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熱意湧現鐘吟的臉頰。

她勉強站立, 視線移向虛空,面上仍是一派沉靜冷淡,将推車推向櫃臺, 滿臉和易忱撇清關系的态度。

後者撿完, 慢騰騰地跟上來。

竟還沒放棄這一茬, 當着她的面,故作坦然地将手中的好幾盒,混雜着食材, 放到一起結賬。

“……”

從超市出來時, 外面還下着雨。

不過不大, 是細密的毛毛雨。

“诶, 你等等我啊。”易忱一手拿購物袋, 另只手還得撐傘, 手忙腳亂的。

鐘吟頭也不回:“你撐你自己的吧!”

腳步聲跟上。

“我又沒說立刻和你那什麽…”易忱跟屁蟲一樣黏來,理直氣壯, “防患于未然,不行?”

“就算這樣, ”鐘吟惱怒看他一眼, “你就不能網購?”

買就買了,還撒一地?!

安靜兩秒。

“下次,”易忱撓撓臉, “下次你親自挑,什麽味什麽款式你來選,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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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膀被用力打一下, 鐘吟面紅耳赤:“你要點兒臉吧!”

-

幾場夏雨并未将熱意沖散。八月盛夏, 正是酷暑時節。

以前鐘吟成日在臺裏,除了通勤時感覺氣溫不低, 對夏天的炎熱倒沒有太大感受。

但近日,她的工作變得越發繁忙起來。

夏天跑新聞最是辛苦,臺裏正缺人手,鐘吟作為最好拿捏的實習生,肩上的任務,自是只多不少。

中途還去鄰省出了趟差,宣傳新建成的紅色革-命基地。

那天萬裏無雲,烈日當空。

鐘吟簡單的白色雪紡襯衣配牛仔褲,幾乎要被曬化,連妝容都不知有沒有保持住。

她頂着太陽,面向鏡頭介紹基地歷史,建築架構,以及館內珍藏。

出差結束,她累得都不想說話。

回家洗過澡,便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一直到次日早上,鐘吟被群裏消息艾特醒。

[啊啊啊,吟吟你知不知道你火了!]

幾個室友早已經讨論得熱火朝天,鐘吟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眯着眼睛往下翻。

起因便是某短視頻平臺一個百萬流量的博主,發了個視頻。說他放假無聊在家陪着爺爺看新聞。

誰知道,現在新聞也這麽好看了?

此好看,自然非彼好看。博主放的正是她和主播連麥的那一小段視頻。

畫面裏的她其實比不上往常精致。

但就勝在天藍氣清,連風也比較偏愛她的那頭長發,發絲飄揚,在鏡頭下顯得格外唯美。

這個視頻一發,流量蹭蹭蹭上漲。

很快有人扒出了她的身份,不止去年軍訓的視頻,連她在《聚焦體壇》這個旮旯節目的cut也被剪了出來。

評論區讨論得熱t火朝天。

[現在記者顏值都這麽高了?]

[這就叫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能吃苦]

[這天我在家都能化掉,小姐姐還能堅持跑新聞?]

[啊啊啊我直接一句老婆!檸檬我警告你!不許讓我老婆在大夏天跑新聞!]

……

同一時刻,鐘吟也收到了新聞組組長舒姐的電話。

她和顏悅色地讓她這兩天在家好好休息,之後回臺裏,可能會有新的節目要安排。

挂電話前,還委婉地提起,讓她開個人號,這樣以後也方便互動。

鐘吟現在還沒晃過勁兒,一笑而過,和以前一樣,沒把這個當回事。

畢竟網絡上每天火的人多了,也不過是一時的流量,過了這陣風便也好了。

誰知,這次的時效性還挺長,甚至臺裏為了抓住這個熱度,試圖給她安排更多能出鏡的工作,明顯是要将她捧起來。

好幾個節目抛來橄榄枝,其中便有臺裏的幾個王牌綜藝。

鐘吟有點兒傻眼。

舒組長一聽可不幹了,拍着桌子表示她是新聞組的人,未來要做的就是新聞,不會為了熱度走捷徑錄綜藝。

但鐘吟暫時沒去考慮這些。因為她發現,這件事發生後,易忱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乍一看,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卻總是無精打采,沒和他說話時,便對着電腦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鐘吟每當想要問起,都被易忱兩句話帶過。

他的事業方面,她也總是愛莫能助。

“阿忱,你覺得我該去主持綜藝嗎?”

