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電行

紫電行

毒蟲爬滿了裴行川的劍,他還要飛身去踢逼近林幽年的毒蟲,對這團火分身乏術,只能喊道:“注意身後!”

謝雲生察覺到火焰後勾唇,當即側身一翻,火焰打在船壁上,毒蟲紛紛墜落在地。

裴行川與謝雲生對視一眼,裴行川會意,握着劍朝赤蛇緩步斬去,赤蛇吐出火焰時朝身側一偏。

幾個來回,四壁皆染上火焰,艙頂的毒蟲有幾分退卻,謝雲生立時執傘而起,巨網朝上收攏,宛如一個缽将毒蟲收攏在內。

狹小的船艙即将坍塌,謝雲生一腳踹向巨缽,門口的赤蛇下意識吐焰,卻被毒蟲的肢液反砸在地上。

毒三娘微擡手,赤蛇自地上搖搖晃晃爬起,顯然受了不輕的傷,朝謝雲生怒意重重地吐了吐信。

毒七公捧着泥葫蘆從毒三娘身後走出:“謝門主,別來無恙。”

船艙的裂聲傳來,謝雲生一手一個将裴行川與林幽年拎出來,冷冷看着毒七公與毒三娘:“那天夜裏我放你們離去,今日是想來送死?”

毒三娘撫摸着蛇頭,語調溫柔,可話尖銳極了:“謝門主不必恫吓我們,三位的情況我們了如指掌,一個重傷高熱,一個內力不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三娘奉勸您一句,莫要做不必要的抵抗,免得千機門群龍無首。”

謝雲生沒開口,裴行川倒是冷嗤一聲:“好大的口氣,那便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來取吧。”

毒三娘泰然不動,略一擡手,身後握刀持劍之人齊湧而出,将三人包圍。

謝雲生與裴行川将林幽年護在中央,一劍一傘穩若磐石,四方刀劍絲毫無法近身。

林幽年本是心頭大駭,見此不免得意,揮着折扇大笑:“就這點本事嗎?我以為多厲害呢。我看你那金蠱赤蛇甚是可口,不若獻上來,或可分得一羹。”

這話過于狂妄,萬虺宗弟子橫眉豎目,可毒三娘面色不變,唇畔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譏諷:“林幽年,你得意的未免太早了些。”

林幽年眉頭緊皺,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試圖驅散眩暈之感,随着渾身發麻,幾乎立不穩健。他終于覺察過來,對謝雲生奮力喊道:“我好像中毒了!”

話落,終是支撐不住,身子一軟跌了下去。

有內力傍身的謝雲生還能維持清醒,旋身到裴行川身後,還未開口便聽裴行川道:“我能解決他們。”

謝雲生長眉一揚,未再停留。

執傘提步,圍攏的萬虺宗弟子的肩頭成了助她突圍的腳石。

身若清風,不過須臾便到毒三娘身邊,毒七公見狀飛身而來,有幾分意外:“中了金盅赤蛇的毒還能這般自若,倒是我們小瞧你了。”

她猜得果然不錯,毒蟲環伺中,口吐火焰的金盅赤蛇來的不免巧合,他們急于脫身,反中了奸計。

內力緩緩被蛇毒消解,她最多只能撐一炷香,必須盡快解決他們,不然怕是要埋屍江海。

在她執傘朝最近的毒三娘刺去時,毒三娘與毒七公對視一眼,默契後退,分列東西兩側,赤手破空拍去,大喝一聲:“萬蠱來朝!”

頃刻間江風肆刮,波浪翻湧,江面如被刀割一般,碎成千塊萬片,江底震蕩,魚蝦水物悉數湧出,似萬箭齊發。

裴行川要護林幽年,還要對付殺意騰騰的萬虺宗弟子,本就傷重的身軀越發力不從心,頭腦昏沉,幾乎提不起劍。

看到翻湧的江面,反而清醒了幾分,橫劍身前,“天下人都知我有一劍名玄泉,我今日便送你們入黃泉!”

