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章
第 82 章
唐雲秋對他的冒犯習以為常,搖頭笑道:“這恐怕不行,師父那邊規矩頗多,未必能請得動。”
韓湛盧一挑眉:“聚妖地還有誰這麽大排場,連我也請不動?”
唐雲秋為難地笑了笑,轉而說:“禁術方面我盡力而為吧,不過資料方面短缺,萬妖閣列入違禁行列的書籍,即便在聚妖地這裏也很難翻得到。”
書不比煉血丹,後者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受衆廣大,而書這種東西佶屈聱牙,哪怕裝着再玄奧神秘的術法,一般妖連碰都懶得碰。
活生生的魚總比授人以漁更為誘人,即便蠻荒沒落後真還有那麽一兩本殘卷留下,慢慢也被市場淘汰,要不早被有心人收藏起來,甭說翻點資料,恐怕是找都未必找得着。
不過眼前的韓湛盧正好就是這麽個有心人:“資料我有,在閣樓裏,明天我讓徐晉給你搬過去。”
唐雲秋微微一詫,笑道:“大人明明不通陣法,但涉獵之廣恐怕不在專業的之下。”
範子清對禁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概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不是近來噩夢連連,還連累韓湛盧受了傷,後者盡管不大在意,可他到底上了心,琢磨着就想起夢境姑蘇的那一幕,忍不住問道:“師父,你之前跟我說過姑蘇轉世大多夭折了,為什麽?”
眼前那兩人一時噤了聲,但很快,唐雲秋便說:“時也命也運也,這些事都是很難講得清的。”
然後他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你為何突然想起問這個?”
範子清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姑蘇轉世都潛伏着一種病?”
韓湛盧并不知道他窺見過姑蘇的死狀,于是随手撿起一本書,卷了起來,照他腦袋上敲了幾下,直接把這問題翻了過去:“你想說你會因為發瘋而夭折,我還怕放你出門害人呢。”
此時韓湛盧掃了範子清一眼,覺得剛才那一通并沒能成功安撫他。
都怪唐雲秋多嘴,韓湛盧安排他給範子清當老師,适當地講點歷史無可厚非,但他沒想到唐雲秋連姑蘇夭折這種事都當着本尊的面亂講。
韓湛盧暗地裏嘆了口氣,拿書掴了一下範子清的腿,讓他給騰出點位置來,身體力行地表示了反對。
範子清往邊上挪了挪,韓湛盧已經躺下看書去了,沒打算就着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範子清盯着他看了半響,韓湛盧就着床頭的小臺燈專心翻着書,深更半夜看書實在是閑得蛋疼,範子清知道他是想等他先睡下,然而每逢韓湛盧這樣安靜下來,幾乎都不像一把兇神惡煞的劍了。
被美色晃了眼的範子清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正經的辦法不行通,他幹脆玩點不正經的,于是賤兮兮地說:“你說你這麽個……啧啧,天天睡我身旁,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這麽個什麽說得不清不楚,但範子清的言行已經帶着了某種意味深長的暧昧來,韓湛盧再眼瞎,也能從中品到點不正經的意思。
不過很可惜的是,範子清口頭功夫顯然還不到家,韓湛盧挑了挑眉,就以牙還牙地說:“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你一入夜就獸性大發了。”
撩人不成反被撩的範子清刷地紅了臉,飛快收起剛想作妖的小爪子。
韓湛盧見他整個人忽然緊繃起來,臉也紅的,以為他是愧疚,于是騰出一只手,在他後脖子上按了按:“沒關系的,你那點小爪牙能有多厲害。”
韓湛盧并不擅長照顧人,這一按也不敢使太大的勁,反而弄得毛手毛腳的,範子清只覺得一陣帶着酥麻的癢從他手指下揭竿而起,順着脊梁骨一路往下蹿,帶起了一些令人羞恥的連鎖反應。
範子清活魚似的猛地蹦起,擡手關掉了燈,還生怕韓湛盧看得見似的,蜷成一團背對着他,假裝困意來得洶湧澎湃。
韓湛盧看他火大成這樣,無奈地放下了書:“子清,你知道魚兒那間房只有張兒童床。”
範子清聽話聽音,他本不想再傷到韓湛盧,百般回避,結果就遇上甜味苦味輪着上陣,弄得他心煩意亂,忍不住将枕頭甩到了罪魁禍首臉上,然後抱起被子爬起了身:“不麻煩您了,我去睡沙發。”
韓湛盧弄巧成拙,哄人的耐性全部告罄,一手拉住了他,将範子清連人帶被子全都摔回了床上:“大晚上非跟我鬧是嗎?”
