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韋陶做了十多年的太醫,一生清廉不愛說謊話,剛才韓歧在的時候他說了謊,他雖不知林遷南服的是什麽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那藥性極烈與林遷南的陰寒體制相生相克,貿然服下産生的劇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今日這情況,若是再救得晚,林遷南只怕會經脈爆裂而亡。
韋陶仔細回憶着在哪本古書上見過這個藥,暫且沒有想起來,只好道:“我是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我不會給你用的。”
“嘶——”林遷南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在眼眶裏動了動道,“伯伯,現在是不是晚上了?”
韋陶駭然地瞧着窗外,道:“剛過午時,遷南你怎麽了?”
“午時啊,有點餓了……”林遷南道,“眼睛是那藥害的,我兩年前吃過一次,眼睛七日不可視物,身體青斑整整一個月不能消退,我的身子從那時起便不好了,若是在床上躺一個月,豈不是浪費了美好的光陰?”
韋陶正欲說些什麽,聽得林遷南喃喃自語道:“那一個月,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韓歧一次也不曾來看過我。”
韋陶有些不忍地道:“遷南,你和賢王真如傳聞?”
傳聞是怎麽樣說的與林遷南無關,他不聽不想不怨,話鋒一轉道:“不說這個了,韋太醫你今日來可會引起皇上的注意?”
“是賢王傳喚的,皇上必會叫我去回話,不過無妨,我救過他和皇後的命,他即使對我起疑心亦不會拿我怎麽樣。”韋陶道,“遷南,你的計劃真的可行?”
林遷南從枕頭夾層裏摸出一塊紙包,“煩請韋太醫幫忙,我……我林家感激不盡!”
“我也是林家人啊!”韋陶鄭重的接過紙包,“我可以給你速效藥,卻無法醫治,且有副作用,你可想好了?”
“折壽嗎?”林遷南早就料到了,“想好了,伯伯你知道的,我折與不折壽都沒兩天活頭了,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韋陶嘆了一口氣道:“遷南,你還年輕,我會想辦法為你醫治的,賢王若是待你不好,你可以讓之順聯系我,我為你安排出城。”
林遷南能不能走出這困頓的京城,他們心知肚明,醫者父母心,總是不願旁人活得太絕望。
林遷南莞爾道:“伯伯,你看我病了,韓歧便為我請了太醫,他是不是在意我的?”
Advertisement
韋陶無法評判。
春花與忠德同挨了五十大板,忠德可以立刻像個沒事人一般繼續伺候韓歧,春花卻在床躺了一天才能前來照顧半死不活的林遷南。
林遷南吃了韋陶留下的藥,昏睡了一天,睜眼後已經能看見東西了,看到瘦了一圈的春花,笑着道:“春花你擔心我就擔心我,千萬不要茶不思飯不想。”
“主子我瞧你挺好的嘛,”春花懸着的心放下,“我還以為又會像上次那樣變成瞎子,吓死我了。”
林遷南懶得向春花解釋什麽,道:“我餓了,我要吃你煮的面。”
春花道:“得嘞,你躺好,我為你煮面去。”
“你屁股怎麽大了?”林遷南詫異地看着春花轉過身後大了些的屁股,好奇他為什麽全身都瘦了獨獨屁股胖了。
“王爺打的!天知道我哪裏惹到他了,不對,是你哪裏惹到他了。”春花抱怨着去了廚房。
又躺了一天,林遷南終于可以下床了,本想出府解解悶,但在銅鏡前一照,他立馬消了那出府的心思。
滿臉青斑的鬼樣,出去吓唬誰呢?
他心懷鬼胎地去書房找韓歧,到了書房,見沒有人守門便推門而入。
韓歧正提筆作畫,擡眸看了一眼道:“你能下床了?”
“你應該問我為何還活着,還能活蹦亂跳的。”林遷南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找椅子坐下道,“你居然認得出我,看來我的青斑不夠吓人。”
“豫國之大,數你命最硬。”韓歧斂起眼底的笑,“不過兩日,便下得了床了。”
他們默契地誰也不提那藥,林遷南道:“那是了,也就我能承受王爺的恩澤,請王爺念在我大病初愈的份上,賞我些銀子,讓我去繁華的市集逛逛。”
韓歧倒不吝啬,解下腰間的錢袋丢給他。
“多謝王爺。”林遷南看了看錢袋裏雪白的銀兩,喜上眉梢地告退。
“等等,”韓歧為畫添上最後一筆,“你去哪裏?”