他的身軀就像這艘搖搖欲墜的破船,随時沉于重洋之中。

正是這死亡之氣的存在,反喚醒了玄泉的劍意,滾滾江水彙成一縷,如火焰吞噬劍身。

随着裴行川一劍劈出,水浪四散而去,将圍殺他的人拍落水中。

玄泉劍落,四面江水仍然翻湧不停,獨這艘船固立不動,施蠱人平靜的面容上隐約浮現一抹慈悲,“謝雲生,現在讓出夢仙圖還來得及,萬蟲啃食的滋味可并不好受。”

紅日遁去,烏雲幾乎蓋了半邊天,暴雨欲來,翻騰的水物已湧到船邊。

謝雲生踢開爬上船的巨齒黑魚,飛身踩向桅杆,在黑壓壓的水物襲來時,傘指蒼穹,體內真氣湧動,一掌拍向東方,喝道:“卯起震宮天門開,九天驚雷随我行!”

天穹驟然紫電橫生,謝雲生握傘橫推,遁雲傘上逐漸浮現的九宮八門飛速轉動,金光普照四方,紫電從穹頂彙入傘面,随着謝雲生的身影向江面洩出。

紫電過處,雷聲轟隆而至,屍橫遍野。

以劍撐地的裴行川面色蒼白,瞳孔渙散,望見這片天地異色時,心神一蕩,緊盯着桅杆上的人影,久久無法回神。

汪洋江面亮如白晝,翻騰的水花朝山巒襲去,地動山搖,野鳥驚飛四竄。

毒七公面色大變,捏着泥葫蘆的手微微泛白,口中喃喃:“遁雲傘集陰陽五行,合九宮八卦,一宮起天地變,輕敵了。”

毒三娘面上血色盡失,自知無力回天,飛身踹開一扇破舊的木門,不顧婦人的哀求,拽出女童,枯白的手扼住女童的脖頸,“這丫頭給你們報了信,你應該不會不管她吧。謝雲生,交出夢仙圖,不然我殺了她!”

謝雲生收傘立穩,看着慌不擇路的毒三娘,笑裏帶冷:“萬虺宗也算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門派,沒想到會使這般下作的手段。”

被謝雲生一嘲,毒三娘面色更加複雜,手在回移之間還是扼緊女童的咽喉。

謝雲生面容鎮定,可身後的手早已不受控制地顫抖。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無扭轉局勢的氣力,蠱毒随着她運功早已侵蝕她五髒六腑,現下已是強弩之末。

毒七公看着殘破狼藉的大船,在水面掙紮求活的弟子,不禁悲從中來,辛苦籌謀落得全軍覆沒,到這一步就更不能退了。

見毒七公朝林幽年走去,仰躺在地上的裴行川忍着劇痛去抓玄泉劍,劍卻被毒七公一腳踢開。

毒七公拎起林幽年的衣襟欲用蠱蟲逼問,然而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從身後鎖住他的脖子,分明已是一息奄奄,力道卻大的驚人,若非蠱蟲從泥葫蘆爬出,只怕他真要因一時疏忽喪命。

女童哭喊着求謝雲生救命,林幽年跟裴行川已昏死過去,謝雲生見此,心力交瘁,偏過頭去道:“可,但我需要解藥。”

毒七公與毒三娘相視一眼,不疑有他,卻在林幽年身上翻找夢仙圖時微微愣住,面色精彩極了。

誰能想到天下聞名的才子竟将夢仙圖環着腰身藏起,為了遮住異樣,甚至是在胸口塞了東西。

找到夢仙圖後,毒七公道:“諸位所中并非蠱毒,乃是金蠱迷香,一個時辰後自可解。”

話落,二人飛身一躍,踩着滿江的屍骨消失在天邊。

謝雲生眼瞳一黯,渾身脫力般滑落,若非女童眼疾手快,她怕是要跌入血色遍布的江中。

“終于走了,可憋死小爺了!”