晚上,鐘吟洗完澡,來到廳前,主動找易忱商量起這件事。

易忱眉梢動了動:“什麽綜藝?”

鐘吟報了個檸檬臺耳熟能詳的綜藝名,“不是常駐的,飛行幾期。”

易忱見他媽看過。會來很多明星嘉賓。

很多男明星。

“阿忱?”她喚他。

不想。

不想她去。

易忱收緊手,臉色還是漫不經心:“想去就去。”

鐘吟頭靠在他肩膀,若有所思地說:“可我還是更想做新聞。”

易忱眉目緩緩放松。

垂下眼睑:“那就繼續做新聞。”

“但綜藝曝光多一些,更容易出名。”鐘吟糾結來去,還是起身,“我問問我爸媽。”

易忱看着她起身去拿手機打電話,漆瞳落在她背影。

胸腔發悶,隐秘的情緒滋生。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了。

她有更好的去處,有更多的曝光。

他應該為她高興才對。

為什麽不開心。為什麽不開心。

你他媽倒是開心點兒啊,拉着個臉給誰看?

易忱頭後仰,手背蓋住臉,長吐口氣。

“我想好了,我還是繼續做新聞。”鐘吟打完電話,轉身看他,“爸爸讓我慢慢來,一步一個腳印的——阿忱?”

易忱回神。

“你怎麽了?”鐘吟擔憂地看他,伸手去摸他的臉,“還在因為上次的事不開心嗎?”

“沒。”易忱倉促搖頭,“沒有。”

他蓋上電腦,言不由衷,“你做什麽都行,我都支持你。”

真他媽虛僞,他在心中罵。

鐘吟還是看着他,衆多想說的話湧在口中,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阿忱,”最終,她抱住易忱的脖子,低頭安撫地親了親他臉頰,“那我們一起加油。”

接下來一周,鐘吟幾乎忙成了陀螺。頭一次,她被安排在中午的黃金時段,播報了一期午間新聞。

熱度持續走高,那期新聞的直播竟是破了收視記錄。

這下,舒組長是更不放人了,直接從Keen那調人,鐘吟徹底留在了新聞組。

她這陣子每天早出晚歸,和易忱也只在早晚碰面,更不知道他白天在家做什麽了。

這邊她琢磨着該怎麽開導人,那頭易忱在家又熱又燥,滿地亂走。

空調太耗電。

兜兒裏的錢也越來越少。

不行。

得換個地兒待。

顧旻正在家玩游戲呢,轉頭被易忱一個電話喊出去。

“哥?”

“網吧,來不來。”

顧旻也正無聊,一拍即合:“來啊,老地方?”

他們說的老地方就是附中一條街外,一家隐蔽地開了幾十年的網吧。

外頭看不顯眼,但設備都是頂級的,老板也相熟。

半小時後。

“不是。”顧旻來到地點,看到坐在電腦前戴着耳機,面無表情玩游戲的易忱。

修長的指節敲在鍵盤上。

操控人手起槍落,一個爆頭。

“六啊我的哥。”他一拍易忱肩膀,笑嘻嘻地說,“怎麽有空找我啊?不陪嫂子呢。”

易忱眼皮都懶得擡:“她上班。”

“那也不該啊。”顧旻嘀嘀咕咕,“你不寧願在家躺着都懶得出門嗎。”

他還不知道他哥有多宅多懶?往常這大夏天哪樂意出一步門。

易忱指尖一頓:“去,給我拿幾瓶可樂。”

“成。”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顧旻也沒在意,說點就點了。

一連幾天。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連顧旻都被喊煩了,忍不住吐槽:“不是哥,你就這麽閑?這大熱天的,我不來了!”

“不來也行,”易忱懶洋洋道,“消費記你卡上。”

顧旻:?

不、是、吧。

“你不至于吧!”他瞪眼。

易忱那頭還是鍵盤聲:“挂了。”

顧旻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跑去了網吧。幽幽打量易忱:“哥,你最近幹嘛了?窮成這樣?”

而且,每天就是玩游戲,也不敲代碼了,一副頹廢懶散的姿态。

他是知道他姑父有多兇的,哪能放他這麽混日子。

“我能幹嘛,”易忱眼珠都沒動,“混吃等死呗。”

網吧裏是此起彼伏的鍵盤聲,伴随偶爾幾聲怪叫,氛圍的确算不上好。

“你有這時間,不做游戲嗎?”顧旻不解。之前不還滿身熱血嗎?

