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韓湛盧就着這種閑聊的語氣繼續說:“算來有三十多年了吧,他們留下了魚兒,一直養在師父那。妖都有三次出生,首先是誕生,然後是獲得靈智以及真正化形成妖,魚兒還小,本不該這麽早修得人形,但四年前師父大概是開始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決定将她父母留下的妖丹給了魚兒,又把她給了我。”

“所以小魚也是妖嗎?”範子清升起了一點好奇,“我聽她說,以前在缸裏,缸裏是什麽意思?”

韓湛盧掃了他一眼,挺想問他是不是打算今天編完新一版的十萬個為什麽,不過一看範子清正盯着自己,一雙眼亮着光,身體微微前傾,一條手臂放松地搭在椅背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像是他倆之間沒什麽隔世仇似的。

他好像每次看到範子清,心情都難以言喻的複雜。

韓湛盧是他的劍,為着些莫須有的原因,找他尋仇尋了千年,最後找來個跟自己相比,可以說是天真爛漫的貨,感覺像是竭盡全力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讓他有種無着無落的無力感。

韓湛盧還沒想好該拿範子清怎麽辦好,乃至于那條鋼絲似的底線也跟着上下亂晃,最後使他無可奈何地把話裏的刺挑了出來。

“魚兒的母親是泉客,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鲛人。化人前,她就跟鯉魚差不多,養在水缸裏。”說到這,韓湛盧忽而一笑,“師父院子裏那口大缸看見了嗎?他這人沒譜,也不知怎麽帶孩子的,說是怕魚兒寂寞,還種了些碗蓮,我想他是要把孫女當魚養了。”

範子清無言以對,不過想起那吃肉吃得特別歡、魚也吃得特別歡的小丫頭,實在想象不出這竟也條美人魚,大約女神也總有不修邊幅的黑歷史。

“那你應該因材施教才對,要什麽給什麽,以後長成條胖頭魚對得起她的血統麽?”

“她這血統一旦成人,日後大多就化不了形了,韓家是神木大椿,她出世就注定是個旱鴨子。”

範子清:“……”

一條雜交出來不會水的胖頭魚……那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範子清以彼為鑒地想到自己:“所以我也真的化不了形,是嗎?”

韓湛盧好脾氣地說:“看到斯芬克斯在你審美中排位很高?”

範子清照着斯芬克斯腦補了一下自己的臉,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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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韓小魚确實是個簡單活,然而混吃等死大計被韓湛盧強行打斷後,他忙碌日子好像也改頭換面了,除了想方設法擺脫血契自立門戶,把韓湛盧這妖大佬給炒了之外就再沒什麽生計要他奔勞,閑得能讓人心慌。

像範子清這種一年能忙三百六十多天,一天能忙二十多個小時的,累點兒無所謂,一旦沒事幹,日子就變得特別可怕,連坐沙發上也跟受刑似的。

為了渾身不那麽難受,他還順手把韓家這狗窩上下拾掇了一番,除塵通風,讓各種東西都整齊地回到該待的位置上去。

徐晉有一回過來還以為走錯了門,并且稱贊這種大工程不叫打掃衛生,而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一周不到,閑不住的範子清就從花樣作妖試圖被炒鱿魚,開始學會了給自己找事做。

他跟徐晉借了點書,打算認真了解一下妖世,基本算是認了命,畢竟連血契都被坑掉了,再每天兩眼一抹黑下去,恐怕哪天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結果時間一長,光是妖世那點書不夠他看,為了長身體的韓小魚,他又開始研究起了烹饪。

範子清還挺有做飯方面的天分,畢竟小時候曾老頭只有偶爾想起來,才會給他留兩口飯,他要是不自力更生,恐怕早餓死了,從站凳子上夠得着竈臺開始,他就學會了掌勺。

盡管鍋勺菜刀使得有模有樣,但他來去也只會那麽幾種簡單的家常菜,畢竟辛苦忙活一個多小時,三兩口吃完實在沒什麽意思,所以他總懶得費心思,湊合能吃就成。

不過小孩可不能跟着湊合。

新學的蓮藕排骨湯還在竈上溫着,這玩意簡單,除了放鹽那‘些許’,可以說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經韓小魚小朋友晚上連喝三碗的反響看來,他手還算穩。

範子清看了看手機,上面還停留在短信頁面,距離韓湛盧最後一條短信發過來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他把火關掉,心裏一陣郁悶——到最後他還是跳進了韓湛盧給他預備的坑。

範子清上到二樓露天小陽臺,坐在藤椅上吹着冷風,眼神空空地張望着樓下大門,門口亮着盞昏黃小燈,剛好能照得清從大門到屋門的小路,別家也有這麽一盞燈,有的亮着,有的黑乎乎一片,好像每一盞燈都在等一個人。

韓湛盧喜靜,住的地方雖然不是什麽荒郊,但傍晚遛狗散步的人回來後,周圍都是靜悄悄的,路人也不會扯着嗓子說話,步調也少有緊迫,不遠處的公共花園環繞着小彩燈,專門營造氣氛,連路燈光也亮得恰到好處,少一分過暗,多一分刺眼。