範子清完全來不及反應,悶哼一聲就仰頭倒下,可惜賊膽不死,他仗着最近學了點本事,立馬動手掙紮起來,結果這點拳腳功夫對上湛盧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不出三招,韓湛盧就把他克制得死死的。
範子清兩只手都被扣在頭頂上,腰部被韓湛盧用腿壓緊了,兩條腿被被子纏住,完全動彈不得,只有臉越來越紅,感覺全身都成了癢癢肉,被韓湛盧不由分說地都撸了一遍,頭皮都要炸了。
韓湛盧:“我不看緊點你,你是準備自己發一晚的瘋嗎?”
範子清求饒:“我……我錯了成了嗎?”
韓湛盧從沒見他爽快認錯過,不用問就知道他誠意幾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我知道你想出門放風,那明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今晚就不鬧了可以嗎?”
說着,他看着範子清那一頭亂毛不順眼,動手扒拉了幾下。
範子清抽了口氣,哼唧道:“你先放手行不行,求你了。”
韓湛盧費盡耐性與好脾氣,對範子清這反應百思不得其解,一不留神還被掙開了手,只見範子清這貨溜得比兔子都快,三兩下就鑽了衛生間。
韓湛盧看着他絕塵而去的背影,一怔,覺得這道題對他有點超綱。
過了一會兒,範子清蹑手蹑腳地回來,再沒有剛才的尴尬,整個人都顯得松快了,不過另一種忐忑油然而生,他近乎是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韓湛盧的反應,兀自在門口給自個兒罰站好半晌,但面前人仿佛毫無知覺似的,心無旁骛地看着他那本遭瘟的禁書。
範子清于是伸了伸有點累的大長腿,筆挺的站姿悄悄松懈了,他遠遠地坐到了椅子上,不依不饒地用視線騷擾良久,直到韓湛盧不耐煩地擡起眼來,施舍了範子清一個眼神,後者立馬正襟危坐,結果韓湛盧卻不敢細看他似的,視線匆匆掠過,那目光亂飄了一下,又重新回到書上,只是好半天都沒翻到下一頁。
也不知這戳中範子清身上哪一點,他滿腔忐忑一下子散盡,忍不住得寸進尺試探:“這一頁很難嗎?”
韓湛盧含糊地‘嗯’了一聲。
而後範子清就跟确信了什麽一樣,活像翹起了條大尾巴走過去,窸窸窣窣地鑽回了被窩裏,屏息凝神,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一樣側過身:“你剛才跟我說,明天你要帶我去什麽好地方?”
韓湛盧往後躲了躲他,輕咳了一聲:“歌樓。”
範子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笑,自覺有點兒傻,可怎麽也壓不住,只好往被窩縮了縮,把那蠢笑藏起來,他閉上眼,仿佛從這只言片語中得到了莫大的滿足,輕輕挨着韓湛盧的手臂,就這麽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妖市大概是被掀成了習慣,本地土著都成了災後重建的熟練工,沒幾天大半都修葺完畢,甚至連新歌樓都建好了,正趁着衆妖開了個小興龍宴的熱鬧,紅紅火火地開了張。
那新歌樓名為披雪樓,大概是這段時間被靈火烤怕了,讨個清涼意思,範子清過來一瞧,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劍門擱淺的那條船改裝而成的。
船不算特別大,但經這幫妖怪異想天開的改造,不單保留了船形,還擴建了四五層高,大紅燈籠跟銀風鈴垂在飛檐上,風一吹來就叮鈴鈴地響,據說江霧将散未散時,這船就像是漂浮在雲中的海市蜃樓,相當有意思。
蕊姐作為披雪樓的投資方之一,開張大酬賓的時候,慷慨大方地邀請了韓湛盧和範子清過去看開張儀式。
範子清收到邀請立馬就對蕊姐另眼相看了,因為他之前聽徐晉抱怨,得知他們在蘭苑的分期還債長達三百年之久,有這麽層關系在,慷慨已經不足以形容蕊大老板的胸襟,那可是位再世菩薩。
晚上範子清興致勃勃地跟韓湛盧來了歌樓,一來就發現,這裏大半都是熟面孔。
披雪樓的投資方黑白兩道都各摻了一腳,做起生意也絲毫不講究,他們一來就看見幾個鬼泣酒館的大人物被花妖們引進了包廂,還有上一批被炒掉的臨時工在這裏喝得酩酊大醉,大堂裏鹦鹉四人組正忙碌着招呼客人,一見範子清進門,這些鳥就熱情地迎上前來:“範小兄弟,好些日子沒見你出來啦,怎麽,一夜走紅之後都開始有包袱了嗎?”
