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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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應昭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兵荒馬亂的場面。

謝卿琬拽着謝玦的袖子,靠在他的身上,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謝玦的臉色看起來也很不好,旁邊的案上還擱着沾血的帕子,更別說兩人的衣服上也有一樣濃豔的血跡。

顧應昭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便是:莫非這是東窗事發了,殿下氣急攻心,才如此吐血。

他還在思索要不要立刻跪下去請罪,謝卿琬就已發現了他的身影。

她勉強止住哭泣,聲音卻還是斷斷續續帶着泣音:“顧太醫,你快過來看看,皇兄這是怎麽了,剛才一個勁地咳血,他還說只是喝多了補藥,哪有補藥是這樣的?”

顧應昭這才心裏一松,看來謝玦并沒有發現他們策劃的事。

如此一來,便是天塌了也好說,他當即加快了腳步,朝謝玦的方向而去,躬身一拜:“請殿下允臣為您診脈。”

謝玦此時才平複下來呼吸,他看了看謝卿琬一眼,終究還是伸出了手腕。

顧應昭将指尖置在他的腕間,凝眉細診,診到一半的時候,眼睛突然瞪大了許多,他下意識地就想擡頭去尋謝玦,卻剛好和謝玦垂下的眸光對上。

他被謝玦目光中的警告之意驚得渾身一震,立馬就将自己要說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

謝卿琬自然也察覺到了顧應昭方才的不對勁,緊趕着問道:“顧太醫可是看出了什麽?皇兄咳血的根結到底在何處?”

顧應昭看了看謝玦冷淡的側臉,又看了看謝卿琬滿是探究與急切的眸子,突然覺得,這皇宮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他總是被迫成為知道的最多的那個人,卻誰都不能說。

最終,他輕咳了咳,含糊道:“公主不必擔心,殿下的舊疾并未被牽動,應只是因情緒波動,引發了補藥中某些藥材的藥性發作,一時之間齊齊上來,氣血躁旺,這才咳了血。”

“只要略加修養,很快便好。”

本以為這般一說,就算是完成了任務,他都怕他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被謝卿琬察覺出不對勁來,因此只是含糊其辭。

卻沒想到,謝卿琬抓住了他話語中的一個重點,刨根掘底:“皇兄好端端的,為何會有情緒波動,甚至大到引發藥性反噬,以至于吐血?”

她擰着眉,對他頗為不滿:“顧太醫開藥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這些嗎?”

顧應昭心中也在叫苦不疊,他也很想問,怎麽好端端的,殿下突然氣血逆行了,明明他用的都t是最溫良的藥啊。

但是謝玦就在眼前,顧應昭甚至能感覺到他微涼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顧應昭只能将鍋都背在自己身上。

他低下頭:“公主說的是,臣日後為殿下開藥,定考慮周全,顧及殿下的身體細節,不再讓這種錯處發生。”

謝卿琬的眉這才松弛了一些,輕出一口氣:“那日後還請顧太醫更加用心照看皇兄了。”

她這邊說完話,才發現在方才兩人的對話過程中,謝玦一言未發。

謝卿琬轉過頭,見皇兄正垂着眸,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手——玉扳指被他緩緩地轉動着。

感受到她投來的目光,謝玦才擡眼看過來,兩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謝卿琬心中一顫,将準備問出口的話全縮回去了。

皇兄今日的氣質看起來和往日頗有不同,安靜得讓人能忽視他的存在,黑眸亦似一片靜靜的幽潭,其上不長水草,不生霭煙,卻莫名有種要将人吸入其中的不安感覺。

平靜的水面上不起漣漪,因水色的難辨,亦倒映不出月亮,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什麽也沒說,謝卿琬就陡然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她本來打算問他,是何事引起了他的情緒波動,但如今這麽被他一盯,她立馬就在腦海中,找出了被自己忽視的線索。

莫非——莫非皇兄是在不滿她和元公子走得太近?!

元公子畢竟是青樓出身,在許多達官貴人的眼裏,到底是髒污的,雖然謝卿琬不覺得皇兄是那等淺薄之人,但扪心自問,誰又希望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紀,就和這種名聲不太好的男人混在一起呢?

更別說她還要把元公子贖回來,安置在府上,正常當哥哥的,不氣才怪。

謝卿琬恍然大悟,一下子對謝玦又多了三分歉意,她拿起幹淨的帕子,讨好般地幫他擦着胸前的血污,一邊小聲道:“皇兄,是我考慮欠妥,你不喜歡我和元公子往來過密,也是正常的。”

謝玦微微掀起半阖的眼皮,斜斜看向她。

謝卿琬心中一緊,更加賣力解釋:“皇兄,你放心,我日後擇選驸馬,一定按照你喜歡的類型找!”

“皇兄不喜歡的,誰都別想進門!但凡想做我驸馬的,必須得到皇兄親自首肯。”

“得特地到皇兄面前,叫你看過以後,才算作數。”

“我必不再叫皇兄為我擔心。”

“琬琬。”謝玦忽然出口喚道。

“啊。”謝卿琬茫然擡頭,她正說到興頭之上,尚覺得說得還不夠多,不夠誠懇,還不能讓皇兄完全體會到她的覺悟和真心,卻突然被他打斷了自己的發揮。

謝玦的笑意溫和,說起話來也是不疾不徐的:“你先出去外面坐坐,我和顧太醫有話要說,好麽?”

……

謝卿琬出去後,室內只留下謝玦和顧應昭兩人。

顧應昭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感覺周邊的空氣莫名濃稠了許多,呼吸起來都比方才要費勁。

他在謝玦沉沉的目光中擡起頭:“殿下……”

“此事孤希望,不要讓公主知道,你明白麽?”謝玦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

但顧應昭卻不敢怠慢,忙道:“殿下說的我都懂。”

他試探性地看了謝玦一眼:“方才臣診殿下脈象,殿下怎又氣血翻湧了,甚至……比上次還重些。”

“臣鬥膽說一句,殿下還是需得注意些,不然本來三日就能好的病,又得被拖到五日了,終不是長久之計。”

顧應昭說完這句話,就噤聲不再言,本來,他以為謝玦少得也要因為他過分大膽的冒犯之語,染上一層薄怒。

卻未想到,謝玦并未動怒,只是一聲不吭地垂下長長的眼睫,将目光落在了下面。

“你說的對。”謝玦用兩指拈起一杯清茶,慢慢地抿了一口,面上無什麽表情,“是孤之過。”

顧應昭也随着将視線放在了謝玦眸光落下的地方,片刻後,他驚愕地睜大了眼:“這……”

身為男人,他很清楚這種反應,但現在既不是早晨,亦不是毒發,怎麽會……

感覺到顧應昭波動的情緒,謝玦周身頓時冷了幾分,他擡眸看向顧應昭,覆着霜雪般的眸子裏,還殘留着幾分尚未消散的隐忍克制。

謝玦盯着顧應昭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顧太醫可以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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