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斷翅

斷翅

55

松樹的虬枝抵不過皚皚白雪, 樹桠彎了一個度。

綿密的細雪抖落在了周熾野肩頭,一時間冷意刺骨。

心口某處随之塌陷。

周熾野看了眼時間,沒打算接下剛剛冷場的話題。

又瞥向許炙, 問出聲:“先回去?”

這反應算是意料之中, 許炙斂眸,過了幾秒,溫敦嗯了聲。

游樂園的安保人員, 在遠處下了巡邏車。

兩手揮舞起鏟子, 賣力鏟雪清路。

雪路被清理的範圍不大,只夠單人過道。

周熾野走在許炙的前面, 時不時用腳扒拉着沒被鏟幹淨的雪。

部分還沒來得及被鏟走的雪地, 印着兩人的腳印。

一前一後,一深一淺。

許炙穿着拖鞋,雖然不再磨腳, 但鞋底不防滑。

即使一再小心, 還是連着打滑了兩次。

她停下腳步,嘆了口氣。

周熾野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 倒着又往回走。

走近發現許炙低頭彎腰, 正盯着腳, 他怔了幾秒。

随後,幾乎沒有猶豫, 背對着她,半蹲在她面前。

冷酷地說了句,“上來。”

許炙為了防滑,一直繃緊的腳有些發酸, 反應了幾秒。

這是要背她?

嗯?背她?現在?

周熾野半天沒等到背上的重量,又重新站了起來。

似嫌她動作太慢, 他扯着脖子上的圍巾又繞了一圈,“你在...磨蹭什麽?”

許炙抿了下唇,不确定問出聲:“現在嗎?”

周熾野挑了下眉,似乎在說:不然呢?

随後轉過身,再一次嘗試。

許炙這才不情不願地靠近他。

少年的肩比她想象中還要寬厚,許炙慢慢攀上周熾野的脖子。

一點一點将整個人附在他的背上,衣服上好聞的雪絨香直往鼻子裏竄。

溫暖又極具安全感,她下意識把頭靠向右頸邊。

周熾野感受到耳邊噴吐的氣息,像被燙了下。

喉結平滑,聲音有點啞:“抱緊我。”

随後,慢慢起身,手臂固定住許炙的小腿。

摩天輪離停車場有段距離,許炙怕周熾野累。

在過山車那示意周熾野把她放下來。

周熾野卻扶了把她欲往下墜的腰。

指尖在皮膚上的摩擦,使得背上的人一僵,敏感而羞赫。

這下許炙徹底老實了,也不敢亂動。

她盯着周熾野的後腦勺,濕漉漉的發梢正好被風吹起。

翹起的一绺頭發擦過鼻尖,很快又回歸原位。

那股揮之不去的香草味,惹得人心癢癢。

許炙揉了把欲打噴嚏的鼻子,冬天簡直就是敏感性鼻炎的天敵。

不過,她怎麽記得,周熾野之前頭發的香味不是香草。

什麽時候換洗發水了?

想到這,許炙聞了下自己的頭發。

淡淡的花香,比起周熾野的香草味,她還是更喜歡偏淡的味道。

就比如,周熾野之前的洗發水,有點像青檸海鹽味。

很淡卻又有清冽的存在感。

“周熾野,你怎麽換洗發水了?”

許炙趴在他背上,好奇問了一嘴。

周熾野身形微頓,很快又恢複如常。

只說了句,“膩了。”

許炙也沒再糾結,畢竟人都是有新鮮感的。

很正常。

停車場回蕩着踩雪聲,戛然而止在了車前。

周熾野單手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許炙也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在他背上睡着了。

聽到動靜,惺忪着眼,軟聲問,“到了?”