“啪嗒。”

易忱沒什麽表情,指尖用力敲一下鍵盤。

“做個屁。”他說。

顧旻:?!

一局結束,易忱眼皮懶倦地耷拉着,頭垂下。

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對面電腦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冷笑:“是做個屁。”

這一聲接得太巧。

巧到讓人覺得似乎是專門的針對易忱剛剛的發言。

顧旻第一個不爽,立刻要站起身一探究竟,竟是被易忱攔了下來:“別惹事。”

望進易忱那雙波瀾不驚的眼,顧旻懵了懵。

這還是他那一點就炸的哥嗎?

“行。”顧旻重新坐下,繼續問,“是不是你家那邊…又開始吵吵了?”

顧旻從小就跟着易忱屁股後面玩,跟着去過幾次易家老宅,也就是易忱爺爺那兒。

原想着易忱的兄弟多,跟着去還能有哥哥帶着玩,結果去過幾次顧旻恨不得再也不踏入一步。

規矩太他媽多。

什麽早起,鍛煉,站如松坐如鐘,食不言寝不語…待着簡直活受罪。

故而他哥這麽離經叛道,被易家收拾也是遲早的事兒。

“你都猜到了還問。”易忱拆了桶泡面。這就是晚飯了。

現在鐘吟整日泡電視臺,不在家吃飯。

顧旻聳肩:“那就單幹呗,之前不也沒同意過。”

易忱淡淡地說:“誰給我錢幹?拿嘴幹?”

顧旻撓撓頭。他也不清楚,怎麽突然之間,他哥就這麽喪了。

“那你打算咋辦?”顧旻小心地問,“聽家裏安排工作啊?”

易忱低頭泡面,“說不定呢。”

突然,對面傳來椅子拖地的聲音,一個身影站起,極高挑,半座山似的杵着。

“喂。”

那人手插着褲兜,目光冷嘲着看過來,“易忱,我真看不起你。”

“?”

還來勁了?

顧旻當即撸起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要過去揍人:“你他媽誰啊你——”

被易忱按住。

“是你。”他站起身,淡漠地看着對面。

儲成星聳肩,陰陽怪氣:“勞您還記得我呢。”

“那你可不得高興壞了。”

“……”

儲成星摘下耳機:“喂,你高中不狂得很嗎?不你說要做國産對标rdr2的3A,現在啞火了?”

易忱一副愛答不理的态度,他按下顧旻,繼續吃泡面。

儲成星大步走過來:“喂,你說話啊。”

“中二病發作了是吧?”易忱煩躁道。

“易忱,你他媽不就缺人幹嗎?”儲成星盯着他,“我月底就要入學,我和你一起做。”

易忱頭都沒擡:“你愛做你自己做。”

“我真沒想到,”儲成星咬着後槽牙,眼眶都被氣得紅了,“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廢物。”

“喂你怎麽說話呢!”顧旻不知道他哥今天怎麽這麽能忍,連他都聽不下去了,“你他媽懂個屁啊?我哥的苦衷你知道嗎?”

儲成星已經恢複冷靜:“我管他什麽苦衷,能輕易t說放棄的人,就是廢物。”

說完,他冷冷一笑,轉身離開。

顧旻氣得臉通紅,差點想追上去把人揍一頓。

轉頭一看。

易忱頭低着,水汽氤氲着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天色很快黑下來。

不多時,易忱說要走,顧旻也跟上。他要招車,易忱按住他:“打什麽車。”

顧旻莫名:“啊?”

“這兒距地鐵站五百米,走過去要你命?”

說着,易忱懶洋洋往前走。

??這是他哥能說出的話?

顧旻傻眼。

完蛋。

他哥真的變異了。

顧旻坐了他人生為數不多的幾次地鐵。這個點不少人加班回家,地鐵上或站或坐,擠滿了人。

正是夏天,每個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好聞,汗涔涔的。

顧旻心中直呼救命。

他家離網吧不遠,幾站就到了。但易忱要去電視臺接鐘吟,還有十站的路。

一米八七的個頭,沒地兒坐,靠在地鐵門邊,一路站過去。

顧旻下車前,實在忍不住,轉了兩千塊過去。

[哥,你先用着,暫時不用還我]

下一秒,被易忱退回。

[你真當我讨飯的啊?]

[不需要]

[我身上有]

易忱身上确實還有錢。只是,他沒法再和以前一樣,無所顧忌地花,得攢着。

他生活質量低點兒就低點兒。

總不能鐘吟也跟着一起降吧?

