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爺。”霍亮再度想下床行禮。
韓歧一把攔住他,動作與林遷南如出一轍,“不必多禮,你好好養傷。”
林遷南在房梁上屏息凝神。
“王爺您病了?”霍亮看得出來韓歧臉色有些病态。
韓歧在不遠處坐下,“沒有,被林遷南刺了一劍罷了。”
霍亮盡量克制住想往上瞟的眼神,武将不似文官那樣舌燦蓮花,通常不會說謊話。
“你屋裏點了熏香?”韓歧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看向了地上的衣衫,“好雅興。”
林遷南無奈地嘆了口氣,韓歧這樣說說明已經知道他在了。
“王爺莫要嘲笑我了,我粗人一個,”霍亮猶豫着要不要把虎符給韓歧看,然後對上了搖頭的林遷南,“王爺,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霍府一趟。”
“嗯,王府随時歡迎你,”韓歧站起來道,“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韓歧走了沒多久,林遷南也從霍亮的卧房出來,朝後院的涼亭走去。
涼亭裏,韓歧負手而立。
林遷南沒有勇氣多走近幾步,遠遠看着他。
天色漸晚,冬日的夕陽依舊絕美,霜打樹梢亭榭,襯得葉落花凋的後院別有一番蕭條之景。
景再美不如心所念之人的一絲一毫。
若韓免醒來定是要傳喚他的,但他還不願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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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攏緊鬥篷,拖着凍僵的雙腿往韓免身邊走去。
“你怎麽知道是我?”林遷南道。
林遷南鬥篷下的臉越來越瘦弱了,他露在外面的素手泛紅,骨節突起,指節間是常年習武之人落下的烙印。
太多疑點韓歧從來沒有發現,是曾經的過于幼稚還是過于信任他?
“我不知道,”韓歧撩下他罩在頭頂的帽子,“我在賭你敢不敢來。”
林遷南笑道:“我不來呢?”
“我會失望,”韓歧道,“你來了,我會想殺了你。”
“為什麽?”
“你騙了我。”
“為什麽你要在意我有沒有騙你,你又不喜歡我。”
“你嘴很厲害,”韓歧摸了摸他的臉頰,“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喜歡過你。”
喜歡過?曾經嗎?
“因為我曾經是你的遷南哥哥,所以喜歡我嗎?”林遷南抓住他肆無忌憚的手,“我要的不是這種喜歡呢?”
“與我無關了。”韓歧淡淡地道,“我說過的,再遇見你,怨報怨仇報仇。”
林遷南道: “你現在受傷了,不是我的對手,打起來實在不公平,而你引我到這裏來,我便知道你根本不是想殺我。”
韓歧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民間所傳他是謙謙君子賢王。
只有林遷南見過很多次他惡劣的一面。
任性蠻狠霸道。
不知道林遷南是如何忍受下來的。
“你先回答我,”林遷南貼近他的嘴角,“你喜歡我?在意我?”
韓歧用力推開了他,林遷南很快站穩後又湊了上來。
“虧你是大名鼎鼎的賢王,怎麽如此的孬種!你有一次次的機會可以殺我你卻沒有,你就承認吧,哪怕是騙騙我也是好的!”林遷南用吼聲再度問道,“說啊,你在意我!”
韓歧聽到了他絕望的吼聲,心頭一悸,說出了他不想承認的字,“是。”
林遷南吻住了他的嘴,想把韓歧的話永永遠遠的留住。閉上了眼睛,不想讓濕透的眼眶打擾這一時刻。
韓歧摟抱住他,在他迫不及待的吻裏嘗到了濕鹹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林遷南的眼淚,他的記憶裏,林遷南是個沒有淚的人,沒心沒肺的茍活着,沒有什麽事能讓他流淚。
林遷南撕開了他的衣衫,抱歉的話化作了一個個落在他傷痕處的吻。韓歧亦扯落他的衣衫,下巴抵在他柔軟的發頂上,手在四處尋找林遷南身上的傷疤。
他們像兩個太久沒有見到光的亡命之徒,努力汲取着對方身體的溫暖。
“你身上沒有一塊疤。”韓歧咬住他圓潤的肩頭。
“為你準備的,喜歡嗎?”林遷南把他的頭發與自己的頭發一起纏繞在了指尖。
韓歧将他放倒在了石凳之上,“我們變成今日這樣,你說怪誰?”
“怪誰呢?”林遷南在他進入時悶哼一聲,“我不想怪自己了,那就怪老天爺吧。”
只要韓歧在,林遷南就不會覺得冷,他緊緊擁着韓歧,一次次承受着他無休止的索取。
比起心意相通,還是肌膚之親來得實際一些,好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擁有。
“吃下它。”韓歧的指尖多了一枚林遷南畏懼的藥丸。
林遷南身體的溫柔漸漸冷卻,被汗水打濕的發絲黏在了耳鬓,“好,我能問問它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韓歧喂入他的嘴中,“就叫茍活吧。”
茍活。
林遷南咽下藥丸,寒冷的身體漸漸發熱,他像抱住救命稻草般抱住韓歧,韓歧用衣衫把他包裹起來,摟入懷裏。
“疼。”林遷南牙關在打顫,身體不停的哆嗦。
韓歧為他整理好了衣衫,“有多疼?”
