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甲老喝了口茶定神:“煉血丹用富有……童趣的說法,确實是種糖果,但這是為血統不正的妖怪準備的糖果。不同的血緣在妖體內是相互排斥的,最終只有比例最高的一脈能顯現出特征,能用的也只是那小部分的妖丹,而非百分之百,混血的妖修煉得再勤快,境界再高深,早晚也會觸及到血統這塊難以逾越的天花板,所以妖怪依照血統而等級分明,因為血統就限制了你修煉一道的盡頭。”

“但你知道妖怪當中,血統純正的占多少嗎?”

範子清對這話題沒半點興趣,爽快地搖了搖頭。

甲老說:“按照萬妖閣的數據統計,不超過百分之八。純血的資格太難,要從器物、花木鳥獸中修煉出靈智,花費的歲月需以百年千年為計,成功熬過成百上千年存活下來可不是易事,哪怕有幸受人點化天生得來至純的妖血,但那點血脈随時會淹沒在妖世上萬年的歷史長河中。時間、實力跟機緣都是缺一不可的,現如今更多的妖更是連靠實力的機會都沒有,生下來就是個低人一等的混血。萬妖閣嘴裏說着衆生平等,但這難道就叫公平嗎?”

“煉血丹不過是給妖怪提供了另一種機緣。這是我們特制的靈藥,能在短時間內提高妖血的純度,這意味着我們能打破這塊天花板的界限,能将妖丹運轉的功率從小部分提升到大部分,甚至是無限接近于純血,從而使妖力得到突飛猛進的飛躍。”甲老看着範子清說,“血統的等級劃分将會成為過去,律令算什麽?那無非是萬妖閣無視我們的意願,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大妖族一意孤行的産物,他們畏懼煉血丹帶來的變化,畏懼這些變化會動搖他們自古以來的地位,所以将這靈藥劃入了違禁名單。”

範子清聽得似懂非懂,但還能明白這種事知道得太多沒好處:“你們要投訴萬妖閣,就不應耍這麽多彎彎繞繞,老實跟你說了,拿我威脅韓湛盧沒用,你們應該鬧到萬妖閣面前去。”

“絕大部分的純血妖族都在萬妖閣中,他們拒絕這種動搖根基的改變,這是顯而易見的。”甲老忽而一笑,“我們跟萬妖閣之間的矛盾不可能協商解決,歷來絕大部分的經驗教訓到最後都是通過碾壓其中一方的屍骸獲得勝利,這對我們雙方來講是早晚的事。”

龍蛇會再怎麽狂妄自大,也不可能以小小一個黑市組織撼動萬妖閣。

甲老那句‘我們’背後顯然不僅僅是龍蛇會。

他們想要解決矛盾,而且将毫不猶豫地掀起戰争。

甲老說:“這是一次無可避免的浪潮,但凡是妖,必定會被卷入其中。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是乘浪而起,還是随那些墨守成規的一齊覆滅,你可要仔細考慮清楚了。”

範子清皺了皺眉:“我一個秒投降的戰五渣,你們家大業大不缺我一個,對我講這些有什麽用?”

甲老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你身上的封印将你與生俱來的妖力一絲不漏地藏了起來,藏得很深很嚴,我沒猜錯的話,需要這種龐大玄奧的封印,你本身的妖力相當高強,同是聚妖地的,我們相當歡迎你加入我們。當然,如果你拒絕,很抱歉,我們的交情可能就要到此為止了。”

他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可範子清還沒忘在龍蛇會地牢裏的慘狀,還有蘭苑中那瘋掉的29號最後的結局。

他知道得不多,但也不至于會被個中深深淺淺的內情蒙蔽,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跟煉血丹扯上關系的會是什麽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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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妖閣确實是處處受人诟病,但真有必要引虎拒狼嗎?

範子清:“如果我理解得沒錯,你們最終是想将萬妖閣取而代之,我打小受人間法冶的影響比較大,沒你們能玩,這些生意對我來講還是太危險太麻煩了,雖然我也同意萬妖閣一刀切的做法不妥當,但要讓我提心吊膽地生活在黑市掌管的地方,我寧肯繼續跟人臭罵萬妖閣那幫百年糊塗。”

甲老大笑起來:“小兄弟,萬妖閣封掉我們這些混血的生路,我們只是些小人物,要想抗争也得從萬妖閣夠不着的地方入手,這些生意能給上面的提供不少資金跟情報。但也正如你所說,黑市不可能走到明面上,以後就是被拆掉的那塊板,被殺掉的那頭驢,但高風險才會有高回報,你來了,不單一時風光不缺,以後能明哲保身未免換不來好權勢。再說你對黑市的看法未免太保守,非黑即白,那這世道也太單調了,沒我們這些灰色地帶,哪來的樂子?”

