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霍信幾人跟他們一道走來,聽格朗這麽說,一點意外也沒有。

只是泉客的老人家們一臉悲哀地看着他。

獨眼長老怒道:“蠢貨,你一個人能辦得了什麽?”

“難道我就眼睜睜地放過他們嗎!”格朗強忍着憤怒,“我們的族人,我們辛苦打造的秘地,這麽多年的血仇,要讓我吞下這口氣,我做不到!”

其他老人也忍不住嘆氣道:“你這孩子氣性太大,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格朗說:“蠻荒殺了洛家,殺了多少泉客,我殺回去,難道就錯了嗎!”

沒有人吱聲,因為誰都知道這沒錯,可對錯并非就是全部,這話他們又偏偏不知該如何出口。

“我也去。”阿蘇忽然說道,“我要去幫格朗的忙。”

這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随即一幫小鬼也跟着起哄。

“我也要去給族人報仇,給族長報仇!”

“格朗說得對,我的家人當年死在他們手上,我絕不能放過他們!”

“我不回遠海了!我才不要當什麽窩囊廢!”

“格朗格朗,”阿蘇用海水凝出一把長戟,對他說,“我能打架的,在秘地上課的時候,洛族長還說過我修行最好,将來會是族裏引以為豪的英雄!”

“別鬧。”格朗摁了摁陣陣作痛的太陽穴,“這不是跟你們在玩過家家的游戲,能不能懂點事!”

他忍不住用了很沖的語氣,良久也沒聽見那群吵嚷的小鬼回話,一睜眼,阿蘇還在面前,只是背過了身,格朗伸手捉住阿蘇瘦小的肩膀,卻被她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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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無奈,蹩腳地撿起平常哄孩子的語氣說:“你們都回遠海去,不是想讓我給你們馴一條大魚嗎,你們先找好了,等我辦完事回來給你們馴。”

阿蘇斬釘截鐵地說:“不要了。”

格朗:“遠海還有你喜歡的洋流跟海水。”

“不要了。”阿蘇手執長戟,把嘴唇咬成了一條堅硬的線,眼淚還是無可抑制落了下來,“我什麽都不要了,求求你,帶上我們好不好,不要再扔下我們了。”

格朗看着她渾身發抖的背影,平時他慣着這幫小鬼,唯獨這次他絕不能退讓,只好又轉向老人家們說:“阿爺,麻煩您看住他們了。”

族中長老顯然跟他是一個脾氣,獨眼長老沉着臉,背過身去不理人了:“我管什麽,我連你一個都管不了,你現在是族長了,自己看着辦吧。”

格朗重重地嘆了一聲氣,再也沒法待着這了,轉身便走向了霍信,後者十分淡定地給魚兒治傷,格朗就坐在旁邊安靜地等着,耳邊除了海浪聲,還能聽見另一頭阿蘇帶着群熊孩子造反,跟老人們吵了起來,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韓湛盧看人還是有點準頭的,他說或早或晚,結果一天沒過去,泉客還真跟黑市拼殺起來了。

徐晉莫名有點緊張,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自家師兄,低聲提醒道:“師兄,有人找你了……”

“噓。”雪君打斷了他,“別讓他分心。”

霍信給人療傷的手段不如洛素音,只有個半桶水,過了一會兒,眼看勉強處理得差不多,便不等格朗琢磨着如何開口,對他說道:“走,回聚妖地吧。”

格朗一怔,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範子清醒來時是在妖市一處旅館裏。

他腦袋還昏漲着,有種宿醉的感覺,靠着床頭緩了緩,耳朵嗡鳴聲才漸漸退去,這時才留意到外面異乎尋常的熱鬧,聽見這鬧市人聲,他也終于知道自己是擺脫險境了。

這裏離他們開車進妖市的街口很近,不遠處就有個牌坊立在那,範子清往窗外一看,就發現泉客又全都跑了回來。

街道上禍不單行地又被淹了一遍,不過這次的水不深,頂多是泡到膝蓋的位置,四周的房屋樓上頂上都擠滿妖怪,仿佛是正準備圍觀世界杯開場。

範子清換了條短褲下樓,樓下也淹掉了,水很清澈,冰涼涼的,帶着種淡淡的鹹苦味,是海水。

旅館店老板別開生面地開了個自助,把桌椅放高,圍了圈水池,一小碟酒一小碟菜地漂在水上,門口還挂了牌,上寫着‘曲水流觞主題活動’,可以說相當富有娛樂精神。

韓湛盧跟劍門幾個氣定神閑地圍在一桌,霍信的模樣就跟剛吵完一架似的,而徐晉正愁眉苦臉地坐在桌子上,撈了幾碟小菜,叮囑韓小魚吃飯。

範子清便蹚水過去問道:“現在這裏又是個什麽情況?”

