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剎筆的擔擾是多餘,冉家大爺不會再動劫念。
所謂劫人,先劫心。
心之所屬,便遠在天涯,隔于無人的海角。
只要心相聯,
只要彼此的心牽扯着,誰也離不得誰。
而他現在要做的“劫”是劫心,劫陸從致那顆冰冷又無情的心。
梅院半載,一路南下月餘,他和她的近親,從日常之中可以感覺到她對自己并非沒有一絲情意,只是那微弱的情絲扯不住她心內最重要的人和事。
頭腦聰明的女子向來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什麽樣的男人才适合自己。陸從致相當聰慧,而冉陽縱容她的性子,這比金山或銀山重于一切。
因此她嘴裏一直拒絕,但行動上并沒有做狠做絕,最多是規勸。原因也是這樣的男人着實難得,怕再也尋不到第二人明知她任性胡鬧,仍是不放手。
關于她總愛将自己嫁掉這點讓冉陽很是生氣。只是這一回與易家北上娶妻,是由她母親定下姻緣,而這回婚事尚沒有敲定。
他總會有辦法阻止的。
她上次嫁掉的是齊家五姑娘齊五。
這回她想嫁掉的是無類社的蘇家姑娘。
而他,要娶的人是陸從致。
是陸從致。
無類社的客廳內,堆滿天青莊送來的聘禮,俗氣的紅色潛沒了清雅的客廳。天青莊的沈總管拱手與陸先生行了禮,說:“這是莊主的庚帖,盼陸先生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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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呈上以紅紙束裹的貼子。
陸先儒淡了沈總管一眼,端起茶碗,細細地品嘗。
今日的茶不知是哪名弟子沖泡的,這般好茶竟能泡出劣質的味道。他眉頭一皺,也不知這幾日喝慣了從致沏的好茶,竟對茶也開始挑剔了。
人哪,一但嘗過好東西的,就會嫌棄普通的。
真是一個惡劣的壞毛病。
咽下嘴裏那一小口“劣”茶水,陸先儒擱下茶碗,回道:“沈總管說笑了。這庚帖怎能說收下就收下呢!”
一收下便等于應了這門婚事。
“陸某向來讓家中女子決定自己的婚事。畢竟是與她一生相守之人,若相看兩厭,那就沒意思了。庚帖請沈總管先收着,待陸某詢問過孫女的意思再回複。”
天青莊的莊主,他若沒有記錯,不就是自家的義孫女:蘇郁青。
郁青娶蘇郁青?
哼!
竟玩起自己娶自己的把戲。他的這兩名孫女心太野,膽子也太大了。簡直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他人老,可心不瞎。
不論出于何種因由,會讓她倆女子成親才有鬼呢!
陸先行推搪之詞相當明顯。
沈總管臉有難色,只得收回庚帖。他是知根底之人,莊主是女子,她娶親,不過是一場戲。
雖然不知她為何匆忙安排這一場婚宴,但這不過是走過場。
陸先生不該為難自己才是呀!
他決定先與郁青取得聯絡,将事情順一順,理一理,再作行動。留下一室聘禮,沈總管率先告辭。
照水居的院前,一盤棋局正在更新。
執黑子的是一名暗青春衫青年,對手是一名白發白胡子的老人。兩人正撕殺正歡,而一旁的茶桌前,陸從致垂首沏茶,茶香飄散于院前。
她輕惱地瞪了白發老人缺先生一眼。
在無類社就算是陸先儒也以缺先生為尊,她身為小輩又怎能掃他老人家下棋的興致。要怪只能怪冉陽。
冉劍客每日不請自來,一來二回,連丫環都不見怪了。
這日,她在院前喝茶,他一入門,背後竟跟着甚至出現的缺先生。
冉陽一坐下,便要茶。
缺先生跟着坐下,也要了一杯。
兩人只當她是茶師,自顧自地聊起來。不知因何聊起了棋,缺先生命人端來棋盤,兩人就着暖陽及茶香下棋。
陸從致目光時而飄向兩人,前兩局兩人各贏一局,這第三局卻陷入僵局,誰也不讓誰。這局尚能出奇制勝,只是她不點出。
缺先生搔了搔一頭白發,眉目皺起,不知下一步該如何。他忽地出聲問:“閨女呀,你來瞧瞧?可有辦法。”
陸從致應聲,行近一看。“辦法是有的。”
“哦!趕緊說來聽聽。”缺先生一臉興奮地催促道。
一旁的冉陽出聲打斷:“觀棋不語真君子。先生又怎能請旁人插手?”
