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夜空不知何時挂上了一輪明月,揚揚灑下淡淡地光輝,照亮了整個熱鬧非凡的街市,唯有一處寂靜空蕩蕩的小巷子中,陰森可怖。

劍魔蒼冥已經可以化身人形态,他前些日子奪了一具老頭的身體穿,就是用起來有些不舒服,他扭了扭脖子看向走過來的少年,眯了眯眼道:“幾日前,本尊也是突然知曉神器所蹤,來不及告知你,如今殺光了百花谷的人,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可惜天道這個老不死的又出來攪局。”

鄭衡擡眸打量起這具陌生的皮相,心下了然,這就是死去的百花谷主柳明歸。

劍魔蒼冥接着問道:“你那邊可有百花谷主女兒柳秋容的消息?”

鄭衡窩着傳音石,想起方才長老告知他之事,斂下眸子道:“柳秋容當下在天衍宗養傷。”

本來此事宗門長老是安排他去百花谷探查情況,但是他遲遲沒有回信,于是宗門長老就安排其他弟子頂替他去了百花谷,也正是因此救下了柳秋容。

劍魔蒼冥冷哼一聲道:“這樣也好,你盡快去天衍宗複命吧,待柳秋容傷勢一好,你便與她一同下山,趁機奪取神器,到時候天道就再也無法阻止我們複活阿雪了!。”

他在知曉神器藏寶圖後,本想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百花谷所有人殺死,把神器藏寶圖毀了。

如今打草驚蛇,錯失先機,只好繼續原計劃,讓鄭衡以位面之子的皮囊參與入天道下的局,待神器出現再伺機而動。

鄭衡應聲,見他修為大漲,心中隐隐泛起一絲冷意,雖然二人目的一致,但是都知曉對方各懷鬼胎,只是當面不點破。

劍魔在遭受重傷後,一直在人間吸取凡人精血,如今尋得機會滅了整個百花谷,他已經暴露在天道的監視下,行事越發謹慎,只能在圓月之夜,才能抽身找到鄭衡商談。

将事情交代清楚後,黑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熱鬧的街市中人來人往,不少商販在賣力吆喝,琳琅滿目的商品擺放在街道兩旁。

“賣糖葫蘆咯!又酸又甜,只要三塊下等靈石,各位都來看看吧!”

商販大聲吆喝,看上去是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

攤位上擺放了許多形狀各異的糖葫蘆,山楂上面塗滿了芝麻糊,大小不一樣,價格也不同。

中年男人笑着問道:“公子,您看看要哪一串,我這就給您包起來。”

鄭衡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無要買之意,他踏出半步,一道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一個面容凄苦的女子,她懷中抱着一塊賣身葬父的牌子,上面寫着小女子蓉兒,孤苦無依家住在城西郊區……她跪在地上,臉上挂着淚珠,雙眼哭的紅腫哀求道:“公子,求求你大發善心救救我!”

他冷漠的瞥了一眼她,輕笑了一聲,說出的話讓人如堕冰窖。

“滾一邊去。”

名叫蓉兒的女子面色微顫,她怎麽也未預料到眼前這位面容仿若谪仙之姿,極為年輕俊雅的少年,會如此冷血,她還未講出自己悲慘身世就被當頭一擊。

“豈有此理,竟敢不把我們少爺放在眼裏!她往哪跑了?”

“在那邊!”

“來人抓住她!”

這時,一個身材微胖的富家公子帶着幾個手下氣勢洶洶追過來。

富家公子穿的是一身上好的錦衣綢緞,通身藍袍,頭插金飾發冠,腰配翡翠玉石,腳下踏着一雙金絲縫制的長靴,通身氣質十分華貴。

此人身後還跟着兩個侍從,皆是一臉傲視群雄的張揚之色。

他們很快就抓到了這個毫無眼見力的少女,兩位侍從對視了一眼,臉上均是得意之色:“姑娘,你恐怕還不知道我們李家,在這裕和鎮可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你若能讨得我們公子歡心,以後多的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李元良一邊聽着兩人的吹捧,将腳踏在一旁柱子上,雙手抱胸的看着她道:“姑娘,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最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反正是賣身葬父,當本公子的小妾有何幹系?莫要鬧脾氣了,快點随本公子回去,今夜良辰美景,豈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辜負好春光!”