“醒了?”韓湛盧看了他一眼,範子清點頭,緊接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這是追責的眼神,當即後背僵了一下,便聽韓湛盧開口道:“我讓你在蘭苑等着,怎麽眨眼就跑海上去了?”

範子清心思一轉,只要墨翁不多嘴,韓湛盧沒準還不知他跟蘭苑那堆破事,于是他聳了聳肩說:“公共場合這麽多聽八卦的,我們能不能跳過羞恥的坦白情節這段,直接判刑?”

而後他不等韓湛盧回應,擎着沉痛的神情,無比痛快地說:“我承認吓壞了魚兒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她,是我的失職,你要扣工資就扣吧。”

“扣你是當然的。”韓湛盧随了他願,“我還聽徐晉說了,你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非得亂湊熱鬧,我看這多動症末期大概還需要栓條狗繩。”

“這也太那啥了,你這都是什麽趣味,我選擇坦白從寬。”随即說着坦白的範子清痛快地扭曲了事實,“我這都是拜你所賜,在蘭苑被幾百把刀架着,鬼才坐得住,人總得知道臨機應變的。”

韓湛盧一聽,腦中掠過無數段仇怨,還真以為是自己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忽然有那麽點自責跟小愧疚。

他皺了皺眉,就在範子清以為蒙混不過去時,韓湛盧說:“你……”

範子清沒想到錢都不能解決問題,簡直怕了他,當即豎起三根手指:“我保證,發誓也可以,以後再有這種事,絕不讓魚兒出一根頭發絲的問題,唔,我知道我打架不行,不過這是真心的,哪怕我粉身碎……”

“胡鬧。”韓湛盧打斷了他,“還粉身碎骨,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範子清一怔,忽然受寵若驚地想到:“我是不是給他添麻煩了?”

盡管他致力于被韓湛盧炒掉,可從沒想過會被他擔心,範子清這麽大個人,又不是魚兒那種小不點,叫別的什麽人為他牽腸或挂肚,聽起來難免會別扭。

然後他對着韓湛盧不知所措了半分鐘,含糊地‘嗯’了幾聲,僵硬地轉過身,假裝若無其事。

範子清在一團亂麻中,連忙朝徐晉岔開了話題:“外面這是怎麽了?在吵什麽熱鬧?”

“龍蛇會的要造反了。”徐晉重重地放下碗筷,無比幽怨地看着他,“你說我就一時沒看着,你們一個個都怎麽回事,你到底怎麽就跑龍蛇會那種地方去了,自己去就算了,還把魚兒帶過去,你當龍蛇會是游樂場嗎?還有師伯,他為了去找你跟小魚,趁我不在就從蘭苑搜到了龍蛇會,不單把龍蛇會徹底得罪了,還惹回來一堆屁事。”

範子清無比熟悉他這語氣神情,一眼就認出他是投訴韓湛盧無門才來遷怒的。

“這事說來話就太長了,”範子清頭頂一口大黑鍋,猶豫了數秒,果斷抛到了敵方陣營,“龍蛇會覺得我骨骼驚奇,萬裏挑一,是個幫他們賣大力丸的奇才,不答應不放我們回來啊。”

徐晉:“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好好講人話。”

範子清果斷轉了話鋒:“先別忙翻老賬了,你們跟龍蛇會掐架怎麽鬧到街口這邊來了?”

有臨時工跟他熟悉,上前熱絡地解釋道:“小兄弟有所不知,當時一整個黑市的妖怪把我們圍住了,一整個黑市,你知道那得有多少妖怪嗎,那場面,就是九命的貓妖過來怕都是難逃一劫!”

“放屁!”徐晉很不給臉地打斷道,“這陣仗自然要大,他們就是想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讓二十年前的事重演一遍,叫萬妖閣再治師伯的罪,師伯辦事不知輕重是常事,那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怎麽連你們都不知道勸着點?”

“別氣了徐哥,換你來也勸不住的。”範子清給小地狼順了把毛,又轉向那頭被殃及池魚的小妖怪,“沒事,你接着說吧。”

那臨時工咳了幾聲,接着道:“這、這還不止,龍蛇會那夫人竟然還是蠻荒的白骨夫人,蠻荒你曉得不,以前跟萬妖閣打得多兇殘啊,他們手底下有批泉客,招呼都不打又掀了回洪水,把妖市給淹了,幸虧那批泉客傷的傷,殘的殘,召完這此的洪水後,就死在半路上了,黑市趁亂圍攻,漫天是妖氣橫流……”

