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祁安騎了沒多遠就到了。
顧瞳跟顧衍在這片兒開車兜過幾次風,卻從來沒注意,高樓林立間仍穿/插/着不少小路,每條小路都很深,走到頭總有岔路,像迷宮一樣。
祁安說,這叫胡同巷子。
顧瞳坐在自行車後座摟着祁安的腰,一會兒把左臉貼在祁安背上,一會兒又貼着右臉,目不暇接的往兩旁略過的風景看,累的他最後直接站在後座上,扶着祁安的肩膀登高望遠。
“祁安,我比你高了。”顧瞳摟着他的脖子說。
祁安想點頭,頭被勒的點不動。
百年老字號的門臉特別破敗,連個像樣的招牌都沒有,直接往旁邊的木頭柱子上釘了個釘子,挂着個用粉筆寫了三個字的木牌。
顧瞳站在臺階上踮起腳尖認認真真的看着字,這字寫得歪歪扭扭,他費了好半天才勉強認出來。
“海碗閣?”顧瞳指着白字問祁安。
祁安停好小藍車:“進去吧。”
往裏走了十幾米才到了一片空曠的地方,光線非常暗,四周都是灰色磚牆。房裏有十幾張木桌,每張桌子周圍都放着四條長板凳。
“小安爺,來啦。”一個年輕的男服務員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
顧瞳聽着他們說話,眼睛卻盯着牆上的圖片看。
“門口那輛小藍車幫忙看一下,別讓其他人騎走了,你們這地方進來太深,腿兒着出去費勁。”祁安把靠窗那張桌子下面的兩條長板凳拉出來,邊從旁邊的竹筒裏拿筷子邊對服務員說。
“好嘞,沒問題。”服務員搓着手笑道:“還是老樣子?”
“嗯,面過遍涼水。”祁安舉了下杯子,示意他上壺茶。
“什麽老樣子?”顧瞳坐在板凳上東張西望有些激動,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感覺跟古墓似的,黑燈瞎火,卻有不少人,每個人的穿着都很樸素,是顧瞳在大街上基本不會注意到的類型。
“待會兒就知道了。”祁安把藍牙耳機摘下來放進兜裏,左手腕上的紅色串珠在木桌邊緣碰出一聲響。
“這個是什麽?”顧瞳指了指祁安手上的珠子。
“南紅瑪瑙。”祁安說:“喜歡嗎?”
“很喜慶。”顧瞳盯着珠子說:“陽光下還能看到紋路。”
“喜歡我送你。”說着,祁安就要去摘手上的珠串。
“不不不。”顧瞳趕忙伸手蓋在他的手腕上:“我不能要,這是你的東西。”
“那等你生日,我給你找料子穿一條。”祁安笑着說。
顧瞳想客套的拒絕,但說實話他确實很喜歡這串紅珠子,他從小就喜歡紅色的東西,讓人看上去心情特別好。
祁安盯着白瓷碗盤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顧瞳挺直身子仔仔細細往四周打量一番後,把目光收回,落在祁安身上。
顧瞳看了他很久。
祁安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
祁安的手很長很細,而且很溫暖,他正用被顧瞳咬傷的食指在桌子上一下下轉着茶杯,牙印兒快消了,只是還能看到血印子。
祁安的眼睛很漂亮,雙眼皮顯得眼睛又大又有神,長睫毛微垂下來,雖然屋裏很暗,還是能看到眼底投下來一小片陰影。
顧瞳看的有些出神。
祁安帶着他送的耳釘,小小一顆點綴在耳朵上。側臉線條精致,低頭都看不到臉上和脖子上多餘的贅肉,下巴上的線條又很圓滑,很仔細的看,隐約能看到一點細微的小絨毛。
小絨毛!
好可愛啊。
祁安轉過了頭,顧瞳飛快的用筷子敲了兩下碗,跟敲在心裏似的,“咚咚咚”直響。
服務員端着長托盤走過來,放在桌子上兩碗面和一盤……看着跟毛毛蟲一樣的東西,顧瞳往後縮了縮脖子。
“這叫爆肚,你吃不了,太硬。”祁安三兩句介紹完就把爆肚往自己手邊一擱,還有一小碗麻醬。
顧瞳頭一次看到正宗的炸醬面,食堂裏吃的都是趙大媽給放好料的,碗裏就只有面條黃瓜絲和肉醬,現在桌子上放着一個巨大的青花瓷碗,裏面盛着白面條,周圍有一個裝肉醬的小碗和六七個分別盛放不同東西的小碟。
祁安開始幫顧瞳弄面。
他只放了三分之一的肉醬,攪拌勻後,往裏倒小碟裏的東西,黃瓜絲、蘿蔔絲、豆芽、黃豆和小蔥,這五個是顧瞳認得出來的。
“還有兩個呢?”顧瞳指着旁邊不認識的小碟問。
“榨菜丁和蒜,一個辣一個口味兒重,你吃不了。”祁安繼續攪勻面。
“怎麽沒有花生碎?”顧瞳問。
“花生碎是我們家吃面的擱法,正宗的不這麽放。”祁安把筷子拿給他:“趁熱吃。”
顧瞳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弓着背彎下腰往嘴裏扒拉面條,眼睛一亮:“tasty!”
