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劍門作為戰火中應運而生的妖怪學府,在蠻荒漸成歷史後,老掌門循規蹈矩地放下屠刀,開課教書,半點腥風血雨中來去自如的影都不見了,連帶着當年跟他大殺四方的妖們,也有不少跟着他轉去了教書,如今除去掌門,底下只有一幫按天幹地支分班教學的老前輩。

現場霍掌門不在,雪君帶着手下一幫雪妖只是負責看門跟打架的,打架之前的唇槍舌戰并不是他本行,只默默地跟在人群身後,于是那夥把修行上升成學問的老學究就成了臨時管事人。

掌門交代過必須要師出有名,他們效率極高地準備好了那個‘名’。

畢竟師伯祖那人神共憤的脾性,想不招黑比登天還難,效率不高都沒道理。

“諸位辛苦了,時間雖倉促,不過材料準備相當充分。”一老人伸出八條蜘蛛大長腿,笑出了一金一白的兩顆大板牙,“湛盧這貨,從剛入門時頂撞老掌門不服管教,到三天兩頭缺席,對門中絕大部分弟子造成身體、財産乃至心理上的傷害……以前的投訴信都塞滿了一倉庫,好在沒被老鼠啃掉,現在拿出來清算,別說是讓湛盧知難而退,就憑這怨聲載道,除籍都算輕了。”

“丁卯的,”旁邊烏鴉一族的老前輩抖了抖毛沉聲道,“別高興太早了,這只是前菜,門面上的功夫,最要緊的還是主菜。”

“放心吧庚寅,”丁卯說,“人醜的都做好準備了,對吧。”

“去你的假大板牙,是壬醜。”身材魁梧的青年男人仿佛能從他表情中看出用的是哪個字,氣哼哼地說,“老子辦事,還用得着你們催,全都妥了。”

丁卯大概是個老不正經,嬉笑道:“人醜壬醜都一樣,都一樣,快講講。”

壬醜瞪了他一眼:“五陽幹的班做前鋒,全都在門後列好陣了,五陰幹負責結界,天羅地網,任湛盧這把劍再兇悍,一個人還能掀翻我們劍門不成?”

雪君出言糾正:“是兩個。”

“兩個跟一個也沒差。”壬醜說,“你們看韓湛盧身邊那妖,體內靈氣一片模糊,也就是個半妖,半妖在人間逞逞威風就罷了,來到妖世,頂多算個殘廢。”

丁卯深表贊同:“沒錯。那幫小的成天說我們是幫老古董,今天就讓他們看看,老古董們也是能給劍門刮骨拔毒的。”

內讧這詞不太好聽,他們不愛說,也懶得管,光是埋頭在故紙堆裏就夠忙活的了,哪裏有閑暇關心書外的世界,不過對象是韓湛盧,情況就截然相反了。

老學究們忽然覺得這項任務艱巨而光榮,他們這趟是來替天行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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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韓湛盧兩人來到門下,壬醜上前一步冷聲說:“湛盧,既然同為劍門中人,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我們不知萬妖閣許了你什麽好處,但劍門的立場就擺在這,你單槍匹馬回來,就是自投羅網。”

範子清看了看自己跟韓湛盧,又算了算這個單槍匹馬,估計劍跟槍都好歹算把兵器,那麽剩下來那匹馬指誰就不言而喻了。

“他在罵我?”範子清低聲問道。

“少對號入座了,人家根本沒看見你。”韓湛盧也小聲回了一句。

範子清:“老花還是近視?”

“選擇性眼瞎。”

韓湛盧對着門樓微擡起下巴:“別搞這種沒說服力的恐吓,劍門誰不是被我揍大的?念在你們這幫老的小的出來迎接一趟不容易,我也知道你們當中有些愛記恨的,每次都寫好一籮筐的稿子,趁我回來就打我小報告,現在估計還在等着回顧我的黑歷史,來,念吧,我有的是時間,不妨洗耳恭聽。”

一個老前輩手裏還揣着厚厚一疊稿子,褲腰帶上還扣着個暖水瓶,嗓子都清好了,一副教導主任的範,就等着一聲令下,氣氛到場,他就開始宣讀韓湛盧的罪狀。

不過他們的想象力還夠不着韓湛盧的臭不要臉,才開始針鋒相對,就已經錯算一着,老學究們被噎了一頓,都啞聲了。

那帶着手稿的老前輩惴惴地問:“讀嗎?”

