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章
第 100 章
韓湛盧推門而進,長明殿中空無一人,只有長明燈那丁點燈火幽幽亮着,他收起了手機走了進去,環顧着四周情況,結果沒走幾步就忽然一怔,宋湘的行蹤沒找到,倒是發現了範子清殘留在這的一絲妖氣。
韓湛盧昨晚沒能從範子清那撬出話來,也沒讨人嫌地追問,好歹他知道範子清跟唐雲秋碰過面,便想等完事後再去質問唐雲秋的。
以範子清現在的情況,連自身妖力還沒完全掌控好,不可能自己闖到這兒來,即便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突然開了竅,闖上頂峰這麽大動靜,萬妖閣不可能連半點消息也沒有。
韓湛盧疑窦頓生:“誰帶他上來的,長明燈?還是宋湘?”
範子清來千浮山是要追查自己身世的,長明燈是他目的所在,那他到底知道了什麽?對過往那些事清楚到什麽地步了?
韓湛盧想得出神,沒留意到大殿之外多了個人影。
宋湘并指一劃,身後霎時大亮,幾道金鎖飛竄着鑽進了長明殿中。
韓湛盧反應慢了半拍,轉身橫起黑劍,扛下了其中一道金鎖,那金鎖力道極大,生生将他推後了幾步,韓湛盧目光掃過伺機圍攻的其他幾道鎖,幹脆一撤劍,翻身躍到鎖之上,腳下輕點一下,黑劍轉眼已朝門外宋湘刺去。
見狀,宋湘疾退數米遠,韓湛盧已經甩脫金鎖沖了出來,即便有水流心限制他的全力發揮,宋湘還是能感受到那股磅礴兇戾的妖氣兜頭壓下,像是一下子将她拽進冰窟底下,條件反射似的恐懼瞬間将她釘在了原地。
宋湘面色發白,冷汗順着額角流下,嘴上卻仍惡狠狠地說:“湛盧劍,你擅闖頂峰,可還知我們千浮山的規矩?”
千浮山即便開放,頂峰這兒仍然是閑人勿入的禁地,可惜韓湛盧根本不缺挑釁,也從不把規矩放眼裏,他提着劍,大步邁向宋湘所在。
宋湘一擡手,金鎖緊追出來,韓湛盧的身影卻驀地在前面消失了,她當即吃了一驚,滿臉驚慌地望四處張望,卻見地面掠過一道陰影,她瞪大了雙眼,猛地擡起頭來,上方一把黑劍分開了月色,當空斬落。
韓湛盧沒有留活口的意思,在他劍下那宋湘被劈作兩半,卻沒有丁點血色飛濺而出,在韓湛盧劍下的人漸漸消散,成了一副破損的墨畫,畫中人形神具備,正是宋湘。
韓湛盧收了劍,捉起那張畫,用力一握就将它捏成了粉碎,他早就察覺到哪裏不對勁:“畫仙玉承,給我滾出來!”
聞言,大地微微震顫,一條身形巨大的白蛇姍姍來遲,從長明殿的屋頂上露出頭來,那雙金色的蛇瞳就像是另外兩個月亮,不多時,蛇身慢慢将整個大殿環了起來,葉南生那邊的人馬紛紛從暗處湧出,當中便有那畫仙在,還有不少現在才趕到現場的,密密麻麻的妖将來路去路全都堵上了。
玉承如他所言滾了出來:“抱歉,韓大人,我們并非有心戲弄。”
白蛇柳捷吐着信子,略略低下頭看着韓湛盧:“局勢已經分明,韓大人在聚妖地中受水流心限制,如今長明殿就在我們手中,頂峰聚集了我們的人馬,大人單槍匹馬,還是收手吧。”
可惜在韓湛盧這裏,除非戰得屍骨無存,否則沒有認輸的道理。
韓湛盧沒有松開手中劍,掃了一圈萬妖閣這諸位大妖:“我收到的水流心是拿下宋湘,天劫可不講道理。”
水流心在萬妖閣中從不是什麽新鮮事,任誰都知道,但凡有水流心在,湛盧劍就是刀山火海也會闖,比起他闖過的險境,面前這場面興許還真算不得什麽。
柳捷冷聲說:“照大人意思,是無論如何也不退了?”