這種精致舒适對韓家來說只算金玉其表,內裏只是團夠不着格調的敗絮,可跟寧鎮比起來,已經算是雲泥之別。

這裏沒有通宵打牌鬥酒的人群,沒有左鄰右裏雞毛蒜皮的争吵,更不會有小混混騎着改裝摩托招搖過市,連住在隔壁不定随時會炸的老妖怪都沒有了,所有一切看起來都特別不真實。

範子清總覺得會出什麽差漏,暗搓搓盯着門口,等着韓湛盧的消息,但怎麽看都太過興師動衆,等着等着,他覺得這有點兒不可思議。

他這輩子從沒做過給人留燈留飯的事,哪怕是裝得淡定随意,也處處顯得手忙腳亂。

這段時間也基本可以用手忙腳亂來概括。

他以前沒看重過什麽事,或者說除了逃離老妖怪身邊,就沒什麽事值得一提。

依照老王的說法,範子清以前那不叫過日子,而是在日子的爪牙間茍延殘喘。

可當有一天,他用不着咬牙拼命,夢寐以求的閑暇安逸讓他卸下厚重防備的同時,卻也令他焦躁不安。

韓湛盧給他開的工資還過得去,事少簡單,還提供食宿。

但安逸簡單的都是陷阱,從來只有血與汗換回來的東西不會騙人。

範子清看着擺在面前的一條嶄新大道,過往的一切就像是沙砌的城堡,被大浪沖刷淘洗,只剩下一堆狼藉。

以前是沒辦法,那現在呢?

畢業跟着妖大佬進修妖魔鬼怪嗎?

聽起來還真是前程無量啊。

等韓湛盧跟徐晉回來的時候,範子清已經在外頭打起了盹,樓下突然傳來聲響驚醒了他那一團亂夢,隐約還能聽見花園裏的盆盆罐罐被撞了個四腳朝天的慘叫聲。

他忙醒了醒神,跑到欄杆邊上,只見劍門那兩位帶着個小老頭下了車。

墨翁被他們封住了嘴,掙紮了一路,踹翻了幾個花盆後,現在一點力氣也沒了,臉色青白得像是就剩一口氣,長胡子長白眉亂蓬蓬的,十分狼狽,正被徐晉拖着往裏走。

照這架勢看來,不像是客,更是在進行某種違法犯罪行動。

韓湛盧是萬妖閣自願調配到人間的管理人,這到底是份什麽工作,範子清至今還不是太了解,韓湛盧很少讓他接觸妖的事,他對妖的認知大多還停留在紙上談兵。

不過對一無所知的範子清而言,紙上談的兵好歹也是兵,一些對韓湛盧而言算是生活常識的東西,他也總算了解到了一些。

妖怪都需要靠靈氣生存修行,靈氣并非是什麽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是有根有源的,孕育出靈氣的根莖在地下像脈絡一樣存在着,因此又叫作靈脈。

一般來講,妖世靈脈繁茂,而人間靈脈相對貧瘠,只有零散的靈脈分布在各處,人間的妖怪們只能擠在這些零碎的土地上艱難求生,所以被稱為聚妖地。

對妖世的大妖而言,人間這些聚妖地生存環境相當惡劣,只有那些對靈脈需求不大的小妖半妖能在此地勉強生存。

但這種不毛之地隔着一道恒水,算是天高皇帝遠,連萬妖閣也懶得去打理,相關律令基本就是拿來擺的,韓湛盧之前更是連管理人都沒有,因此有很多可以鑽的空子,在天時地利下漸漸就發展出奇特的生态圈,當中地下交易蓬勃發展。

而韓湛盧的工作,本該是在這地方當個城管,但照範子清最近的觀察看來,城管這詞義範圍還是太狹隘了,韓湛盧都快把這管理人當成土皇帝了。

範子清看着那幾個狼藉一地的花盆,心痛不已:“動靜小點,魚兒睡了,你們眼睛長來是看路的,就不能當心一點我那幾盆花草嗎,最近幾次寒潮好不容易才挺過來。”

韓家有個小院子,剛來那會兒範子清看那院子光禿禿的就起了點心思,跟微風吹皺的波瀾般微不足道,念着不可能在這久留,所以也根本沒去實踐。

後來韓小魚的幼兒園有個手工作業,讓每個小孩都種點花苗帶回學校,說是等升學時每個孩子就能收獲一大盆的花。

範子清覺得他們就是閑的蛋疼,不過抱着魚兒刷淘寶的時候,範子清聽着她說想要這個那個,他那點心思也不由得飛快生根發芽,随即瘋長成了一大片。

範子清斬釘截鐵道:“那我們種個小花園好不好?”

人類的欲望都是相當可怕的。

範子清沒有任何經驗,也從沒試過辦這些細致的事,起初只是想随便種點什麽給小魚混作業,結果也不知怎的,各種各樣種子、材料和工具陸續加入他們那小院子裏頭。

他甚至還特地用磚頭跟木板搭了個簡易的臺子,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花種子生根發芽了,結果最近寒潮暖流頻繁交鋒,一個月過去連點小芽都看不見。

範子清求助于老板,結果對方不認賬,只告訴他說:“種着就是希望。”

這個希望可能是明天、後天,也可能是明年、有生之年,到最後,韓小魚只能帶着顆水草球去了學校,而範子清也不得不認真鑽研起種花從入門到精通,從催芽、土壤配制到施肥移植等等等等,又是一個月過去,這個處處是路的花園才終于添了點綠意。

韓湛盧旁觀完這場無聊的人與自然的鬥争,看着他們那幾盆菜葉子似的戰利品,小芽磨磨蹭蹭冒出頭來,看起來弱不禁風,除了感慨了幾句這是韓老掌門的餘毒所致,完全不能理解這兩人的歡呼雀躍。

韓湛盧:“就這炒起來還不夠一筷子的菜,還要折騰得死去活來,你倆都什麽志向。”

範子清也不以為忤:“像你這種不懂欣賞的人,再好的東西擺到你面前也是暴殄天物。”

新晉保姆的副業是以下犯上,每天見縫插針,致力于被韓大佬炒鱿魚。

不過很可惜,韓小魚天真可愛地給範子清評了五星好評,而韓大佬也是位大忙人,為了收入而早出晚歸,行蹤比起曾老頭還要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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