“嗯。”

許炙慢吞吞從周熾野背上滑落到地。

确認她站穩後,周熾野才收回扶住她的手。

上了車,怕許炙剛睡醒會冷,周熾野把暖氣開到最足,

副座上的人關了車門後就沒了動靜。

他側頭看去,許炙頭一偏,又靠着車窗昏睡了過去。

周熾野輕嘆了口氣,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去夠許炙身旁的安全帶。

也不知是不是下雪的原因,安全帶像是被卡住了,半天都扯不過來。

他只好探出半個身子,多扯了兩下。

扯到一半,他才發現許炙的睡姿,正好擋住了安全帶的扣繩。

周熾野用手扣住許炙的後腦勺,輕柔地把她腦袋擺正。

一切都很順利,人沒醒,安全帶也系上了。

他長松了口氣。

看着許炙熟睡的面容,周熾野嘴角輕扯了個弧度。

怕她睡醒脖子疼,又打算幫她調個座椅高度。

詭異的事再度發生,調位椅半天沒反應。

周熾野的呼吸漸重,掰座椅就一定要越過許炙,還要保證不把她弄醒。

時間像靜止了,靜到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遠處的霓虹燈,在車頂上空打轉,極有規律打亮車內。

周熾野別過頭,屏氣凝神,一點一點挪動座椅旁的升降。

驀地,座椅像是失控,一下形成了垂直角,椅子上的人和他正面碰撞。

冰涼而幹燥的唇,覆在了許炙的額頭上。

額間一吻弄醒了許炙,像是感受到面前的熾熱,她緩慢睜眼。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周熾野。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連臉上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熾野喉結滾動,漆黑深邃的眼眸被燈光照亮。

難掩餍望,似垂涎已久。

空氣一下變得稀薄了起來,兩人的呼吸也亂了頻率。

逼仄的車內,所有誘導因素都不明而喻。

半晌,周熾野撐着手,欲蓋彌彰地掰了下許炙的座椅。

“抱歉,吵醒你了,原本只是想讓你睡得舒服點。”

許炙眨了眨眼,只覺額間有些燙。

她下意識地擡手觸碰那塊灼熱之處。

周熾野餘光掃到她這動作,系安全帶的動作一滞,帶子随之又收了回去。

“......”

到學校已經是熄燈時間,許炙解開安全帶,把圍巾系好。

想起袋子裏還有換下來的鞋襪,她又往後座去夠袋子。

奈何手不夠長,試了幾下都沒拿到。

坐在一旁的周熾野發話了,“我是擺設?”

“?”

車子早已熄滅了火,暖氣也消散了些。

許炙反應過來。

周熾野這是想讓她主動來找他幫忙。

這回輪到許炙道歉了,“抱歉,你能幫我拿一下後座的東西嗎?我不太夠得着。”

周熾野神色莫測地盯了她幾秒,欣然挑了下眉。

最後大發慈t悲地點了下頭。

但又不完全同意她的做法,臉上帶着譴責輕啧了聲。

不過,他還是半側身去拿許炙要的東西,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許炙到嘴邊的謝字還沒說出口,他卻絲毫沒有要給她的意思。

周熾野拎起袋子,掀了掀眼皮,盯着她開口,“許炙,在我這,你永遠是最奪目的那個。”

“所以,你犯不着為了個人審美,去穿一雙完全不合腳的鞋子,行不?”

許炙慢吞吞接過袋子,木讷地點了下頭。

不知道是該回答還是道謝,掂量了下措辭,“好的,下次不會了,謝謝。”

周熾野就着姿勢,打開副駕駛的手套箱,摸索了一會,掏出了一串鑰匙。

“明天我要趕個通告,球球和咖啡,你幫忙遛一下?”

明明是拜托的語氣,但卻絲毫沒有拒絕的餘地。

許炙收下鑰匙,忍辱負重再次應了下來:“好的。”

鑰匙放進包裏,準備開車門。

周熾野卻勾着唇,漸漸靠近她,輕喚一聲,“許炙。”

許炙開車門的動作停了下,“嗯?”

