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世界【正文完】
世界【正文完】
Moonlight.59
——我喜歡與夏天共振的心髒。
盛大的夏天只有一次, 而那個夏天之後月亮隕落，于是往後的每個夏天，耳機播放着月亮歌單。
窗外春雷一閃而過, 頃刻的功夫蔓延至窗沿。
許炙視線對焦屏幕後, 四肢被涼意侵蝕，順着經絡彙入心髒。
童年揮之不去的自卑感像烙在心底的印章。
突如其來的小插曲破壞了原有的現場效果。
臺下人一開始都沒認出屏幕上的是什麽t。
大多數都在竊竊私語。
許炙呼吸開始變得沉重，耳鳴聲蓋過了所有：
舞臺滋滋作響的電流、周熾野擔憂的問候、臺下毫不遮掩的交流聲...
這些都聽不到了, 喘不過氣的呼吸像一把無形鎖。
這種感覺像埋藏二十幾年的惡劣種子。
偶然得以陽光照拂, 本以為壞種終有一天會被感化。
可是，并沒有。
不知誰起的頭, 人群中大喊一句：“這年頭, 聾子也能當音樂家，那我也來試試。”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嘲諷，起哄。
場面一度失控。
許炙木讷地看向身旁人, 習以為常道歉：“對不起, 我...”
還沒來得及說完，周熾野率先擡手觸碰她的臉側, 耳邊一涼。
意識到是什麽後, 許炙不可思議到瞳孔擴張, 耳朵猛地灌進一陣風。
所有事物又開始具象化。
周熾野輕撫耳畔，殘留下的餘溫引得許炙渾身一顫。
四目對視下, 他淺笑安撫道：“該道歉的不是你，別怕，有我呢。”
臺下的議論聲稍縱即逝，林佑及時控場, 吵鬧漸漸歸于平息。
周熾野掃視一圈後，垂下頭。
并沒有意料中生氣, 整個人平靜地似一灘湖水。
他沒有過激的言論，也沒有掩飾不住的戾氣，只是靜靜地看着臺下的所有人。
“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也知道大家對音樂有獨特注解，但比起這些，我更了解言論的利弊。”
“今天，我站在這裏，作為特殊群體基金會發起人，或許更适合說幾句。”
許炙攥緊的拳頭倏地松開了，盯着他的背影一言不發。
周熾野将話筒再次立于支架上，聲音變得低沉：
“在場的人以及正在收看現場直播的觀衆們，請把耳朵借我幾分鐘。”
世界西邊藍調盡退，城市漸漸歸于喧鬧的夜生活。
忙碌一天的下班族正等待着紅綠燈，男人的話似有魔力，聽到這都停住切畫面的動作。
“今天很辛苦吧，但你們知道嗎，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也有一部分小衆群體正為生計而發愁。”
“弱勢群體并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特殊組織，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他們也一定想和我們普通人一樣，生活步入正軌。”
“正是因為如此，奢望過上正常生活的他們，也會有理想有抱負，哪怕面對種種不公，還是會選擇積極地去面對。”
“這些都不是同情心泛濫而為他們辯解的措辭，他們也是人，當然有自尊心，會想靠自己的努力以此獲得社會認可，而不是另眼相待的指責，要知道，他們并沒有做錯什麽。”
臺下的人動容幾許，剛剛帶頭調侃的默默低下頭。
周熾野收回譴責的視線，深呼了一口氣：
“在我的認知觀裏，音樂是賜予人動力與憧憬美好的，而不是用來評判人的标準。”
“如果你是帶着有色眼鏡來聽我的歌，那麽很抱歉，可能我所創造的音樂...”
停頓一瞬，原本低頭的手機族紛紛擡起了頭。
下一刻，只聽站在臺上的男人批判道：
“你不配聽。”
現場沸騰了起來，尤其是記者，各個都倒吸一口氣。
狂、太狂了。
但即便這樣，也無人敢辯駁。
許炙口袋的手機震了震。
混亂間，她瞄了一眼。
c：阿炙，耳朵沒事了吧。
c：你男人也太帥了。
c：從今天開始，我也要當他的正義粉。
......
緊接着，直播間徹底炸了，幾次瀕臨系統崩潰。
【這男人，怎麽能這麽！帥！】
【好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歌迷（态度粉）】
【嗚嗚嗚，這真的不是在替他的合作夥伴發聲嗎？】
【女人的第六直覺告訴我，這個合作夥伴不簡單。】
【請問，剛剛蹲的三樓人脈怎麽說。】
【好奇+1】
......