林遷南回頭笑嘻嘻地道:“嬌客樓。”
嬌客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
韓歧本是輕輕地畫兩點桃花,手沒穩住,拉長地一筆畫過,生生毀了手上這副絕美的山水畫作。
再擡頭時,木門吱吱,那人已經走遠。韓歧冷着臉叫來忠德,道:“随我出去。”
嬌客樓有兩層,第一層是接待尋常的富家百姓,二樓接待的是皇親國戚,韓歧進了嬌客樓,老鸨便屁颠颠地迎他上二樓。
“不必,我就在一樓。”韓歧走進一間由屏風阻隔出來的雅間。
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大門處來來往往的客人,老鸨叫來了幾位姑娘,韓歧擰着眉,忠德立馬心領神會地用銀兩遣散了她們。
“王爺……您不怕有閑人告訴趙小姐嗎?”
韓歧貼身的兩個侍衛的性格截然相反,忠德沉穩的如悶葫蘆,另一個年齡稍小的侍衛叫阿城。
因為說話時常常會觸碰到韓歧的底線,所以韓歧經常不讓他在身邊跟着。
“你的嘴不要了?”韓歧飲了口茶,眼睛沒離開過大門。
阿城相信韓歧說得出做得到,閉上了嘴。
官員不敢來嬌客樓,但有些皇親國戚可以來,韓歧即便是看見了也不會去打招呼,專心等着熟悉的人進來。
阿城指着門口道:“那身衣服是林公子?!”
新進的人穿是林遷南見他時所穿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鬥笠遮面,鬥笠的長紗籠罩了他的上半身。
老鸨識貨,看他衣衫的面料猜他非富即貴,喚來了一堆姑娘圍住他。
韓歧轉了轉扳指,看着林遷南在花團簇擁中從容不迫地左擁右抱,他不急着幹什麽,等林遷南安安穩穩地坐下,抱着兩姑娘喝酒享樂。
忍了一會兒,韓歧道:“去把他給我帶過來。”
忠德領命走向林遷南。
并非韓歧看見的樣子,姑娘們是老江湖,不管進門的恩客願不願意承受,她們皆會熱情似火地扭動身子黏着恩客。
林遷南拼命的掙脫着這些狗皮膏藥,看見忠德來了,忙道:“忠德,快幫個忙,把她們挪開!”
一個姑娘撩開林遷南的黑紗,把一杯酒送到他嘴邊道:“客官不要拘謹,多喝點。”
忠德看見面紗下的那張臉,道:“是你?!”
忠德把“林遷南”帶到了韓歧面前,韓歧示意阿城一腳踹在“林遷南”的膝蓋。
阿城知道“林遷南”的身子不好,沒用狠力,但足夠讓十個林遷南跪下。
誰知他竟兩腿站的筆直,分毫不受影響。
韓歧冷靜下來,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林遷南”,發現他除了衣服,其餘哪處都與瘦弱的林遷南不相似。
“林遷南”不怕事情敗露,摘下鬥笠道:“請王爺安。”
“春花?”韓歧摸着額角,“你們主仆真是有趣,林遷南在哪?”
春花如實道:“主子讓我裝成他,然後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逃了吧。”
“逃?!”韓歧聽不得這個字眼,摔碎了杯盞站起來,“你說林遷南逃了?!”
“對,我聽主子說要去城南一趟,城南是京城的出口,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城南不就是要走嗎?”春花看見韓歧這個反應,越說越離譜道,“主子即使是走到城南,現在也該到了,他手裏頭有錢,估計雇了馬車,現在應該是出城了!”
“林遷南不可能會逃!”
“王爺,我主子在你面前笨,在外機靈着呢,只要他想走,沒有走不出去的地兒!”
韓歧沒空管他,領着忠德和阿城出了嬌客樓,他道:“傳令,封鎖京城出口,一只蒼蠅也別放出去!”
春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興致勃勃地坐在空位,拒絕一切姑娘的邀約,他受不起這些女子們的熱情。
獨自喝茶,好不快哉。
還不知自己被春花的話害了的林遷南正悠哉悠哉地從丞相府辦完事出來,他戴了不起眼的鬥笠,看着一隊隊官兵急匆匆的從他身邊走開。
這是要抓哪個重犯?
林遷南轉腳走進一家藥館,喊了聲:“齊之順!”
“林公子?”齊之順放下手頭的活兒,過來招呼林遷南,“你有哪裏不适嗎?”
“瞧你說的,”林遷南笑了笑,“我非得殘了病了才能找你?”
齊之順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林公子為何戴着鬥笠?”
林遷南摘下鬥笠,“你看看我這臉,能不戴嗎?”
一塊塊青斑格格不入地安放在白皙的臉上,醜到林遷南不願意多照鏡子。
想他林遷南鼎盛時期的容貌可是能招惹不少姑娘向他投花的。齊之順也見過,他驚道:“林公子,你的臉是怎麽了?”
韋陶都不知道的藥,齊之順更不會知道,林遷南搪塞道:“是吃了點不幹不淨的藥,會自己消下去的,不說這個了,我來拿韋太醫給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