他擡手揉了把許炙的頭,動作不算重,但盡顯親昵。

“喜歡你這件事,你可以反複向我确認。”

話音還沒落地,周熾野抵着她的後腦勺,滾燙的氣息包裹着許炙。

在之前那處加深了吻。

......

許炙幾乎是倉皇而逃,回到公寓,房間裏沒開燈。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臉頰的發燙感格外清晰。

周熾野簡直太犯規了!!!

她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是個什麽反應,好像耳根處唰的一下開始發燒,肉眼可見紅了起來。

眼睛一下子放大,就這麽直愣愣地盯着周熾野。

他的一舉一動在許炙眼裏都是撩撥她的信號。

最要命的還是,周熾野當時朝她耳朵故意吹了口氣,像是為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敏感竄透神經,直通天靈蓋——“我們阿炙怎麽連撒嬌都不會,嗯?”

那一刻,許炙的腦袋像是炸了,整個人都在冒煙。

節目組今天要走了,許炙一早就接到了江茹月的電話,催促她來送人。

挂了電話,磨蹭了幾分鐘,睡意全無。

只好起來洗漱。

放在洗漱臺上的手機震了震,許炙吐掉嘴裏的牙膏泡沫。

又漱了漱嘴,擦幹水漬才拿起查看。

一共三條消息。

宋忱筠、白昱還有曲峄。

三個人像是約好了一樣。

發來的消息都只間隔一分鐘。

許炙撩了下耳側的頭發,依次點開來看。

:阿炙,你什麽時候放假呀,昨天聽我同事說,今年回江城的票不好搶。

Mom:炙炙,學校什麽時候放假?我叫你爸來接你。

許炙看了眼窗外将亮未亮的天,咬了下唇。

ZHI:暫時還不知道呢,等确認了再說~

分別發送完成。

曲峄的頭像框又跳到了最上面。

quququ:今天吧,還是18:53,你和他說了嗎?

剛剛又追加了一條。

quququ:那件事。

輸入法在界面閃爍了好幾下,屏幕上的字像是一道旋渦。

你和他說了嗎?

那件事。

許炙指尖僵在了半空。

翻看消息記錄,她和周熾野的聊天還停留在兩人約會。

這些天,她其實自己也想了很多。

到底該怎麽和周熾野說自己要出國這件事。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鐘,對許炙來說都是格外寶貴的。

她喜歡他的意氣風發,習慣他的口嫌體正,包容他的孩子氣...

這些人格魅力都是致命的吸引。

甚至可以說,許炙現在對周熾野的愛慕,早已任其肆意生長。

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當面和他說,

即使他不同意,至少能有商量的餘地。

但每次話到嘴邊了,她卻失聲了。

她實在太害怕失去了。

但人總是要面對的不是嗎?

挫折也好,苦難也罷。

比起愛與失去,她已經得到的夠多了。

許炙想到面館裏,周熾野頭一次對她說重話。

她突然又覺得,哪怕周熾野朝她發脾氣也比他不理自己強。

這都是很合理的事情。

畢竟,自己瞞了他這麽久。

愛可以不計較得失,但不能彼此隐瞞。

她也想讓周熾野感受到。

他會是被熱烈愛着的那一方。

ZHI:今晚能早點回來嗎?

對面似是沒料到許炙會起這麽早。

Z2:?

Z2:怎麽起這麽早。

許炙老老實實說了下節目組要走的事情。

Z2:總不能等我回來,他們才肯走吧。

Z2:怎麽,想給我擺個慶功宴?

ZHI:......

