路盡時,我的心愈發緊張,那處宅子代表着最後的希望。我此生從不信鬼神之說,可對于江楚,我又多麽虔誠。
天神不喜歡我,這不要緊。但這一次,就這一次,它別再捉弄我的命運并以此為樂了。
我從黎明走到晌午,從晌午盼到黃昏。
此地人煙稀少,不過水草很肥,在北疆之地已算難得了。四娘為我做了很多。
星星爬到了天上,不時有牛羊的叫聲呼的鑽進風裏。我可能要迷失方向了,我忘記帶燈了。
我的心推着我空蕩蕩的軀體,在這寧靜的夜色中聽着水流繼續向前走着。那條河真像一面鏡子,月兒溫柔的躺在它的懷中,泛着柔和的銀光。
我想阿楚一定會喜歡這一幕。
我看到了一盞挂在門前的燈,星星點點,在黑暗中顯得珍貴又令人憐愛。
我走着,走的越來越快。鈴铛聲驟亂,它急不可耐的混入寧靜的月色裏。是她嗎?一定會是她吧…
除了她,誰還會住在我心中呢?
門被推開,有人提着燈站在原地望着我。
靠着微弱的燭火,我看到了什麽顏色?血紅,鬼魅而妖豔的血紅色。我險些因腿發軟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希望,絕望,上天這次給我的是哪個呢?
我走着走着又忍不住跑了起來,跑着跑着便也再一次撲進了她的懷中。
“江楚,你混蛋!你混蛋…”
淚湧出,我多怕這是夢,直到抱着我的女人在我耳邊喃喃。
“朝朝,你來找我啦…”
我們是惡人,我們掙開了宿命。
這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江楚,我不要再離開你了。你在哪,我就在哪。這不是戲言,這是我許朝給你的承諾。
江楚,別再推開我了。
2024年7月24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