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前面旁邊小鹦鹉紛紛壓下他腦袋:“小聲點,嫌命長嗎?”
赤霄走到在妖市牌坊下,環過整個聚妖地嚴陣以待的陣勢,無奈地笑了,他轉向韓湛盧,仿若無人地走到他跟前:“這麽熱鬧,是在玩什麽?”
“這幫貨養不乖,丢人現眼了。”韓湛盧難得沒擺什麽架子,竟還算熱情地迎上前去,對他點了點頭,然後他在衆妖的目瞪口呆下對那赤霄劍說:“你怎麽過來了,哥?”
“唔,”赤霄打量着韓湛盧,而後微微笑道,“許久不見,溫順了。”
範子清見狀就是一怔:“他不是劍嗎?哪來的兄弟?”
徐晉說:“當年殷主點化過兩把劍,一把赤霄,另一把是師伯,兩人同是劍,跟兄弟沒差。”
鬼泣酒館就不樂意了:“這怎麽說,萬妖閣打感情牌,要來撬我們大佬的牆腳嗎?聚妖地搞出這麽大爛攤子,合着最後全由我們自己背鍋了?”
這兩位久別重逢的兄弟屏退了周遭如遭雷劈的小妖,架起結界,在衆目睽睽下聊起了悄悄話。
赤霄單刀直入:“萬妖閣那頭你不必擔心,現在的敵人是蠻荒,他們即便想拿你開刀,也總得掂量清楚值不值得。”
這話對韓湛盧來講則純屬多餘。
他不把萬妖閣放眼內,自然也不把這威脅當回事。
不過韓湛盧背鍋背成了習慣,實在不敢輕信萬妖閣會遞過來這種大便宜:“他們信任我是要講證據的,現在連查也沒查,就放心由我在外頭了?什麽時候這幫人也學聰明了?”
赤霄笑道:“你可以理解為引虎拒狼。”
韓湛盧瞥了他一眼:“怎麽引?”
“這個。”赤霄掏出一道印有龍紋的黑色令牌,“萬妖閣人多勢衆,辦起事來相互絆腳跟,一聽蠻荒現身就想先拿你這罪魁禍首祭旗,我能替你擺平他們,不過你得答應幫我一件事。”
韓湛盧說:“為什麽?”
赤霄:“這種時候跟你鬧僵,對萬妖閣來講不太劃算。”
他們兩人同是青龍殷岐點化的劍,後來一同交到了萬妖閣手中,那麽都理應為萬妖閣鞠躬盡瘁,萬妖閣內裏太多紛雜,韓湛盧在人間窩了多年,也不知現在是誰執着這把赤霄劍。
韓湛盧掃了眼水流心:“是葉老托你來的?”
赤霄坦言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這讓韓湛盧有點意外:“你要托我什麽事?”
“先欠着。”赤霄頗為随意地說,“等什麽時候想到再說,我要是白白給你幫這麽個大忙,恐怕你放不下心來,萬妖閣也更放不下心了,接嗎?”
韓湛盧想了想,當下便接下這道令牌:“我信得過你才給你破例,萬妖閣那邊的麻煩你得給我通通擺平了。”
然而他并沒能從赤霄手中接過令牌,赤霄穩穩地拿着水流心,韓湛盧皺了皺眉,又用力抽了一下,對方才終于松了手。
韓湛盧将水流心塞進兜裏,不耐煩地看着他。
赤霄微微笑着:“我也信得過你,還望你別辜負我這信任,也不要在我這鑽空子了。”
赤霄跟殷岐一樣,是個來去如風的,兩人敘了沒多久的舊,赤霄便痛快離開了,連妖市的門都還沒走進來,圍在四周膽戰心驚的妖怪們齊齊松了口氣,只有徐晉看韓湛盧收下了一道水流心,皺了皺眉。
見師伯一回來,徐小師侄就湊上去問:“那水流心是要托你什麽?”
韓湛盧說:“先收着的,你可以理解為你師伯舍己為人。”
讓他跟萬妖閣放下心來只是個托辭,赤霄可以幫他解決麻煩,相應的,他也不願虧了,才有了這道交易——韓湛盧不信赤霄真沒想法。
萬妖閣兩把利刃,兩方戲精,匆匆交了一回手,一個打了感情牌,一個賣了點破綻,也不知究竟誰讨到了好處。
可惜徐小師侄沒法領會其中深意,一聽他這麽大公無私,毛都炸了:“你傻啊,問都不問就接了,要是他讓你殺人放火呢?天劫不劈死你,都是因為漏電!”