許炙抿了下唇,又敲了幾個字。

ZHI:等你回來,我有事想跟你說。

想了想,又補充了句。

ZHI:很重要的事。

對面周熾野似乎在忙,沒有秒回。

許炙沒時間等待,熄滅屏幕放進兜裏,下樓去送別節目組。

等她回來,周熾野剛好回了個好的表情包。

許炙坐在書桌前,盯着那張申請表。

思索再三,還是決定等和周熾野說了再回學校處理。

時間臨近下午,她獨自打車去了咖啡店。

剛下車,陳琳正好從店裏出來,手裏拿了份吐司,遞給露天座位的顧客。

随意往門口一瞥,認出許炙後,眼眸亮了亮。

“許炙。”

許炙見狀朝她招了招手,笑着打招呼,“琳姐。”

陳琳主動挽起她的手,将盤子放到收銀臺上,仔仔細細将她打量了一圈。

她點頭稱贊了起來,“不錯,小臉紅潤了許多,看來,他把你照顧得挺好。”

許炙笑笑,不置可否。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客人越來越多。

許炙也不好多打擾,幹脆上樓等曲峄。

周熾野結束工作已經是下午五點,心裏牽挂着許炙。

和林佑打了聲招呼就直接回了學校。

考慮到今天節目組走,他不在場。

于情于理都該去回訪下,于是到了學校就直奔校長辦公室。

‘咚、咚——’

“請進。”

江茹月正低頭看着資料,見來人是周熾野,肉眼可見放松了下來。

她摘掉眼鏡,站起身倒了杯水,便招呼着他落座。

周熾野自然地拉開椅子,抿了口水。

“江姐,不好意思,打擾您工作了,今早确實有工作,一時半會也抽不開身。”

江茹月理了理桌上的資料,親和地笑着說,“沒有,你是公衆人物,忙一點好。我這也是沒事幹,想着自己看看新聘教師。”

周熾野掃了眼桌上,應聘人數不算少,“是要招新嗎?”

江茹月恰好收拾完桌上一角,接話道:“算是吧,主要是有老師要離職。”

像是想起什麽,她在位置上坐定,糾結了幾秒,問出聲,“周主唱,許老師有和你說過,她要辭職的事嗎?”

周熾野愣了下,重複道,“辭職?”

江茹月瞅見他的表情沒多想,以為只是周熾野沒想到許炙突然要辭職。

又自顧自地說起,“她今天上午送完節目組後特意來了趟辦公室。”

“說是,學校的老師推選她去國外深造,要去一年。”

周熾野聽完臉色不太好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風雨欲來。

他将杯子扣在桌上,站起身,走之前留下了句,“最近事多,剛剛想起來了,她确實和我提過。”

從辦公室出來,天徹底暗了,冬天的日晝時間短,學校的路燈一瞬開啓。

手機按下開機鍵,明晃晃的亮度惹人閉了閉眼。

周熾野平複了下心情,點開還停留在上午的對話框。

“下樓。”

等了幾分鐘,手機絲毫沒有動靜。

他換了個方向,朝教師公寓走去。

姜慧剛查完寝,下樓就見周熾野杵在花壇旁,一直來回看着手機。

想了想,她還是從他身邊經過,順便打了聲招呼。

周熾野禮貌性點頭,見她懷裏的查寝表,随後直接問她,“許炙在寝室嗎?”

姜慧:“許老師今天沒課,下午好像就出去了,說是和別人約好了。”

