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慎獨

慎獨

41

池蘊詫異地坐回位置, 仍抱有遲疑:“不對,剛剛你看的那張照片,就是你母親來見我的那天, 當時剛下手術臺。”

她從鐵盒裏拿出那張照片, 指着白昱給她看:“你看她額頭上還有手術帽的勒痕。”

許炙仔細看去,照片雖有糊狀,但那條勒痕确實清晰可見,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事件, 那是因為什麽?她才會主動放棄。”

池蘊沉思了幾秒,得出一個結論:“或許, 這件事另有隐情。”

主任醫師這個職位, 光聽名字就知道,絕對來之不易,像白昱事業心這麽重的女性, 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放棄争取。

許炙心情複雜, 一方面是想不到有什麽事情能讓她手受傷,另一方面她對于池蘊的說辭存疑惑。

如果只是簡單的醫療事件, 那麽大可以直截了當說出, 但白昱卻隐瞞了這麽多年, 事情絕對沒那麽簡單。

許炙舒了口氣,故作輕松:“阿姨, 等我回江城好好問問我媽媽。”

池蘊笑了下,“好,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開口。”

“對了,你和熾野...算是?”

許炙拿水杯的手停滞了一下, 眸光閃躲,掂量給出了一個安全的答案:“算是朋友。”

池蘊輕啧了一聲, 似在可惜自己兒子的不争氣。

想到許炙就在眼前,她有意打聽:“那,阿炙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許炙重複了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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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門外,搜尋着什麽,最後鎖定,低眉淺笑。

“有啊。”

池蘊看她這個樣子,心中自然有數,連着說了兩遍:“好好。”

她拉近許炙的手,右手附在上面,輕撫着柔聲道:"阿炙,今晚在阿姨這留宿。"

許炙估摸着時間,今天肯定來不及下山了,她點頭客氣道:“那就麻煩阿姨了。”

池蘊見她答應了,心裏松了口氣,生怕她不願意。

這裏雖然比不上外面酒店的硬件設施,但住宿還是不成問題的。

“阿炙應該不能吃辣吧。”

“她胃不好,不能吃。”

許炙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周熾野左手插兜,右手捏着魚食袋站在門口,直接替她給出了答案。

池蘊看向許炙,似在詢問替她回答的是否屬實。

許炙面露難色,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确實吃不了太辣,但是微辣還是可以的。”

池蘊彎了下唇線,回憶拉長:"我記得你媽就不能吃辣,沒想到這種還能遺傳。"

“你媽?”

周熾野冷不丁地插了這句話。

“你這孩子,怎麽還說髒話呢。”

池蘊嫌棄地吐槽着周熾野,對他不禮貌的語言表示斥責。

“不是,媽,我沒罵人。”

周熾野百口莫辯,努力想為自己辯解。

可池蘊根本沒有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甚至不留半分目光給他,轉頭對着許炙說:“阿炙,等會阿姨給你露一手,不過都是一些素菜…”

許炙表示理解,畢竟現在在寺廟,池蘊又是出家人,見不得葷。

“阿姨您随便燒,您燒什麽我吃什麽,我就喜歡吃素菜,綠色又健康。”

池蘊對許炙的善解人意贊不絕口,直拍她的手背:“好,阿姨去做飯了。”

周熾野見狀,走向許炙,做賊般朝廚房方向瞄了一眼,随後大跨一步,坐到池蘊剛剛的位置。

“許老師,我媽剛剛說你媽...是個什麽情況?”

許炙知道以周熾野的性格,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幹脆還不如直截了當告訴他。

“周大主唱應該比我更了解池阿姨。”

這句話一出,再不明辨是非的人都能懂。

“所以,你媽和我媽認識?”

“那豈不是該叫咱媽?”

‘咳咳。’

許炙被他這神奇的腦回路給吓一跳,喉嚨裏剛想下咽的茶,嗆到嗓子眼。

“不是,哥們,你這腦洞當個樂隊主唱真是屈才了。”

周熾野難得不好意思,輕拍着許炙的背,替她捋順氣,“哎呀,你就說是不是。”

“是什麽啊是,那是我t媽!什麽時候就成你媽了。”

“你媽不就是我媽嗎?”

