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缪斯
缪斯
58
春日喜雨, 英國的雨更是連綿不斷。
難得放晴日。
Swiss cottage 。
落櫻嵌在枝桠引得春光旖旎，漫天飛舞的粉色花瓣，輕柔又重重地墜擊在玻璃窗上。
玻璃房內, 許炙不知什麽時候靠着窗邊睡着了。
動了動酸麻的手臂, 皺着眉輕嘶了聲。
“Whose spring ising。”
坐在她身後的英國留學生和身旁人笑着打趣。
棱鏡閃爍，眩暈一瞬，許炙循聲透過人像看去。
一窗之隔的百年櫻花樹在風中搖曳, 分叉的花枝延伸到玻璃窗, 恰好正對着她面前這扇。
瑰麗而神聖，陽光恰好穿堂而上, 勢不可擋的趨勢惹得許炙輕笑了聲。
"The champion is China."
她閉上眼, 彎唇感受着穿堂風，若即若離的花香。
陣陣酥意直沖腦門。
——“New world.”
北京時間下午五點整，距離發布會還有兩小時。
林佑在化妝室來回轉個不停, 嘆了五次氣, 還是沒忍住：“你說說，這主辦商怎麽想的, 臨時加一個戈烨。”
兩手一拍, 長哎了聲, “活祖宗。”
“知道的是來看你出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交情。”
“就沖你上次給他那一錘, 他能讓發布會照常進行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周熾野翻看着流程單，沒多大起伏，事不關己的樣子讓林佑更急了。
“大哥，這可是你的首張單人唱片, 你也知道上次那件事...”
‘啪’——
本子被合上，休息室的氣壓明顯低了幾度, 周熾野懶散擡眸：“誰請來的大佛誰送回去。”
“什麽時候我的事情，輪得到外人來幹涉。”
氣氛凝固了幾秒，林佑想起正事。
“今天許老師趕得回來嗎？”
周熾野看了眼手表，“快了。”
“就算她趕不到，她也一定會聽到的。”
因為這是和她的約定，也是交給她的答卷。
發布會現場，知名媒體入座後紛紛調試起鏡頭，坐在前排的記者翻看着稿件，确保能搶到第一手獨家。
宋忱筠也被安排到了第一排，不過她并不打算争做第一。
今天能來現場，還是沾了許炙的光。
她掃了一圈現場，各個都把志在必得寫在臉上。
無趣。
目光收回之際，她卻發現一個格格不入的男人。
還坐在嘉賓席。
臺上的燈光亮起，主持人說起了開場白。
宋忱筠有種預感，今天恐怕不會順利。
無人在意的角落，默默打開手機。
“那麽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有請唱片制作人——周熾野！”
頃刻間掌聲雷動，主人公朝臺下鞠了個躬。
拿起話筒卻不急于演奏。
電流聲滋滋作響，沉穩的聲線傳遍現場：
“首先，謝謝大家今天能來到現場，也辛苦我的經紀人和工作人員們。”
“這首歌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從填詞到定稿我打磨了一年，這一年裏，我經歷了很多，同時那些所謂的苦難也回饋予我很多靈感。”
“我沒有所謂的天賦，也從不認命，或許在完全不了解音樂的人面前，這些寫滿音符的稿子只是一堆廢紙，但我想說...”
突然的停頓，惹得臺下也跟着呼吸一滞。
周熾野直立在聚光燈下，似在靜候、等待，直到他的目光變得堅定：
“不是的。”
“音樂可以賦予人，生的希望，讓人明白愛和死一樣強大。”
見話題有些沉重，他又适時轉調，笑着打诨起來：
“當然也不全然，沒有營養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臺下人相視一笑，注意力都被周熾野接下來所說的話吸引。
“在過去的二十五年裏，我一直在找尋着自我，嘗試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但久而久之我才發現，其實被禁锢的一直是我自己。”
“為什麽人一定要跳出舒适圈呢，有的人會說不走出舒适圈，進步速度太慢，永遠激發不出潛能。”
舞臺的鎂光燈暗了個度，幕布傾落下來，臺上人的身影單薄颀長。
“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于是總是會再努力一點，多花時間完善細節，甚至天真認為所有事，只要百分百投入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其實不然，現實永遠會比理想骨感，年齡，天賦，時機...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因素。”
“我今年二十六了，從十八歲開始接觸音樂，直到今天才發布第一張單人唱片。”
周熾野換了個手拿話筒，輕笑了聲：“雖然聽起來有點心酸，但我希望這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因為，我們最終都會成為自己想成為的大人。”
——
首都國際機場，許炙下了飛機，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舉着手機看現場直播。
“Hey， Chinese girl.”