許炙在蘇城朋友不算多,來回除了學校和工作,聯系最緊密的也就只有曲峄了。

他道了聲謝,便揚長而去。

周熾野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有種再次被排除在外的即視感。

小時候,池蘊和周嚴明做任何決定之前都不會和他商量。

仿佛他無論表明什麽觀點,到最後都會被排除在外,他的想法好像沒那麽重要,只能按部就班地接受一切。

他們離婚後,兩方他一個都沒跟,因為他讨厭被綁束和規定好的人生。

他讨厭一切自以為是,打着為自己好的旗號,最終把自己排除在外的這種窒息感。

而今天,對他來說最重要,他自認為最親密的人,又再一次提醒着他。

自己是永遠不被認同的,不會被愛的,不被在t意的。

他以為許炙會是不一樣,可到頭來,結果依舊那樣。

周熾野嘴角扯過一抹嘲諷,将音樂聲開到最大。

車的速度也随之變快。

許炙在店裏和曲峄聊了很多,大多數都是圍繞周熾野的病情。

得知他的狀态算是好轉,許炙才總算放下心。

店裏的歌覆蓋面積很廣,因此音量不小,大概每五分鐘換一首。

許炙一天下來光聽歌都有些累。

以至于手機沒電了都沒察覺,原本想打個車回學校,現在又只能等着充會電。

許炙插上充電線,長按開機鍵,等待了一會,鎖屏上最顯眼的就是周熾野的消息。

Z2:下樓。

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

許炙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忘了提前和他說。

剛想把定位發過去,樓下閃過刺眼的燈光。

起初她沒在意,以為只是臨時停車。

原本在車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下了車。

直到她把消息發出去,樓下那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打開手機查看。

但留給她的只是一道背影。

許炙有些不确定,正準備下樓去确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路燈下的人,像是冷笑了一聲。

卻始終沒有擡頭看,随後徑直回到車裏。

車子拐了個彎,從店門離開。

等她追到樓下,只有駛盡的車尾燈。

周熾野看了眼反光鏡裏漸行漸遠的人,突然犯了煙瘾。

靠邊停車,打開抽屜翻找着煙盒,手卻觸到了絲絨盒一角。

他怔了怔,想起這是什麽後,也只是低頭扯了下嘴角。

‘嗒——’

火光跳動一瞬後,周熾野淺吸了一口。

他鮮少抽煙,傷嗓子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他不享受這個過程,甚至可以說有些排斥。

煙霧飄散在每一個角落,他只能透過迷霧看人。

觸不可及的感覺并不好受。

高架橋上飛馳的車輛長鳴不止,有些聒噪。

他彈掉煙灰,接了個電話。

“野哥,今晚有沒有空,來‘wave ’捧個場呗。”

他剛想回絕,但那頭又說,“兄弟,怎麽說,你當年也是從這出去闖蕩的,這點舊情...”

後面的話他沒再聽,簡短回了句嗯。

對方權當他答應了,告知桌號後,就被周熾野挂了電話。

‘wave’是個地下樂隊場所,每天不定期有樂隊演出,不過大多數都是無名之輩。

不是所有樂隊都像Top·Star這麽幸運,出道就能被看見。

當年周熾野也是在這裏混跡了很久,傍晚露天獻唱,晚上來wave駐唱,單槍匹馬也就習慣了。

說起來,林佑算是他的貴人,起初一意孤行堅持要成立樂隊。

現在想想,林佑和他才是一路人,骨子裏都犟。

煙圈潮回,熏得人直眯眼,周熾野猛吸了一口,直接掐掉了。

回到車上,他撥通了林佑的電話。

既然要捧場,人多那才叫熱鬧。

林佑帶着樂隊在wave門口和周熾野碰頭,隊裏那幾個像是沒見過世面。

一聽說這裏是林佑和周熾野的‘定情之地’,也不顧通宵趕通告的疲憊感,個個精神抖擻。

徐哲背後偷襲周熾野,勒住他脖子,想要周熾野背他。

誰料,周熾野背後長眼似的,手剛碰到他肩,直接來了個過肩摔。

徐哲慘叫了幾聲,周熾野像個旁觀者,調侃了起來:

“徐哲,彈了那麽幾年的貝斯,手上的老繭沒數啊。”

徐哲晃動着手臂,呻吟了幾下,“哥,那你也不能下手這麽狠啊。”

林佑拍了拍他肩,安撫性幫他揉了幾下,“臭小子,你哥沒揍你就已經算好的了。”

來wave的人越來越多。

眼神下意識随意一瞟,竟然看見了個熟面孔。

他湊到徐哲耳邊,壓低音量:“十二點方向,戴着唇釘朋克風那位,看見沒?”

徐哲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看過去,全身都是破洞潮流打扮,視線上移,“我去,那哥們怎麽也是一頭銀發?”

林佑揉肩的力重了個度,“就是他這頭銀發,你哥把他揍了一頓。”

徐哲啊了聲,“敢情我哥以前真是混這道的?”