“草,讀個毛線,都燒了!”壬醜怒道,“別讓他牽着鼻子走。”

庚寅那只老鴉繼續不緩不急地說:“算了,和他還講什麽理,還是通知五陽幹的做好準備吧。”

有人一聽這張烏鴉嘴又出聲了,也不用接着商議,立馬先照做了。

老學究們想再拖韓湛盧一陣,可惜臨場應變能力有限,一時焦頭爛額,不過韓湛盧很快如其所願地給了他們那個‘名’。

他持劍走到門前,想了想踢館的正确姿勢,擡腳踹在門上,‘咚’地一聲巨響,蛛網似的裂紋瞬間在他腳下蔓延開來,随即轟隆一下當場塌了。

五陽幹的劍門弟子烏泱泱地圍在門後,被這直接踹門的陣仗吓了一大跳。

這幫學生實力如何尚且不論,但人海戰術還是相當可觀的。

範子清一見要打架,還是群毆,習慣性就想退到觀衆席去,卻被韓湛盧藏在背後的手偷偷拉了一把,他嘴巴沒張開,但範子清能清楚聽見他在說:“就我們兩人了,沒人知道你是水貨,別給我露怯。”

他的聲音低沉回響在腦海中,簡直是全方位環繞立體低音炮。

範子清覺得自己可能不習慣這種傳音術,耳朵有點發癢,但被韓湛盧拉住的手不太方便,他只能用不怎麽順的那只手繞過來捉了捉耳朵。

門樓上壬醜沖過另一側來,扒在欄杆上朝着下面怒吼:“韓湛盧,你給我站住聽好了,霍信繼任是老掌門欽定的,你就算有怨言,就算在外面跟萬妖閣間有什麽勾結,那好歹還是你師父!你今天闖了這個門,當年師恩算是他眼瞎!”

韓湛盧松開了範子清,腳下輕點,一劍已經勢如破竹地刺了出去:“我要進這扇門,就非進不可,識趣的就躲一邊去,敢攔我面前的,後果自負。”

劍門的師伯祖狂起來确實有狂的道理。

韓家劍門雖稱劍門,但延續至今,就不單是教妖學劍,各樣修行也一并囊括其中,五陽幹的偏重于直接攻擊,也有本身就攜着利爪尖牙,大門四分五裂的瞬間,各自提着武器便上,刀光劍影頓時朝韓湛盧撲來。

範子清被漫天凜凜寒芒刺了一下眼,韓湛盧便已提劍迎面而上了。

劍門弟子左右不過羅洲渚的修為,韓湛盧在恒水時一怕傷及船上人,二來不善對付這些會飛上天的妖,其實并沒動幾分實力,這下非但沒有任何顧慮,還有心讓這幫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長長記性,立馬就讓範子清刮目相看了。

手中利劍游蛇般鑽進了人群中,劍風原地掀起,勢如狂瀾,率先沖到他附近的幾個劍門弟子旋即被飓風沖開,撞倒了後面接踵而來的人群。

五陰幹的慢半拍反應過來,一陣急促的琴瑟簫聲當空響起,攝魂的魔音搞起了大合奏,本該實力翻倍提升,可也不知哪個豬隊友上課不認真,沖着韓湛盧而去的攻擊成了不分敵我的地圖炮,韓湛盧看起來還沒什麽事,倒是同門修為低的齊齊晃了一下神,被親師伯祖見縫插針丢了出去。

丁卯一眼就認準了拖後腿的,慘不忍睹地捂了臉:“不及格的都拖進來,壬醜的,你也太不拘小節了。”

壬醜朝着樓下破嘴大罵:“別他媽吹了,尿都要被你們吹出來了,五陰幹換下一批上!第一批的以後加修音樂課!”

話音剛落,這倒黴催且毫無樂感可言的魔音合奏總算靜下來了,随即‘千斤鼎’的結界兜頭壓下,沉甸甸的重壓瞬間落在韓湛盧跟範子清身上。

後者平時不缺鍛煉,可鍛煉也不是為了防備這種情況的,剛被魔音沖得頭昏眼花,又被無形的壓力密不透風地罩住,渾身肌肉頓時繃緊,幾乎是下一刻,每顆肌肉細胞都宣告過勞死。

範子清一脫力,整個人被壓得往下一墜,半跪在地上,膝蓋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當場破裂的恐怕不止磚塊,還有他的膝蓋骨,冷汗刷地把後背汗透了。

吃瓜群衆匍匐在地,此時除了硬撐,只能怪這觀衆席選的不太對。

韓湛盧反身想要拉他一把,卻見一道白練從混亂人群的縫隙中竄出來,被他伸出拽住,猛地一拉,另一頭的半人半獸不肯松手,直接被送了上天,當當正正地砸向‘千斤鼎’的陣眼。

韓湛盧:“先撐着點,邊上歇去!”

