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醉酒
醉酒
45
癸卯年農歷十月初四, 山城久違地出了大太陽。
蓮山公墓依山傍水，環境幽靜。
周熾野最終決定将池蘊安葬在這。
不光是看重了地理位置，更是認同這的打造标語——
[生命曾經來過, 也曾經絢爛過, 而今它依然存在。]
這也是他最想對池蘊說的。
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
生前，她如同渾身是刺的玫瑰, 生長在布滿荊棘的莊園, 每天日複一日地過着枯燥的生活。
日子仿佛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但現在不同了，她擁有了嶄新的人生, 同時也賦予了自己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可以選擇重新開始閃耀的人生, 不用為了某個執念而固執地盼望着。
對于她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
生長在懸崖邊上的無名花, 也有春意闌珊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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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 葬禮可以準備開始了。”
“好。”
周熾野拂去眼角的濕潤，輕掃墓碑上的落葉。
許炙, 林佑以及Top·Star的樂隊成員都來了。
除去他們還有一些不太熟的遠房親戚。
周熾野戴好白花, 站在墓前, 低頭哀悼。
随後，池蘊生前的私人律師走上前。
“我是池蘊女士的律師, 她在臨終前特意立下了一份遺囑，下面将由我代勞發表。”
律師将紙張翻頁，清了清嗓子，低沉出聲：
“本人若某天不幸遇難, 便将生前所有的積蓄分為三份——”
“第一份給我的兒子周熾野，作為他以後結婚需要的彩禮錢。”
“第二份給我的親生父母, 女兒不孝，年輕時不懂事，沒有在你們面前盡孝，只能留下點微薄的養老錢。”
“最後一份将無條件獻給貧困地區，希望能在冬日裏帶去一些溫暖...”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動容。
聽聞池蘊雖在年輕氣盛時，賭氣和家裏斷了關系，原本大家都以為她是個為了小情小愛，格外不懂事的女子。
直到今天，徹底改觀了，要說還是書香門第培養出的女t兒，又能差到哪裏。
得知周熾野是她的兒子，路過的親戚不免也與他親近了些。
紛紛上前安慰，一邊勸他不要太過悲傷，另一邊跪在墓前吟誦着她的美好。
人心好像就是這樣，通過一些不确切的風言風語就盲從。
而得知是誤會後，又開始贊頌她的美好。
每個人都在憤世駭俗，每個人又在同流合污。
葬禮結束後，送走了所有親戚。
卻意外迎來了兩個人——池斐和夏媛。
池蘊的父母，也是周熾野從未見過的外公外婆。
看到與池蘊相似的眉眼，周熾野心裏也有數，照舊做鞠躬禮。
池斐領着夏媛也跟着鞠躬，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孩子，辛苦了。”
“應該的，媽媽之前一直挂念着你們。”
池斐和夏媛對視了一眼，“你知道我們是誰？”
周熾野看向兩人，語氣恭敬，“外公，外婆，好久不見。”
池斐等着這句“外公”整整二十四年，他直诶了兩聲。
“外公外婆都很想你，你小的時候，我們其實偷偷來看過你，一轉眼，我們的好外孫都這麽大了。”
池斐轉頭和夏媛感嘆着。
“乖外孫，讓外婆好好看看你。”
夏媛扶了下老花鏡，微顫着手想要去撫摸周熾野的臉。
“外婆，坐車辛苦了。”
周熾野靠近她，彎腰将頭送去，乖順地不像話。
想起正事，夏媛收起手。
“不辛苦，快帶我們去看你媽媽吧。”
周熾野攙扶着夏媛，許炙見狀，連忙在右側扶着池斐。
“熾野，這位是…”
池斐看清許炙的長相後，有一絲眼熟。
周熾野看了眼低頭的許炙，薄唇微啓：
“她是我正在錄節目的合作夥伴，也是學校的音樂老師。”
許炙唇線彎了彎，拉着池斐，柔聲提醒，“當心臺階。”
池斐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随後向夏媛笑了下，不明而喻。
……
天色漸晚，考慮到池斐和夏媛舟車勞頓。
周熾野安排了兩人暫住酒店。
一切妥當後，他才敢松懈下來。
閉眼揉了揉眉心。
許炙特意來大廳找他，正巧看到這麽一幕。
“林老板和徐哲他們打算等會出去吃燒烤，讓我們也去。”
周熾野睜眼蹙眉，看上去沒什麽心情。
“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許炙走向酒店前臺，要了瓶水。
扭開瓶蓋，走向他。
“那我也不去了。”
周熾野接過水，觀察着她，随後兀地笑了。
“許炙，是不是沒我不行？”
“？”
許炙一臉茫然，“什麽？”
周熾野往嘴裏灌水，喉結滾動的瞬間，她不好意思別過眼。
“我只是...受不了山城的辣度。”
蒼白辯解過後，周熾野擦了擦嘴角的水，尾調上揚“這樣啊~”
後又善解人意，點頭贊同，“山城的辣度，那許老師确實是受不住。”
語畢，倏地肚子叫了一聲。
反應過來後，周熾野撲哧笑出聲，假正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許炙窘迫低頭，下意識捂住肚子。
周熾野不再逗她，轉身走出酒店大門。
語氣随意，“不是說有人請客？”
許炙會意，勾唇低笑，随後跟上。
山城的夜市，萬人空巷。
高樓大廈附着的廣告牌随處可見，霓虹燈渲染天際，劃破了濃墨的夜空。
周熾野帶着許炙走過一片居民區，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
許炙擡頭看向店名——‘爽火喜樂·新中式烤肉’，正熒熒發光。
許是剛開店沒多久，裏面并沒有什麽人。
她發現了，只要是周熾野常來的地方絕對足夠隐蔽。
典型的美食狂熱愛好者。
兩人剛跨進店門，徐哲最是眼尖，擡手招呼“老大，這兒。”
店員見又來了顧客，格外有眼力見，立馬加了兩副碗筷。
“老大，我們要吃的點好了，你和許老師看看吃什麽。”
徐哲準備把手機遞過來，周熾野擡手示意自己直接掃碼：
“你們先下單吧，我們還要一會，許老師吃不了辣。”
正在喝汽水的五人皆是一怔，來回對視。
林佑在桌下踢了踢徐哲的腳。
“哎喲，誰踢我？”
林佑瞪了他一眼，眼神壓迫。
徐哲瞬間反應過來：“還是老大細心。”
轉頭滿懷歉意地對許炙說：“許老師不好意思，我神經大條，考慮不周全，忘記你是南方人吃不了辣。”
許炙輕搖頭，“沒關系，你們都是在這長大的，習慣在所難免。”
徐哲尬笑了兩聲，咬着管子吸了口汽水，冬日裏的冰鎮飲品，刺激着味蕾，也打開了話匣子。
“許老師，我們之前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不過歲數擺在這裏，以後還得麻煩許老師幫我們牽牽紅線。”
許炙驚訝了一下，“你們這麽火，不應該有很多女孩喜歡嗎？”
徐哲嘆了口氣，“我們火，全靠大哥，來看我們樂隊演出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沖着主唱來的。”
“況且，樂隊守則明文規定：不得和粉絲私下接觸。”
“所以...”