林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想什麽呢,你哥以前外號叫‘冰草’,幾乎不和人打交道,更別說打架了。”

徐哲百思不解:“那為什麽...”

提到這,林佑冷哼了聲,“還不是因為那白毛嫉妒你哥,又看不慣他的做派,好死不死你哥那天心情不好。”

“上去就給了人一拳,等會你仔細看,不出意外,那人門牙還缺着一角呢。”

“......”

wave營業時間比普通場所要早,這會裏面人都坐滿了。

不知是打着周熾野的旗號營銷,還是這裏生意好了。

燈紅酒綠的名利場,來者都各懷心思。

有來攀交的,有來拓展人脈,更有人來湊熱鬧的。

譬如,未聞其聲。

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瘦子,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張口就是一股京腔,生怕別人沒注意到他這號人物。

“我當是誰呢,呦,這不是周熾野嘛。”

喊了這一嗓,全場的目光徹底看了過來。

音樂聲也掩蓋不住他的痞氣。

周熾野掃了眼現場,沒什麽情緒,“寒暄免了。”

瘦子尴尬地咳了兩聲,表面功夫還是做到位。

“兄弟,你這說的哪裏話,當初怎麽說的,茍富貴勿相忘。”

哪知周熾野根本沒給面子,眼皮都懶得掀,“當初wave出事,也沒見你有難同當。”

瘦子被怼的說不出話,臉一下拉了下來。

“熾野,包間是哪個?”

林佑及時出聲,分散了現場注意力。

周熾野報了個號,幾個人頭也不回地往走廊盡頭走去。

瘦子眼底劃過一道精光,朝着他們背影壞笑。

包間裏,徐哲直接被周熾野的魅力所折服。

“哥,你這氣質是從小養成的嗎?”

“?”

徐哲來的路上就有點渴,見桌上有現成的水,想也沒想就喝了口。

直到喉嚨被辣到,才反應過來這是酒。

他皺着眉,含糊不清道:“這怎麽是酒?”

在場人皆是一笑。

孔诠見他難受,遞了張紙,“你當這飯店呢?來這不就是喝酒的?”

徐哲很少喝酒,不懂這裏面的門道,“不是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要喝酒嗎?”

林佑确認再三,玻璃壺裏是涼白開,倒了杯給他,“誰規定非要心情不好才喝酒。”

見周熾野一直沒吭聲,他撞了下肩,“熾野,你說呢?”

周熾野嗯了聲,像是沒什麽心情。

端起一杯顏值最高的酒,悶聲抿了口。

林佑認出那是長島冰茶。

給他們準備酒的人,懷着怎樣的心理,周熾野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好,周先生,我們老板請你去聽歌。’

酒勁上頭的比他想象中要快,周熾野有些燥熱,解了兩粒扣子。

服務員是個小女生,歲數看上去挺小。

周熾野的動作不免惹得她臉紅,見他起身,紅着臉先出去了。

“熾野,我陪你一塊去。”

林佑完全不放心,這簡直就是鴻門宴。

周熾野身形不穩,眼神卻清明,示意林佑門口的監聽。

林佑了然,配合他:“那你坐會就回來,明天的通告可是早上。”

周熾野唇線一勾,又恢複了醉酒狀态。

小女生領着周熾野走到了卡座,給他上了杯莫吉托。

冰塊沁出水漬,沿着杯口下滑。

周熾野擡眸,懶散地盯着臺上的吉他手發呆。

節奏緩慢,像是催人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動靜。

“戈少,您來怎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今天都沒包間了。”

周熾野毫不奇怪,這裏出入的多多少少都是玩音樂的,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

他也沒興趣去觀賞人家擺架子。

可惜,對方不是這麽想的。

那少爺像是一早就打了招呼,中間那位置立馬空了出來。

好巧不巧,就在周熾野旁邊。

花襯衫瘦子忙着獻殷勤,都快把旁邊人擠下位置了。

“戈少,您今晚想聽點什麽?”