周熾野似乎故意裝不懂,逗弄着許炙。

許炙懶得和他糾結,嘆了口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什麽叫我說什麽就是什麽,許老師,你這樣顯得...”

——我很不是人。

許炙上下掃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你知道就好。”

周熾野跟随她的視線,莫名心虛,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池蘊剛好從廚房出來,準備拿水壺,見許炙和周熾野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怎麽了,阿炙,是不是周熾野欺負你了。”

周熾野一聽池蘊叫他大名,心裏不禁發毛,渾身起雞皮疙瘩。

“媽,你幹嘛老覺得我欺負人家。”

提到這個,池蘊就有話說了,她把剛才提起的水壺,又放了回去。

假笑着看着周熾野,“好啊,你說說啊,為什麽我會總覺得是你欺負別人,而不是別人欺負你。”

周熾野緊張地吞咽口水,知道池蘊接下來要說什麽。

“那些陳年舊事,你就不用再翻出來重新說了。”

“幼兒園,為了在算數比賽中拿第一,把別人卷子也搶去做,雖然你确實有學數學的天賦,但你搶別人卷子幹嘛?”

“小學,同班女同學被小男生欺負了,你直接把人堵在廁所裏揮拳頭。”

“雖然保護女生這種行為出發點是好的,但我之前和你講過,任何時候,在還沒弄清楚事情之前,動手打人就是不對的。”

周熾野及時止住,挑了挑耳朵,“停一下,池女士,這些糗事不要當客人面再炒冷飯了。”

池蘊冷哼了一聲,被他出戲的行為挑釁,語氣更為不善:“你也知道這些是糗事啊,以前你年紀還小,我也不多跟你計較,但現在,你當着我面欺負我女兒是個什麽意思?”

“女兒?”

池蘊擠開周熾野,拉起許炙,朝他一挑眉:“哦,忘了通知你了。”

——“阿炙,我幹女兒。”

周熾野吸了口冷氣,咬牙接受。

“您還真是...”

“貴人多忘事。”

“我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憑空出現了個‘妹妹’。”

周熾野刻意在‘妹妹’兩字上重讀,讓人細品出一絲不樂意。

帶着焉壞焉壞的笑腔,看向一臉被蒙在鼓裏的許炙。

池蘊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陰陽怪氣給誰聽呢。”

周熾野兩手握住,做求饒動作。

“阿炙媽媽,也就是當年我和你說過,你能順利出生,多虧了你白阿姨。”

池蘊嘆了口氣,“我們欠人家這麽大的人情,到現在都沒償還,這麽多年過去了。”

周熾野收斂起嬉皮笑臉的神情,罕見嚴肅了起來。

“所以,你之前時常挂在嘴邊的白阿姨,就是許炙的媽媽?”

池蘊點頭,視線移向許炙,眼中多了份憐愛:“阿炙,以後你哪裏需要幫助,就找熾野,他能幫得上的肯定會幫你,雖然他平日裏看起來沒個正行,實際上關鍵時候他是個靠譜的孩子。”

“阿姨擅作主張認你做‘幹女兒’,還沒來得及問你,你願意嗎?”

許炙受寵若驚,趕忙站起身,“阿姨,您太客氣了,本來您和我媽就認識,看着我長大的,和親媽也沒什麽區別。”

池蘊眼眶微濕,眼尾泛紅:“聽你這麽一說,阿姨心裏開心得緊。”

想起鍋裏還悶着菜,她握住許炙的手腕,“等會多吃點,你這孩子,太瘦了。”

許炙聽着這熟悉的譴責語氣,想到了許久未見的白昱。

突然好像有點想家了。

她佯裝被冷到,吸了吸鼻子,莞爾一笑:“謝謝阿姨,我等會會多吃點的。”

見池蘊還要多說,周熾野刻意提醒了句:“菜要糊了,池女士。”

“哎喲,差點忘了,阿炙,你先和熾野随便聊會。”

想了想自己兒子的品行,又改了口:“不聊也行,就把他當空氣。”

“......”

