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擂臺賽
擂臺賽
大漢皆以蠻力為傲,并無幾分策略,裴行川比之更顯靈活機敏。任他們抓耳撓腮,使盡解數也傷不到裴行川幾分。
眼見着香要燃盡,幾人不免心慌氣急,亂了陣腳,竟是互毆起來。
窗邊的謝雲生微松一口氣,此時只待燃盡,便可脫險,裴行川亦是在等鳴鑼。
然一道沙啞的吼聲從拳腳聲中傳來,掃清擂臺上的混亂。
“別忘了我們的敵人是誰,命定他贏,可我們不能認命!”
興致缺缺的看客提起精神,透過鐵鏈欲從皮破血流的打手中尋到那位清醒頑強之人,可待他們看到人後不免失望。
一身麻布衣衫已被撕裂,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在外的皮膚亦是血跡斑斑,青紫一片,頭發亂糟糟的,頭頂光了一塊,顯然已被揪扯了去。
縱然鼻青臉腫,男人仍高揚着頭顱,扯着鐵鏈爬起,用嘶啞的聲音喝道:“管他什麽勞什子夢,我們的命自己做主。五號重傷在身,我不信他能贏。兄弟們,我們一起上,定要讓他爬不起來!”
一t席話落,賭坊鴉雀無聲,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呼聲,無一不是在為王全吶喊。
裴行川眉頭緊擰,顯然未料到王全會站出來。
莽夫不足為懼,可若莽夫擰成一股繩,那便危險了。
大漢們在王全的帶領下,将裴行川團團圍住,尋着他衣衫色深之處打去。
謝雲生袖下雙拳緊握,已行至門口,卻聽坊主問:“娘子,你信命嗎?”
謝雲生頓步,卻是反問:“你信嗎?”
坊主笑一聲,“小時候,術士說我命賤財薄,一生注定颠沛流離。”
環望偌大的賭坊,謝雲生目光在一處停下,望着那處高懸的瀑,道:“所以你便借左道旁門之力,強取這萬貫家財。”
“如何能是旁門左道?”坊主起身反問:“我得這些財後救助了多少窮苦之人,你且出去問問,我廣樂坊可有因財害命?”
謝雲生盯着眼前人,神情冷淡,并不為所動,“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縱你曾救苦,可功與德不為一談。”
“就像你扮作女子,卻仍不是女子。”
說罷,謝雲生一腳踹過牆邊盆栽,枝幹如刀刃劃破坊主面皮,卻不見血肉。
坊主撕去破爛的面皮,露出一張粗犷的面容,聲音也不複先前柔婉,“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謝雲生掃他一眼,“縱使你用盡解數,也并無幾分女子的風韻。”
坊主眉頭緊擰,“可我分明學得很像,女子不就是那般妩媚嬌柔嗎?”
謝雲生搖頭,“女子之柔起于內裏悲憫,是對衆生的憐憫與寬和,不論外表如何剛直不羁,內柔不改,此為坤德。”
坊主搖頭,冷笑道:“狗屁坤德,你是女人,你當然認為女人有千般好。”
見他冥頑不靈,謝雲生也哂笑道:“既你如此瞧不上女子,為何要扮作女子?難道不是因為同八字,女子的命格,所行大運比你原本的好?”
被謝雲生道出事實,坊主面紅耳赤,想出聲反駁,卻說不出一句話,只厲聲道:“你們女人總是巧舌如簧,善于玩弄人心,我不同你争辯。”
“我的命能改,他們的命便也能改,我這便讓你眼睜睜看着你的同伴在擂臺上被活活打死!”
謝雲生運起輕功飛到擂臺上,方踹開幾個圍攏裴行川的大漢,便聽耳畔傳來一道低哀的鳥鳴。
衆人詫異四望,熟悉的困倦感席卷全身,紛紛倒地。
渾身疼痛難擋,裴行川用盡全力擡手封掉聽覺,一擡頭望見謝雲生伸出的手,愣了一瞬後握住她的手起身。
但見坊主唇畔開合,侍女飛速送來一張古琴。
盯着那古琴,謝雲生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仙教浮生秘術的子細。
裴行川亦明了原委,與謝雲生相視一眼,飛快朝隐蔽處躲去。
随着坊主撥動琴弦,群鳥漸漸顯形,卻兀自脫羽折臂,墜在地上。
躺地入夢之人紛紛眼皮顫抖,四肢漸動,将醒之象。
坊主放下琴,走到檐下,鋒銳的眸掃過四方,沉聲道:“我葉雙龍走南闖北數十年,什麽事情沒見過,不過是借由音律惑人,還真當自己是掌管他人命運的神仙了!”
“敢在我廣樂坊造次,先看看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先将那一男一女給我找出來,別讓他們跑了。”
二人躲在木梯下,借由高大的盆栽掩住身子。
裴行川看着密密麻麻圍來的人,指骨頂劍鞘,低聲道:“你先走吧,不必管我。”
“我先走?”謝雲生忽然笑了,深看裴行川一眼,“我若是連這些人都對付不了,那我豈配做千機門的門主?”
