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踹你
踹你
梁卓成失魂落魄的從後山出來。
他是悄悄被送進來的, 走的時候也不能引人注目,哪怕他并沒有得償所願,反而傷心欲絕, 也記着自己不能給自己心愛的姑娘帶去麻煩。
他怎麽進來的,就還是怎麽原路返回的。
一路上都被打點好了,沒有碰見任何人,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出得覺空寺, 在一處僻靜小巷前,梁卓成左右看看無人, 就上了那輛停在巷口的平平無奇的沒有任何标記的馬車。
車上,越蘅正閉目養神。
梁卓成進來, 在旁邊慢慢的坐下, 他帶來了一陣清風,他的身上似乎還有着覺空寺後山裏荷花池清新的氣息。
越蘅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梁卓成微紅的眼眶:“如何了?”
梁卓成定了定神,才道:“襄……娘娘說,說祝我, 百年好合。”
越蘅有些意外:“娘娘同意你同梨兒的婚事了?”
越蘅着實有些看不懂女兒了。他的小女兒他還是自诩很了解的, 看着清冷孤高, 但那是對外人,在家裏就是個小姑娘的性子。
骨子裏重規矩,也是他和夫人教養出來的,至于說與十五郎的感情,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 又是這樣親近的關系, 都是優秀出衆的好孩子,怎會不動心呢?
家裏其實都是默認了他們的婚事的。只不過是等着小女兒及笄之後再定婚事, 誰知道先迎來的是先帝的聖旨。
也虧得還不曾定下他們的婚事,否則先帝那裏可就真的牽扯不清,也就輪不到他越家遇上這樣的事情了。
可依先帝那樣的手段心胸,難道就真的不知道小女兒與十五郎的親近動心嗎?這可是未必的。
他們之後的約定,越蘅覺得荒唐,但又覺得與他的利益目的相符,等小皇帝能大婚的時候,親政就會提上議事日程,确實不需要一個垂簾聽政的太後了。
越蘅覺得可以應。十五郎的存在,也能令小女兒事事聽話。
她那麽想出宮嫁給自己心愛人的念頭,見了十五郎去了,怎麽還會同意的?
梁卓成低聲道:“娘娘說,入宮後身體不濟,生病之後如今好了前塵往事就都已經忘了,一絲一毫也不記得。叫我不必記着這樣掉腦袋t的事情,與人成親也是正途。總是要成親的。”
“不記得了?”越蘅有些驚訝。送天青還能使人失憶?
越蘅望了一眼梁家的這個小公子,他們有約定,十五郎是知道的。但為保密,也為不節外生枝,他給襄兒吃送天青,襄兒為了他甘願吃這南疆毒藥的事,十五郎是一點不知情的。
看這個樣子,襄兒也不曾告知與他。
襄兒這都不動心,堅決撇清關系,這是鐵了心跟沈闫站在一處了?
想到自己身上尚且不知成分的毒,越蘅壓抑住喉間的難受,他調養數日,今日送十五郎來此已有些勉強,但這是試探,也是表明态度,很顯然,小女兒沒有選擇他希望女兒能夠選擇的道理。
她變了,僅僅是因為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那她什麽都不記得了,是否還記得數月前謹慎交給他的東西呢?
越蘅不可能就此放手。小女兒這是表明不會在幾年後從宮中出來,她是要做這個太後做個徹徹底底了。
“娘娘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梁卓成輕聲道,“世伯,病了一場,就真的能将一切都忘掉嗎?”
