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謊言
謊言
42
淩晨的金佛山, 不知何時起了霧,灰調缥缈的散狀綢緞,萦萦纏繞在兩人周身。
許炙察覺到周熾野沒有跟上來的跡象, 疑惑間, 回過頭探去。
少年屹立在霧中,脊背有些僵硬,用力握住手機的指關節暈染出紅印。
發件人是一個未知號碼, 用彩信發來了一張照片。
——許炙和他在車站的照片。
也就是說, 昨天兩人一下飛機就有人知道了行t程。
并且極有可能一路随從。
“怎麽了?是節目組嗎?”
許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面前。
周熾野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悄無聲息地熄滅手機。
緊接着, 那個未知號碼再次發來了消息:
這個女孩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兒子。
屏幕亮起的瞬間,周熾野隐隐約約就有預感。
看來, 今天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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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炙, 幫我個忙。”
周熾野倏地正經起來,許炙頗有些不适, “你說。”
“今天你先回去, 下飛機了就打林佑電話, 告訴他,之前落在我家的東西記得去拿。”
許炙聽得雲裏霧裏的, 噢了一聲,“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周熾野擡眸望向她,眼中透着淡淡的憂郁,迷茫以及不知所措。
唯一清晰的是他那瞳孔中, 倒影的那一方身影。
此刻最柔軟的一隅——
他不想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受到任何傷害。
更不會讓許炙來摻和這一趟渾水。
目光流轉間,輾轉出難以宣之于口的複雜神情。
“是不是和家裏有關?”
周熾野沒想到許炙竟然能猜到, 神情微愣,收回了夾雜各種情愫的視線,直接否認。
“沒什麽事,以前的朋友找我幫個忙。”
許炙明顯不信,但礙于周熾野的性子,沒再多問。
“快上車,到了給我發消息,林佑手機號碼已經發你手機上了。”
許炙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
直到車子啓動,她将車窗拉開,探出頭望着那漸漸模糊削弱的背影。
……
周熾野确保許炙安全上車後,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拿起手機,輸入:
別拿她來作為我們談判的籌碼。
你不配。
對面似乎知道他會回複,很快又給了一個地址,并留言:
別生氣,只要你給了我想要的東西,她自然不會有危險。
周熾野最恨別人用威脅的語氣。
可偏偏這個‘別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閉了閉眼,壓下苦澀的情緒,妥協:
你要什麽?
未知號碼:
我要的東西——
等你來了,自然會知道,時間在晚上七點,記住別想耍手段。
周熾野快速浏覽完,一股無名火充斥着胸腔,下意識想砸手機。
但一想到還沒收到許炙的消息,他的怒火平息了些許。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池蘊和許炙知道。
兩個在他生命中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周熾野找了塊石頭邊坐了會,無力感席遍全身,一如當年。
他忽然覺得很可笑,這麽多年過去了,自己還是一個永遠走不出小胡同的小孩。
好像無論他怎麽努力出人頭地,原生家庭的痛苦永遠會掩蓋他的光,這根刺是切切實實紮在他的血液以及骨肉裏。
那是他永遠抹除不掉的恥辱。
-
“師傅,不好意思,能停下車嗎?我今天不下山了。”
許炙回想着周熾野和她分別前的種種表現,莫名有些心慌。
司機師傅通過後視鏡看了眼許炙,有些嫌麻煩:“小姑娘,車子一旦開了就沒有中途停車的道理了。”
許炙聽懂了言外之意,低頭翻包,找到手機,點開掃碼鍵,“我可以多付錢的師傅,您讓我在這下車就行。”
“小姑娘,你看這車上不止你一個人,要想下車,問問坐在車裏乘客的意見吧。”
許炙握在掌心的手機開始發燙,車子路過石子路,颠簸搖晃。
她扶着車子的坐凳,轉過身,“不好意思大家,我現在有急事,必須要下車,麻煩大家幫幫忙。”
車內安靜了幾秒,一個大叔調侃道:“小妹妹,是不是急着見人啊?”
許炙吸了口氣,承認:“是,一個對于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大叔算是過來人,明白她這種心情,大聲表态:“我今天不趕時間,小妹妹想要下車,我沒意見。”
許炙連忙表示感謝。
車內的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同意,一致允許她下車。
司機師傅嘆了口氣,假裝為難,“看你一小姑娘挺不容易的,給你破個例,錢我就不要了。”
許炙見司機松口,頓時松了口氣,“謝謝您,祝您一路順風。”
司機擺擺手,靠路邊放她下車。
許炙目送了大巴車後,看了眼時間,六點半。
她看了眼四周,霧散了一些,但前後還是看不清道路。
而且現在最關鍵的一點,她不知道周熾野在哪,也不能直接問。
許炙撓了撓頭,一籌莫展之際,突然想起周熾野讓她給林佑帶話。
對,可以問問林佑。
她點開和周熾野的聊天框,複制了號碼打過去。
第一通電話沒響應。
許炙納悶又到了一個過去,還是被挂了。
事不過三,最後打了一個。
“喂?哪位?”
宿醉後的沙啞聲。
許炙不确定地看了眼號碼,看着顯示地區,才開口:“林老板,我是許炙。”
“許炙?”對面反問了一句後,清醒了一絲,“許老師,怎麽是你打電話給我?”
許炙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簡短地說了一下早上的情況,順便問了句:“林老板,你有什麽辦法能知道周熾野現在在哪嗎?”