那巨蛇身上的鱗片映着冷光,随着蛇身緩緩爬動,有那麽一兩簇光在韓湛盧臉上一掠而過,倉促地擦過他那張如霜的臉,一時間就跟寒芒畢露般。
氣氛在兩人模棱兩可的交談中隐隐變得肅殺。
突然間,長明殿中的長明燈倏地亮起。
原本半死不活的燈火将整個昏暗的大殿照得通明,屬于長明燈的妖氣溫和寧靜流淌開來,漫過了氣氛兇殺的殿門,漫過損毀的陣法,将整座人聲鼎沸的千浮山籠罩起來。
韓湛盧跟柳捷同時冷下臉,降靈一開始,他們誰都拿捏不了宋湘。
與此同時,有妖已經将長明殿搜了個遍:“宋湘不在。”
柳捷旋即反應過來:“原以為千燈會那頭是分散我們注意力的假局,湛盧劍才是真章,沒想到你才是調虎離山的一招。”
“彼此彼此。”韓湛盧笑道,“比起你們派人過來東聊西扯地拖時間,我們喜歡玩得高級點。”
一個黑毛團子從天而降,落在了韓湛盧肩膀上,韓湛盧側頭看了它一眼,頗為嫌棄地将那魑魅魍魉拎了起來:“現在算下來,我們兩邊誰都撈不着好,不如在宋湘之前,先讓我解決面前這些麻煩。”
柳捷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在他身後衆妖紛紛握住刀兵。
柳捷冷聲道:“我們本意都是緝拿宋湘,你何必要千方百計地阻攔。”
韓湛盧聽他們賊喊抓賊,冷笑一聲:“你們本意只有你們心知肚明,倘若不是葉老優柔寡斷,萬妖閣至于拖到現在才對宋湘出手?你們出手還攔在我面前,到底是來抓人的,還是假意抓人背地裏放人的,誰知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出韓湛盧所料,這話一出,玉承等人皆是一驚,紛紛看向了柳捷。
這些人即便都站葉老這邊,可在蠻荒事上,假若宋湘真跟白骨夫人勾勾搭搭,致使萬妖閣損失慘重,也未必肯講什麽舊情。
念舊的有葉南生一人就算對宋家仁至義盡了。
柳捷自然聽不過他的歪理:“你莫要随口誣陷,無證無據的話我也說得來,你夜闖長明殿,破壞千浮山陣法,形跡可疑,就真的只為抓拿宋湘?之前你跟龍蛇會狼狽為奸的嫌疑還是赤霄一手壓下的,如今只怕你整個聚妖地都脫不離幹系,現在是為上來殺人滅口的吧?”
玉承等人聽得越發糊塗。
只見韓湛盧聳了聳肩,像是被他說得百口莫辯。
既然達成挑撥離間的目的,韓湛盧也不便繼續耍這種無憑無據的無賴了:“現在要怎麽處置,你說吧,反正我這回是聽你的令行事,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赤霄看了一眼照亮夜空的靈光傳訊說:“收手吧。”
另一頭,酒樓外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原本流淌在酒樓四處的星海倏地散去,燈火重新亮起,範子清正接到了韓湛盧返回的電話,見狀跟着人群走出了門外。
範子清見街上大小妖都在仰頭望着,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什麽東西來,不明所以地問道:“千浮山現在是什麽情況?天上要掉什麽餡餅了嗎?”
韓湛盧挑起一側的眉:“你都跟唐雲秋學了挺長時間了,怎麽連妖氣都感受不出來,遲鈍成這樣,該不是妖中殘疾吧?”
“這可不賴我。”範子清沒好氣說,“學習都要靠循序漸進的嘛,進度怎麽安排的,你得投訴我老師。”
“等你開家長會我就去投訴。”韓湛盧也不跟他多廢話,“長明燈的妖氣跟整座山的靈氣都開始慢慢複蘇過來了。”
範子清問:“靈氣?”
韓湛盧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這裏連通着妖世跟聚妖地,怎麽說靈脈也比聚妖地好得多,只是平時千浮山靈脈都随長明燈休眠,換言之是一點不漏地被長明燈霸占了,也就只有這會兒,千浮山才是真正的千浮山。”
長明燈的妖氣已經淺淺覆蓋到這處山峰來,這也意味着降靈的開始。
降靈指的是長明燈的蘇醒,長明燈一族的靈魂長期沉睡,猶如死物,但每千年醒來一次,這降靈的過程很漫長,可作為千燈會的重頭戲,已經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範子清恍然大悟說:“照這麽看來,恐怕你們跟葉老他們誰也沒得手,不然現在就應該亂套了。”
“我們本來就沒打算得手。”韓湛盧笑道,“千浮山來客太多,真要跟宋湘打起來,我們這邊容易受限,只不過引開葉老那邊的人費了點功夫而已。”
範子清聽他那得意的語氣,嘴角也不由勾起了弧度:“那機智的湛盧劍大大現在準備怎樣辦?你們誰也出不了手吧?”
