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慢冷

慢冷

56

樓下的歡呼聲不合時宜冒了出來。

推杯換盞間, 沉寂的空調運作聲顯得格格不入。

球球和咖啡像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各自回到了窩裏。

手腕上的蝴蝶挂墜,緊貼皮膚表層, 源源不斷輸送着沁骨的涼。

藥袋被空調風吹得嘩嘩作響。

許炙全當沒聽見。

默不作聲扯過袋子, 翻出碘伏和棉簽。

周熾野斜睨她的動作,喉結滾動了下,“是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們現在已經...”

許炙撕下創口貼的動作毫不溫柔, 痛感止住了他沒說完的話。

忌諱的話題, 許炙是不願意聽第二遍的。

痛處扯着嗓子眼,一時喉間幹澀, 他再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周熾野閉上了眼, 任憑許炙清理傷口。

冰涼的液體覆蓋在傷口,降低了疼痛感。

許炙坐在擋風口,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 直竄周熾野的鼻尖。

空氣敏感度飽和, 霎時鼻子竟有些發酸。

許炙将棉簽調了個頭,吸了下鼻子, 聲線有些抖。

“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他叫, 周熾野。”

“山城人,他愛吃辣, 卻不愛吃甜食。”說到這,她嘴角下撇,像要哭,“或許是...覺得太膩了。”

周熾野睜眸,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眼神比剛才更加深沉了一些。

許炙垂眼換了根棉簽,繼續在一處打轉, 這次塗的很慢,每桢都在放映慢鏡頭。

胸口喘不過氣,她快速擦掉眼角劃過的淚,呼了口氣努力調節情緒,紅着眼繼續說:

“在我眼裏,他是一個正義而又驕傲的少年。”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懂喜歡,也從來沒預想到會這麽喜歡一個人。”

暖氣t很快将水分揮發,許炙在等待周熾野的間隙沒喝過一口水,現在嗓子幹得發痛。

每發一個音階都在擴大她的痛楚,即便如此,她反而更怕有些話來不及說。

“除了他,我沒打算再去喜歡別人。”

周熾野手裏攥着鑰匙,因過于用力而使手心泛白。

許炙慢吞吞蓋上瓶蓋,肩膀有些僵硬,仿佛接下來說的話,花光了她的所有勇氣和力氣。

“真的很抱歉。”情緒不再受控,說話帶着抽噎,“是我…太差勁了。”

自認為收斂很好的情緒,還是在這一刻全盤崩潰。

周熾野垂落的手被許炙砸下來的眼淚,燙了下。

心口更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窗外轟然決堤的跑車聲,炸耳盤旋。

迎面的車載音樂卻清晰入耳。

“怎麽先熾熱的卻先變冷了,慢熱的卻停不了還在沸騰着。”

“看時光任性快跑随意就轉折,慢冷的人啊,會自我折磨。”

“沖動的人向來聽不見挽留。”

許炙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從一開始小聲的抽泣,到最後不顧形象的,徹底放聲大哭。

是,就當是一時沖動。

先熾熱的也會變冷。

周熾野停在半空的手,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他忍住不堪別過頭,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一處為他停留。

過了今晚,屬于他的蝴蝶就要飛走了。

許炙哭累了,思緒太過于沉重,沒多久便靠着沙發邊睡了過去。

周熾野看着她的睡顏,眼底的猩紅一閃而過,抑制在心底的情緒止不住叫嚣。

試探的手小心翼翼撥開許炙臉旁的碎發,啞聲道:

“該說抱歉的不是你,有點晚了。”

不是今天太晚,而是我們之間有點晚。

......

許炙醒來時,天蒙蒙亮,光透過簾子照在床頭。

緩了幾秒,她才察覺自己睡在了床上。

門虛掩着被打開,窸窸窣窣的走路聲。

球球嘴裏叼着牽引繩,趴在了床邊。

許炙揉着它的頭,輕聲問道:“家裏就我們兩個嗎?”

小狗聽不懂,只知道朝她搖尾巴。

許炙放棄了和它溝通,掀開被子下床。

昨晚眼皮哭腫的跡象,睡了一覺反而消腫了。

踢踏着拖鞋走向客廳,下意識向沙發看去。

毫無意外沒看到想見到的人。

仿佛昨晚發生的一切真的就是場夢。

不知怎的,總有種莫名的直覺。

許炙向沙發走去。

褶皺處放着她的外套。

原本随意擺放的衣服,現在卻被疊得整整齊齊。

除此之外,領口還放了張紙條。

許炙咬唇,做了會心理建設才拿起來看。

【早,昨晚出于安全考慮,擅作主張抱你去了我的床(床單剛換過,沒人睡過),這幾天辛苦了。】

周熾野的字遒勁有力,明明是普通的黑筆硬是被他寫出了鋼筆感。

她摸向紙張,透過文字感受他寫下這段話的心情。

叮咚——

門鈴響起。

許炙沒來得及放下紙就去開門。

門外空無一人。

只有地上的外賣袋。

許炙收斂失落,蹲下身打開袋子。

一杯粥和一份煎餃,粥還是熱的。

抽開袋子。

紙杯底下壓着的字條随之掉落在地。

【吃了早飯再走,鑰匙放鞋櫃。】

【心中有景,花香滿徑,不順路的日子裏,要照顧好自己。】

‘啪嗒’

一顆、兩顆...挂線珍珠砸向字條。

許炙捧起小米粥,邊哭邊喝,極力克制着嗚咽聲。

粥帶着甜意,到了胃裏卻開始泛苦。

她好想當面和他說:

你熬的粥,一點都不好喝,周熾野。

或許太着急,亦或是是周熾野的倉促。

筆墨未幹,此刻又再次被她的眼淚暈開。

随風飄落在一旁。

怕來不及的不止一人。

明晃晃的愛就在眼前。

-

“昨晚做賊了?”