望着步伐穩健的小厮,以及方才從容為葉雙龍取琴的女侍,一道亮光刺籠罩裴行川腦海的暈眩與痛意,輕聲道:“他們有抵抗浮生秘術的方法,顯然已跟仙教交過手。仙教弟子白日施術,說明人就在賭坊內。”
謝雲生唇畔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等着看吧,真正的擂臺要開始了。”
未曾起風,窗牖卻是哐咚作響,廣柱邊的帷幔亦是兀自飄搖,杯中酒不動自晃。
醒來之人望見這一幕驚愕尖叫,卻在起伏不定的聲響中轟然癱倒。
葉雙龍神色巨變,飛速轉身,抱琴席地。
琴音一洩而出,按音不純,發力不當,說不上悅耳,卻湧出一抹足以撼動四方的力量,平白冒出的聲響竟消散了去。
小厮長舒一氣,心有餘悸地拍了拍心口,靠牆立穩。
倏然一陣風過,吹彎了燭臺上的火焰。
裴行川轉身望去,不見透風之隙,餘光落到地上,神情微變。
“卵石組成的圖案可是艮卦?”
謝雲生聞聲轉頭,果見數塊大小不一的卵石拼在一切,踢開垂草,又顯出幾行,三陽三陰,上艮下巽。
“是蠱卦。”
裴行川長眉一展,低聲道:“山風蠱,山下有風,風可摧之亦可生之。”
謝雲生掃視四方,目光在幾處角落停留片刻,慚愧道:“破仙教秘術之法竟是用陣,倒是我疏忽了,天下真是能人輩出啊。”
“巽為風,為木,若要制蠱,當以金,可此處并不見金。”裴行川沉思道。
謝雲生回神,搖搖頭,“乾兌二宮屬金,後天八卦中,驚開二門落之。若九宮轉動,乙奇落乾宮,又有白虎天柱坐之,縱使月令為卯,亦衰無可衰。”
裴行川眼眉一跳,“所以我們如今的位置便是乾宮?”
“沒錯。”謝雲生點頭,神色逐漸凝重,“此處是陣眼,無論秘術施展幾重,我們都不會受秘術侵擾,可陣法動而抗術時,我們也會受肅殺之氣波及。”
裴行川卻是笑了笑,渾不在意道:“師父帶我來此處,自是有萬全之策。我相信師父不會眼睜睜看着我眉發盡枯,肝膽破裂的。”
謝雲生知曉他是在挖苦自己,掀眼看他,竟是笑道:“乖徒兒,為師是在考驗你,誰知你連基礎宮位都判斷不出,回去可要好好學習,先将六十四卦整理一遍,再把所有經典抄一遍。”
裴行川喉頭一哽,見她如此理直氣壯,毫無慚愧之意,只能無聲冷笑:“師父,你老人家怕是記性不好,您還沒教過我任何東西呢。”
謝雲生長睫微顫,面不改色,反問道:“這些何須我教,天下名士皆習老莊之學,通曉玄學更是成為名士的基礎。”
裴行川一時無言,只能偏過頭去,但見四方柱廂猛烈顫動,地衣亦是皺褶層起,不過須臾,耳畔再次傳來哀怨樂聲,陣法毀了。
與之前相比,毫無樂韻,聲音粗悶異常,時有刺耳吱呀之聲傳來。
謝雲生拉住裴行川的衣袖,飛速旋身落到窗邊,木梯瞬間坍塌,碎木砸在他們腳邊。
“萬物皆可奏樂。”裴行川搖搖頭,“可惜了這般精通音律之人。”
見裴行川一臉惜才模樣,謝雲生氣不打一處來,一掌拍在他肩上,“發什麽瘋,這曲子是控夢曲,不想入夢就把耳朵給我閉上。”
葉雙龍發現了他們,揮手一喝:“終于讓我找到你們了,來人,給我殺了他們!”
小厮紛紛湧來,四方之聲入耳,有幾分頭暈目眩。
即便葉雙龍以琴曲相制,仍抵不過對方洶湧之勢,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謝雲生極目去尋仙教之人蹤跡,一無所獲,轉過身發現裴行川不知何時沒了蹤跡。
心下暗驚仙教弟子的厲害,卻見裴行川持劍從後堂走來。
他朝她晃了晃手上的劍,跳過欄軒與她背對而立。
封掉聽覺,他們只能用雙眼去判斷周遭。
所有人倒地不醒後,整座樓仍晃動不止,不知何時便會倒塌。
謝雲生曲肘撞了撞裴行川,裴行川會意,與她一同朝門口跑去。
跑出幾丈遠,即将到門口時,一柄飛劍從身後刺來。
裴行川揮劍去擋,卻被劍勢掼到牆上。
衣衫褴褛的男子直身而立,聲音沙啞:“我說了讓你等着,你跑什麽?”
裴行川用力擋開劍,靠牆站穩,眉頭下壓,“你不是王全。”
“所謂預知夢也是假的,你先是造夢定賭局成敗,再潛入擂臺暗中操縱勝負。幾日下去,所有人便将虛夢當真。而今日,你不惜違背自己初衷也想殺我。”
男子呵笑一聲,擡手在面前一拂,随手丢下遍布傷痕的皮以及破爛的衣衫,一身白衣落于滿室狼藉中,面上勾笑:“你猜得不錯。我不是王全,只是你沒命知道我是誰了。”
謝雲生忽然笑一聲,緩緩道:“我曾與仙教大師兄姬元溪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巧了,那一面就是在玄武山,而你,姬元溪的小師弟,我剛好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