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迷霧

迷霧

54

這一動靜引得店內用餐的客人紛紛看了過來。

許炙聽到動靜, 幾乎是本能反應。

她拽起周熾野的手,仔細查看了一番。

周熾野卻像個沒事人,不動聲色收回了手。

很輕地說了句:“沒事。”

随即, 彎下腰想要徒手撿起瓷器片。

許炙愣了下, 看見他接下來的舉動,立馬制止。

“小心,這樣會割到手。”

老板娘放下端起的碗, 招呼好被驚擾的顧客。

安撫過後, 轉頭往雜物間去。

幾分鐘後,不慌不忙地拎着掃把, 來到桌前。

老板娘人很好, 沒有責怪,反倒表現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很快将地上的杯子殘渣掃得一幹二淨。

站在收銀臺的老板,察覺到坐在桌前的兩人都沉默不語, 以為是擔心賠償。

于是好心出聲安慰, “沒關系的,杯子是易耗品, 手滑是正常現象, 別擔心。”

老板娘看了眼老伴也附和道:“是啊, 我們店裏杯子經常碎的,這不, 正好馬上又要去采購了。”

她又習慣性往圍裙上擦手,然後将剛剛借放在旁桌的面端了過來。

笑着繼續說:“不過,有一種說法,叫‘碎碎平安’嘛, 也算是個好寓意。”

周熾野接過面碗,又推到許炙面前, 将燙好的筷子一并架在上面。

老板娘看着他這一系列舉動,嘴角的笑意就沒停過。

“還有一份,我去端過來。”

許炙握着還有溫度的筷子,心裏沒來由地有些悶。

腦子裏全是剛剛觸碰周熾野時,對方下意識地躲開。

可現在呢,一切照舊,讓人絲毫察覺不出端倪。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如果不是他的避諱,許炙差點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吃飯依舊體貼入微,但她能清晰感覺到,兩人之間細微的摩擦。

破碎的或許不是那個杯子。

第二碗豚骨面很快又遞了上來。

周熾野道謝接過,朝面吹了吹。

門外的雪又下大了,許炙和周熾野的位置靠窗。

屋內的熱氣致使玻璃窗蒙上了一層水汽。

讓人看不清,也摸不到。

今晚的第二場雪。

游客接踵而來,不知是躲雪還是為了取暖。

面的熱氣蔓延到許炙的眼前。

撲面的熱感,有點熏眼,她半眯眼拿紙巾沾眼淚。

倏地,周熾野出聲,像是醞釀了很久。

“剛剛接了個電話。”他故作停頓,面晾了很久。

許炙的心再度提起,沒忍住,“什麽電話?”

周熾野注意到她指尖的微顫,渾身透着緊張。

似安撫性笑了下,“學校打來的。”

許炙發覺自己的不在狀态,借機拿起一旁的醋瓶往面裏倒。

醋味伴着熱氣,引得鼻子一酸。

胃抽搐了兩下。

周熾野奪過她手中的瓶子,語氣很淡。

“晚上醋吃多了胃會難受。”

店內嘈雜的背景聲很快覆蓋他的話。

僵持不下的局面,許炙硬着頭皮給自己找補,“我...不放醋吃不下。”

周熾野嗯了聲,像是沒仔細聽。

還是把醋瓶放回了原位,根本沒打算再給她。

須臾,平靜地看向她:

“為什麽不問問我,學校找我什麽事?”

面在意料之中坨了,豚骨湯加了醋,口感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許炙挑起面的手又放下,“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對我說。”

“每個人總會存有那麽幾分私心不是嗎?”

周熾野眉心一跳,什麽叫存有私心。

他完全可以理解也能接受,兩個人談戀愛要有彼此的私人空間。

但‘私心’這個詞,刺耳地一再提醒着他,許炙和他在劃界限。

或許該說,有關他的事,對方也沒那麽在乎。

受過傷的膝蓋,不知道是下雪的緣故,還是舊傷複發了。

此刻正鑽心地扯着疼。

周熾野眼眸森然,說話透着涼意,“許炙,是不是有些事情,我不說你就不會問。”

許炙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随後嘴硬回答道,“是。”

周熾野聽着她錐心的回答,只是簡短一字,自己心卻像被人剜了般。

身體裏的血液倒流,渾身開始發冷。

他實在無法忍受,自己被許炙隔絕在外。

他也一直都不敢深想,自己在許炙心裏的地位。

許炙唇上的口紅不知什麽時候掉了。

原先淡粉的唇,現在卻摻了點蒼白。

她舔了下唇,盡量用平常聊天的語氣,說:

“周熾野,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你是公衆人物,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兩的身份是不一樣的。”

“雖然我們是戀愛關系,但有關你事業上的事情,我還是無權過問的。”

“為什麽不能?”周熾野皺着眉打斷她的話。

此刻像發了狠,甚至覺得很荒謬,“正是因為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我對你從來沒想過有任何隐瞞。”

意識到自己語氣又急又沖,周熾野平複了下心緒,脊背也随之卸了力。

只是小聲地問:“可你呢...”而後,又像是自言自語,“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許炙看着他垂下的頭,整個人脆弱地不堪一擊。

預想中的那道雷卻始終不忍心朝她劈過來。

少年甘拜下風,只是為了心儀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對面的人才有了點動靜。

周熾野将面前特意冷了半天的面,推給許炙。

沉悶許久的啞聲:“沒動過,裏面沒醋。”

