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按摩
第08章 按摩
花店通往倉庫過道兩側有一個雜貨間,被孟允柯改成了休息室。
門開,只見裏面擺着一張單人床,窗邊擺着許多花,衣帽架上挂着外套。
孟允柯手中拿着紅花油,領着梁思眠進來。
“店長,我的傷不礙事,”梁思眠躊躇地站在門口,“已經快好了。”
孟允柯在床邊坐下,擰開紅花油的瓶蓋。“坐下吧,”他柔聲說,“再怎麽說,也是我害你受傷的。”
他看着瑟縮不敢進來的梁思眠,笑着問:“你為什麽這麽怕我?”
梁思眠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沒有,”他移開視線,“我只是不太會和上司相處。”
“我們這裏就三個人,哪有什麽上司下屬,”孟允柯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梁思眠只好走進來,關上門,老實坐在孟允柯身邊。
“你其實不用把我當店長,”孟允柯挽起袖口,垂眸道,“叫我哥也行。”
他傾身過來,手指勾住梁思眠的襯衫領口,柔聲說,“把扣子解開,我看看。”
他的氣息落在梁思眠臉側,雖是無意之舉,梁思眠的臉頰卻很快變得滾燙。梁思眠顫抖着解開衣領的兩顆扣子,往左肩拉扯,露出斜方肌上那塊淤青。
孟允柯再次坐近了些,一手撐在梁思眠身後。
梁思眠的皮膚很白,受傷的地方泛起猙獰的黑紫色。孟允柯專心觀察他的傷口,并未發覺,他的耳根已經紅透了。
“別動,”孟允柯将紅花油塗在掌心,“這塊傷的很重,我給你揉一下,這樣好得快。”
梁思眠下意識想逃,語氣裏透露着慌張,身體動來動去,“不……不用了。”
孟允柯雙手揉搓掌心,将冰涼的藥油溫熱,見他總是推托,于是一把按住他的後腰,讓他趴在床上。
“店長!”
梁思眠光裸的肩膀有些發抖,孟允柯一手按在他的後背,掌心塗着溫熱的藥油,直接揉上受傷的肩膀。
清涼的藥味在狹小的房間裏彌漫,梁思眠敞露着半個肩膀,打了個寒顫。
紅花油的氣味有些刺鼻。孟允柯的手掌貼上來,帶着溫熱的暖意。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撐着梁思眠的背,掌心在淤青處來回揉捏。
紅花油随着揉按被抹開,皮膚逐漸變得發燙。
他按摩的手法很好,不會覺得疼痛,卻有種被暖意包裹着的感覺。
梁思眠的肩膀很單薄,孟允柯稍微揉搓兩下,手掌裹着他的肩頭,皮膚就泛起了紅。
“力度能忍嗎?”他在梁思眠耳邊輕聲問。
梁思眠有些失神。
“嗯。”他輕輕應了一句。
孟允柯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有力,揉捏着他的頸側、鎖骨,皮膚變得很燙。
梁思眠咬着唇,盡量讓自己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
肩膀處的鈍痛逐漸消減許多,孟允柯揉了大概五分鐘,溫熱的手掌才從他身上移開。
孟允柯因為用力而微微有些喘息,用手背推了推滑落的眼鏡,抽了張紙,擦幹淨手上的藥油。
“這樣應該就好多了,回去自己熱敷一下。”
梁思眠低頭扣上衣領的紐扣,極其小聲地嗫嚅道:
“謝謝……孟哥。”
他的衣扣還沒有完全扣上,馮遙便敲了敲門,從外面推門進來。
“店長,有個顧客來取花,”他看了梁思眠一眼,“說是玫瑰顏色弄錯了,您去看看?”