“你到底是不是萬妖閣派來的卧底?”韓湛盧一聽他又要發作,拉起放完風的範子清,熟門熟路地繞開人群回家去,絲毫不理會那小狼崽子的咆哮式話唠。
韓湛盧對周圍嚷嚷着來助陣的妖怪們說:“散了,沒熱鬧看了。”
他說得太過若無其事,乃至于聚妖地衆妖一時反應不過來,慢半拍地回過神,歡呼一聲頓時響徹大街小巷,所有妖都沉浸在逃過一劫的狂歡中。
聚妖地這幫妖在萬妖閣的重壓下,擔驚受怕得太久,這些天幾乎正經得不像土著民了,這時終于能放心喘過一口氣來,一夥人立馬就開始散德性。
酒館的搬來幾大桶酒水祝賀,聞着酒味的妖都一窩蜂圍了上去,蘭苑的小花妖們好奇滋味,偷偷嘗了點酒,當場就被辣出眼淚來,那頭墨翁徹底喝成了醉翁,鹦鹉們跟大大小小的鳥妖都暴露了一杯就倒的酒量。
據說鳥妖大多有副好嗓子,結果這些鳥完全是個反例,醉了就當衆吹起妖嬈的哨子,歌樓的聽不下去了,翻出了家夥,熱熱鬧鬧地唱起來,争取把那催人尿下的哨子聲給壓下去。
幾個做生意的覺得這是個做宣傳的好機會,當即讓人支起小攤兜售零食酒水跟各種小玩意,也有的商戶覺得撿回一條命,免費給他們提供了娛樂,街道空曠處很快支起了舞臺,現場來了一臺即興表演。
狂歡之中也不知起了什麽小是非,有黑市的打了起來,街上給他們騰出了空地,旁邊還立馬開了賭局,打架的徹底成了鬥雞的,當事人紛紛惱羞成怒,臨時合作把他們的賭局給掀了。
韓湛盧像是怕範子清被這幫醉鬼吞了,一路上緊緊拉着他的手。
“今天怎麽這麽安靜?”韓湛盧問他,“還在想着昨晚的噩夢嗎?”
“是……我不太記得清夢見些什麽,不過……”範子清的目光落在韓湛盧身上,他已經心事重重一整天,疑慮得久了,也就淡了,提起昨晚上的噩夢,他還想到自己在韓湛盧懷裏躺了一晚上,把他半個身都壓麻了。
韓湛盧問:“不過什麽?”
範子清忙甩了甩頭,把能讓腦袋過載的東西全甩飛,把正經事給扒拉出來,斟酌着問出了這些天來的疑問:“姑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韓湛盧明悟過來:“你夢見了姑蘇?”
“不清楚……”範子清苦惱地嘆了口氣,又道,“我真不記得了,但我夢裏應當是有你的,我能感覺得出來,唔,就是一種很奇怪的、說不清楚的感覺。”
聞言,韓湛盧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範子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自然沒錯過這點動靜,只見韓湛盧沉吟片刻,想了想說:“我不太認識姑蘇,我被殷岐點化後,就給他守了幾天門口,見到他時,他就已經……你問這個估計去找唐雲秋比較合适。”
範子清的重點從來不是姑蘇,他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不可能,你別騙我,要是素不相識,你為什麽還要找姑蘇的轉世?”
妖怪難不成都是吃飽了撐的,嫌活得長久,就能費上百年千年的時間,去做些明眼一看便是徒勞的事,而那些漫長的尋覓與追逐還不定會有結果。
韓湛盧說:“我也不知為了什麽。”
範子清一愣。
“但妖怪活得這麽長,在這漫長的年月裏,我又該做點什麽?”韓湛盧說着哂然一笑,又似是自嘲,“別跟我說什麽世界和平,我這把兇劍,萬妖閣早就看不慣了,再說了,我要那麽大志向做什麽?”
他反問範子清:“殷主說我得找點什麽做,不然不算活着,可這世間億億萬,除了你,別的又與我何幹?”
是啊,除了這麽個人,別的通通與他何幹呢?
湛盧劍親眼見姑蘇粉身碎骨,被大火燒作一把灰,止水似的心驀地掠過一個未曾有過的念頭:“你怎麽敢在我面前擅自死去。”
那個哀涼而憤怨的念頭自此貫穿在他黑白相間的歲月中,成了唯一一道色澤刺目的彩,興許便是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僅僅是一把劍了。
範子清一時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人看。
周圍慶賀新生的人群擦肩而過,笑聲跟痛哭聲都像是隔了一層膜,遠遠近近地傳來,變得有些不真切,恍惚間,範子清像是看到韓湛盧逆着人流,孤身走在那些荒疏的年月中,千尋萬裏,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來。
他這麽大個人,見過拳腳,見過刀棍,獨獨沒有見過被什麽人挂在心上的場面,幾乎鄭重出了某種生死相許的意思來。
範子清揉了揉鼻子想:“好吧,我就是個膚淺的人,膚淺地喜歡上了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