手機卡頓的信號，恰巧被同航班的金發碧眼男人打斷。
“Are you the genius girl who won the Huamei championship this year”t
許炙垂下拿手機的手，瞧見男人一臉驚喜的表情。
幾乎是下意識：“Sorry， you
recognized the wrong person.”
對面惋惜了兩聲，似仍不願相信自己認錯了人。
“Oh，sorry， if you can， please add a contact information.”
許炙瞬間明白了男人的意圖，她笑着晃了晃手機。
刻意露出屏保，“I'm afraid not， I don't want to upset my boyfriend.”
男人讪讪關閉掃描系統，硬擠出得體的微笑，“Well， I wish you happiness.”
“Thank u.”
走出機場，直播畫面依舊是中斷的狀态，許炙蹙眉刷新了兩下。
直到宋忱筠發來的消息覆蓋界面。
c：阿炙，你還有多久到！
c：你那小學弟也不知道抽什麽瘋，造謠周主唱抄襲。
c：現在現場很亂，媒體已經開始躁動了。
許炙看了眼時間，快速敲下字。
ZHI：剛出機場，給我五分鐘。
——“阿炙~”
曲峄一早就接到白昱的通知，讓他務必第一個接到許炙。
湊巧，剛把車停穩，許炙出站臺的身影從他面前劃過。
打車的界面還在轉，許炙有些恍神。
“峄哥，你怎麽...”
曲峄刮了下許炙的鼻子，扛起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先上車，比起這個，你現在應該更缺個司機。”
在英國的這一年，曲峄隔三差五會飛過來看看她，一方面是白昱不放心，另一方面是真把自己當妹妹對待。
所以很多事情，包括自己和周熾野的過往他都有所耳聞。
許炙抿唇沒有反駁，客氣了起來：“謝謝，還得麻煩你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演播廳。”
直播又照常進行，許炙看見畫面眉頭緊鎖。
戈烨從嘉賓席站了起來，犀利點評：“你說花了一年的時間打磨，可我剛剛聽了裏面的旋律，倒是耳熟得很。”
“沒想到紅極一時的Top·Star樂隊也不過如此，什麽橫空出世，完全就是靠抄襲出名。”
“以你這種三流水平，怎麽可能獨自創作出單人專輯。”
“我勸你...”
還沒說完，整個舞臺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燈光老師，怎麽回事，是斷電了嗎？”
底下的人也開始交頭接耳，“今天還能順利采訪完嗎？”
......
——‘唰’
移簾陡然被拉開一角，唯一的光源點亮了現場。
衆人下意識擋眼，周熾野卻像是有感應，一瞬不瞬地盯着簾後。
下一秒，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逆光闖進他的視線。
兩人就這麽靜靜看着彼此，世界陷入了怪圈，原點中心是他們，謬論也圍繞他們。
許炙走到周熾野身旁，擡額示意過後，順其自然接過他的話筒。
臺下默契一靜，尤其是戈烨看到來人是許炙後，嚣張勁立馬降了幾個度。
許炙輕扯嘴角，絲毫沒有留給他半分目光，只是溫和地面對鏡頭：
“各位，這張唱片确實不是周熾野獨立創作的。”
直播間瘋狂刷屏：
【這位又是誰？也來砸場子的？】
【野神一臉寵溺看着她是怎麽回事？】
【樓上，建議謹慎發言。】
【同意三樓，先摸清敵方友方。】
......