四周有不少商販、來往觀望情況的群衆,他們很快就将這裏圍的水洩不通,但迫于權威,無一人敢為地上女子說話。

這李家公子三天兩頭就強搶民女,而且不出三天那個嫁入府中的女子就會死于非命,哪是什麽福氣!

李元良一把抓過這名叫小蓉女子的手腕,将人拉拽到懷裏,臉上是得逞的笑容。

蓉兒吓得六神無主,正想辦法脫身,此時手上的力道忽的一下就松開了,一只潔白修長的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從那人懷中拉出。

她心中略有訝異,偏頭朝着少年的側臉望去,眸光閃動,胸前那顆沉在死水中的心緩緩跳動。

她從出生起第一次見着如此出塵絕世的少年,方才即便是生死關頭,她還是一眼就瞧見了他,在人群中讓人過目不忘,即便見過衆多仙人相貌出衆的修士,也無法移開目光的出塵天姿之貌。

與輪廓線條柔和的面容不同的是,那一雙仿若深秋湖水般靜谧,又似寒潭般幽深的雙眸,危險而神秘。

雖然方才待她十分冷漠,但是卻還是出手救下她。

李元良被踢飛在地,他撞翻了攤位,骨頭斷裂的聲音響徹天際,他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抱着腹部在地上痛苦呻吟,兩個侍從擡頭看向站在一旁被他們兩人忽視的少年,更是吓得大氣不敢出。

他們識得此人!

天衍宗年少成名的天才劍修,鄭衡。

背靠名門正派,乃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化神期大能只差臨門一腳就能飛升上界的強者,他們不過一群半只腳踏入修仙門檻的凡人,怎敢與真正的仙人對抗?

濃密的睫毛在眸底投下長長的影子,鄭衡臉上挂着冰冷、似笑非笑的表情:“都給我滾。”

他心情自今日起便一直不好,這幾人去哪裏惹事不好,偏要在這位魔尊眼前鬧事,這不是存心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嗎?

魔石搖搖頭,開始看畫本子打發時間。

鑽心剜骨的疼痛在腹部蔓延開來,李元良疼得呲牙咧嘴,拼命哀求道:我……我知道錯了……,仙人……小人現在就滾!”

幾個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手下這會兒個個吓得渾身發抖,顫着手一人擡一邊,将李元良攙扶起來朝着醫館的方向走,半步都不敢停留。

在鎮上作威作福的公子哥被家中侍從擡走後,四周圍觀的路人和商販,不僅沒散開,反而越聚越多,張望着腦袋瞅着兩人。

“那位公子真俊吶!看着好生眼熟。”

“畫本上的那人是不是他,幾年前榮登第一劍修名榜的那個天衍宗弟子!”

“哎呦呦,那個李家公子這會兒踢着鐵板了吧,這姑娘可是個美人,也敢招惹,人家有夫君,厲害的很!瞧給他們打跑了!”

“呸,瞎說什麽,這位公子乃是天衍宗弟子,哪來的妻子!”

……

見着幾人落荒而逃,小蓉方回過神,聽着路人所言,這才知曉了這位公子身份,她不敢生出貪念,卻抑制不住心中情愫,直接跪在地上磕頭謝過,語氣緊張、透着女兒家的嬌羞:“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今生願意服侍公子左右,做牛做馬,還望公子成全!”

劍魔十分羨慕道:“魔尊大人,你這具皮囊真不錯啊,前有鲛人為你挖鲛珠,後有孤女願為你以身相許!“”

鄭衡聞言微微偏頭,漫不經心打量起地上之人,他冷笑一聲,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做此等無趣之事。

蓉兒半晌沒等到恩人回話,也只是面容癡癡的望着少年。

鄭衡收回視線道:“不必如此。”

說罷,也不管地上女子如何,他轉身便離開了。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那只鲛人的音容,他腳步微頓,朝客棧走去。

魔石有些急:“你還回客棧做什麽?”

