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亡

死亡

44

淩晨, 急診中心。

三個身穿白大褂的醫者,及時疏散通道,來回觀察擔架床上的女人。

白淨的床單已被鮮血滲透, 殷紅的色調格外刺眼。

“病人現在情況格外危險, 需要進行手術,家屬過來簽字。”

手術室外走廊。

林佑拍了拍周熾野的肩,以示安慰。

“阿姨會沒事的, 別擔心。”

許炙看着手術室被關上, ‘手術中’紅燈亮起。

手上的血漬早已凝固,關節處有幾塊擦破的痕跡。

可相比較之下, 這點痛感又算得了什麽。

她收起視線, 餘光瞥見渾身透露崩潰二字的周熾野。

坐在椅子上正耷拉着腦袋,全靠兩手支撐。

許炙深吸一口氣,調整狀态, 走向他。

對着一旁的林佑擡颚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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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叫的救護車, 一路闖紅燈到醫院。

這家醫院的醫護人員還是頭一回見槍傷,沒有人敢耽擱時間。

一下子又派了幾個醫生進入手術室, 看樣子是要商讨病情。

“周熾野。”

許炙試探性輕聲叫了他一下。

椅子上的人, 聞聲揉了揉眼睛, 沉悶嗯了下。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許炙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想來想去, 能做的就只有陪在他身邊。

以及默默替池蘊祈禱。

淩晨三點,手術室門打開。

“誰是病人家屬?”

一個女護士焦急地掃視着面前的三個人。

“我是。”

熬了一整夜,周熾野伴随沙啞的聲音,站了出來。

護士拿出病危通知書, 繼續說:

“病人左胸部的子彈已取出,雖沒有打中心髒, 但因血管破裂,現在處于大出血狀态。”

周熾野将通知書和筆一塊遞了回去。

護士看了眼關系欄,嘆了口氣:“你媽媽的血型是RH陰性血,血庫的庫存不多,你...”

“我知道。”

周熾野倏然間打斷,護士一愣。

随即看向許炙和林佑,詢問:

“我是想問,你們有沒有人是這個血型的,如果血源匹配的話,比較保險。”

“RH陰性血嗎?”

“對,不過這個血型很少見,大家也要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許炙皺眉搖頭,“我是AB型。”

林佑:“B型。”

護士最後把目光投向周熾野。

他眸光一閃,拿定主意。

“我知道有個人是,不過,恐怕需要我們跑一趟。”

......

“不是,熾野,你真覺得你爸會給池阿姨輸血嗎?”

林佑跟在周熾野身後,兩人穿梭在街頭。

周熾野戴上衣帽,冷酷地回了句:“不會。”

林佑:“?”

“那我們去找他幹嘛?”

“帶他透透氣。”

醫院離警局很近,山城的交通出行還不如徒步。

兩人一路小跑着到了警局大廳。

值夜班的警務人員剛要官方問候。

卻見來人是親手把自己父親送進警局的熟面孔。

不由分說,起身扯了把制服,将人朝一旁的空閑交談室領。

李紹遞給他們兩杯溫水。

周熾野禮貌接過卻沒有喝,杯子輕放在桌上,水面依舊蕩起漣漪。

“李警官,我母親現在病危,恐怕這下需要我父親的到場。”

李紹原本掀開的記錄本,再次合上。

“我了解了,不過,我們這邊會派兩個警務人員随同,以确保安全。”

“這是應該的。”周熾野沒想到他能這麽快答應,客氣着,“倒是麻煩你們了。”

李紹微點頭應下,“稍等片刻,我安排t一下。”

等待間隙。

林佑湊到正在低頭發消息的周熾野面前。

無意間瞟到聊天框頂端顯示的人名,不禁咂了咂嘴。

“你那信封內容是認真的嗎?”

周熾野正在給許炙打字,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題。

心不在焉回了林佑:“什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林佑剛念了個開頭,周熾野恰好敲完最後一個字。

這個開頭他太過于熟悉。

在無人知曉的深夜裏,來回删減的幾十個版本。

他閉了閉眼,當時寫信的那種心情還歷歷在目。

周熾野嗯了聲,沒否認,“我的簽名你最清楚。”

“凡是标有我親筆署名的自然不會假。”

林佑心裏早就知道答案,所以這次他是真害怕了。

因為,那封信最顯眼的标題寫着——

遺書。

周熾野苦笑出聲,“不過,這次好像派不上用場了。”

林佑別過眼,眼眶泛酸,嘴裏有絲苦味。

“別矯情,我可是還等着你給我賺大錢呢。”

周熾野收着力錘了下他,忽然出聲:

“喂,別告訴她。”

低頭把玩着手機,漫不經心地又補充,“不想讓她哭。”

林佑自然知道這個‘她’是誰,随後,輕嘆搖頭。

“周熾野,你真是沒救了。”

‘叩叩’

李紹領着周嚴明進了交談室。

周熾野看到周嚴明套上牢服,亂糟糟的頭發一改從前的西裝革履,深陷的眼窩泛着淤青,整個人透着萎靡不振的樣子,兩手此時被手铐禁锢着。

他上移視線,神色淡漠,“李警官都跟你說了吧。”

周嚴明精神渙散,認出他後,情緒激動:“熾野,不是我,我沒有想真的開槍,我是被騙了,那個人說這是□□,裏面的子彈也是假的。”

“我愛阿蘊還來不及,又怎麽會...”