在梅院半載,偶爾葉當家前來,兩人下棋,他在一旁觀看。雖知陸從致琴棋書畫皆精,料不到棋藝為首。
與她對弈,贏得把握不大。
從致應聲:“冉爺忘了小女是小女子,可不是什麽真君子呀!”
“對。我陸家是好閨女。哈哈……”缺先生趕緊附和。
“只是我幫了先生。有何好處呀?”陸從致不急于下棋,或許說用心并不在棋盤上。她話一出,令冉陽擡首看着她。
缺先生反問你要什麽好處。
陸從致心下一喜,答道:“這局棋若贏,先生得幫我勸服外公同意我與天青莊莊主的婚事如期舉行。”
再拖延時日,怕郁青的事便瞞不住了。
這樁婚事得趕緊舉行。
外公在外言語動聲,實則暗地使絆子,不願瞧她和郁青演這一場戲。
缺先生滿腦子只有這盤棋,不多想,趕緊應下。
論計謀,冉陽在南府稱第二,便沒人敢說第一。
一見陸從致出招,他趕緊出聲提議:“若這局棋冉某贏了,也請缺先生為冉某作主,請陸先生答應冉某與陸姑娘的婚事。”
一人要嫁,一人要娶,對象不同着實好玩。
缺先生之由來。不論是得到了再失去,還是從未擁有,人生總有缺席之時,也總離不開缺。
因此他自稱為缺。
自認為“缺”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環,便是不願自己忘記“缺”,忘記曾經擁有和曾經失去的。
缺先生掃過兩人的臉容,黑眼珠子轉呀轉,心下已有定案,忙拍手叫好同意。無類社自陸雪離開後,已經少有這般好玩的事了。
她很好,懂得留下這麽個好玩的女兒,也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靠在樹上假寐的豐叔,輕搖首,不願摻和他們的心懷鬼胎之中。他只負責保護陸從致的生命安危。
她要嫁誰,或不嫁誰,不在他保護的範圍之內。
陸從致瞄了冉陽一眼,見他淡定自若,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天青莊的聘禮已送來三日,現堆在客房中。而外公對外說要征得“蘇姑娘”同意,可他壓根不同意,甚至連問也不曾來詢問她的意思,直接假裝沒有這回事。
昨夜,她去質問他。
陸先儒只道:我陸某人孫女嫁田客,甚至嫁樵夫都行,只不許嫁女子。兩孫女自嫁,教我他日下黃泉哪有臉見你母親。
他分明猜到自己和郁青兩人的婚事,不過是一場戲。
他故意為難,肯定是想讓她出醜。
不愧是陸家人。
偏陸從致同樣身為陸家人,哪能這般容易妥協,這才有了這場棋盤之争。
這盤棋的活路,她早就看個分明。
冉陽不可能破她的棋路,是自己多心了。她的不安來自于他對別的男子來下聘一事毫不關心,不與她争,不與她辯,只每日前來照水居報到。
他來,只是來看她。
連豐叔也覺他無趣,不再緊盯人。
陸從致懶得再猜測他的意思,半俯身執起黑子一落,準确無誤地堵住冉陽白子的去路。這一招自斷後路,狠呀!
“好。”
缺先生拍手叫好。
這世上有得便有失,陸從致斷了後路,甚至損失了兩子,卻将對手逼入絕路,行不尋常的路。
冉陽輕咬牙,聚精會神地盯着棋盤。
這一棋不能輸。
他輸了,不止是輸了一步棋,而是輸了能贏得她心的機會。怎能輕易認輸呀!
執起白子,他舉手一落。
置之死地而後生。
逼對手入險路,再包圍宰殺。步步驚險,看得觀衆連聲叫好。缺先生早忘了自己才是下棋人。
雖早預料到這一步,仍為了冉陽的大膽及魄力吃了一驚。
陸從致一挑眉,執起黑子,全副精神都聚在棋盤之上。而離她一臂之距的男子端着詭計,悄悄地舉起手落于她的背後。
一只厚實的大手忽地落在陸從致腰際,一把摸上那渾圓的臀部,不客氣地捏了捏,感受一下手感。
身前的女子大驚,渾身一顫,黑子脫手墜落棋盤——
作者有話要說:
厚顏無恥,又添了冉大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