他記憶裏的越襄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越蘅靜靜看了小公子一眼:“進了宮,人都是會變的。襄兒如今已是太後,是可垂簾聽政的太後,她所接觸的人事,是你此生都無法企及的。”
“十五郎,忘了她。好好跟梨兒成親。将來朝堂之上,總有你們的容身之處。我輩若有未完之事,還得交給你們這些後生的。”
哪怕是皇帝親政了,國家大事又豈能任由閹人禍亂呢?既是伺候人的低賤太監,就該困在深宮裏,侍奉貴人,做皇帝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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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枝奉命送梁卓成出去,但聽越襄的話,出了院子就止步了。人家怎麽進來的,肯定知道怎麽出去。
轉回來也沒太走近,鵲枝還是在原先的地方守着。
沒了少年郎苦澀含情的質問,越襄漸漸從負心人的角色中走出來,深吸一口氣,頓覺空氣清新,鳥鳴悅耳,粉綠景色入眼都十分的漂亮。
當然了,若是沒有廊下那個朱紅身影在那裏直直盯着她看的話,感覺只怕會更好些。
梁卓成走了有一會兒了,這邊沒人說話,就這麽待着不說話挺好的,但沈闫的目光實在令人難安。
越襄沒法忽視。
她轉了個身子,不再面對荷花池,轉而靠在美人靠上,瞧着廊後的溪水石橋,還有天上那流瀉飄搖在翠綠嫩葉之後的朵朵白雲。
“梁卓成是沈掌印擡手放行的吧?”
這一次出來,沈闫全權負責皇帝的安危。
她這個太後和小皇帝身邊的安保工作自然也都是交給沈闫的。
越蘅縱然有能力往她住的這個院子裏送人,但沈闫要真是嚴防死守的,越蘅也送不進來。
這梁卓成能進來,就是越蘅拿捏準了沈闫的心态。
而沈闫恐怕也是耿耿于懷梁卓成的事情,才故意把人放進來的。
沈闫心裏惱,瞧見小太後背對着他,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是他把人放進來的,他就是想看看,她是怎麽瞧梁卓成的,結果一來聽見梁卓成的那些話,沈闫心裏就不痛快了。
他對越襄和梁卓成的事并不十分了解,越家和梁家很謹慎,對于他們能查到的東西真是有限的。
多少洶湧都藏在一句青梅竹馬之下。
因為通家之好的親近,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感情有什麽問題。
因為先帝的旨意,成為手握聽政之權的太後,沒有人願意同時得罪太後和越閣老,還有清流世家之首的越家。
因此幾乎沒有什麽關乎越襄和梁卓成的傳言。
這是沈闫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之間,有‘約定’。
沈闫從折桂跟前經過,擡手就拿過她手裏擱着新鮮蓮子的小瓷盤。
這蓮子還不曾剝開,新綠在白瓷上越發顯得嬌嫩可愛。
沈闫走過去,站在越襄跟前,拿了幾顆蓮子在手裏,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将蓮子剝開,裝着蓮子的瓷盤又送回到了跟上來的折桂手中。
透着惬意美麗的天空被人遮住了,視線之內都是沈闫放大的臉和他顯眼的身影。
“不吃。”越襄搖了搖頭,拒絕了沈闫送到嘴邊的新鮮蓮子。
她自吃了那個毒蟲內膽後,便時不時總覺得體寒些,那種冰冷苦澀的滋味不大好受,這樣夏日涼爽的所在便已經覺得很舒适了,便不想吃這性寒的鮮嫩蓮子。
折桂是端出來應個景兒,誰知道沈闫要剝了喂她吃呢。
沈闫倒是不強迫人了,随手将那蓮子放進自己嘴巴裏,用帕子擦了擦他自己的手,确定手上沒有味道了,才輕輕握住越襄的指尖,撫摸着她透亮的指甲。
沈闫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怕吓着了什麽:“沈三侍奉在娘娘身側。原本就該甄別對待,娘娘不記得從前舊人舊事,沈三微不足道,不能誘起娘娘記憶,要是見了從前的青梅竹馬,說不定就想起來了呢?”