說完,也不顧許炙接不接受。

拿起那碗加醋的面,埋頭吃了起來。

許炙心口堵得喘不過氣,明明自己已經說了很過分的話了。

可周熾野還是一點脾氣都沒有,或許該說,舍不得對她發脾氣。

他扮演的男朋友這個角色,真的已經好到不能再好了。

她洩了氣,像極了一拳打在棉花上。

扶着碗,一根一根如嚼蠟般,只為填飽肚子。

過了飯點,仍舊有絡繹不絕的游客進店。

許炙率先放下筷子,四處打量了一圈,店內的空位寥寥無幾。

先前她和周熾野談話耽誤了不少時間,同時也占用了這個餐桌很久。

周熾野見許炙不吃了,他拿起手邊的新杯子,抿了口溫水。

一言不發,走到收銀臺付款。

許炙裹好圍巾,拎起包站了起來。

湊巧,進來了一對年輕情侶。

女孩看到有空位,立馬提醒另一半來占位置。

男生見許炙還站在桌前,誤以為被預定了。

遲遲不走過來,直到周熾野過來。

見男生一直往這邊看,周熾野原本手裏還攥着的手機,直接塞回口袋。

騰空的手,故意牽起許炙,從他面前借過。

許炙反應慢了半拍,根本沒注意到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迷迷糊糊就被周熾野帶出面館。

他的步子邁的很大,一步幾乎是許炙的兩步。

“周熾野!慢點...”

對方充耳不聞,依舊沒停下步子。

企圖發洩情緒。

“周熾野!”

許炙因沒跟上他的步子,差點被絆倒。

所幸,有周熾野的手撐着。

這一叫,喚醒了周熾野。

他撒開手,上下掃視了一圈。

确認沒有磕着,他才松了口氣。

“抱歉,我先送你回去。”

許炙剛想擡腳,右腳後跟卻傳來了刺痛。

她不禁‘嘶’了一聲。

周熾野扶住許炙,擔憂了起來,“是不是剛剛扭到腳了?”

許炙單腳跳到一旁的公共椅前,打了個彎坐下。

“應該不是,估計是腳後跟磨破了,這鞋今天剛穿...有點磨人。”

她解開鞋帶,忍着疼,脫下鞋。

“還真是。”

許炙擡起腳,白襪子染上的血漬清晰可見。

周熾野眸色深沉,蹲在許炙面前,心疼地接過她的腳,細細查看傷勢。

許炙對陌生的觸碰有一絲敏感,條件反射想要收回腳。

“別動。”周熾野拉住她的腳,微微皺眉,似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怎麽不早一點和我說,都粘一塊了。”

許炙讪然摸了下鼻子,“沒多大事,還以為是在密室裏撞到門檻的後遺症。”

周熾野:“密室裏受傷了?除了腳還有哪裏?”

說着,便要到處查看的架勢。

許炙怕了,趕忙說:“沒有沒有,就當時不小心撞了一下,是我自己沒看路。”

也就是說,他走之後,許炙就受傷了。

這個傷也就算了。

但兩人從碰頭到現在,她一邊忍着t雙倍的痛和自己在約會。

結果,自己像個負心漢一樣,還在面館和她生氣,甚至吃醋。

周熾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根本不敢貿然脫襪子。

他起身,将身上的外套和圍巾全脫給了許炙,輕柔地蓋住她的下半身。

“你在這坐會,我去看看有沒有創口貼。”

許炙扯下被周熾野系在脖子的圍巾,低頭看向脖頸早上自己系的。

嘆了口氣,又把周熾野的圍巾系了上去。

摩天輪怕下雪形成安全隐患,今天比以往要早停運一個小時。

原本計劃打卡拍照的情侶,得知這個通知後,紛紛表示遺憾。

許炙情景帶入了下,如果自己和周熾野今天沒坐到摩天輪會怎樣。

不過,照周熾野以她為主的性格,只要她說不想坐,他肯定也不會糾結。

想到這,許炙笑着搖了搖頭。

“怎麽了?頭疼嗎?”

周熾野提着白色塑料袋,裏面除了幾張創口貼,還有新襪子以及毛絨拖鞋。

許炙視線從袋子離開,就見周熾野一米八七的大個,直愣愣地蹲在她面前。

“有點疼,忍着點。”

話剛說完,許炙甚至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腳後跟火辣辣的實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周熾野一點一點扒開血痂處的襪子。

許炙咬唇忍着痛。

過程漫長而煎熬。

好在,面積不大。

雖然看着襪子上的血跡有點驚人,但實際創傷面積并沒有預估的大。

‘嘶啦——’

周熾野扯開創口貼,輕輕貼在腳後跟上。

整個人如釋重負,“好了。”

又從旁邊拆開新襪子,替許炙穿上。

周熾野很細心,襪子買的是棉質襪,外面還有加絨的毛呢。

他比劃了下許炙的腳,拿出拖鞋。

小心翼翼地提着她的腳塞進鞋子裏。

看樣子正好一腳,但鞋子這種東西,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周熾野擡眸,問出聲:“合腳嗎?”

許炙站起身,在地上踩了踩。

“嗯,正好一腳,也很暖和,謝謝。”

周熾野斂眸,提起一旁裝着吊牌的袋子,順手把地上的垃圾一塊放了進去。

随後,漫不經心地交代起來,“這兩天傷口不要碰水,出門穿鞋子記得以舒适為主。”

許炙耐着性子聽他唠叨,腳在長椅上晃來晃去。

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周熾野抖了抖袋子,看向許炙就見到這一幕。

他從許炙受傷的那只腳掠過,問:“腳不疼了?”

許炙察覺到周熾野的視線,莫名心虛,立馬停下晃動的腳。

對他扯了個笑,“這不,還有你嗎?”

周熾野沒接話,許炙說完也才想起什麽。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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