那還做什麽男人。

回去的路上,顧旻的心裏就沉甸甸的,一直壓着事。

他對易忱的感情,對誰都不一樣。

他是跟着易忱長大的。小時候他長得瘦又矮,總被同齡人欺負。易忱也就比他大一歲,高不了多少,和人打架打得滿身傷也不許任何人欺負他。

顧旻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找到鐘吟。

鐘吟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這幾天,她感到尤其疲憊。當日的工作完成後,組長還讓她留下,對着官方號的鏡頭直播。

也不幹什麽,就聊天一般,回一回網友的彈幕和留言。

看起來簡單,其實尤費腦細胞,每一句回答都得再三斟酌。

到點下播。

鐘吟頭埋在臂彎,沉重的疲憊将她席卷。腦中也放空,幾乎空白。

摸到手機,想問問易忱到了哪。

下一秒,看到了顧旻的發來的消息,她新奇地點進去。

[吟吟姐,你安慰安慰我哥吧]

[他最近狀态不太好]

鐘吟眉頭蹙緊,打字:[怎麽了?]

[我感覺他好像不想做游戲了]

[整個人挺頹廢的]

[身上也沒錢]

[還有還有]

[他今天竟然去坐了地鐵]

[也不是說地鐵不好,但你啥時候見他樂意多走那麽多路去擠全是人的地鐵啊]

鐘吟手指握緊,目光凝在這幾行字,心中逐漸下沉,

[吟吟姐,你開導開導他吧]

[感覺我哥只聽你的話]

鐘吟抿唇,回完顧旻後,起身離開工位。

看了眼時間,易忱也差不多該到了。一路下樓,出了總部大樓。

鐘吟看到了靠在柱子旁,低頭等候的易忱。

他也沒玩手機,就對着不知道哪個點兒發呆。察覺到什麽,他擡起眼,朝她看來。

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過來牽她的手,欠欠一挑眉:“看你對象看呆了?”

鐘吟仔細打量他。

滿腹疑問暫時沒說出口,她轉開視線:“先走吧。”

鐘吟心中壓着事,只想快些回家問清楚,走得也比以往快了許多。

她的手被易忱攥住,他慢悠悠道:“走慢點兒,等等你對象。”

從這回家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眼看易忱又要招車,鐘吟喊住他:“今天不算熱,走回去吧。”

易忱盯她看了好幾秒。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臉再說這話?” 他看她面上妝容都快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我你逞什麽強?”

正說着話,他伸手招來一輛車,牽着她就坐上車。

兩人間的氛圍隐隐沉悶,一路無話回到家。

鐘吟放下包,接過易忱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

狀似不經意地問:“你今天去哪裏了?”

易忱動作微頓。

“或者我換個問法,”鐘吟說,“你白天都在做什麽?”

“怎麽,”易忱手指胡亂把玩着手機,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查崗啊。”

鐘吟“砰”放下水杯。

氛圍一瞬間凝滞。易忱指尖頓住,餘光打量她。

“最近沒什麽事兒,在家閑着也是閑着,”話在舌尖轉了一圈,輕描淡寫道,“去網吧玩了幾天。”

“你去網吧玩游戲?”

易忱垂下頭。

鐘吟點點頭,冷不丁又問:“你最近有沒有做什麽新奇的小游戲嗎?給我看看。”

“…沒做。”

“你有空玩沒空做?”

易忱不語。

“還有,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錢?告訴我。”

易忱唇線抿緊,更是一句話不說了。

他一副做錯事般的神情,讓鐘吟心軟下來。她上前,坐在他身側:“阿忱,為什麽不告訴我?”

“嗯?你有困難,心裏有情緒,為什麽不和我交流?”

“我自己有生活費有工資,怎麽就需要你全權包攬費用啦?”

“而且,你才二十歲,困難只是一時的,何必逼自己這麽緊?”

滿室沉寂。

突然,易忱吸了下鼻子。

鐘吟去看他。但他已經撇開臉。

“怎麽了?”她溫聲。

突然,易忱伸出右手,将她抱進懷裏,不讓她看他此時失态的神色。

“我不開心。吟吟,我不開心。”

“我不想你去綜藝。”

“不想你露臉和那群喊你老婆的人說話。”

“…啊?”鐘吟驚詫。

易忱的嗓音很艱澀。顯得尤其糾結懊惱:“離了家,我什麽也不是。”

抱着她的手卻收得很緊,有些委屈地說:“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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