“那你說,醫生取出的子彈是什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逃避嗎?”

周熾野上前俯視着周嚴明,咬牙切齒:“這後半輩子你就該爛在這裏,用你的餘生去忏悔。”

“我媽要是出了任何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林佑趕忙上前拉住周熾野,輕聲提醒:“別耽誤阿姨的搶救時間了。”

周熾野這才作罷,“李警官,人我先帶走了,等會将人完整歸還。”

李紹點點頭,目送他們離去。

-

許炙一個人如坐針氈地守在手術室外,腦袋有些昏沉,快要抵擋不住睡意時,周熾野和林佑帶着人回來了。

“怎麽樣,周叔叔肯輸血嗎?”

周熾野示意站在周嚴明身後的警務人員,給了個定心丸:“這次是他唯一能為我媽做的事了,他不會不肯的。”

說話間,警務人員解開了手铐,跟着他随同醫護人員走去。

“許炙,你說得對。”

周熾野認真看着她,一字一字說:“或許,他們真的在我不知情的時空,短暫相愛過。”

許炙彎了彎嘴角,“愛能賦予人,生的希望,希望池阿姨以後能快樂。”

“會的,一定會的。”

淩晨五點半,粉紫熏黛色的日出線,淺緩浮起,曙光透過醫院的玻璃窗。

許炙半眯的眼注意到,亮了一晚上紅燈的‘手術中’,此刻突然變為灰色。

她搖了搖身旁的周熾野和林佑。

指着手術室,嘟囔了句:“手術結束了。”

三人瞬間清醒,從椅子上離開。

等待着手術室的門打開。

過了十分鐘,門緩緩才打開。

在看到所有醫生都摘帽低頭的一刻,許炙身體軟了下去。

周熾野強忍着顫意,扶住她。

林佑紅着眼,行着注視禮。

主治醫師走上前,帶頭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池女士的時間不多了,她有話想對你們說,快進去吧。”

“謝謝…醫生,辛苦了。”

許炙不忘禮貌,卻還是沒忍住,哽咽的聲音明顯。

周熾野摸了下她的頭,用氣音說:“走吧,別讓咱媽等急了。”

許炙胡亂擦了把眼淚,醫護人員讓出過道,三人沉重地邁進ICU。

盡管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身上插滿儀器的池蘊,三人都沒忍住。

特別是許炙。

她看着病床上氣若游絲的池蘊,心裏像被刀割了一般,太痛了。

被子彈打中的那一刻該有多痛啊。

池蘊還沒過麻醉勁,整個人頭重腳輕,感覺天旋地轉的,迷迷糊糊看見趴在床邊的許炙在哭。

“傻丫頭,哭什麽,阿姨不是還在呢嗎?”

許炙的眼淚像關不住的閥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自責抽泣着:“阿姨,對不起,當時我就不該說那句話,不然也不會開槍,更不會…讓你擋槍,這裏原本躺下的該是我。”

“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阿姨的命不值錢,但你不一樣,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咳咳咳。”

許炙着急想找地方給她順氣,可發現毫無下手之地。

“沒事,阿姨還能待一會,別怕。”

池蘊蒼白的唇,牽強笑着安慰。

“阿姨這條命,是你媽媽給的,這下…也算是,到了要還回去的時候了。”

許炙搖頭,“不可以,不要,池阿姨,我媽媽還想見你呢。”

池蘊擡起輸液的手,想要撫摸許炙。

怕她的手回血,許炙趕忙将臉湊了上去。

“答應阿姨,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她又看向周熾野和林佑,“你們都要好好的,去做一個你想成為的人,而不是為了順應時代而去成為不像自己的人。”

許炙連忙點頭,周熾野和林佑也應下。

“林老板,以後熾野就交給你了,他這孩雖然總耍嘴皮子,但心不壞,心氣高,又很愛逞強,你多多包涵他。”

林佑吸了下鼻子,吐了口氣,“阿姨放心,我會的。”

池蘊最終把目光投向周熾野,許炙将位置空了出來,給他們留下單獨的時光。

“熾野,今後的路媽媽就不陪你走了,要懂得感恩,對身邊的朋友要真誠,更要對阿炙好。”

周熾野眼角劃過一滴淚,在床單上綻開。

“媽,我會的。”

池蘊滿臉不舍地撫上他的臉:“捂着耳朵大膽往前走吧,我的孩子。

“熾野,媽媽永遠愛你。”

‘滴’——

醫療設備生命體征監測儀拉長尾調,各項指标直降為零。

直至心髒停止了跳動。

2023年11月15日,清晨6:05分,池蘊蓋上白布,永辭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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