風筝線提起的心口一隅逐漸降落，因為周熾野的存在，漣漪不再泛潮。
長達二十三年的昏暗小胡同終于透進了一束光。
會有這麽一個人，他踏過潮濕歲月駐停在門口，瀝青劃過窗前悄無聲息。
他所給予的會是此生最漫長的愛意。
許炙擡起腳，邁開步子，從他的身後到并肩三步足矣。
但這三步又度過了生命的幾分之幾。
一輩子這麽長，但如果這個人是周熾野，許炙還是想賭一把。
兩人并肩而立，放映機不再運作，唯獨留下了一道旁白。
橘光照耀着兩人，蒙上了一層紗。
許炙沒有看周熾野，餘光裏那道揮不去的視線卻過于熾熱。
“大家好，我是許炙，也是在公衆平臺上的音樂博主—ZHI。”
女孩朝鏡頭笑了下，繼續說：“我剛從英國飛回來，還沒來得及倒時差。”
“關于這份作品有關的細節，我想借周熾野老師的話再補充幾句。”
由于周熾野的個子高，話筒被他調高了幾厘米，見許炙有些吃力，便極其自然地調了下。
兩人相視一笑，許炙不再微微踮腳，松弛有度地娓娓道：
“先和大家聊一聊這張唱片的制作過程，去年秋天有幸和周熾野老師一起完成了公益錄制，在此期間，我們一直忙碌于照顧學校的孩子們，等一切徹底結束之後，或許是戒斷反應，總覺得心裏空缺了什麽，靈感促使我花了一晚上時間創作出半成品，随後過了春節，我又找到周熾野老師，在出國前達成了這次的合作意向。”
“這一年裏，我全心全意投入學業中，從未放棄過證明自己的念頭——在充滿歧視色彩的世界裏，無論是跨國界還是跨性別，我依然想代表那一小部分發聲，那些撕不掉的标簽裏：聽障群體、女性、會被別的國家歧視的國籍......”
“我依舊選擇努力發光發熱取得成就，更想告訴全世界，特別是女孩們：不要害怕，不要彷徨。”
“我們不是來改變世界的，我們就是世界！”
“人很渺小，但只要懷着一顆無畏的心，那麽世界就在腳下，等着我們開創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新世界！”
最後我着重澄清一下。
我的往期作品，包括後期創作，絕對不會出現抄襲事件，沒時間是一點，最重要的是我，許炙，不屑。”
“作為幾十年來華美唯一的中國籍冠軍，我想說——不要看輕任何人的努力，我的高度不會敗給任何一個口頭派。”
“要知道——世俗在黑白之間，喧嚣在六弦之外。”
世俗中的黑白是非，就像六弦琴的音符一樣，雖然有喧嚣的噪音，但最終還是會回歸到寂靜和黑白之間。
音樂是我的底氣，亦是我的解藥，同時它拯救我于生活的水火中，它會是我一輩子去熱愛的東西，那些自卑與平庸的瞬間比起作品被誤解都算不了什麽。
所以，請那些嫉妒我，咒罵我，比不過我的羨妒者收好你們的手段，否則我會以我自己的方式，一一回擊。
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臺下人靜默了幾秒，稀稀散散的掌聲此起彼伏，轉瞬演變為雷鳴。
直播徹底掐斷了，只剩還蹲在直播間的粉絲們。
【這就沒了？】
【不是，我剛吃瓜吃到一半呢……】
【勢均力敵的“合作夥伴”，真不官宣一下嗎？】
【剛剛我聽到了什麽！？華美冠軍？有誰能科普下？】
【舉爪~華美是國際音樂比賽，每年舉辦的場地都不一樣，因此本土國家的勝算率大一點，可想而知，這個獎項含金量有多高。】
【太給我們中國女孩長臉了，不，是中國！簡直就是殺出重圍的大女主啊！】
【周熾野！這個女兒我要定了！是男人就給我拿下！】
……
離開演播廳已經是晚上八點，倒時差的緣故，許炙累極了，如果現在給她張床恨不得倒頭就睡。
周熾野見她困得不行，毫不避諱地摟過她的肩，幹脆當支撐點。
許炙哈欠打到一半，被他這貿然的動作吓一跳，反射性環顧四周。
周熾野掰正她的腦袋，無奈又透着寵溺：“別看了，看我。”
“好不好？”
讨好的語氣，許炙渾身抖擻了下，腦海裏的幻燈片漂浮了起來：
“周主唱，我們只是“合作夥伴”關系，請不要越界了~”
周熾野眼皮跳了跳，耐着性子解釋：“我那是保護你不被輿論傷害，當時那情況…”
眼見他要啰嗦起來，許炙立馬出聲：“打住，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熟悉的表情，周熾野太陽穴酸脹了起來：“那，現在什麽是，重要的？”
許炙拉直的唇線在盯着周熾野的第三秒破了功，“當t然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啦~”
“我想吃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面~”
周熾野擡眼盯了她幾秒，不确定問：“沒了？”
許炙在他面前晃了晃食指，嘴角勾起壞笑：“最重要的是——你親自下廚。”
“……”
華朝天居的安保系統很好，保安明顯是熟悉周熾野。
車子剛駛進大門口，識別車牌的系統還沒反應過來，保安直接打開了車欄杆。
笑眯眯地揮揮手，算是打招呼。
“......”
