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人

吃人

沈闫不是第一次見這位年輕的越太後了。

甚至在越氏女還不是太後的時候,沈闫就聽過越家最小的女兒的名聲。那個時候,他也還尚未成為如今手掌先帝遺命的掌印大太監。

她的臉色似乎不那麽蒼白了,倒是顯出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紅潤。

似是只有這樣熟睡的時候,那嚴正的神色與緊鎖的細眉才能松散下來,擁有一些些她這個年紀的天真與純稚。

沈闫的目光落在越襄細嫩的脖頸上。

小太後的睡相真是不好。那麽嚴苛的性子底下,居然會有這麽不規整的睡相,越閣老也能願意?

露出來的一點柔嫩的胳膊和雪白的腳踝吸引了沈闫的注意,但最終,掌印大人的目光還是凝回了越襄的脖頸之上。

這細嫩的脖頸下,有生機勃勃的脈動,可只要伸手輕輕一掐,要不了多時,這具美麗的身軀和這個年輕的身體就會失去所有的生機。

猶如一朵尚未盛放的花,直接枯萎在他的手裏。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床沿的帷帳終于被放下的時候,折桂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裏衣幾乎都要被汗水浸濕透了。

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沈闫當真要做些什麽,她就是拼着出事,也一定要拎着自己的命沖上去攔着,只要拖延片刻,宮裏的侍衛很快就能趕來的。

沈闫定定的看着折桂。

他知道,也記得很清楚,這是太後從宮外家中帶來的侍女,一進宮就直接做了長樂宮的女官。

“不要再讓太後生病。”

沈闫甚至都沒有說否則如何,但折桂就是從沈掌印冰冷的聲音中聽出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沈闫似乎只是為了來看這一眼的,看完了就走了。

他的人在長樂宮中秋毫未犯,折桂卻不敢大意,吩咐值夜的人警醒,她甚至不肯離開太後的寝宮半步,直接在太後床榻跟前守着,徹夜未眠。

也就只有折桂自己知道,在瞧見天上顯出一點白的時候,她的腿還是心有餘悸的酸軟。

可作為太後身邊的女官,怎能如此無能?

越襄幾乎是在蘇醒後的一刻內,就從折桂那裏聽見了這件事。

她這一覺睡得滿足踏實,哪怕起身的時間比以前上班的時間還要早,但是沒有熬夜,幾乎能睡上一個整覺,那已是大大的勝利了。

難得有人伺候,越襄懶懶的倚靠着,由着兩三個手巧的侍女給她梳t頭發。

比起折桂的如臨大敵,越襄的态度便是十分的不以為意了。

她還安慰身邊的小侍女:“不必擔心。”

“宮裏的太監,不是每年都會檢查麽?”這種全方位的體檢還是很嚴格的。而且每年都有,都是不同的人負責的,絕不會發生魚目混珠的事情。

先帝敢起用內監輔政也有這方面的原因,畢竟宮裏的內監個個都真不是男人了。

越襄知道這個,還是昨日翻查些奏章看見拼湊出來的。

沈闫掌握權柄煊赫,沒有人敢說他的不好,至少在送上來的奏本裏,很少有激烈的言辭。

越襄辛苦看了許多,甚至是數月前先帝駕崩時積壓的奏本,才叫她找到一些信息。

有人反對過這樣的輔政安排。用的理由便是沈闫是個真太監。一個太監,怎麽能坐朝理事?

而其依據便是,沈闫每年的檢查都是合格的,而且都是不同的人檢查的,不可能存在弄虛作假的空間。

一個真太監,大半夜的來看年輕的太後,就算眼神有點不清白,又能做些什麽呢?

折桂被越襄說服了一些,但是又沒有完全的說服。

沈闫的眼神太可怕,折桂不敢說,她在那眼神之中看見了對太後的殺意。

只好唯唯諾諾的應下,不再提起。心裏卻想着,無論如何,不能再有下一回了,長樂宮必得要加強戒備,不能再讓沈闫的人給拿捏了。

越襄瞧了身邊的侍女們一眼,最大的折桂鵲枝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應當是不曾經過人事的,瞧着調教的還不錯,但若遇大事,恐怕不足大用。

餘下的侍女年紀都在十六十五十四左右,年紀都太小,在越襄眼裏都是小姑娘,更是用不上了。

至于內監,越襄仔細瞧了瞧,身邊得用的也沒有一個強壯有力的。

她這個太後,掌握着垂簾聽政甚至還能看到大臣奏本的權利,可身邊護衛她的人卻并不有力,這就明擺着告訴旁人,這麽一塊誘人的小蛋糕無人看管,豈不是任人擺布了?

真太監不能将她怎麽樣,可他夜闖寝宮,長樂宮的人無力攔阻,那就是把小太後的性命交到了別人的手上,還不知宮中侍衛究竟是聽誰的呢。

她必須擁有一支能夠保護自己的勢力。

想到這裏越襄便有些納悶,先帝給了她這麽多的香饽饽,難道不該派人保護她的嗎?