孟允柯點點頭,用紙巾擦了擦手,起身出了休息室。
梁思眠尴尬地揉着鼻子,感覺自己臉上燙得冒煙。
“你別太緊張,”馮遙說,“店長他爸媽是中醫,他也懂一點。他對誰都這樣,何況你還是因為他受的傷。”
梁思眠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馮遙卻催着他出來,繼續工作了。
下午的工作結束,夜幕降臨時,孟允柯收拾好東西,鎖上店門。
臨走前,他忽然想起什麽:“對了小馮,這兩天有收到奇怪的信嗎?”
馮遙搖頭,“沒有。”
“下次再收到的話,直接交給我,不要打開。”
孟允柯将U型鎖挂在玻璃門上,将鑰匙交給馮遙。
梁思眠滿臉懵懂,“什麽奇怪的信?”
“有人給店長寄奇怪的信,”馮遙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行競争……沒事,店長他自己能處理好。”
三人在廣場上告別,孟允柯走路回家,馮遙則掃了個自行車。梁思眠最後一個離開,乘公交回家。
秋意漸濃。回家的路上,梁思眠魂不守舍,總感覺紅花油清涼的味道還纏繞在自己的身體上,他無法抑制地開始亂想。
孟允柯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還是因為內疚的緣故,所以對他格外好?
梁思眠想不明白,但也并不在意。
回到家中,梁母已經做好飯菜,準備開飯。
“小眠,你昨晚去哪兒了?”她随口問。
梁思眠洗了兩雙筷子,“沒什麽,晚上寫作業有點餓,下去買了吃的。”
電視裏正在播放緊急新聞,梁母用遙控器把聲音調大了一些。
“你最近有好好吃藥嗎?晚上別吃東西,容易失眠,”她嘆了口氣,将一頭微卷的棕發紮起來,“媽媽擔心你。已經五年了,你的病總是反反複複,要是鬧得又去住院……”
“不會的,”梁思眠埋頭吃飯,“我沒事。”
梁母看着他,面露愁容。
“自從和你爸分開,媽媽就沒什麽時間陪你,”她說,“小眠,媽媽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
“嗯,”梁思眠擠出一個笑容,眼睛裏卻是平淡如水,“我知道,我也愛你,媽媽。”
梁母擺弄着碗裏的水煮肉片,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打量梁思眠。
她猶豫着說,“你爸又給我打電話了,他很想跟你見一面。”
梁思眠側過頭,雖然臉上依舊有笑容,語氣卻突然變得刻薄無比,“見我?他不是早就不要我們了嗎?”
“媽媽,既然承諾沒辦法兌現,你們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
他的眼神裏瞬間充滿了怒意,是一種由無處安放的愛生出的恨。
他直直看着自己的母親,但很快便收回目光,繼續埋頭吃飯。
梁母嘆了口氣,對兒子的轉變已經習以為常。
“小眠,你不能一直這樣恨你爸,”她說,“你該長大了。”
梁思眠冷笑一聲,埋頭吃飯,沉默着不說話。
母子倆吃完飯,梁思眠洗碗,梁母則早早回房間休息了。
水流溫熱,沖刷着油漬。
經年的記憶如洪水般迎面而來。
“洗碗的時候,一定要把洗潔精的泡泡沖幹淨哦。”
——男人從身後護着他小小的身體,腳下墊着小板凳,也被男人用雙腳穩定住。
“以後爸爸不在家,小綿就可以幫媽媽洗碗了。”
“怎麽會?爸爸只是工作忙,不是要離開你的意思,也沒有不喜歡媽媽,你不要多想。”
站在板凳上的小孩一點一點長高。
“爸怎麽可能騙你?小綿,爸爸媽媽把你生出來,就是打算一直陪着你的。你是我對媽媽的承諾。”
“不是的,小綿,爸爸沒有不喜歡媽媽,爸爸只是……”
小板凳被踢翻在地,小孩沖進廚房,砸碎了所有的碗,碎片飛濺,弄得滿手血痕。
“是的,李思綿,你一定要聽我說實話嗎?我根本不喜歡你媽媽,和她結婚,完全是因為有了你。現在你長大了,我也不想再将就了。”