刀劈劍斬,血肉遍布的甲板上,林幽年猛地坐起來,朝謝雲生擠眉弄眼一笑,甚至是伸了個懶腰,模樣甚是潇灑。

女童瞠目結舌,謝雲生眉頭緊皺,尚未開口便聽林幽年t得意洋洋道:“還得是我聰明,裹了一幅假的夢仙圖,不然真就闖大禍了。”

林幽年裝死未觸動謝雲生的怒火,只是有些無語,聽到這句心口湧起一股無名火,将她燒的渾身滾燙,爬都要爬起來去打林幽年。

為了護這幅夢仙圖,風餐露宿,夜不敢眠,血戰玄黃,可他現在說畫是假的,如何能讓人釋然?

裴行川醒來時已是深夜,船上還殘存血氣,被江風吹來,攪得他腹腔翻湧。即便渾身疼痛,他仍然扶着牆走出船艙,随意盤腿坐在甲板上,眺望一望無際的水面。

彎月懸在天邊,似要沉入水中,濃霧驟起,江面朦胧不清,只有風聲萦繞。

白鴿行過水天一色,穿過濃霧飛向破船,落進一只冰冷的手掌。

裴行川看完信,面上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随意将紙條揉成一團,扔進翻湧的江水中。

手臂又滲出血來,裴行川擡臂,掀開黑袍,撕下一截雪白的衣衫,就這血水寫下一行字,塞進信筒裏。

信鴿振翅遠去,逐漸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聽着水聲與風聲,裴行閉眼調息,誰知才感受到丹田處的暖意便被林幽年的嚎叫聲打斷:“裴行川,你終于醒了,快救救我啊!”

循聲看去,林幽年被麻繩綁在船帆下,頭頂懸着一直木桶,随着他的動作,水淅淅而下,沿着頭皮灌進領子裏。

裴行川坐出來是由于無法忍受血腥味,又因調息療傷,覺察不到幾分涼意。而林幽年并非習武之人,江風與冷水早已讓他渾身僵硬,嘴唇泛白。

見他這副慘樣,裴行川準備撐起身子過去放他下來,走了幾步後才想起來問:“誰幹的?”

“除了斤斤計較,睚眦必報的謝雲生,還能是誰。”

林幽年不用思考便大喊出聲,說完見裴行川身子一頓方後知後覺閉上嘴,想說些什麽補救,可裴行川已經轉身坐了回去,連原因都沒問。

希望破滅,林幽年大受打擊,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向下一滑,任由木桶将水全部灌進他衣領,誰知一道罡風拂過,麻繩斷裂,他跌落到地。

還不等他活動手腳,從新生中緩過神來,便聽謝雲生問:“夢仙圖究竟在哪裏?”

随着謝雲生的這一問,白日裏模糊的記憶在裴行川腦海裏中蘇醒,才略有恢複的面色頓時沉如水,竟是搖搖晃晃站起身朝林幽年走去。

林幽年自知理虧,像個鹌鹑一樣縮着不敢動作,許久未感覺到痛意。

他愣愣擡頭,只見裴行川用一雙陰鸷的眼緊盯着他,似要将他碎屍萬段,伸出的拳被謝雲生摁住。

“現在打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已經懲戒過他,此事就此揭過。”

裴行川不肯松手,顯然不會輕易放過林幽年,林幽年眼珠一轉,連忙道:“今日這一戰其實是好事,江湖上都會認為夢仙圖被萬虺宗奪走,必會全力争奪,我們就安全了啊。”

見裴行川不理他,林幽年索性看向謝雲生,“謝雲生,你看啊,你之前移禍江東不是失敗了嗎,今日剛好全了這樁計,你該開心才是啊。”

謝雲生盯着林幽年,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謝謝你。”

裴行川冷笑一聲,甩袖離去。

看見裴行川搖搖欲墜的背影,林幽年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算了,現在就告訴你們吧,我來襄庸就是為了拿夢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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