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景山不知什麽時候也拿到了一把刀作武器,那刀是真刀,看起來削鐵如泥不在話下,他見狀踩着欄杆沖上前去,翻身落在缰繩上,繩子瞬間繃到了極致,景山借着那點微弱的彈力輕巧地躍上了桅杆,一刀砍斷繩子,拽着帆布從上面跳了下來。

帆布就像是道及時架起的牆,将那些萬箭齊發似的黑針擋下了大半。

一幫亡命之徒不約而同地分幾個方向沖去解決鬼針草這個大麻煩,後者一時怒極,漫天黑針轉眼就大了好幾圈,速度不減地洞穿了那張巨大的帆布。

鹦鹉四人組已經自顧不暇:“小兄弟,我們實在騰不出手了,你快去找景山,那猴能跑能跳,讓他護好你。”

範子清咬咬牙,想沖也沖不出去,只能自食其力。

他好不容易找來塊能擋在身前的木板,這時已經被萬箭穿心,徹底紮成了個刺猬,随即四分五裂了,有鬼針險險地擦着他手臂擦過,留下了幾道較深的血口,鑽心的劇痛使他不得不咬緊了牙關。

這一波的攻擊還沒緩過去,只見下一刻鬼針又鋪天蓋地地沖來。

這本是生死一線的危機時刻,而範子清手裏只拎着把玩具似的木刀,懷裏手抱着個毫無緊張感的小鬼,背後是個吓得快尿褲子的墨塊精,眼前有跟長箭粗細的鬼針卷起勁風,在三分之一秒內便從十米開外來到了近前,很快就要将他身上串成個蜂窩煤,也不知他心有多大,還能想起以前刷微博看過的“在生死關頭你的專業能救你一命嗎?”這種無聊透頂的問題。

範子清雖是只半妖,但自小沒覺得自己比人類厲害在哪,他沒有呼風喚雨的能耐,更不像其他妖怪一樣抗打抗摔,頂多算得上皮糙肉厚,遇上應對不了的麻煩他也慣會見機行事,要不就是向這種操蛋的運氣投降。

然而此時,盡管徒勞,範子清在明知躲閃不及,還是把女孩藏在了身後,對着面前鬼針舉起了那把木刀。

然而預想中的沖擊并沒有到來。

幾道水流長蛇似的從江裏鑽出來,飛快攀到了船上,瞬間從這一頭橫穿向了另一頭,将那一團鬼針全都卷到了水裏去。

見狀,那邊圍捕鬼針草妖的借着流水的掩護,終于湊到了那草妖近前,當場将他一刀兩斷了。

範子清轉眼去看,發現出手的竟然是那條啞巴魚。

那啞巴魚單手扒在欄杆上,興許是剛從水裏跳出來的,衣裙是濕漉漉的,但一身血污都沖淨了,只臉色還有些蒼白,濕漉漉貼在臉上的劉海遮住她尚未完全恢複的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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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觀光武打團大半被水潑了一身濕,圍觀了啞巴魚這一手,都徹底折服了。

有人嘆為觀止道:“我了勒個去,這條魚這麽能打,難怪龍蛇會養了這麽多年還舍不得賣出去。”

範子清大大地松了口氣,見她看過來,朝她點了點頭。

那啞巴魚也不知理解成了什麽,從欄杆上翻身上來,魚尾迅速化成了兩腿人腿,那雙腿傷痕累累,她卻渾然不覺,光着腳踩着甲板上滿地的鬼針過來。

範子清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盯着,警惕地将木刀橫在身前。

這顯然對啞巴魚構不成威脅,她不見半點遲疑地走近,随後一把捉起範子清的手臂,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後,竟是擺出了一副‘我來保護你’的架勢。

腦袋還被劫後餘生掃蕩一空的範子清:“……”

他前所未有地發現自己真的是食物鏈最底層。

解決了鬼針草妖後,船上大局基本已定。

龍蛇會的手下大多都被他們沖散了,只零星剩下些還在負隅頑抗的,貨船微微震顫了一下,有煙霧從水面上蒸騰起來,船塢裏所有妖仿佛都收到了什麽信號似的,齊齊往船上趕來。

範子清找了個安全的角落,脫力地靠在護欄邊上,韓小魚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手臂的傷口,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輕輕挪着她的頭去看外邊:“我沒事,你看那裏,就算跟着韓湛盧也沒見過這麽逗的場面吧?”