熟人還挺多。
前幾年周熾野在北京買下了這套房，本來打算等穩定點把池蘊接過來，母子兩也算有個真正的家，但世事難料，許炙出國後，周熾野時常來這，看着空蕩的房子也沒想過出手賣掉，一來二去幹脆把這空着。
去年一直在蘇城，直到許炙要回來，他費了點心思裝飾起這套房子。
畢竟，自己一大老爺們過得寒碜也就算了，但許炙要來就不一樣。
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他也只會給她最好的。
許炙原本做好被灰塵糊一臉的打算，沒想到進來卻被驚喜了下。
不光沒有灰塵，整體的裝修風格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
周熾野沒有錯過女孩眼底被驚豔的神情，亮晶晶到想讓人親。
他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轉而從鞋櫃裏拿出專門為許炙準備的女士拖鞋，單膝跪地幫她解開鞋帶：
“把鞋換上，別光着腳。”
許炙對周熾野的小動作毫不知情，一心只想到處參觀。
“周熾野，你不會是要退休了吧。”
“？”
男人洗菜的手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炙讷讷摸了摸鼻尖，“這房子有種養老的感覺...”
“太安逸了！”
哦，那沒事了，你的感覺是對的。
周熾野沒回答，轉過身默默把水龍頭打開。
許炙轉累了，半躺在沙發上，正好可以看到廚房忙碌的身影。
頭發早已染成了黑發，袖口卷到一半也掩蓋不住他瘦了的事實。
異地一年的思念在此刻徹底具象化。
許炙沒來由地鼻子發酸，眼眶刺痛了起來。
油煙機關掉的那一下，許炙胡亂抹掉眼淚。
周熾野從廚房出來就看見這麽一幕，“怎麽了這是。”
許炙沒說話，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室內沒開空調，但周熾野卻感覺背上附着薄薄一層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廚房待久了。
他坐到許炙右側，捏了捏她臉頰，輕聲哄着：“不哭了好不好，先去吃面，不然等會面坨了。”
本以為還要哄一會，結果出乎意料地很聽話，許炙拉着他的手坐到餐桌前。
她只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周熾野還以為是不好吃，“要不，我叫外賣？這個點應該能......”
手機掏到一半，戛然而止的話悉數被許炙的大膽動作藏掖了起來。
近在咫尺的女孩正閉眼親吻他。
主動的，毫無預兆的，淺嘗止渴。
或許是占有欲作祟，随後，周熾野反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最後那碗面，還是被周熾野吃完了。
不過許炙也被喂了大半。
......
兩人各自回到了卧室，僅一牆之隔的距離。
周熾野的房間開了盞小夜燈，除了夜色，還有落地窗前手機光。
熱搜上帶着周熾野的話題遲遲不降。
【謝邀，路人粉，真心覺得這哥挺有當愛豆的潛質。】
【這位估計擠不進，擺明有主了。】
【沒官宣算什麽有主。】
【回複二樓，就算有主恐怕也是女追男。】
周熾換了套睡衣，左手端了杯紅酒。
撈起桌上的手機，碰巧點了進去。
實時動态更新到這。
男人先是詭秘地笑了聲，扯起的嘴角随之拉平。
手指點了幾下，顯眼的紅标回複了這樓。
【不是女追男，是我單戀成真。】
随後息屏，不再看它。
一晚，足夠輿論發酵。
第二天一早，許炙就被接連不斷的電話聲吵醒。
“阿炙！”
“你結婚我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我真的太！傷！心！了，許炙。”
許炙腦子懵了幾秒，完全不知道她在胡言亂語什麽。
“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要結婚了？”
對面宋忱筠的背景音很嘈雜，嗓門也跟着大了個度，“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啊，這麽大的事，你趕緊上微博看看吧，那誰直接變相承認戀情了，還說是以結婚的目的發展，你可別跟我說這事你也不知道。”
許炙這下清醒了，“我真不知道，昨天回來吃頓飯就睡下了，他沒和我說過啊。”
說罷，開了個揚聲器點開熱搜上的話題。
入目即是#周熾野英年早婚爆
“……”
“現在的熱搜真的是…”
話還沒說完，許炙刷到昨晚當事人的評論，瞬間啞口無言。
“忱筠，我先挂電話了，周熾野肯定沒和樂隊那邊商量，我怕他…”
宋忱筠答應地很爽快，“行，我這剛好來活了，晚點聊。”
挂了電話，許炙敲了敲牆壁，對面沒有回應。
糾結了幾分鐘，換了套便裝走到隔壁。
敲了三下門，依舊沒有等來人。
許炙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直接打電話給林佑。
對方似乎預料到了她的來電，直接報了個地址，還交代穿着不要太随意。
許炙沒多想，以為會有媒體報道。
畢竟周熾野是個公衆人物，再加上突然公布戀情。
于是又回房間拾搗了下自己。
三點一刻，許炙到了地址處。
但很奇怪的是，現場并無工作人員，也沒有人，安靜得好似除了她沒有別人。
許炙有那麽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地址了。
然而，空中突然飄起一個紅色熱氣球，緊接着是藍色，紫色，粉色...
