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憶

失憶

四時八節,端午所在其中,大周也是将這個節慶看的比較重要的。

這又是先帝去後的頭一個節,新朝新氣象,便是之前為了楊氏入葬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宮裏宮外到了日子還是一片熱鬧喜慶的景象。

宮裏用心裝飾過,尤其是越襄的長樂宮,當朝太後居住的地方,自當是不能輕易放過的。

長樂宮是大周歷代太後所居住的宮殿,太後們在後宮裏做皇後做嫔妃做了幾十年十幾年的,當朝天子不再是夫君而是她們的兒子時,就代表着她們不再需要伺候天子皇帝了。

到長樂宮及其他太妃太嫔們給先帝嫔妃養老的宮殿們居住,那就是告訴她們,屬于她們的人生舞臺落幕了。

後半生的日子,就已經這麽塵埃落定了。

後宮之中,多少人奮鬥一生,就是為了走到長樂宮來終了一生。

誰願意養老退休不工作不伺候老板的時候,還要和別人擠一個屋一個配殿呢?

太後不與任何人同居一宮。自己獨享長樂宮。

但到了長樂宮,就等于人生終結,不會再有什麽起伏。

為了尚年輕又或者年老的太後們安心居住,心中再無任何波瀾,長樂宮為首的養老宮殿們,雖按照品級登基裝飾修整的,但也代表了垂暮之團體。

不再活潑,不再生動。莊重與深沉成了她們人生的主色調。

再是如何裝飾,這長樂宮肅穆莊靜的主色調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

小太後鮮妍之齡進宮,一進宮就埋首抄本奏章,甚至自願為越家服下毒.藥,越襄不信她的心當真是古井無波的。

可也不曾想到,缺失的記憶裏還埋藏着的是這樣的內情。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是這肅穆的長樂宮,年輕新寡的太後心裏,能容得下什麽梁家的十五郎嗎?

肖想宮外男子,這是不要命了。

若不是為了自家性命,越襄不會去探究小太後的過去與記憶。

小太後的處境也不曾有什麽好的,她自然沒有必要再去學她的行事。她既然來了,她又不是從前那個人,不受那些恩怨糾葛。

越蘅再把這話拿出來,越襄不認,也威脅不着她了。

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越襄倒是讓越蘅的難纏與坦誠激起十分的鬥志來。

各憑本事是吧,那也好,那就看看誰的命更硬了。

越襄揉起一個笑臉:“宮裏禦廚所出的香粽,是按着父親母親的口味做的。都已經預備好了。父親母親不嘗一嘗嗎?”

叫三個人當庭剝粽子,那自然是不太雅觀的,手上黏糊糊的肯定不妥當。既是秘話,伺候的人都不在跟前,越襄貼心的叫人提前将香粽切好了擺好了,一人跟前一碟,還配有茶水點心。

越蘅一眼都沒望過,清臺郡主只望了一眼。

越蘅說:“不必了。”

越襄也不勉強,只笑道:“可惜了。”

越蘅盯着小女兒面上的笑容。她長大了,坐在那裏,不像進宮前的模樣,卻又很像進宮前的樣子。

他用梁家十五郎威脅她,她自願飲下送天青的時候,越蘅心裏對這個女兒是很失望的。偏偏她入宮後,事事又做得極好。

現在他同樣用十五郎威脅她,她不受威脅,凜然不肯改口,越蘅的心裏甚至是欣賞和自豪的。這才像個出身越家的太後。

越蘅當了一輩子的官,太知道圓融通達的道理,人都是會變的,官場上的人如此,宮裏的人也是一樣的。

利益當前可以結盟,可親情血脈是斬不斷的。這孩子在學着長大,盡管長大的方式不太好,但越蘅并不覺得失控。

越蘅看了一眼身邊的清臺郡主,他不信這孩子會一點親情血緣都不念及。十五郎可以不在意,但生身母親也可以不在意嗎?

太後現在和沈闫走得近,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和郡主只是種點毒,無礙的。

小女兒的這張臉,迷住多少個十五郎都沒用,若是真的迷住了沈闫,那才是大用。

她能放下十五郎,這是好事。何況,本來就什麽都沒有,不是麽?

出宮的時候,清臺郡主慢慢的緩過來,坐在馬車上,與越蘅說:“若是我再有個女兒,嫁給十五郎才是好的。”

越蘅安撫清臺郡主:“襄兒的堂妹嫁過去,也是一樣的。梁家不挑,只要是本支的女兒,都是好的。”

其實他們夫妻都知道,若是沒有先帝的旨意,這世上最适宜嫁給梁十五郎的,就是越襄了。

清臺郡主道:“我就怕襄兒心裏還是過不去。”

越蘅微微勾唇:“真要是過不去,也是人之常情。她有個軟肋在咱們手裏,以後十五郎的事,她總是要挂心的。”

這誰人不知,越家與柳州梁家是通家之好,越襄的親姐姐便是嫁給了十五郎的親哥哥,梁七郎。

十五郎與越襄年歲相仿,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梁十五郎入京與越家本支堂妹成婚,這宮裏年輕的太後心裏難道就沒有想法麽?

太後聲名被人議論紛紛,難道還能指望同樣聲名狼藉的沈闫去澄清嗎?