周熾野沒把損他的話放心上,從口袋摸了包餐巾紙,遞給許炙:“喂,不是說好不哭的嗎?等會我媽又該說我欺負你了。”

許炙接過紙,破涕而笑,剛想辯解,才發現手上的紙,是他們在便利店初識那天用過的。

回憶殺來得突然,感性卻不是突然。

周熾野察覺許炙明顯有話,卻又盯着紙發呆。

他擡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發什麽呆呢,小哭包。”

許炙心中下了決心,含淚擡頭,眼中透着一股周熾野捉不住的情愫。

“周熾野。”

周熾野很少聽見許炙叫他的大名,沒來由地心慌了一下,他滾動下喉結:“怎麽了。”

“等我們回去,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好。”

他沒有問為什麽不在現在說,也沒有逼着許炙提前告訴他關于什麽。

這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話題。

那些難以宣洩于口的話,藏匿在心中某天松塌的一隅。

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間所能承受羁絆的程度。

畢竟,周熾野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

晚飯過後,池蘊考慮到兩人明天要起早趕車,便催着他們先洗漱,早早入睡。

周熾野一個人睡,許炙和池蘊睡。

夜晚的金佛寺,格外寂靜,許炙此刻才明白池蘊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僻靜小院。

“阿炙,阿姨想和你說點關于熾野的話題。”

池蘊平躺在床上,率先打破了安靜。

“阿姨你說。”

“阿姨其實對于熾野是有很多愧疚感的,別看我老說他,實際上,熾野回來看我,我心裏特別開心。”

“嗯,我知道,看得出來阿姨很愛周主唱。”

池蘊對許炙給周熾野起的稱呼逗笑了,“阿炙,你一直都是這麽叫熾野的嗎?”

許炙啊了一聲,許是困意席卷,腦袋有些混沌,反應過來後,羞歉道:“平時工作期間,大家都這麽叫就習慣了。”

“不打緊,阿姨只是随口問問。”

“不過,阿姨最想和你說的是熾野關于感情方面。”

許炙其實在中午池蘊打探自己的感情動向,就知道晚上她會問自己。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此刻還是有種被家長詢問,有關敏感話題的即視感。

“熾野...喜歡你。”

許炙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跳慢了半拍。

原來周熾野對自己的喜歡,從第三視角來看,會是這麽明顯的程度。

池蘊沒想讓許炙回答,通情達理“我作為母親,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熾野是個向來憎惡分明的孩子,他的行為舉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而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不會隐藏自己的愛意。”

“阿姨說這些話,并不是想給你造成心理上的負擔,而是想同位思考。”

“阿炙,作為你的幹媽,我希望你是一個克己慎獨的女孩。”

許炙無聲點頭,明白她的意思。

“但作為同為女性角色,我希望你在感情方面要慎重考慮,你們現在還年輕,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小情小愛上。”

“或許,兩個人比肩而立時,會是最好的時刻。”

池蘊停頓了幾秒,把握着分寸,不摻感情的立場說:

“不過,周熾野你可以試試。”

許炙意外扭頭,借着月光看向黑暗中的池蘊。

“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你們還要早起。”

許炙沒再開口,但心中已然有些蠢蠢欲動的想法。

-

淩晨五點,三人陸續吃完早飯,池蘊執意要送兩人,最後還是被周熾野的極力勸說下,留在了院內。

周熾野查看着手機航班班次,聽見許炙在一旁哼歌。

分散的注意力,随口一問:“怎麽?晚上夢到帥哥了?這麽開心。”

許炙過了幾秒,模棱兩可地回:“你猜。”

周熾野唇線微勾,“哦,那估計是莊公讓你夢到我了,你才會這麽開心。”

“你可真自戀啊,周主唱。”

周熾野攤了攤手,指着前方:“走吧,夢中情人邀請你上車。”

許炙接着他話茬子,走向車子。

跟在她身後的周熾野,剛想跟上,口袋的手機震了震。

看到內容後,笑意漸斂,臉色布滿陰翳,眉頭微蹙,随之浮現一抹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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