此妖一臉豪情壯志,範子清在這波傳銷洗腦中依舊清醒,所以沒好意思說,在他看來這龍蛇會就是黑成墨汁的反派,不摻一點白。

範子清慢吞吞地咽完一杯茶,半點不想摻和萬妖閣跟黑市之間的比爛之争,不過眼前有個迫切的選擇,是要直話直說掉腦袋,還是婉轉地選擇緩刑中。

不出片刻,他就得出了結論:“你說得沒錯,人不該給自己設限,有些過時的東西是時候該變上一變,可我的血契落在韓湛盧手上,考慮再多也是身不由己啊。”

“湛盧劍也學會收妖侍了?”甲老眼中閃過一抹青色流光,窺見範子清體內确是留有跟人立過血契的痕跡,心下疑慮反倒更深了,“這倒是件有意思的情報。”

随即,他很快又挂上一張笑臉:“看來是我疏忽了,我以為你只是湛盧劍的臨時工,卻不知你們有過什麽恩怨。”

龍蛇會的招攬最後就在這麽句莫名其妙的話下不了了之,範子清重新套上枷鎖,被押送往地牢。

甲老目送着他離開,權衡着從韓湛盧手中奪得血契的利弊,這時便有手下火急火燎地前來報告:“黑鬼長老得知大人您對他的籌碼出手,正氣頭上,連闖三道人牆,馬上就要沖進來了,大人還是先請回避吧!”

“躲什麽躲!你們這派難道都是這麽群窩囊廢嗎!”話音未落,院子的大木門就被轟然掀飛,巨大的陰影迎面沖來,撞飛了小亭子一角,碎石沙塵兜頭落下,卻不知甲老使了什麽神通,一拂袖,風沙全都自動自發地繞開了他。

黑鬼帶着一幫妖怪不請自來:“這單生意事先你說好了不出手,如今轉個眼卻要出爾反爾,到底算什麽意思!”

“我不出手,是不想龍蛇會惹上這回的麻煩,湛盧劍到底是湛盧劍,這些年沒沾多少血腥,但始終是兇性難改。”甲老皮笑肉不笑,背着手從崩塌的小亭子裏走出來,“你貿然将他女兒掠走,真以為他會聽話将泉客交出來?”

“我還沒傻到會跟那把劍平等做交易。”黑鬼冷哼了一聲,“你既然要束手旁觀,就把你的手腳管好,我這邊做事還用不着你來指手畫腳。”

以兩人多年交惡的關系,甲老對他的手段一清二楚,此時已大致從他這番話中猜出了黑鬼下一步的打算,不由得輕嘆了一聲氣:“你敢認定湛盧劍必定會咬你的餌麽,魯莽。”

勁風毫無預兆地平地卷起,勢如破竹的利刃般徑直沖向了甲老,後者不躲不閃,眼皮也不眨一下,卻見那風刃電光火石間撞在一道憑空架起的透明屏障上,淩亂氣流刀子似的将周遭的假山花木砍成了一片狼藉。

“好好,”黑鬼陰恻恻地冷笑,“看來我們這麽多年的恩怨也該算一算了。”

龍蛇會兩位長老是相互掣肘出來的關系,兩人的辦事風格截然相反,一個認同和氣生財,另一個偏好富貴險中求,大小矛盾日積月累下來已經是一筆爛賬,此時雙方劍拔弩張,兩方人馬擠滿了諾大的院子,牆頭屋檐處處是妖,硬是把這地方營造出一種逼仄的感覺。

夜幕到訪,歌樓高挂起大紅燈籠,暧昧的紅光大片大片鋪灑到院子裏,姑娘們的笙簫琴瑟纏綿悱恻地傳來,當中有個房間的窗戶推開,一個女人側身坐到了窗臺上,手中的長煙杆輕敲兩下雕花木窗,發出不溫不火的咯咯聲響。

所有妖怪驀地轉頭看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随後齊齊面露驚恐。

那女人殷紅的嘴唇揚起一抹笑,她妝抹得濃豔,卻不顯俗氣,也不大能看得出年紀,別有一種風韻在,可是龍蛇會在場的所有妖怪,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紅顏枯骨這個道理,因為這不過是夫人鐘愛的皮囊之一。

夫人單手抱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煙:“諸位在玩什麽呢?”