數不清的熱氣球冉冉升起，直到熱氣球在空中撒下的煙霧煙花，瑰麗又壯觀，讓人久久挪不開眼。
煙花落幕的那個間隙，熱氣球突然發出喇叭聲，許炙這才注意到，原本空無一人的熱氣球裏早已站滿了人。
有周熾野的樂隊成員和經紀人林佑，最好的朋友宋忱筠，合作過的導演，學校的姜慧，校長還有孩子們，以及白昱和周南山。
不大的熱氣球，卻又擠滿了人。
熱淚盈眶的青春面前站滿了許多人。
許炙紅着眼眶，感動地朝熱氣球招手。
可人聲鼎沸的時刻，她最最最想見到的人遲遲沒有出現。
在原地旋轉一周後，一架無人機平穩落在她面前，降落于手中的是一個眼熟絲絨盒子。
許炙揉了揉眼睛，緩了口氣。
熱氣球上家人般存在的朋友們大聲鼓勵着，瞬間被賦予了勇氣。
盒子打開後，入目的那眼，許炙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是那條被她扔在蘇城的手鏈，也是她和周熾野的定情信物。
她不知道周熾野是怎麽找回來的，但她現在确認了件事，當時周熾野一直都在她身邊。
默默地，不求回報的，守護着她。
就像那段他從未提起的單戀。
“阿炙，今天是我喜歡你的第三千六百五十天整，也是八萬七千六百小時，五百二十五萬六千分鐘，三億一千五百三十六萬秒。”
“這些看得到的時光裏，我每天都在記錄那些渺小的瞬間，和你一起度過的下雨天，沒能撐起兩人的傘，那碗沒能吃完的面，以及碎掉的杯子……”
“遺憾的瞬間并不能代表我們的愛情，無論你陰雨綿綿，還是陽光烈烈，你都是獨一無二的你。”
“最重要的是我想讓你一直做自己，在那難以計數的日夜，我以為自己無法擺脫的黑夜終于因為你的到來而透過一絲光亮。”
“所以，許炙女士，如果你願意做我未來的妻子，請打開手鏈裏的蝴蝶，裏面有一枚為你量身定制的戒指。”
許炙摸向手鏈，物件似也會賭氣，和之前一樣，不光難以解開還難以打開。
熱氣球上的人頭蠢蠢欲動，見許炙半天不回應，緊張了起來，但還是不忘走流程：“嫁給他，嫁給他~”
許炙無奈地扯出一抹微笑，‘啪嗒’一聲後，那枚戒指被順利取出。
身後的影子籠蓋住她，與她重疊。
周熾野一身正裝，收起平日裏玩世不恭的痞樣，梳起了三七分，虔誠的眉眼帶着幾分缱绻，随後單膝跪地，緊張地滾動喉結：“你願意嫁給我嗎？”
随着令人激動而神聖的時刻到來，熱氣球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都下來了，靠近兩人圍成個圈。
許炙扶住他顫抖的手，吸了下鼻子，帶着鼻音回答道：“我願意。”
“謝謝你，我世界裏傾斜的雨傘。”
夏天再無難捱的熱流雨季，雨橋的傘也足夠撐起兩人。
樂鼓敲響整片宇宙，你t是我最渴望的篇章。
于是，白晝恍現，月亮墜落人間。
阿炙，歡迎來到屬于我們熾熱的夏天。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