韓湛盧理直氣壯道:“中場休息,等千燈會結束了再說。”
挂了電話,範子清也不免思索起來。
他來千浮山畢竟不是純觀光的。
韓湛盧辦事時常看似無理取鬧,實則背地裏都有他的想法在,他沒跟範子清說的事,比他坦白的事要多得多,那些事就連徐晉也未必一清二楚。
這些天被困在家裏‘養病’,範子清得空仔細整理了一下,他要弄清身世,要挖出那個似乎跟蠻荒有所往來的老妖怪,攏共就那麽兩條路可以走。
長明燈是其一,如今已經徹底宣告失敗,至于餘下那條路……
“這可是你讓我來問你的。”範子清心猿意馬地想了個歪主意。
他飛快拿起那壺傳說能灌倒一衆酒神的夢浮生,倒進杯子,兌着水漱了幾口,又順勢往身上灑了些,感覺渾身上下由裏到外都散發出醉鬼的味道,然後吹滅了包廂大半燈火,沒人形地歪倒在窗邊長榻上。
過沒多久,等韓湛盧推門進來時,發現包廂裏面一片昏暗,微甜的酒氣撲面而來,徐晉仍沒回來,只有個人影披了一身月色,睜着朦松醉眼,在燈火能照亮的邊緣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韓湛盧忍不住皺了皺眉,走上前去:“子清?”
範子清的目光一直追着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嗯?”
“這是喝了多少?”韓湛盧往他邊上坐下,用鞋尖踢了踢地板空了的幾個酒壺,很有些頭疼地說,“夢浮生……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麽嗎?醉鬼?”
韓湛盧不大擅長照顧人,因而對待醉鬼的态度總是很随性,徐晉好幾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也就在旁邊看着,偶爾陪聊幾句瘋言瘋語。
不過面前這醉鬼沒那麽好對付,并且格外纏人,不聲不響就湊了過來,輕輕捉住韓湛盧的肩膀,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倚在了他身上。
濃郁的酒味讓韓湛盧不由往後躲了躲,靠在了柔軟的長榻上。
離長明燈降靈完成還有好一段時間,韓湛盧得了閑,卻也沒想跟個醉鬼在這耗,于是伸出一只手,正要往範子清腦門一點,讓這醉鬼直接會周公。
誤算了酒力的範子清正昏頭漲腦,絲毫沒察覺即将到來的危機,見韓湛盧騰出了手,伸至面前,他還頗覺好玩,笑着直接握了上去。
他枕着韓湛盧的肩膀,握着他的手,溫熱的呼吸掃過韓湛盧的脖頸,後者覺得一陣酥癢,正想将他推開,随即聽見這貨含混不清地說着:“你怎麽這麽怕我?”
韓湛盧動了動肩膀,托起肩上那醉鬼,歪頭看他造謠:“我怕你?怕你作死嗎?”
遭到挑釁的範子清其實并沒能反應過來,只是這距離太近,近得只能看得見近在咫尺的唇,随着他笑中帶諷的言語一張一合,唇紅齒白格外誘人,那醉鬼仿佛受了什麽蠱惑,忽然起身,韓湛盧反射神經到底還在,才擡手招架,就發現預想中的攻擊沒有到來,一個吻随即落在了他的臉上。
韓湛盧渾身一震,手頓在了半空,再沒了動作。
範子清攬住他的肩膀,艱難地撐起半邊身,輕柔的吻點點落下,沿着額頭、鼻尖,徘徊着落在唇角上。
韓湛盧這才回過神似的,往後退開了一些,躲開他親密過了頭的行徑。
範子清緩緩起身,手支在了韓湛盧兩側,那雙眼映着微末燈火,亮得不像個醉酒的人,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韓湛盧說:“你不敢,你怕了,怕讓我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對不對?”
韓湛盧覺得好笑又好氣,想道:“我有什麽不敢的嗎?”
然而當範子清再次慢慢湊近時,他還是別過了臉:“別看。”
範子清:“為什麽?”
韓湛盧哂笑道:“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那我更要看了,”範子清專注地看着他,“湛盧,我全都要看,好的,不好的,我全都要了。”
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方才韓湛盧講起千浮山舊事時,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要求,明擺着是個隐晦的告誡。
能蔔将來事的長明燈、能知過往前塵的範家……
可人活一世,又怎能把來龍去脈全當作事不關己呢?
這一回,範子清仍是不依不饒地搶上前去,貼上了韓湛盧的唇,超乎預料的柔軟叫他整個人都陷了進去,腦子不由地空白了一瞬。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這是什麽花的香味?真甜……”
他順着這點甜味不斷鑽進去,像是陷進什麽陣法中,只覺渾身都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連帶魂魄都能灰飛煙滅似的,卻依舊叫人心甘情願地泥足深陷,他想,哪怕之後會被韓湛盧砍死都值了。
只是那滋味始終太淺,令他不得滿足,等範子清從色欲中回過神時,才發現預想中的通感并沒有出現。
……範家妖術下一步應該是怎樣來着?話說之前還有下一步嗎?
這就相當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