林遷南面色潮紅,臉上布滿了密汗,一塊塊青斑在肌理下若隐若現,“疼……疼的我想死。”
韓歧緘默地抱住他,他痛極了才會發出小聲的嗚嗚咽咽,“你不會哭嗎?痛的話就哭出來,會好受些。”
“我……”林遷南擡首,正對上韓歧溫柔的眼眸。
眸中倒影的只有林遷南。
林遷南很沒骨氣的哭了出來,委屈與埋怨積攢到了一起,變成極其大聲,極其不知羞恥的嚎啕大哭。
靜谧的後院裏回蕩的只有林遷南的哭聲。
“你他娘的恨我就殺了我,你這樣折磨我算什麽!”
“我不想吃這個,太痛苦了!”
“韓歧你這個混蛋!怨報怨仇報仇是這個報法嗎!你不如打我罵我,都比這個快活些。”
林遷南的力氣全用在大聲發洩上了,他哭的很難看,那些青斑為他修飾後,也許可以用人鬼不分來形容。
韓歧控制住他想觸碰青斑的手,懷中的人燙的像個火球,他緊皺眉頭,遏制住想去找老管家的自己。
茍活是老管家給的。
林遷南眼角的淚一滴滴流淌在他手背上,溫度燙進了韓歧自認為無情的心裏,他似與此刻的林遷南感同身受了。
“韓歧,我好累,”林遷南力氣全用完了,軟着身子縮在他懷中,“你們都對我不好,我要怎麽茍活。”
他說完便暈了過去。
韓歧胸口的傷口大約是撕裂了,正在隐隐作痛,他不管不顧地守了林遷南整夜,到不能再留他之時才命人把高燒褪去的林遷南送回宮中。
不必他去請,一位貴客在林遷南走後不久從王府正門堂而皇之的進了賢王府。
林遷南蘇醒後秘密叫來了韋陶。
“在這個節骨眼上,你不應該去見賢王!”韋陶微微發怒道。
“對不起,”這事也是意料之外,加之林遷南自己的一點執念,“伯伯,你有沒有辦法再幫我除去青斑?”
林遷南臉上、身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青斑。
“物極必反,”韋陶勸過他很多次,終于不勸他了,“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林遷南字字清晰道,“請伯伯給我七日盡。”
七日盡是宮廷秘藥,可以使絕症之人在七天內行動自如做個健全之人。
說是好東西也未必,七日後便是回天乏術佛陀也救不得。
“你也許根本撐不到第七天!”韋陶氣極了。
“沒事,”林遷南笑道,“明日是韓歧大婚,我想無病無災的去看看,攜着病軀而去,才是為他添了晦氣。”
“你……你不要怪伯伯無情。”韋陶道。
“伯伯肯為我冒險我已經很感激了,”林遷南道,“韓免的夢魇之症可有破綻?”
韓免的夢魇之症是由韋陶一點點所下的慢性毒催發而成的,但對性命無憂。
“不會,我用兩年時間種下的果兒,誰也看不出來,”韋陶憤恨道,“若沒做過虧心事,怎會懼夢魇之症?如今是他的報應。”
“多謝伯伯,事成之後你可以辭去太醫一職,做個雲游四方的醫館了。”林遷南道。
韋陶在他臉上看了好一會兒,似是從青斑上看出點眉目,卻是什麽也看不懂,喃喃道:“或許……真叫做茍活……”
林遷南沒有聽清楚,“什麽?”
“七日盡我等會叫人送過來。”韋陶急切地想證明什麽,連忙往太醫院而去。
林遷南吃了七日盡後,青斑很快消散,蒼白暗沉的臉頰變得紅潤,殘敗的身體亦變得有力,似是回到了“林家公子,溫潤如仙”的時候。
韓歧的婚事辦的很隆重,而韓免不知是報着什麽心思,竟親自前去主婚。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笑容之下,各懷心事。
林遷南站在街邊看着嘴角挂着淺笑,一身紅色喜袍,身騎駿馬意氣風發的韓歧領着婚隊從街頭走出。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男兒一生最好的兩個時候。
百姓們嘴裏說着吉祥話,丞相府的陪嫁侍女沿路分發着紅包傳遞喜氣,林遷南有幸領到了一個。
紅嬌子裏是韓歧的新娘,即将成為韓歧的結發妻子。
林遷南擠出一絲笑:“新婚快樂。”
說完,他向賢王府走去,韓歧像得到了什麽感應,向他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又很快分開,他們的目的地皆是賢王府,但人生的終點早已背地而馳。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