許炙全然不知場外的狀況，握緊話筒，繼續說：“這張唱片是我和周熾野先生的合作。”
“鑒于剛剛嘉賓席某位評審的質疑，作為合作夥伴，我想替周熾野澄清幾句。”
嘉賓席的幾位頻頻流轉視線，許炙睫毛輕顫，人畜無害地問：“可以嗎？戈烨評委？”
坐在他旁邊的林佑頗為嫌棄地在他面前敲了兩下桌子，戈烨才反應過來，“可..可以。”
許炙收起笑容，娓娓道：“第一，你所謂的耳熟是因為裏面有我的風格，并且曾經現場演出過個人曲風。”
停頓了幾秒，眯眼回憶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當時應該也在場，是吧，學、弟。”
觀衆席一片嘩然，左右的感慨聲清晰入耳：“原來戈少爺和臺上那位認識啊，還是同校的，這不是砸自己學校的招牌嗎？”
“這學姐也挺狠的，一點情面都不留。”
“他都這樣了，要是還留情面那也太沒個性了，音樂人玩的就是态度。”
……
戈烨不敢看她，低着頭難堪地應聲：“是。”
許炙勾起一抹笑，繼續道：“第二，你說這份作品是抄襲，那麽我想請問，抄襲的對象在哪？”
“還是說，你說的抄襲只是你個人主觀意識的空口鑒抄？”
戈烨自知理虧，此時頭就差埋到地面上了。
許炙沒再看他，直視前方，義正言辭道：“音樂不分身份，但這并不代表任何作品的産出，在沒有确切證據前可以随意抹黑。”
“第三，你說這個作品不入流，那麽我想問，在你眼裏，什麽樣的作品算上等。”
底下沉默一片，周熾野就着許炙的手握住話筒，絲毫不畏流言蜚語。
“比起說辭，我更願意用行動證明，所以，接下來，我會和許炙老師，在從未有過任何排練下完成這次首奏演出。”
直播間瞬間炸了，觀看人數不斷上升。
【天哪，這可是在拿前途賭啊，天老爺，周熾野！你不要太帥！】
【歪個樓，許炙？怎麽這個名字這麽眼熟。】
【樓上那位，我和你同眼熟，讓我動用下人脈。】
【蹲三樓。】
【蹲。】
……
許炙和周熾野對視一眼，沒有任何交流，兩人默契地在舞臺上分開，各自站到了樂器旁。
周熾野背上電吉他，立麥塞着耳返，調試間抽空看向許炙。
兩人異地的這一年裏，周熾野每半個月就會飛一次英國，雖頻率不算高，但半個月也不短，特別是最後一個月，許炙要準備總決賽，周熾野怕她分心，沒告訴她自己會去，還是悄悄去了現場。
這一年裏，周熾野比任何人都清楚許炙吃了多少苦，異國他鄉，名族歧視，還有很多他看不見的地方，但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明明自己累得要命，還每天堅持抽時間和他視頻。
同樣的，許炙的實力也不容小觑，不光是天賦，他太懂勤奮的重要性，老天賞飯吃的人大有人在，但天賦與努力并存的很少有人能堅持。
少女低頭專注地調試着貝斯，一頭烏發随意散落，飄逸的裙擺随風揚起，鎂光燈打在她身上，宛如墜落人間的精靈。
周熾野藏不住的笑意瞬間登上大屏，底下起哄聲一片。
“月亮墜落人間，你是否擁眠。”
“單戀不願是唱片，以此牽引線。”
“雨後朗朗，你在傘下。”
“流星許願三秒，有你的世界在沉淪。”
……
明明貝斯該配合吉他聲，沉悶單調的音色，半首曲調下來，隐隐有了激昂的偏向。
這一瞬，許炙才發覺，是臺上那個耀眼少年正無條件遷就着自己。
偏愛和例外只給她。
以她為基調填詞，為她現場改曲調。
一曲下來，許炙額間隐隐沁出汗，忐忑地期待着臺下反應。
好在，她們做到了。
自己和周熾野做到了。
臺下掌聲歡呼聲混為一片，周熾野拉着許炙的手面向全世界鞠躬。
這次不再是一個人的單戀，而是想讓全世界知道——
愛和前途不用抉擇，因為對的人不會舍得讓你糾結。
許炙受氣氛影響，也跟着周熾野笑了起來，或許是剛剛演出太過沉浸，現在才發覺耳邊的歡呼聲逐漸減小。
下意識摸向耳邊，空蕩蕩的一角，不安難堪的複雜心情萦繞心間。
立馬想松開握緊的手，只身尋找那份心安，沒想到周熾野卻緊握不放，非要陪同她一起。
兀地，那個蝴蝶标記的助聽器赫然出現在大屏幕。
更為顯眼的是那被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拼音——ZH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