鄭衡偏過頭望向身後那名悵然若失還跪在地上未起的孤女,神情自若道:

“我方才想起,她與我說過,家中沒有親人了,她在這個世間無依無靠,只認識我一個人。”

魔石不解:“這與魔尊大人有什麽關系?”

明明幾個時辰他還說對這個丫頭沒有興趣,轉頭就變卦了。

鄭衡沉吟片刻道:“确實與我無關,不過,我的心情有些不好到是與她有關。”

*

睡了一覺,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

望着窗外的夜色,想到白天的事情,她拍了拍腦門十分懊惱,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現在離百花谷已經過去兩天了,再這樣改變劇情發展,就別想回家了,胧月從床榻上坐起來,忽然心中萌生一股不安的念頭。

要不明天跟着鄭衡去百花谷看看?

不過……會不會因為早上的事情,就一氣之下把她丢這裏,自己跑了吧?

那她的鲛珠還在他身上可怎麽辦!

完了,她這個傻子!

胧月從床榻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随意的一瞥,忽然望見門外矗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吓了一跳,慌張的用被子蓋住身體,害怕的大叫道:“啊!有鬼啊!求求你不要進來!我生平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壞事!就算有也請你高擡貴手放過我吧!若是實在要找人尋仇傾訴冤屈,那你就去我隔壁找那個天衍宗的弟子鄭衡吧,他什麽都會的!”

“我不是鬼。”

沉默片刻,門外傳來一道少年清晰的嗓音,在靜夜中,宛如隽隽溪流般清響絕耳。

胧月小心翼翼地拉下被褥,露出半截身子,偏過頭打量起門上的影子。

還真是鄭衡。

真是吓死人了,看來他沒有将她丢在這裏,還算有幾分人情味!

胧月用手胡亂扒了扒睡亂的頭發,走下床榻向門邊走去,将門從裏面推開,站在門外的少年,披着一件白衫,月光從頭頂灑落,夜色幾乎是漫不經心地為他描摹了一道明暗泾渭分明的虛影,朦胧的美感便從中傾瀉而出,清雅柔和。

胧月眼睛都看直了,暗道可惜就是性格和外貌不能一樣美好啊,不然真是行走的荷爾蒙了,她伸手扒住門,探出腦袋問道:“你有什麽事找我?”

她是不想提起今晨的事情了。

鄭衡盯着她,虛掩兩扇門把自己藏在裏面的模樣,他垂下眼睑掃視了一眼少女下半身。

胧月見他不說話,順着他的視線看到自己那雙白花花的大長腿,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天色太晚了,我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呢,就不領你入屋裏坐坐了。你若是有什麽事要與我說,我聽着呢,你說便是。”

他神色漫然,嗓音透出一絲溫和:“方才喚人送了些吃食上來,你若是餓了,可以過來吃。”

胧月下意識摸了摸肚子,這麽一說好像确實餓了,可是心情不好,搞得她沒什麽胃口。

想到兩人尴尬的坐在一塊兒,算了吧,胧月搖頭撒謊道:“我不餓,我不吃了。”

鄭衡眼眸微凝:“你還在生我氣?今日是我做的不對,不該對你說那些話。”

胧月望着他,連連搖頭道:“不是,我沒有生氣了。”

早上那件事,她覺着挺莫名其妙的,只是說完這些話,少年依然沒走,顯然有話要說。

鄭衡盯着她看了半晌,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還是問出口:“那日為什麽要将鲛珠取出來……給我,你可知。”

胧月見他提起那個,也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我知道,取出鲛珠就不能離開你,我的小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但是你快沒命了,我取一顆鲛珠出來就能救你,我當然會願意啊!”

鄭衡似是不信,默了一會兒,十分認真的沉聲問道:“就這麽簡單?”

胧月覺着被懷疑了,用拳頭錘了下他的胸膛,沒好氣道:“那你還想怎樣!”

鄭衡雙目迥然的盯着她,修長的手握住抓住胸前的那只小手,繼續道:“如果換成別人,你也會把鲛珠喂他吃嗎?”