魚兒被他強迫着去看船外。

登船板不知什麽時候掉進水裏,他們這一天不到所結交到的獄友們為了上船正各自施展着神通,有妖怪直接化成個胖乎乎的球,慢悠悠地往船上飄來,後邊嫌他太慢,路過時順帶給了他一腳,那球驟然加速,一路轉得頭昏眼花地滾過來,可惜準頭不太對,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看熱鬧的鹦鹉四人組從桅杆上跳下來,展開雙翼飛過去幫忙接球,不過這幾個一心只顧着玩,接球變成了傳球,在那球的罵聲中,越來越多的妖加入,像是一場半空中的多人足球賽。

韓小魚低下頭,撅着嘴小聲說:“不好玩。”

範子清摸了摸她的頭:“別這樣,我沒你爸的能耐,經歷這麽一回集體越獄能活下來就該慶祝了……”

他話音忽然一頓,餘光看見有個熟悉的人影在船塢中一閃而過,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船塢還有不少龍蛇會的妖,放棄了貨船正忙着通報上層,剛才戰鬥的餘韻還沒完全退去,四處塵埃飛揚,船塢幾盞大燈都滅了,混亂的人群跟混亂的場面中剎那間所見的東西沒有一點可信度,但範子清很确定他沒有看錯。

範子清心中巨震,捉着欄杆站了起來,沖那邊大聲喊道:“慢着!給我站住!”

景山被他吓了一條,一把将他揪了回來:“你幹什麽,要開船了!”

貨船終于緩緩滑入水中,甲板搖晃起來,那貨船無須人去掌控,似乎自己就能航行,兩旁無數雙槳往後撥去,朝着面前漆黑的江面出發。

景山見他神情不對勁,死死拽住範子清,生怕他一頭跳下船找死:“冷靜點,到底怎麽回事,你見到什麽人了?”

“是那老妖怪……”範子清目光死死盯着船塢,語無倫次地說着,“就……就是打斷我腿的那個,可是他為什麽在這?”

自從那天聽老王說起曾老頭離家後,他就再沒見過這老妖怪一面。

他對曾老頭的事情知之甚少,也沒興趣了解,如果可以徹底跟這老妖怪撇清關系,他估計還會敲鑼打鼓慶賀,可這時候還是止不住地心亂如麻。

範子清語無倫次喃喃道:“他、他不是到處打工嗎,他不是至多能攤煎餅過活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龍蛇會?他知不知道龍蛇會是……”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墨翁給景山使了個眼神,兩人用力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船內帶去,“現在還沒安全,船上還藏着些龍蛇會的妖,你還得顧着這孩子,快找地方躲起來。”

這時,船身劇烈搖晃個不停,腳下的地面忽然傾斜起來,所有人都被這始料未及的一幕吓了一跳,周圍頓時摔倒了一大片。

範子清艱難地回了回神,眼疾手快地一手摟住了快摔跤的韓小魚,扭頭往船外看去,發現船塢正緩緩地往後退去,越來越低,漸漸地連上面龍蛇會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大片的雲霧覆在船底之下,他們船就像行駛在了雲海之中。

不知是誰在桅杆上吹了個口哨:“嘿,真酷,飛起來咯!”

合着這條船有水路不好好走,竟還打算上天。

另一頭,霍信準備好的船完全沒排上用場,在跟聚妖地黑市組織激烈的你追我趕中,船還來不及啓動就已經被炸沉了,直接擱淺在了岸邊,而泉客們徑直從報廢的船只旁路過,目不斜視,下一秒就果斷選擇了棄船跳海。

事實證明,水路對泉客而言是個最佳選擇。

格朗在岸上還有所顧忌,下了水就開始興風作浪。

本來一時也沒多少妖怪能追上來,即便追上來了,在水中聚妖地這麽些二流子的妖又怎能比得過泉客,他攪得江面上浪潮翻騰,一面倒的亂鬥到最後,就只留下幾只鳥族的妖盤旋在高空,就像食腐而生的禿鹫似的虎視眈眈着。

霍信坐在雪君倉促間用冰造的小船中,随着風浪悠悠飄蕩,速度慢得好比是騎着自行車追火箭。

他們原以為會被這些不情不願合作的泉客徹底抛棄,沒想到阿蘇見四下安全了些,帶着族人又繞了回來,落在小船後面,給他們推着船走。

徐晉鹹魚似的累癱在船上問:“師兄,蕭家在哪裏開了門?”

“不遠了。”霍信有些疲憊地說,“過了入海口,外海的地方就是。”

今夜是月圓夜,白天的暴雨過後,天上只留下孤伶伶的幾片薄雲,銀光在江面上鋪灑開波光粼粼的一大片,可惜船上江上的妖們無心欣賞。

格朗游在水中,但目光一直盯着天上那幾只鳥妖,他們高高地盤旋在他的水浪夠不着的高度,看着就覺得相當堵心礙眼。

誰也不愛被人當獵物守着,霍信也同樣,他知道雪君大概是有辦法将他們弄下來的,但現在不是在妖世,他們只是借助魑魅魍魉分身在此的一個替身,實力也只有原本的一成,将那幫鳥妖弄下來也只是捅個馬蜂窩而已。

霍信于是不提這茬,轉而問格朗說:“回到遠海之後你們打算怎麽辦?”