梁思眠眼神空洞地盯着水流,等到回過神,水池裏的水已經如瀑布般溢了出來。
他落寞地關了水流,将洗幹淨的碗倒扣在碗櫃裏,回房間的浴室洗澡。
浴缸裏水汽氤氲,整個浴室也被水汽籠罩。
梁思眠站在鏡子前,端詳鏡子裏的自己。
他的身材其實很好,雙腿修長,皮膚也很白,一張臉清秀而冷淡,漂亮的杏眼圓潤幹淨,只是眼神黯淡無光,眼下留着多年來失眠形成的黑眼圈,像個雕琢成型的瓷偶,看上去了無生氣。
他不喜歡自己的這雙眼睛,和那個人長得太像了,以至于他每每看向鏡子的自己時,心裏便會燃起無端地憤怒。
他垂眸,拿起寬大的黑框眼鏡戴上。
回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想起孟允柯撫過肩膀的掌心,他眼神才稍微活絡起來。
他打量着自己肩膀上的傷口,冷淡的臉上忽然露出的滿意的笑容。
原來只要受傷就可以被他觸碰。
梁思眠滿意地摸了摸傷口,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側過身,對準洗手臺的邊緣,猛地撞上去。
大理石堅硬冰冷,肩膀上的傷口磕到了洗手臺的直角。他捂着嘴,牙齒打着顫,痛得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忍着急促的呼吸,他顫抖着爬進浴缸裏,傷口的疼痛瞬間被熱水淹沒。
“……唔。”
他深吸了口氣,水流拂過疼痛難忍的傷口,心情卻好了不少。
如果傷口一直沒法痊愈就好了,他如此想着。
十幾分鐘後,梁思眠濕漉漉地裹上浴袍,赤腳走進房間裏。
他哼着歌,在手機上操作一番,桌上的照片打印機便亮了起來。
一陣刺耳的機器運轉聲響過,一張嶄新的照片被洗出來。
照片裏,孟允柯躬身給門口的綠植澆水,陽光落在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
那是他從馮遙的朋友圈裏找到的。
梁思眠爬上桌,将照片貼在牆上,沉醉地欣賞起來。
他的失眠症很嚴重,曾經吃過藥,住過院,可長期以來,真正能夠讓他安穩睡眠的,是“孟柯”的助眠直播。
起初,這個直播是他的主治醫生推薦給他的,梁思眠原本不屑一顧,但真正感受過一次後,卻被對方溫柔的語調深深地迷住了。
怎麽會有如此溫柔的人。
在這些年裏,“孟柯”已經成為了他成瘾的安眠藥,而當他初次遇見孟允柯開始,更加隐秘的情感也在角落裏滋生。
他掃開桌上那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報紙,打開電腦,登錄了昨晚的匿名黑客論壇。
不出所料,名為“黑霧”的版主,又發來了兩條消息。
【怎麽樣,我幫了你的大忙吧?】
【要不要我當你老師?整天跟着教授,做那些防禦的內容有什麽意思。】
【我可以教你一些有意思的,比如,入侵你讨厭的人的電腦,給他放一段恐怖片?】
梁思眠腳踩在椅座上,沉吟片刻。
他的手指懸停在鍵盤上,半晌,做了決定:
【你教我吧。】
道德對他來說,是可以随意碾壓的東西。
很快,“黑霧”發來一個壓縮包,點開的瞬間,無數信息立刻湧了出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
電腦屏幕上不斷閃過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代碼,藍色的光芒映在梁思眠的鏡片上。他專注地看着那些文字,那些都是學校的教授們不允許他們使用的技術。
挂鐘的分針走過一圈,梁思眠将所有內容通讀一遍,如同一臺飛快運行的機器,将剛才所學全部付之于上,在滿屏的數據中,尋找可以突破的漏洞。
一個小時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樓道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