只有他們這樣的清流世家才能叫人一夜之間恢複清名。越蘅自信,女兒總會有求到自己的一日。

風筝放長了線,總會有回來收獲的一日。

到時候挂牽住了沈闫,那有活閻王之稱的掌印大太監,不也由着他擺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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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之中,侍女和內監們小心翼翼的将案幾上的茶水點心撤下去。

誰也不知道閣老和清臺郡主與太後娘娘私談了些什麽,但宮裏的人都說,閣老與清臺郡主走的時候神色尚好,甚至還在笑,可見是相談甚歡,連東西都顧不上吃了。

倒是太後娘娘跟前的茶水點心和香粽動了幾口。

越襄還坐在那裏兀自沉思着什麽,誰也不敢貿然打擾,殿中安安靜靜的,直到好一會兒過去,越襄才起身,帶了折桂與鵲枝回寝殿更衣。

換了衣裳後,瞧着越襄是回過神來了,折桂才将這些話與越襄說了。

楊氏的事情太後還不曾表明态度,又推說身體不适一直不做主,便是沈闫和越蘅的人來回折騰,朝中也是議論紛紛的。

這一回太後與閣老還有清臺郡主的見面,顯然是很受矚目的。好多人等着看之後長樂宮是個什麽動靜了。

“你說貴太妃那邊有人悄悄說予與父親不和?”越襄問了一句。

折桂點頭:“是,不只是貴太妃,好多都有。私底下更多。咱們是罰都罰不過來。還是沈掌印出手,宮中才安靜許多,并不曾鬧到娘娘跟前來。”

“奴婢本以為這回的事,怕是沈掌印還會下手的,可閣老那邊自己就把傳言堵住了。出宮的時候,閣老與郡主神情愉悅自然,一下子就打破了不和的傳聞。”

兩個丫頭都是沒想到閣老和清臺郡主在這時候了,還會幫着自家主子搭臺。

越襄笑了笑,說了一句知道了。

再提點兩個丫頭:“做了閣臣與郡主的皇室宗女,哪會那麽容易将臉色挂出來?你們兩個也可安心,不要東想西想的。”

越蘅是沒跟她翻臉,也不曾撕破臉皮。甚至還在明面上維護。可如此一來,豈不是更要小心了麽?

越蘅這是還想着可以拿捏她的。她這個太後,對越家總歸還是有用處的。

沈闫在意她在意的很過分,都不許她的清白之身被史書工筆随意踐寫,這後宮裏的口舌之事,越襄暫時還不想也沒法放太多的精力在上面。

既沈闫這麽在意,又是他的老本行,就讓他放手去做好了。

要是這樣的事情還需要太後親自出手,那豈不是顯得他這個掌印大太監很沒用?

越襄換了衣裳,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她方才吃過一點,現下是不餓了。

撐着下巴,一點一點的自己搖着羽毛扇,一擡眸見折桂鵲枝兩雙眼睛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似在等什麽下文。

可哪還有什麽下文呢?

越襄的心情完全不為方才的談話所牽累,她甚至還彎着眼睛笑了笑,頗有些八卦的問折桂與鵲枝:“梁十五郎和我從前,都有什麽故事?”

這話一出,鵲枝幾乎要跳起來,緊張的去門口查看,看看有沒有人在門口守着,或是聽見了什麽不該聽見的話。

瞧見了無人,知道長樂宮的侍女內監如今都是規規矩矩的,才撫着心口回來。

折桂滿眼驚跳,低聲道:“娘娘怎麽還提這個?”

見這兩個丫頭反應大,越襄更好奇了,她也低了聲音,湊過去問道:“這怎麽還不能提了?莫不是從前,我和他還真是一對?”

折桂神情t一言難盡,鵲枝卻忍不住道:“誰說的?娘娘和他怎會是一對?這等污言穢語,是誰胡說與娘娘聽的?!”

折桂想着,主子與她們朝夕相處,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也就是方才,單獨與閣老和清臺郡主見了一面。

難道是閣老說了些什麽?

折桂忙道:“娘娘與梁家小公子清清白白的,并無什麽私情,又何來在一起的說法?這事是娘娘自己親歷,便是閣老的話,娘娘也無需在意。娘娘自己問心無意便是。”

越襄眨眨眼,無辜道:“親歷是親歷。但我就是因為不記得了,才會問你們的。”

她說:“父親給的藥,月餘沒吃,那會兒不是昏昏沉沉的麽。等再好的時候,這些年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你們說說,這個梁十五郎和我從前是怎麽回事?”

還囑咐兩個丫頭,“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可等了半日,也等不到兩個丫頭的回答。越襄擡眸一瞧,兩個丫頭就跟一下子成了木頭人似的,站在那裏不說不動的。

越襄又問了一聲,兩個丫頭還是不說話,卻往她身後一個勁的瞧。

越襄坐久了想活動活動,說話的時候就起身,搖着羽毛扇在屋裏轉悠,這會兒正好面對着窗扇,順着兩個丫頭的目光一回望,就瞧見沈闫站在幾步之外深深望着她。

身後垂墜到底的金色珠簾還在微微的晃動着,映下的白日淺光粼粼打在他的身上,那一身紅衣的沈闫就跟柔光裏的錦鯉般耀眼奪目。

他長身玉立,負手站在那裏,見她望過去,微微揚了揚下巴,似十分不悅的道:“娘娘方才說,這些年的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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