被戳中痛楚的範子清幽幽地看了眼韓湛盧,後者毫無愧疚。
範子清:“你們怎麽到這來幫忙了?”
“打工啊!”鹦鹉們說,“我跟你說,蘭苑老板娘可真夠兄弟,回來時聽說我們剛從龍蛇會地牢逃了出來,就幹脆招了我們給她幹活,現在我們就在這踏實混口飯吃,也算是不用跑酒館那邊蹭吃蹭喝去了。”
跑來給蕊姐打工的鹦鹉們,不單洗淨一身鉛華與小混混氣,還正經八兒地穿起了跑堂的小短打,搖身一變成了歌樓裏的服務員。
服務員們剛把韓湛盧幾人領到包廂去,忽然想起了什麽,嚷着大嗓門對樓下喊了一聲,立馬就有個粉嫩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鹦鹉們叽叽喳喳地說:“正好,你們家小姑娘也是今晚值班,跟領班學了不少東西,給你們瞧瞧長進。”
說着樸樸已經歡天喜地跑了上來,隔老遠亂七八糟就嚷着:“哥!哥!好久不見,是想我過來看我了嗎,歡迎光臨給你打八折哦!”
韓湛盧依舊是冷着臉,對這裏充滿了鳥語花香表示極大的不滿。
哪怕韓湛盧願意認赤霄作哥,卻一點也不願認這個聒噪的妹妹:“你是鐵了心留在人間了?”
樸樸這桃花對韓湛盧而言實在是個麻煩,放身邊礙眼,扔去照顧小魚又是一堆麻煩,韓湛盧最近分身乏術,省得有人後院添亂,只好讓景山去了照顧小魚,把那桃花帶回了妖市,趁現在妖市百廢待興,讓她自力更生,最後也不知怎的鑽到了披雪樓,成了百花璀璨中的一朵小花。
這株桃花毫無違和感地混在花妖之中,往往來來地招呼客人,渾然天成,但一從人群中蹦出來,那股跟徐晉不相上下的聒噪勁就全都冒了出來。
興高采烈的桃花樸樸一下子就蔫了:“殷主沒讓我回去,我不在這待着還能去哪,哥、大人、老大,我長進雖然慢,可我能幹啊,你跟殷主都不要我的話,我該去哪裏好呀嗚嗚嗚嗚嗚。”
這桃花不由地悲從中來,說着說着,竟然放聲大哭起來,絲毫不知道擾人清靜。
韓湛盧見了她就頭大。
範子清給她遞了紙巾:“好了,沒有不要你,對吧,湛盧?”
韓湛盧黑着臉毫無表示。
樸樸又是哇一聲,抓過紙巾,呼啦呼啦抹了一把眼淚鼻涕。
哭這樣一件大殺器在對付韓湛盧上總是無往不利,他簡直不知自己走得是哪門子的黴運,走到哪都是一群倒黴孩子。
“丢人現眼。”韓湛盧一把将樸樸薅進了包廂。
一進門,韓湛盧就對她說:“別嚷嚷,正經說事。”
樸樸被他押着似的坐了下來,也不知什麽話才算正經話,一時緊抿着嘴不敢吱聲,抽泣聲也收了起來,老老實實地板着腰背,手放膝蓋,只有眼珠子還在到處亂轉,極大的求生欲讓她本能地尋求起場外支援。
不過支援方并不接收她充滿暗示的眼神,正翻着披雪樓的菜單,向鹦鹉們打聽歌樓的廚子有什麽拿手好菜。
鹦鹉們餘光掃了眼隔壁嚴刑逼供現場,嘴角一抽,心知好心辦了壞事,偷偷問範子清:“這情況眼看要出花命,你不管管?”
範子清慢悠悠地掀過一頁菜牌子:“家長訓話不都是日常,熊孩子嘛,總該管教管教的,放心啦,他知道分寸的。”
鹦鹉們絲毫不敢放心,之前一系列事件足以看出湛盧劍跟分寸這種東西八竿子打不着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