林佑看着後視鏡裏哈欠不停的周熾野,有些稀奇。

周熾野沒回答,頭靠窗沿閉着眼。

“談判結果怎麽樣?”

林佑打了個轉向燈,“黑吃黑的資本家,沒有談判的必要。”

周熾野睜開眼,規律地敲擊車窗,不知道在想什麽。

“既然這樣,那讓他們狗咬狗,盛娛和華娛不是都想分一杯羹嗎,那就給他們好了。”

“?”

“你是想毀約嗎?”

“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我看你是真的談個戀愛連事業都不要了。”

林佑血壓一下就高了起來,臉色因激動開始變紅。

周熾野轉動尾戒,眸色微暗,濃稠到化不開的潮湧,随之消之殆盡。

“不是不要,是讓他們先出手,我們收網。”

“還有...”

“就事論事,以後我們的事別扯上她。”

林佑思維混亂了下,“行行行,你就護着吧。”

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精準捕捉到了重中之重,“怎麽突然分我們和她了?”

“你和...許炙,該不會?”

剩下的話,林佑沒敢說。

周熾野垂下頭,碎發遮住了落寞的神情。

半晌,沉悶地嗯了聲。

看似回答林佑,實則也是在提醒自己。

林佑還是不敢相信,他幹脆把車靠邊停下。

解開安全帶,轉過身面向後座的周熾野。

“不是,人姑娘挺好的啊,怎麽好端端分手了,她提的嗎?”

周熾野心口一揪,聲線低了個度,“我提的。”

這下林佑徹底問不出口了。

因為周熾野太喜歡許炙了。

作為旁觀者,他太清楚周熾野對許炙的喜歡是真心還是假意。

一個為了愛可以履履犯錯的男生,怎麽可能不喜歡就不喜歡。

他也不敢去細想。

對自己喜歡到骨子裏的女孩,主動提分手是什麽感受。

那個人還是周熾野。

林佑嘆了口氣,他能懂他,萬語千言只憋出,“辛苦了。”

“這兩天我幫你把通告都推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蘇城這邊...通告差不多了,行李你看着收拾一下。”

“知道了。”

“謝謝。”

林佑重新啓動車子。

“如果你是因為怕牽連她,我是覺得沒到這種程度。”

“就算被抵制,Top·Star依然是樂隊團體,只不過受限了而已,這種事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經歷。”

周熾野降下車窗,肆意的風略過懶散的額前發。

“這次不一樣了佑哥。”

“她這個年紀該是明媚耀眼的光,而不是拘泥于泥濘殘敗的沼澤。”

“我不想她陷落,她和我們到底是不順路。”

風載着尾戒的重量,壓着小拇指。

周熾野默不作聲摘掉了它。

-

許炙填完申請單已接近黃昏時刻,教學樓被鍍了層金。

林蔭道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是青春。

觸手可及的是大好前程。

白昱的電話在她愣神間打了過來。

“阿炙,明天回江城的票訂好了嗎?”

許炙嗯了聲,“我和忱筠一塊回,你和爸爸記得多少點好吃的。”

“當然會啦,明天出發了記得給媽媽發消息。”

“好。”

臨近跨年,從蘇大往返學校期間,街道人流量漸漸多了起來。

街邊張燈結彩,賣年貨的商鋪更是目不暇接。

許炙看着前方擁堵的路況,幹脆叫停了車子。

準備就近買點年貨帶回江城。

年關之重全看行業,想起昨天宋忱筠還在和她吐苦水。

後悔選這個專業了,但許炙是真覺得宋忱筠很适合當記者。

雖然有時神經大條,但她踏實負責,責任心強,更重要的是有一顆充滿正義的心。

難得可貴的品格,更不應該妄自菲薄。

許炙拎着兩大包年貨,一份是她帶回家的,另一份提前替宋忱筠準備着。

看着手裏沉甸甸的戰利品,心裏有說不出的成就感。

果然,心情不好時就要出來走一走。

出了店門,原先堵塞的道路早已恢複通暢了。

許炙沒再立馬打車,而是決定自己沿着商業街走一走。

過了個紅綠燈,遠遠看見有好多人駐足拿着手機拍着什麽。

許炙隔得有點遠,想着反正都是散步,湊湊熱鬧也好。

路過她身旁的一個小女孩,拉着媽媽的手,奶聲奶氣地說:

“媽媽,媽媽,你看那個電視機裏的小哥哥好帥呀,旁邊的姐姐也好美。”

一旁的媽媽看了過去,笑眯眯附和她,“囡囡,那個不是電視機哦,裏面的小哥哥在和姐姐拍洗發水廣告呢。”

許炙這會看清了大屏上的兩人,手上拎着的東西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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