越襄不曾親見沈闫,但聽折桂的描述,這個沈闫對她的态度也是很難捉摸的。

她沒了前人記憶,未免引起懷疑,一切都只能慢慢摸索。

長樂宮不聲張此事,可昨夜各方的人都叩不開宮門,沈掌印強闖長樂宮,還在長樂宮中待了一會兒才出來,那個時候,太後可是都歇息了的。

這宮中沒有能藏的事情,況且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事情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宮城。

越襄這裏穩如泰山,卻有人為這事兒着急上火,急匆匆的就跑來了她的長樂宮。

越襄也因此見到了九歲的新帝淩烨。

新帝淩烨很是為越襄不平:“沈闫便是得皇父遺命輔政,也仍是掌印太監,須得遵守宮中規矩,怎能強闖母後宮中?”

“母後當以此将沈掌印治罪!須得重重治罪!”

折桂眸光晦暗不明的瞧着眼前的新帝。這才數月光陰,那個先帝駕崩時茫然無措的年幼皇子,就已經讓人雕琢打磨調/教成了這麽個激進心機的樣子。

她們。折桂是說現而今圍繞在新帝跟前那些或明或暗的人們,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沈闫這個礙事的人。或者說,從先帝遺命生出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在想收回權柄除掉沈闫的辦法了。

折桂默默看向自家主子,娘娘還這麽年輕,雖性子沉穩,不會上當,可将先帝囑托看得太重,不知會不會被小皇帝幾句話觸動心腸呢?

越襄倒是有些頭疼。被這麽個半大小子一句一句的喊着母後,她實在是接受不能。

哪怕她的實際年紀可能比小太後大上幾歲,但也接受不了憑空多了個兒子,更何況還不是自己親生。

更別說她現在覺得自己适應小太後的身體适應的還不錯。誰不想更年輕些呢?

這會兒的人普遍沒有那麽高壽,九歲的年紀也不小了,看起來淩烨已經有了些故作成熟的模樣,但細瞧下去,都是模仿的。

他的眼神還帶着些孩童的天真,但正是這樣什麽都沒有經歷過的天真和萬人之上的地位,令淩烨有一種莽然的唯我獨尊。

他甚至都還沒有到年紀親政。就想要把先帝留給他輔政的人治罪。

越襄的态度很和緩:“他也算不得強闖。是予先去請他的。他有事不曾來。後面大概是空閑了。才會過來。”

淩烨愣了愣,顯然沒想到越襄會這樣說。

他仍是不甘心,道:“便是母後先去請他的。但之後母後已經歇息了,他就不應該再來,被阻攔就當自行離去,為何一定要面見母後?”

越襄不和小孩子糾纏,只微微笑道:“予請沈掌印來,是為了大朝會一事。沈掌印已然定下了,不日,予将同皇上一道去大朝會。”

很顯然,越襄講出大朝會三個字,就吸引了淩烨的全部注意力。

哪怕在大朝會上還不能做出任何的決策,只能坐在那裏像個木樁似的看着,淩烨也是很向往和期待的。

這是他登基之後的第一次大朝會。會正式在文武大臣面前亮相。

他便不再糾纏之前的話題,只管問着越襄一些大朝會的事情。

越襄也耐心作答。

但新帝顯然沒有放下他的小心思。

與越襄說了一會兒話,淩烨的神色已然平靜下來了,他忽而眼眶有些泛紅,眸中似含孺慕之情的望着越襄。

“皇父去後,一應事宜,都是母後陪着朕的。母後便是朕心中最親之人。閣老便是朕最親的外祖。先帝曾說過,母後與閣老都是一定會護着朕的。”

淩烨道,“如若一定要将沈闫治罪,母後是不是也需要得到閣老的允準才可行事?”

“朕總是想,皇父說過,閣老是忠臣,母後出自越家,清流世家忠心不二,是不是朕總能等到母後與閣老為朕伸張正義的一天?”

便是淩烨只有九歲,越襄也不敢小看他。

淩烨來之前,越襄不敢懈怠,用了早膳後又埋首奏本之中。

也虧得小太後是個工作狂,所有她看過的奏本都留底了,越襄一一翻看,分門別類的瞧過一些,便更是正視了眼下的局勢。

在眼下這微妙的情勢之中,先帝把越氏女接進宮中推做遺命承領的太後,便是将她當做牽制各方的那顆珍貴的棋子。

等到這金玉一樣的棋子被錯綜複雜的心思磨碎的那一日,新帝就算是磨煉成了,可以順理成章的親政了。

越襄看着淩烨真摯的目光,心裏想着,這些男人,甭管老的小的,都是吃人吃骨無情無義的冷血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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