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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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祁酌第一次覺得耳力好也不是一件好事,一直到了戌時過,那道折磨人的聲音才終于消失。
祁酌幽幽嘆了口氣,才阖上眼沒多久,等到次日雞鳴時,他又得起身收拾妥當出門。
原本他每日都是卯時起,練半個時辰功後再去上書閣,但為了避開子桑蘊,他現在都是寅時過半便起,卯時便去了上書閣。
所以公主殿下搬到隔壁,根本不是想和他促進感情,而是來折磨他的吧,眼底泛着淡淡青色的太傅大人如是想。
就這麽堅持了三日,又到逢六朝會這天。
童敬山前段時間一直想找機會将祁酌嘲諷他的事情反擊回去,今日得了機會,見祁酌就走在自己前面,忙不疊湊上去上下打量他。
不過幾日沒見,清俊朗逸的太傅大人好像有些沒精神,面上像是覆着一層清霜一樣,透露出幾分冷漠與不耐煩。
其實也不能怪他,任憑誰連着好幾日晚睡早起白日還忙的腳不沾地,都不能有好臉色擺出去。
童敬山笑,“祁太傅,怎麽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祁酌看他一眼,淡聲道:“不是。”
童敬山追問,面上疑惑,“難道是有什麽煩心事,讓祁太傅晚上都睡不着了?莫非是因為幾位皇子的成績太拿不出手,祁太傅你無顏面對皇上吧?”
他的聲音就像是蚊子一樣煩人,祁酌現在最讨厭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特別是男人。
一旁的定遠侯見兩人聊天很親密的樣子,也湊了過來,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順便問問怎麽自家的混賬兒子拿了五個差回去,嗯……還有一個射箭極差。
祁酌現在只想快點結束朝會,然後趁着學生們在上馬術課的時候去歇一會兒,“幾位皇子的考核成績都比去年有進步,皇上也已經知曉了,并未責怪我,莫非童侍郎是不認可皇上?”
童敬山一噎,他最恨和這些教書先生打交道了,一張嘴能哽死人。
“那你為何睡不好?”
祁酌兩步跨進泰和殿,敷衍他道:“隔壁養了一只貓,晚上翻牆作怪,有些鬧人。”
童敬山“哦”了一聲,“那是了,四月裏貓兒發春,我家巷子裏就有幾條,天天晚上吵的人睡不着覺。”
祁酌怔愣了一下,解釋道:“是只小貓。”
是一只漂亮又喜歡張牙舞爪撓人的小貓。
腿腳慢了些跟在身後的定遠侯愣了一愣,他家什麽時候養貓了?莫非是那個逆子對太傅懷恨在心,背着他養的?
或許祁酌的疲憊的确有些明顯,下朝後穆文帝将他留了下來,關切問道:“恂真,近來可是夜間難眠?不如朕為你找個太醫瞧瞧?”
祁酌欲言又止,委婉道:“臣一切都好,只是公主殿下新搬來不久,似乎有些不大适應。”
可惜穆文帝好像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為他的體貼感到滿意,捋須笑道:“元安這孩子最能适應環境了,你不要為她擔憂。”
祁酌默了一下,見穆文帝準備處理奏折了,還是啓唇道:“皇上,公主殿下近來晚上似乎格外愛念詩。”
穆文帝翻開琉球來的折子,随口答道:“念詩好啊,你也幫着點評點評。”
想起來子桑蘊晚上讓人念的那不着邊際的詩,祁酌有些心如死灰,決定今晚回去換個院子住,等她消停了再搬回來。
見他還不走,穆文帝擡起頭來,“恂真可還有事?”
祁酌于是行禮告退。
待他走後,穆文帝問李內侍,“元安最近在做什麽?”