那臨時工把當晚驚險誇大了幾倍,臨陣脫逃這事仿佛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範子清猛地轉頭去看韓湛盧,這位兄臺看起來屁事沒有。

“你又把人家全掀了?”範子清興致勃勃地問道。

聽見這話的霍信眉頭一皺,碗重重地磕在桌面上。

範子清才想起這是上一位被掀的當事人,忙朝他賠了個笑臉。

韓湛盧沒興趣給人從頭到尾講他都幹了些什麽,但看範子清這模樣,只好漫不經心地說:“退了。”

沒想到徐晉一聽這話就氣道:“退?你還知道退呢?要不是我們趕回來,照師伯的能耐,龍蛇會的地皮都能給他削去了。”

這火氣眼看是沒完沒了了,範子清無意點了個炸藥桶,被韓湛盧的目光掃過來時,頓時渾身打了個寒顫。

他趁徐晉看不見,對韓湛盧做了個抱歉的嘴型,并且表示等回去就給他做好吃的做補償。

韓湛盧氣不是惱不是,擱下碗就起身走人了。

客棧還有不少客在,當中還有泉客,見他一有動作,所有妖肩背都挺直了,露出種随時都能幹一架的姿态,各樣警惕的目光牢牢鎖在韓湛盧身上,可後者視若無睹,只是雙手揣兜,踩着水不徐不疾地往外走。

範子清看了他一眼,也跟了出去。

他從韓湛盧那風輕雲淡的背影中,實在看不出徐晉說這事态到底有多麽嚴重惡劣,還覺得韓湛盧挺可憐兮兮的。

這把劍也不知天生倒的什麽血黴,走到哪就打架打到哪,幹什麽都會扯出來一屁股麻煩,為了世界和平,還是在家窩着比較安全無公害。

臨時工們念着這個月的工資,這時又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陸續冒出來,灰溜溜來獻殷勤,給韓湛盧端茶遞水,直到被韓湛盧嫌棄礙手礙腳,全都勒令退了下去。

最後臨時工們只來得及給韓湛盧搬了張太師椅到街口,這條大路是進出妖市的必經之地,必經之地不是說進出妖市的路僅此一條,韓湛盧作為管理人,掌管着聚妖地所有的結界,此地就是整個妖市結界至關重要的關口,換而言之,也是個最合适鬧一場的地盤。

在範子清蒙頭大睡的時候,妄想從管理人手中奪回妖市的黑市衆妖,已經試探性地在這闖了五次結界,最後都被韓湛盧掃蕩一空了。

街上此時空無一人,所有妖怪都給戰場騰出了一邊空地,不遠不近地圍在四周靜等下一波攻勢,漸漸圍成了一圈人牆。

畢竟這種盛事難得一見,這幫吃瓜圍觀群衆為了見證歷史,在自我感覺相對安全的距離拿起手機直播或拍照,甚至恨不得給韓湛盧搖旗吶喊。

範子清還看見有門店挂起了大紅橫幅助威,嘆為觀止道:“我還以為他在這就是個萬人嫌的反派,看來是走眼了。”

旁邊有小姑娘聽見,還樂滋滋地給他說道:“畢竟這個反派太帥,身為顏控,除了臉,我們可以沒有任何原則。”

範子清也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湛盧,覺得此話很有道理。

可惜湛盧劍并不賞臉,塞上耳機,挽起褲腳,踩着雙人字拖就走到牌坊底下,坐在了那張不起眼的太師椅上,他翹着二郎腿,一腳踩在水中,硬是把那張不知多長年頭的椅子坐出了龍椅的架勢,有小弟屁颠屁颠地過來給他遞上一杯茶,韓湛盧掃了一眼,端起來揭開杯蓋,示意他跪安了。

範子清跟出來看了一會,不見有黑市的妖冒頭,長眉一挑,伸手拽下韓湛盧的耳機便問道:“妖兄,請問一下,你這是坐以待斃的架勢?”

耳機裏跑出咆哮般的白噪音,範子清吓了一跳,更加肯定這把劍腦子有毛病。

只聽韓湛盧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這叫守株待兔。”

“不是我說啊老爺,”範子清無奈地搖頭苦笑,“你可真狂,說實話,到底穩不穩,我聽說這次不止一兩個,是整個黑市揭竿而起捍衛他們的非法利益啊。”

韓湛盧斜了他一眼:“不穩你上?”

範子清認真忖度了零點五秒這個建議後,得出了最佳方案:“不穩,我就把你綁了送過去,當做是投名狀,哎哎,別氣呀,不是你說了你師父托你保護我嗎,照這道理,我為了保住小命,對你做什麽都是合情合理的。”

韓湛盧短促地笑了一聲:“你想清楚了,缺胳膊少腿也能湊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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