他看得出來,洛家不在之後,格朗就是泉客的精神領袖。

格朗沉默了片刻,只答非所問地說:“回遠海是族長的遺命。”

妖族當中都有其無可替代的信仰,一族之長便是這麽存在,越是在黑暗中淪陷煎熬,這麽個人的存在更是拯救他們的一道光。

洛素心沒多大能耐,族長的地位也時時搖搖欲墜,但她舍命守住了最後的泉客,泉客沒人不承認她,格朗也是一樣心悅誠服。

族長遺命是無論如何也要履行的,但對他本人而言,之後可能就沒有之後了。

照他那暴躁性子,不可能放着血海深仇不管,安心在偏遠海域過他的小日子。

這話無意中跟霍信深藏在心底那些模糊不清的悲憤起了共鳴,他轉頭看向大半張臉都沉在水面下的格朗,後者只有一雙眼露了出來,映着遠方月色,折射出一點堅毅而冰冷的光。

“我們還要建自己的家啊。”阿蘇沒留意到兩人間沉默的意味,聽見這話題當即興高采烈道,“泉客遷到近海都已經快有上千年了,我還有其他人都只從老人家那裏聽說過遠海的故鄉,還沒親自看過一眼,聽說那裏到處都是海水,那是一種深邃的藍,被陽光照得跟寶石似的閃閃發光,洋流跟高速通道一樣,眨眼就能游到千裏之外的地方,底下還有很多比山還要大的魚,我想養一條這樣的大魚,格朗格朗,你那麽厲害,能不能幫我馴一條?”

周圍一圈半大不小的小鬼也跟着起哄:“也幫我也幫我,好不好?”

格朗皺起眉,轉身就往遠去游走了:“胡鬧,你們還不夠給大魚塞牙縫。”

徐晉見一幫小鬼還巴巴地跟在格朗身後,忍不住問:“他一直都這樣嗎?”

阿蘇眨了眨眼:“這樣是怎樣啊?”

“就是那種愛答不理的。”徐晉說,“我總覺得你們老大對我們敵意太大,小姑娘,你說我們劍門跟泉客交情還算不錯了,我們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們的事,能不能讓你們老大跟孩子們多學學,別來這麽大的偏見。”

阿蘇一甩尾巴,給他潑了一臉水,吐了吐舌頭就道:“才不要幫你,格朗可能還正氣頭上呢,韓大人那麽壞,我幫你,豈不是要被格朗擰掉耳朵。”

“阿蘇,”游在前面的格朗突然回過頭來,把小丫頭吓得躲到了船尾後,“你要閑得慌,就幫忙盯梢。”

阿蘇對着徐晉皺了皺鼻子眼睛,扔了他一臉的‘都怪你’。

這裏離蕭家設下的入口已經很近了,陸地也已經看不見蹤影,四面都是如出一轍的海水,按理說來,黑市那幫家夥再執拗這時也該知難而退了,但頭頂上那群黑市鳥妖還陰魂不散地追着,令格朗一直有着不好的預感。

正這當,遠處有浪潮聲隆隆地響起,由遠及近地傳來。

“怎麽回事?”徐晉撐起身,望見前方那道黑色的海平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聲勢驚人地逼近,“我勒了個去,這是要鬧海嘯了嗎?”

“不是海嘯。”格朗神色凝重,“是敵人,注意警戒。”

頭頂的鳥妖興奮地叫了幾聲,趁機從高空中飛掠而下,雪君冷眼一掃,擡手卷起風雪将它們一股腦擋了回去,幾只飛得慢半拍的不幸被凍成冰棍,掉進海裏濺起了幾道水花,而後無可奈何地沉沒下去了。

霍信立馬吩咐道:“徐晉,你幫忙看着點小鬼老人。”

徐小地狼當場就慌了,在海上他還能警戒個什麽玩意,上次被堵在恒水束手無策,沒想到轉眼又在水上遭遇上敵人:“我盡量,師兄你也看着點我啊。”

霍信無奈地說:“你什麽時候能自己争氣點?”

徐晉:“我這叫自知之明!”

“師門臉面都被你丢光了,雪,你顧着點他們。”霍信站起身來,轉而沖格朗問道,“那是什麽魚妖?普通魚妖不是泉客對手,很快就能解決,不用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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