李內侍想了想,“公主殿下最近一直在府裏沒有出門,只前段時間好像同寧嘉公主起了些小矛盾,寧嘉公主好像哭了一場。”
他當然不會把公主殿下晚上念情詩的事情說出去啦。
寧嘉是穆文帝的女兒,元安也是穆文帝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元安是嫡女,又肖似發妻,是手心裏的肉罷了。
穆文帝:“到底是姐妹,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寧嘉都嫁人了,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白叫人看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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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酌在上書閣側殿閉眼歇了一刻鐘,稍微解了困意後便坐起身來,打算為功課落後的幾個學生另外準備一堂小課,每日放學後再學半個時辰。
旁人都說在上書閣教導幾位皇子是一個清閑的差事,其實如何只有太傅并幾位詹事知曉,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皇子也各有短板,也各有自己的性子,并不好教,更何況還有幾位伴讀,其中不乏天資稍欠,或是後天懶惰之人,且學生們各個身份尊貴,罰過了不好跟皇上交代,教不好更是他們的失職。
停停寫寫間,名單上已經有了四個人的名字,其中梁修文就排在第一個。
待名單拟完,祁酌将四人這一個月的功課都找出來,開始逐一把他們不足,或是學的淺顯的地方記下來,晚些時候再讓他們針對這些地方進行學習。
忙碌間,八皇子的腦袋從窗子外探了進來。
八皇子今年十二,雖說年紀是最小的,卻比幾個哥哥都要沉穩些。
讓伺候的小太監就在廊下守着,八皇子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進了側殿。
祁酌放下筆,“若臣沒記錯,現在應當是周詹事為殿下講讀《大學》的時辰。”
八皇子因為年紀小,課業跟不上,有半日不與哥哥們一起讀書,而是由兩位詹事負責。
八皇子坐到祁酌的面前,解釋道:“今日周詹事要講的部分我已經提前學習過了,詹事見我學會了,通讀兩遍後就放我下課,我是專程來找太傅的。”
祁酌将名冊壓到書下,“殿下有何事尋臣?”
八皇子到底年紀小,還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垂眸視線落在祁酌修長的指上,“太傅,等您與七皇姐成親之後還來不來上書閣教書,日後遇見,我是喊您姐夫還是喊太傅呢?”
本朝并未要求驸馬與公主成親之後便賦閑在家,祁酌見他實在是疑惑,溫聲道:“若無意外,臣會一直教導殿下直至弱冠,至于稱呼……待臣與公主完婚之後,在上書閣內還是請殿下喚臣太傅,其餘時候殿下自便便可。”
八皇子點頭表示懂了,他來這裏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父皇雖說在歷朝歷代的君王中子嗣并不算多,但如今活着的也有五個兒子,他是最小的兒子,且生母地位卑微,也沒有得到過什麽特別的關照與寵愛,兒時跟着幾個哥哥玩耍,一直是被欺負的對象。
只有七皇姐,那個比幾個哥哥還要小幾歲的姐姐護着他,幫他教訓四哥五哥。
因為生母勢微而早就感受到了人情冷暖的八皇子能感受到誰是真的想對他好護着他。
“太傅……”八皇子舔了舔唇,“其實七皇姐人很好的t。”
祁酌看向他,十二歲的孩子身形清瘦,因為不知自己說的話是否會惹太傅生氣而眼底有些忐忑。
于公而言,學生有事情要說,祁酌當聽,于私而言,這是未來的妻弟與他說關于未婚妻子的事,他更應該聽。
祁酌輕輕一笑,“八皇子請講。”
其實宮裏的孩子很難能夠有些真正的情誼,就算是一母同胞也會為了一些事反目成仇,八皇子說了自己兒時的一些事,一些小孩子的争執,他本以為太傅會不耐煩,可說完後擡眼,只看見了太傅溫和的雙眸。
“太傅,”八皇子鼓起勇氣道:“所以七皇姐真的很好,外面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他們一定是污蔑!”
祁酌不好和這個孩子說自己對子桑蘊的看法,而是給了一個中肯的答案,“好與不好都與公主殿下無關,公主殿下的好壞也不是由這些人的三言兩語便能決定的。”
他道:“認識一個人不僅要用耳朵,也要用眼睛,臣希望殿下能夠記住今日說的話,日後也要用心識人,兼聽多方意見,幫皇上治理好國家。”
八皇子受教了,“太傅不愧是太傅。”
到了酉時下值的時間,祁酌又多耽誤了半個時辰,才踩着暮色出宮。
氣溫漸漸悶熱了,晚上或許有雨要下。
為了避免在碰上子桑蘊,祁酌現在都是改坐馬車回府,馬車只能走街道,花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府上,此時天邊已經綴上星子。
馬車從公主府旁駛過時,祁酌微微側臉,将車簾挑起來一些。
帶着一絲潤意的風拂過他的面頰,祁酌看見公主府前空無一人,微微松了口氣。
兩三條細細的雨絲自天際滑落,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雨勢便大了起來。
遠山拿着傘過來接應,還沒走到馬車前,便被一柄鵝黃色的綢面傘擠開,白雨瞪了他一眼,護着子桑蘊上前來。
遠山挨了一瞪眼,撓撓頭後也不往前擠,就站在人群後面,頗有些樂見其成的意思在。
公主和自家大人感情好,那日後定然美滿,遠山光是想想就替主子高興。
祁酌擡手遮雨從馬車內出來,接過傘柄覺得掌下的觸感有些陌生,偏過頭去,才發覺在他身旁的不是遠山,而是提着裙擺往他傘下擠的元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