林佑翻了個身,閉着眼,“你兩都見家長了,來問我人在哪。”
許炙難為情沒再說話。
林佑勉強保持清醒,抵抗着睡意,腦子轉了轉。
“我記得...之前他好像手機有丢過一次,後來讓我給他設置了個定位,我等會給你看看。”
“那太好了,麻煩你了林老板。”
或許是許炙叫的這兩聲林老板,林佑挂斷電話後,竟然夢到許炙當着周熾野的面,用她那甜甜的嗓音叫着自己。
周熾野那眼神像要把他活剝了,他被吓醒了。
昨晚為了和投資商談項目,又被灌了酒,稀裏糊塗地把打車地址輸成了周熾野家。
不過,他酒品還行,至少沒有吐。
只不過,周熾野這人鼻子跟狗一樣,他還是得把床單給洗了。
枕頭旁的手機震了震,是一條好友申請。
一看就知道是許炙。
他點了接受鍵。
ZHI:林老板,周主唱說他有東西在家,讓你去拿。
youoo:什麽東西?
ZHI:具體他沒說,但我感覺這個東西應該是挺重要的,估計只有你們兩個知道。
林佑對着最後半句話嘶了一聲,“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他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搜刮記憶。
對周熾野重要的東西,那就只有——
破舊的吉他。
不過,他把這個舊吉他改造成了盒子,裏面應該裝了東西。
林佑掀開被子,到處尋找着這個盒子。
過了二十分鐘,終于在他衣櫃的小隔層裏找到了。
正方形的木盒,設計地很精巧,特意用吉他弦綁在盒子正面的洞口。
一開始,林佑還以為是随便綁的,再仔細一看,是個字母——
Z2。
好眼熟的字母,除了這好像還在哪見過。
他一時想不起來,也不多糾結。
先搖了搖盒子,很輕,如果不是碰擊聲,他根本不知道裏面裝了東西。
林佑小心翼翼地避開吉他弦,打開蓋子。
裏面是一個信封。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東西了。
很奇怪,信封外面一個字都沒有。
林佑猶豫了幾秒,畢竟,随便看人家隐私不太好,更怕裏面是他不能看的。
轉念一想,如果不能看,以周熾野的性格,絕對不會讓他特意得知這封信的存在。
這小子心思缜密地很。
他還是決定打開,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緊張。
有種刮彩票的心理狀态。
林佑一鼓作氣撕開信封口,打開信。
在看到信裏內容後,呼吸一滞,瞳孔無意識放大。
......
許炙在等待間隙,往前走了段路,正好看到一個亭子,她坐上了木椅。
直至林佑打電話過來。
“許炙,他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林佑上來就是這句話,沒做停留,“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地址發你手機上了,你先趕過去,我現在已經在趕飛機了,一會直接在那會合。”
許炙聽着林佑背景音在機場,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沒再多問:“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挂了電話後,許炙看了眼地址,是市區。
現在只能先下山。
她一路往山下走,坐了索道,攔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一聽這地址,想推脫婉拒,“不好意思,這裏我不去的。”
“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司機左右觀測着,刻意壓低音量:“據說這裏挺邪的。”
許炙意外挑了下眉,長哦了一聲,“我加錢去嗎?”
司機沒想到她要去的想法照舊,真認真衡量了t起來,摸索着下巴,看看許炙又看看距離。
“能不能去,我趕時間。”
司機大手一揮,“上車吧,不過,我可不開到裏面,頂多就在路口停。”
許炙沒多耽擱,直接打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一股濃郁的香水味撲鼻而來,她用袖子捂住了鼻子,默默打開車窗。
司機似乎很好奇她為什麽執意要去那。
“小姑娘,你一個人去那不害怕嗎?”
“怕什麽?我又沒做虧心事。”
“這倒是。”
司機撇撇嘴,有意無意地打量着後視鏡裏的許炙。
“不過,你去的這裏以前是個富人區。”
“後來開發商虧錢跑路了,一夜之間房價低價出售,但還是沒有人買。”
“從那以後,高檔小區就接二連三發生離奇事件。”
許炙挺擔心司機一直說話,影響開車,剛想提醒他,正巧碰到個紅綠燈,還是個一百多秒的。
司機輕踩剎車,沖着她講:“最玄乎的是有一戶人家,一家三口剛搬進來的時候家庭和睦,那個房子是女方的名義買下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兒,男方當時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
“當時好多人都羨慕這家人,覺得他們真是會投胎,誰能想到,第二年,他們就離婚了,孩子判給了女方。”
“從那以後,買他家房子的家庭,基本上都落成離婚的下場。”
“你說,這算不算是個詛咒?”
許炙此刻沒什麽心思聽飯後談資,随便應了聲。
司機見她興趣缺缺,也不惱,自顧自地繼續說:“所以我才不願意去,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去沾到晦氣。”
許炙從窗外收回視線,目光停留在他白色衣領上。
過了一會,車子停了下來。
“小姑娘,到了,你再往裏面走點就是了。”
許炙沒着急走,手裏邊掃碼邊說:“比起人心惶惶,我覺得人心叵測更讓人畏懼。”
“你怎麽就能斷定那些事件,一定是房子的原因,而不是夫妻之間有一方出現了問題。”
‘滴’的一聲,輸入金額付款後,許炙格外平靜。
“付好了。”
準備拉開車門,又想起什麽,對着司機說了句:“你最好看看你的衣領。”
這句莫名其妙的提醒,使司機下意識對着鏡子照去。
衣領不知什麽時候沾上了口紅印。
他暗罵一聲“靠。”
傳入許炙耳朵後,她勾唇推開車門下了車。
很顯然,這個口紅印不是他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