“你倒是告訴我要怎麽撐!”範子清痛的咬緊牙關,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那頭兼做‘千斤鼎’陣眼的是只上百歲的香爐,他遠遠站在牆頭上,四周都有守陣的弟子看護,看起來還挺悠閑,這時一見天空黑影襲來,擡頭一看,五陽幹不會飛天的同學居然成了天外來客,小香爐頓時也顧不上陣不陣了,先逃命要緊。

結界倉促撤下,韓湛盧沒了這點束縛,整個人就像一把利劍切開人群,劍門局勢眨眼如山崩。

霍信不在門樓附近,遠遠看着包圍圈被韓湛盧沖散,諾大一片空地到處人仰馬翻,轉而問了一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雪君:“萬妖閣的人呢?”

後者看着他,緩緩搖了搖頭,霍信明白那些人已經收到風聲,正在逼近了。

霍信暗嘆了口氣:“一群飯桶,這學期通通加課。”

他縱身一躍,飛身往門樓的方向去了。

範子清看戲不成反被揍,而且還被揍得毫無反手之力,一從‘千斤鼎’脫身,他立馬就放機靈了,見劍門弟子幹不過他們師伯祖,轉而來欺負他時,範子清一點也不反抗,舉起兩只空手,搶先倒起苦水:“你們來得太是時候了,那個一身黑的把我綁了,還押着我過來,都不知是哪來的壞蛋。”

劍門弟子面面相觑:“你……不是師伯祖同夥?”

“什麽玩意?”範子清挑起一側的眉,“你看我倆,一個奸詐一個純良,一個兇狠蠻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他還不管我死活,能是同夥嗎?”

為了增強說服力,他還單腳跳了幾步,讓十成九骨折的那條腿露了個相:“你們看看,看看我都成什麽樣了,簡直是慘絕人寰,不講人木又。”

這幫妖怪修行之日尚短,從小見過最為奸險狡詐之徒就只有師伯祖了,苦肉計一擺上來,頓時就毫無芥蒂地相信了,并且派了醫師過來給他治傷。

範子清如願以償地從戰局中退出去,換了靠後的觀衆席,享受着劍門的醫療服務,一轉眼就瞥見人群中的徐晉跟韓小魚,兩人不巧看完範子清倒戈全過程,徐晉那張臉上都不知擺什麽表情好了。

範子清見他臉部神經都快抽筋了,善解人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劍門弟子修行只有半桶水,對韓湛盧而言只是群小魚小蝦,門樓的老前輩們看不過眼,從上面跳下來親身上陣,可也不見得比學生們好上多少。

丁卯張嘴噴出蛛絲,轉眼結成一張扯不斷的大網,壬醜身體漸漸鍍上一層銅色,一句一動都帶着奇異的金屬聲響,沿路走來時地面都被踩得壓沉下來了,庚寅展翅飛上半空,無數鴉羽漫天飛揚,泛着險惡的毒光。

三人合圍而上,就連劍門弟子也沒法插手幫忙,暫時退讓出一片空地。

韓湛盧只掃了一圈,見壬醜迫不及待地一掌推來,掌風呼嘯地撲面而至,他勢不可擋地揍扁了大半個劍門,這時卻不進反退,往後一縮躲開三人鋒芒。

就在壬醜眉梢上揚,将要露出譏諷之色時,韓湛盧腳下一轉,整個人往下一壓,靈活地繞開了密集的攻勢,三人頗有節奏感的配合登時亂了,利劍寒光如毒蛇般游刃有餘地潛入亂句之中劃過,迎上壬醜還來不及回撤的掌心,刺穿了他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外皮,頓時一片鮮血飛濺。

越纏越密的蛛網跟無數鴉羽急追在後,韓湛盧一劍自下而上地将壬醜掀飛,一頭砸向半空中撲騰着翅膀的庚寅,随即,韓湛盧看也不看就陡然轉身,身影快如閃電地從攻擊縫隙之中穿過,直取丁卯那八條大長腿。

他這專門鑽空子的打法根本沒法預料,一下就将三個老前輩打得手足無措。

丁卯瞳孔驟縮,一片鴉羽遮住他的視線,才剛飛走,就見韓湛盧已經來到了近前,睥睨無雙的劍鋒避無可避地刺了過來。

他驚呼一聲,以為這次真要吾命休矣,卻見一只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手半路襲來,捉住了韓湛盧的劍,相觸的地方頓時結了冰,刺骨的寒氣彌漫開來。

韓湛盧一擡頭,看見了雪君跟他身後的人,橫劍劈開冰塊,跟雪君同時後撤了一段距離,而後輕笑道:“你來晚些,恐怕劍門就剩你這光棍司令了,霍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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