戈烨摘掉墨鏡,從口袋掏了張黑卡,拍了拍瘦子的臉。

對方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臺上一下換成了穿着暴露的兔女郎,用力扭動着身姿。

戈烨心情大好,瘦子端着果盤,被他招呼着坐在一旁。

“戈少,聽說您最近又談了?”

戈烨磕着瓜子,好脾氣地嗯了聲。

瘦子像是有指引性的繼續問:“怎麽沒見把她帶來,也讓我們飽飽眼福。”

戈烨朝地上吐了殼,“眼福?她還不夠格。”

瘦子見戈烨杯子見空,眼力勁十足,又替他續上。

捧着他阿谀奉承了起來,“也是,能被戈少看上的人也是她福氣。”

戈烨沒搭理他。t

他又自顧自地說:“戈少沒打算在蘇大找嗎?”

周熾野假寐的眼,睜了開來。

旁邊桌的戈烨吃了口剝好的葡萄:“我們這屆的不行,投懷送抱的沒意思。”

瘦子像是随意問了句:“學姐學妹不比同屆的有意思?”

戈烨聽了進去,似想起了什麽,眼睛瞪大了一圈,“你別說,上一屆的系花确實不錯。”

他咂咂嘴,回味了下,“那妞性格得勁,就是太傲。”

瘦子也來了興趣:“叫什麽名啊?”

戈烨眯了眯眼,拖長尾調,“叫——許...許什麽來着?”

他一時沒想起來,敲了敲腦袋,靈光一現,“許炙!對對對,許炙。”

“那妞是真的正點,家世好,樣貌出挑,關鍵是她——”

說着上手朝瘦子比劃了兩下。

兩人猥瑣的笑聲回蕩在周熾野耳邊。

‘哐當’

凳子翻倒的聲音,止住了兩人的笑聲。

戈烨有些敗興,“喂,喝多了趕緊滾回家,在這發什麽酒瘋。”

周熾野散漫地扶起凳子,漫不經心地卸下了脖子上的項鏈。

下一秒,直接拿起杯子朝戈烨腦袋上砸。

頓時,鮮血綻開。

尖叫聲炸開。

場面混亂了起來,林佑和樂隊急忙從包間趕出來。

看見周熾野正不要命地朝戈烨揮拳頭。

他上前攔着。

周熾野卻直接把他推開,雙手吊起戈烨。

濃稠的眸色此刻沾染着血絲,仿佛一頭猛獸,下一刻就要上前撕咬。

衆人屏住呼吸,生怕他弄出人命來。

結果,他卻低啞笑了起來。

“怎麽不還手?還以為你是女的呢,聲音這麽尖。”

周熾野撈起他身下的酒杯,四分五裂的玻璃渣劃破了他的手,血潺潺往下流。

“學音樂的是吧,你這嗓子除了會說些粗鄙之事,用來唱歌會不會有點奢侈?”

他将鋒利的一端對準戈烨的喉嚨,似惡魔低語:“要不,我替你割了吧。”

戈烨滿臉驚恐,哭了起來。

“你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讓我爸封殺你。”

周熾野剔了剔耳朵,習以為常說了句:“想封殺我的人,實在太多了,讓你爸排個隊吧。”

說完,又收回了尖銳,幹淨利落起身,似乎只是想給戈烨個教訓。

瘦子驚魂未定扶起戈烨,有撐腰的膽子放大了起來。

“周熾野,這回誰都保不了你了。”

“戈烨是盛世娛樂的獨子,今天你敢動他,明天就等着被封殺吧。”

周熾野轉過身,簡單擡了個手,瘦子和戈烨皆是一躲。

兀地,他笑了起來,“是嗎,那我拭目以待。”

幾人出了wave後,輪番查看了周熾野的傷。

不光是手,還有嘴角,以及身上看不見的地方。

林佑剛想叫車去醫院,周熾野卻一手阻止。

“不用麻煩,我自己能處理好。”

林佑沒過問他因什麽事打架,但現在棘手的是,周熾野确實惹了個硬茬。

“如果那人說的是真的,我們可能真...”