胧月望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翻了翻唇道:“我為何要對不相幹的人那般好。”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卻怎麽也沒想過會得到這個回答。

從不願相信有人會如他所期望那樣,努力克制情感不去在意,他害怕被人欺騙,害怕受到傷害……

這是第一次聽見過如此直白的話,他一時之間有些怔住。

胧月眨了下眼,臉上帶着揶揄的笑意看他,揚了揚下巴,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戳了戳他肩膀,道:“喂!你大半夜不睡覺,尋到我門前總不能是失眠了吧?總不能是為了将我這麽做的原因問個明白吧?這多奇怪啊。”

還是……因為白天的事情,對她又起了殺心,想到這,胧月臉上的笑容便全都消失了,她縮了縮脖子,皺着眉,有些害怕的擡起眼瞅着少年。

真不是她胡思亂想,主要是眼前的少年和書中描述的男主着實有點不一樣,只能歸結為穿書帶來的影響吧!他好像一言不合就想殺她,是不是因為她總纏着他?

她目光猶疑往他身下看過去,卧槽,不會是帶着劍來的吧?

可她什麽也沒看到,眼前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擋住了她的視線,下巴被托起,擡眼便對上少年的目光。

胧月眨了眨眼睛,心中慌得一批,嘴唇微動想說點什麽。

鄭衡眸子微彎,與平日見過的模樣不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笑意。

他低聲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殺你的。”

胧月腿都吓軟了,只看到少年朝着她笑,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這張臉殺傷力有多大吧?

他身後高挂着一輪冰冷皎潔的明月,上半身面容埋在陰影中,在夜色下看不真切,可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卻盈盈發亮,煥發出朦胧的微光,讓人錯不開眼。

說着這話,帶着淡淡笑意、十分清雅柔和的嗓音。

一時之間,胧月便有些迷糊了,渾身飄飄然的,仰着臉竟與他提起了更多要求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說要殺我啊,我會害怕的!”

鄭衡想起了初見時的場景,他微低眉眼,宛若寒潭般深黑眸子中,似乎能看到一絲不易察覺溫度。

他颔首道:“嗯,抱歉,之前是我太兇了。”

胧月咽了咽口水,暗自道:你也不能經常笑啊,不然我會心動的。

當然這話她沒敢說,她怕要求太多,他手中的劍就收不住了。

但是他這話說得太含糊不清了,胧月還是覺得不踏實,索性豁出去了,她仰着臉緊盯着他,雙眸微亮、閃爍不定道:“我将鲛珠都給你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殺我?”

這話她說的小心翼翼,因為這個要求是沒有邏輯的,她沒有底氣,連着軟和的嗓音都輕了許多,兩雙眸子裝滿了祈求之色。

無論發生什麽?

鄭衡沒有立刻答應,他沉吟片刻,指尖忍不住撫摸起少女緋紅的臉龐,像在權衡什麽,修長的手指輕輕合攏,捧起她的臉,字句清晰道:“我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殺你。”

“不過,你不能欺騙我。”

最後一句話,不同于前半句,音調冷冰冰的,他忽然低下頭,貼在耳邊低語,兩人鼻尖相觸,雙眸相視,讓她讓她背脊有些發涼。

胧月哆哆嗦嗦道:“好。”

但是她心中疑問多了去了,不管了!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

胧月說話聲音壓低了一些,問出的話有一股嬌憨單純:“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為什麽不救我啊?我那時候被一只大妖怪抓了,你明明聽見了,是不是?”

就着月色下的面容平靜柔和,鄭衡垂下眼,蒲扇般的眼睫拓下一片陰影,沉默了一瞬後,才回道:“我向來只殺人,從不救人。”

胧月猛地擡頭:“啊?”

什麽玩意?是不是聽錯了!還是他吃錯藥了,她滿眼懷疑道:“為什麽啊?”

胧月語速極快,跟不上腦子了都:“你不是天衍宗弟子嗎?你不是應該除魔降妖,救人救世嗎?”

鄭衡将她落在臉龐的絲發捋至耳後,聲調依然如平常般缺乏情感:“誰說我一定要救人,我向來随心所欲,況且……”

說到這,他語氣微頓,沒了後文,胧月也不敢問了,她怕自己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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