祁安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呂純澤不在沒人給翻譯,但看表情就知道,應該是覺得好吃。
祁安拿起一條“毛毛蟲”沾了下麻醬和着面吃。
顧瞳悶頭吃面也不說話,一根是一根的吃着,肉醬沾了滿嘴,他舔了舔直起身子,藍瞳瞪着“毛毛蟲”。
“給我一條‘毛毛蟲’。”顧瞳沖祁安手邊的盤子揚了揚下巴。
祁安把盤子端過來,顧瞳夾了最瘦的一條“蟲子”,學着祁安往麻醬裏沾了沾,放進嘴裏。
果然很硬,還嚼不動,顧瞳使勁嚼着,過了一會兒放下筷子繼續使勁嚼着。
祁安一碗面下肚,喝着服務員倒在被子裏的茉莉高碎茶,看着顧瞳。
顧瞳滿臉嚴肅,嘴裏忙的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嚼不動就吐出來吧。”祁安給他遞了張紙。
顧瞳搖搖頭:“你怎麽咽下去的?”
“兩口直接咽,得趁熱吃,這玩意兒不像別的菜沒法回鍋,回鍋就老了。”祁安把最後兩條已經有點涼了的“毛毛蟲”吃進了嘴裏。
顧瞳都快嚼沒味兒了,才把東西咽下去,繼續扒着面碗。
“我知道為什麽叫海碗了。”顧瞳吸溜着筋道的粗面說:“這碗比學校食堂的兩倍還大。”
“有機會帶你看我爺爺的碗,已經不能說是碗了,得說是盆。”祁安喝了口茶。
顧瞳笑着點頭,笑彎了眼角。祁安看了他一眼,這次停留的時間有點長。
“祁安。”顧瞳輕聲叫着他。
祁安趕緊轉過頭去,又轉了回來。
“跟你在一起很新鮮。”顧瞳累的呼哧帶喘的說:“像尋寶,像挖寶藏。”
祁安笑了笑。
“其實我回國沒想到我能交到你們三個這樣的朋友。”顧瞳用紙擦了擦嘴,把最後一根面條扒拉到嘴裏,又擦了擦:“我在這裏上完高中就回美國了,也沒準一兩年就走。我家在美國,我是美國國籍,沒辦法參加高考。”
祁安沒說話。
“以後我回憶起你們,就會像做夢一樣。”顧瞳揉着自己的肚子:“真開心呀。”
“開心就好。”祁安把茶一口悶光,起身把板凳放回了桌子下。
小藍車沒有被別人騎走,但他倆也沒騎着。
其實這點路對祁安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平時周末早晨圍着老城根下的鐘樓跑個兩三圈不成問題,不過帶着顧瞳,顧瞳的運動量很小,又是個金貴之軀,累了他想着能騎車帶他。
回到悠唐酒店門口,顧瞳臉上依然紅紅的。
“你快走吧。”顧瞳把外套兜裏的冬瓜皮拿出來繼續敷着。
“都幹了,別敷了,回家用涼毛巾就行。”祁安停好小藍車。
“嗯。”顧瞳點點頭:“你怎麽回家?”
“跑步。”祁安笑着說。
“你家在這附近嗎?”顧瞳問。
祁安停好車,開始壓腿抻胳膊,大幅度活動着肩和脖子:“十幾公裏吧。”
“十……”顧瞳瞪圓了眼睛:“這都是大馬路,你怎麽跑?”
“從胡同巷子裏穿回去。”祁安簡單拉伸完,沖顧瞳擺了擺手,蹿進了離酒店不遠處的一條小路裏。
顧瞳吃完晚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面被孟雅貼了很多夜光的星星和月亮。
此刻它們正散着黃色的熒光,顧瞳看了一會兒,坐起身支着腦袋在想事情。
腦袋裏先是閃過祁安的側臉,然後就是綿長而又幽深的胡同巷子。
顧瞳沉思良久,做了個決定。
他拿出日歷看了看,顧衍說過國內有很多法定節日,會放三到七天不等的假,距離最近的一個法定節日是國慶,有七天的假期。
顧瞳想報個旅行團。
這個想法從腦袋裏一冒出來,就壓不回去了,越琢磨越想做,而且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兒他睡不着覺。
不過顧瞳不知道該怎麽報團,他也不想讓顧衍和孟雅跟着,就想一個人走走胡同巷子,看看祁安跑步時能看到的景色。
他必須當下立刻就搞定這事兒,不然會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天也睡不着。
找呂純澤幫忙吧。
誰讓他一天到晚抱着手機呢。
-想報什麽樣的團?
呂純澤十秒內就回複了。
-就是有很多胡同啊,能吃到正宗炸醬面啊之類的。
-如果只是這些,不用報大團,幾個人的小團就行,可以報個學生團。
-好!
-“老城一日游”?
-一日夠嗎?
-足夠了,老城根這片沒多大,集中就那幾片,我給你選個最具代表性的玩兒。
-好的。
-國慶期間嗎?
-嗯,國慶,哪天都行。
呂純澤給他發了個二維碼。
顧瞳瞪着二維碼愣神兒。
-給你查了查,從你家打車過去,跟司機說“什那海”公園他就知道該怎麽走,公園東西兩個門,無論大小旅游團都從東門進,到了門口給一個叫徐南海的老頭打電話,把二維碼出示給他就行了。
-好,謝謝純澤。
-不謝,一個人能行嗎?看的明白嗎?
-能行,明白。
顧瞳放下手機,心裏有點激動。
為什麽激動他說不清楚,就是覺得興奮。于是他往後一仰,砸回床上,身子由着慣性彈了兩下。
明明已經解決完這件事了。
依然睡不着。
數羊吧。
作者有話要說:
抱拳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