周熾野奪過林佑的手機,叫了個車。

“很晚了,你們先回去。”他把手機還給林佑,“其餘的事,明天再說。”

目送他們走了後,周熾野才看到許炙發來的消息。

ZHI:我在18:53,剛剛那個人...是你嗎?

ZHI:我把球球和咖啡都遛完了,在家等你。

周熾野摸了下嘴角,刺痛惹得他輕嘶了聲。

還是得先去藥店一趟。

許炙靠着沙發看電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直到周熾野的開鎖聲,她猛地一驚醒。

“你回來啦?”

許炙抱住正背對着她換鞋的周熾野。

對方嗯了聲,遲遲沒有回應。

許炙沒在意,聞見他一身酒氣,又問:“你去喝酒了?”

周熾野這才轉過身,嘴角的創口貼一下引得許炙關注。

“怎麽了這裏,怎麽喝個酒還受傷了?”

周熾野感受着懷裏的溫軟,說不貪戀是假的。

但他還是狠心拉開了距離。

“許炙,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周熾野冷着臉,一瞬不瞬地盯着許炙,似要個答案。

沒想到他一下子就切入正題。

許炙愣了半拍,很快恢複常色,坦蕩承認:“是,但沒打算一直瞞着。”

周熾野暗地裏松了口氣,臉色稍微好看了點,将裝藥的袋子往沙發上一丢。

卸下了滿身防備,拉過許炙坐在他旁邊。

半晌,他啞聲開口:“許炙,你喜歡我嗎?”

許炙毫不猶豫回答:“喜歡的。”

周熾野苦笑了下,“可我覺得,你好像沒那麽喜歡我。”

“喜歡我,又做着傷害我的事。”

“喜歡我,所以,瞞着我要出國這麽大件事;說喜歡我,又抛下我去見我不喜歡的人。”

“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嗎?”他停頓了下,“你的喜歡,未免有些廉價。”

許炙的心像被針紮般刺痛。

像是預感到什麽,她迫切地想要挽回。

“這些我都可以解釋的。”

周熾野沒有打斷她話的意思,許炙舔了下幹澀的唇,“瞞着你要出國确實是我的不對,但申請表我還沒填,你如果不想……”

“許炙!”

周熾野整個人有些快昏厥的狀态,心裏的那團火蔓延到了嗓子。

“我以為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把握好的。”他眼神透着落寞和失望,“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有把我當做依靠嗎?或者說,你有考慮過遇到事情,第一時間來和我說嗎?”

“你出國這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你沒和我分享這份喜悅我可以理解,你誤認為我不支持你去,我也能理解。但你為什麽要讓一個外人來通知我這件事?甚至把告訴我這件事,當作你的負擔。”

許炙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想,“不是的,我沒有這麽想過,從我第一刻知道這件事,我就特別想和你說,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因為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我很怕我自己哪裏做的不夠好……”

說着說着,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有委屈也有不甘。

周熾野還是沒忍心,他抽了兩張紙,但沒替她擦眼淚。

許炙知道他還在生氣,不顧眼淚,攥住周熾野的手臂,繼續解釋:“我今天讓你早點回來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的,我沒想逃避,還有…我去找曲峄也是為了你的病情,我怕等我走了,你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她抽噎着說了一大段,把該說的都說了,“周熾野。”許炙緩了緩情緒,“我真的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本以為說到這個程度,照平常,周熾野一定會消氣,但今天不同了,他似乎鐵着心。

許炙那抹預感越來越強烈。

就在周熾野一點一點掰下她的手,殘忍地說出下面那句話,一切都印證了。

周熾野甚至沒擡頭看她,只是平靜地從他嘴裏說了句:“許炙,我膩了,分手吧。”

原來膩了的不是洗發水,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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