夫人雖是龍蛇會的大老板,但底下的生意基本交由兩位長老管理運營,她本人除了負責跟那些不便見光的上層與客戶聯系,就是在精心打理她的歌樓,黑鬼跟甲老卻不敢不把她當回事。

畢竟在這行中,至關重要的銷售渠道需要極其複雜的信任,這些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而是在無數的試探與反試探中結出來的果。

這女人不必太過在意底下的暗潮洶湧,只要手裏捏住黑市這道咽喉,就等于掌握了豐富資源,不怕沒人前來為她鞠躬盡瘁。

甲老朝她行了一禮:“夫人,泉客一事還有待商權,這次連同賀元堂在內,大半個黑市都摻了一腳,還在蘭苑鬧了這麽大動靜,湛盧劍勢必不會輕饒,我們還不如等他們鹬蚌相争到最後元氣大傷,再伺機取點漁翁之利。”

“漁翁之利,”黑鬼當場給他拆臺腳,“等那時他們都把泉客瓜分完了!”

甲老冷笑道:“眼前一點小利就能讓黑鬼長老不要命地追着跑,看來長老比那些未開化的畜生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黑鬼:“總比某些人聽見湛盧劍大名就吓得兩腿哆嗦走不動路好百倍!”

夫人緩緩吞雲吐霧,聽他倆吵了大半天也沒表态。

泉客是批難得的好貨,她不可能睜只眼閉只眼,而為這事徹底得罪韓湛盧也确實不值當。

夫人輕敲窗臺,打斷自家兩位長老的罵戰:“同行有難,龍蛇會不應作壁上觀,去安排下,讓妖侍暗中給華老三他們搭把手。”

按她一貫的風格,這援手必然是黑手,等賀元堂那幫人當出頭鳥掠走泉客,把劍門跟韓湛盧得罪個徹底,龍蛇會再暗中出擊,攔路打劫,便是占盡了雙方便宜。

兩人馬上會意,然而不等兩位長老開始行動,便有樓裏的歌女面色蒼白地闖進門來,朝夫人彙報說:“夫人,前門出事了!”

韓湛盧在蘭苑審不出什麽來,只有龍蛇會這個若有若無的線頭在,覺得有證有據才能行動這一套太過繁瑣,幹脆依照自己那虛無缥缈的直覺,押着蕊姐前來,不法依辦事,專門來砸場子。

在他身後還跟着兩排歪歪斜斜的臨時工,一聽要跟大佬來給龍蛇會找點麻煩,頓時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特地使勁憋出個吃公家飯的人模人樣來。

龍蛇會是什麽?聚妖地大半以黑市為生,而龍蛇會就是那黑市中至高無上的存在啊,雖然生而為妖少說也有一二百年了,但誰心底沒藏着個揚名立萬的夢,這夢要是能建立在龍蛇會之上,那就真的是出息大發了。

臨時工們比韓湛盧幹勁還大,搶先走在前頭開路,歌樓內外一見這陣仗頓時亂作一團,混亂中又不知碰撞出別的什麽小事件,霎時間驚叫怒罵聲四起。

“大人、大人請止步,”迎客的紅燈籠叽哇亂叫地攔在他們面前,“我們這還要開門做生意的,還望大人多體諒,有什麽事我們先來跟夫人通知一聲。”

韓湛盧頓住腳步,也認同這一大片雞飛狗跳的相當礙眼,給了閑雜人等自動消失的時間:“告訴你家老板,我知道你們背後做了什麽事,現在上門算賬來了。”

夫人出來時歌樓大半都清空了,四處只剩下杯盤狼藉,還有兩廂針鋒相對的人馬,氣氛在這充斥着脂粉味的場所陡然變得肅殺。

龍蛇會在韓湛盧眼中,是聚妖地最大的一塊毒瘤,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兩者向來避免直接沖突,畢竟歌樓只是一處掩飾,龍蛇會盤根曲折的大網早已滲透進了黑市各處,要想連根拔起,韓湛盧少不得要傷筋動骨一番,然而後者來人間,不是為了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而是來躲清靜的,只要相安無事,他便可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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