許炙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讓我把身邊人介紹給你們？”
徐哲奮身一起，按捺躁動的心：“沒錯，許老師，你真的是太聰明了！怪不得老大喜歡你這麽久...”
話音一落，氣氛逐漸不對勁。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周熾野是個別扭精，自尊心極強。
孔诠和劉栩一臉‘自求多福’的表情看着徐哲。
暗戀這件事本身不丢臉，但要是被單拎出來，那和當衆鞭屍有什麽區別。
況且，這個單戀主角是周熾野。
周、熾、野，光是這三個大字擺這本身就是件稀奇的事。
很難聯想到，臺上的男菩薩，臺下竟是個搞暗戀的純情男。
除了許炙，其餘人都不約而同地觀察着當事人。
結果，周熾野像沒聽到一樣，只是集中精力在點菜上。
還突然來了句：“許炙，香菜要幾把？”
......
徐哲握住林佑的手，拿着掐自己的人中。
“老林，我不會被凍傻了吧...”
林佑啧了兩聲，頗為嫌棄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周熾野最後點了三盤菠蘿牛肉串，四盤荔枝五花肉串，以及一些純肉和素菜串，外加熱的玉米汁。
“嚯，老大，你怎麽點這麽多水果串？”
徐哲捏着筷子，一時無從下手。
“不是點給你們吃的。”
唐駒也開始拱火：“得，兄弟們，咱們可以去刮獎了，今天不僅免費吃燒烤，還贈送狗糧。”
劉栩嚼着五花肉，含糊不清，“老大，你不光護短還護食。”
林佑夾了片生菜，放進他碗裏，“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随後，也加入戰隊，笑着調侃：“你們再說下去，許老師的臉都要埋到碗裏了。”
許炙：“......”
燒烤吃到一半，徐哲覺得少了點什麽，他叫了店員。
點了幾瓶低度數的果酒。
“馬上過年了啊，別的先不說，總得把過年酒喝了。”
說着便往旁邊的林佑倒酒。
許炙杵着筷子，疑惑問，“這也是山城的習俗嗎？”
周熾野拿起許炙的杯子，往裏灌滿玉米汁，不疾不徐道，“當然不是，他就是純粹自己饞酒。”
身邊人的倒完後，徐哲準備順手給許炙倒酒。
掂起來才發現裏面已經裝了玉米汁，一看就是周熾野的手筆。
“周熾野！你這就過分了，許老師喝點酒怎麽了，這不得歡迎一下加入我們小分隊？”
“女孩子少喝點酒，她那杯我替她喝了。”
許炙腦袋嗡了一下，眼看着周熾野站起身，從徐哲手裏拿過玻璃酒瓶，主動往自己杯子裏倒。
一口氣杯子見底，然後又續上第二杯。
周遭的聲音都靜止了，唯有心跳聲震顫有餘。
而這一刻，她的眼裏只有周熾野，他的一舉一動牽扯着她的每一次心跳。
那個名為心動的瞬間，她想，是被她捕捉到了。
一圈勸酒過後，幾個人都有些暈頭轉向。
徐哲扶額直擺手，“不喝了不喝了，再喝等會都不能走回去了。”
許炙擔憂地環顧一圈，這裏就她沒喝酒。
正在對着趴在桌上的幾個大男人發愁，肩膀被人戳了兩下。
她向觸感端源看去，是周熾野。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一臉緋氣，眼角隐隐泛紅，平常正常唇色的嘴唇，此刻更為紅潤。
整個人和日常截然不同，面對着她簡直被蠱得不行。
許炙覺得口幹舌燥，想撇開眼喝水。
下一秒，周熾野卻掰着她的頭，将臉朝向他。
雪松味混雜酒氣，琉璃燈照耀眼前人，夜色撩人。
少年眼中帶着水汽，突然靠近，湊到她的耳邊，灼熱的氣息t蓋過店內的音樂聲：
“許炙，喜歡我好不好，哪怕只有一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