“沈三這也是為了娘娘着想。”
越襄叫他摸的脊背發麻,想把手抽回來,結果硬生生被攥住了不能動。
再用勁兒,說不準指甲就給扯斷了。
她瞧着跪在她腳邊的沈闫,明明一副低眉順眼的柔順模樣,偏偏生就一顆反骨狠毒霸道的心腸。
“哪裏有沈三?”越襄道,“予至今沒見過這個沈三。”
沈闫忽而擡眸輕輕笑起來:“沈三就在娘娘眼前,娘娘怎會不認得,怎會沒見過?”
越襄狐疑:“你是沈三?”
見沈闫忽而又笑得十分高興,越襄總有種被人牽着鼻子耍了的感覺,她沉下眉眼,确定道:“你是沈三。”
虧得她還和折桂鵲枝兩個猜測這沈三是誰,卻原來是沈闫自己玩了個分身障眼法。
沈闫是他,沈三也是他。
這占.有欲是不是有點太強了?就安排一個他的自己人又能怎麽樣呢?
沈闫輕輕摩挲着手裏溫潤的指甲,心裏湧起想要吻上去一親芳澤的沖動。
“司禮監擁有批紅之權的掌印大太監是先帝親封的,事情太多太忙,不能時刻陪伴在娘娘身側,”
沈闫緩緩道,“神官監的掌印大太監是娘娘的人,可時刻侍奉在娘娘身邊,娘娘既有需求,臣怎麽能讓旁人來領這個差事?臣說過,阖宮上下,只有臣是最會伺候人的。”
沈三是永遠屬于太後娘娘一個人的。
沈闫揚起頭,虔誠的望着越襄:“沈三是娘娘的奴才,娘娘對他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越襄心內無言,這還玩上角色扮演了。
沈三是奴才,沈闫就不是了?
越襄一時又有些心情複雜,他分明不忿自己的奴才身份,又偏偏要造出一個沈三來臣.服于她。對沈三做什麽都可以,偏偏利用這樣的身份,又還披着沈闫的皮對她為所欲為。
哪個奴才敢這樣摩挲主子的指甲的?
“予沒有什麽需求。”
越襄握住沈闫的手,堅定不移的将他遠離自己可憐的已經變熱了的指甲,“沈掌印也無需違背自己的內心。”
她的拒絕,令沈闫心內燥熱灼燒,就好像是方才聽見梁卓成的那一番話,心中而起的急躁無處安放似的。
好像在她的身邊,他越來越,不能滿足了。
明明好像之前都想好了,沐浴在這片月光之下就好了。可是她一說起忘記,他就心生惶恐不安,只有把月亮攥在手裏,才能安泰。
“和梁卓成就可以,和臣就不可以?”
沈闫跪着,仰眸直直看着小太後,她額上點了一顆透亮的珍珠,真是嬌俏可愛。
“娘娘寧願選擇雜役處的粗使太監,也不肯要臣伺候?”
“難道這宮中,還有比臣更好看,更有資格侍奉娘娘的人?”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望着她。
就像她說,不違背本心,不做出搖尾乞憐之态,就如同沈闫始終是沈闫。
“還是說娘娘打算遴選天下,找一個俊秀可心之人入宮,做娘娘的面首?”
他始終記得她那天的話,別人都可以,唯獨他沈闫不可以。
沈闫這樣咄咄逼人,越襄其實都沒有很生氣。
但這些擲地有聲的話落下來,越襄的臉就徹底冷了下去。
她很生氣:“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一個耽于逸樂之人的形象?滿腦子想的都是讓男人來伺候自己的,高高在上的太後?”
越襄實在生氣,從來收斂脾氣忍着,對越蘅都不曾破口大罵過,偏偏這些人都不知好歹,一個個都得寸進尺的t。
她起身拂袖就走,連看都不肯再看沈闫一眼,還嫌他跪的太近礙事,擡腳就踹了他一下,頭也不回的走了。
去他的什麽人人平等。她就是脾氣太好了,人善被人欺。她太心軟,縱容的沈闫都騎到她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