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一卦
再一卦
誰料他派出的人三兩下便被打趴下了, 本t來熙攘的人群有一瞬的靜默,有人悄默喊了一聲好。
裴行川收回劍,轉身望向人群, 想找出方才那個說好的人,可人群像是被火燒着了般,竟很快散了去。
他聽到有婦人拉拽自家小兒的聲音,“這熱鬧可不興湊, 快跟娘回家。”
那小兒不願離去,用着無比稚嫩的聲音問道:“那群壞人被打了是好事啊,為何大家都不開心?”
婦人說了什麽, 裴行川已聽不清了, 便将視線落到劉吟秋身上, 笑問:“就這點本事嗎?”
劉吟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心裏不知是該感慨此人會打,還是憤怒府上銀錢養了一群廢物,還是旁邊的女子道:“我們無意為難三位,只是江夏有江夏的規矩, 諸位既入了江夏,還是守規矩的好,免得城裏出什麽事,大家有嘴也說不清楚。”
見三人不為所動, 女子又道:“左右不過二兩銀子的事,李掌櫃,給他們一鬥米,賬算到我頭上。”
那米鋪掌櫃連聲說是, “大娘子心善,只是每日米皆有份例, 已經全部送至粥棚了。現在鋪子裏的一點陳米都是自家留着應急的,實沒有米往出賣了啊。”
蔡思從那尖嘴護院手中掙脫,跑到掌櫃面前,指着鋪子裏頭說:“你胡說,方才我明明看到有米,是新米!”
掌櫃面色僵了僵,很快又笑說:“你怕是看岔了,我有米怎會不賣給你們呢?何況二郎君跟大娘子都在這裏,我有十個膽也不敢騙人啊。”
掌櫃聲音和緩,面上也是真摯得很,蔡思還是小孩子,聞聲不由摸了摸自己腦袋,喃喃說:“難道真是我看錯了。”
可裴行川說:“你沒看錯,是他不願将米賣給我們。”
劉聽夏走到蔡思面前,擡手摸了摸他雜亂的頭發,“我看這小孩讨喜得很,随我回劉府吧,白米管夠。”
“聽說你阿姊失蹤了,無妨,我們已經派人去尋了。”
她彎腰将蔡思抱起,蔡思掙紮了幾下卻沒掙開,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謝雲生。
然而還不待說出話,便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眼前缭亂一片,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茫茫然随着劉聽夏離去。
到馬車邊,劉聽夏才回過頭來,笑了笑:“諸位一起吧,若是這孩子認生,怕是少不了哭鬧。”
蔡思不出聲求救,他們便無法去要人,如今又是在別人的地盤,而且這位劉娘子看起來直爽和善,可三兩句便能堵了人的話茬子,哪裏是好相與的人。
不論如何,一旦動手吃虧的只是他們,除非他們能在頃刻間逃出城去。
他們已答應救蔡櫻,如今蔡思被別人帶走,他們也沒有不管的道理,只能去劉府了。
劉吟秋立在原地,打量着幾人,見他們瞬間被拿捏住,心裏頓時松快了幾分,可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不了,我們還有事。”
裴行川只用看謝雲生跟林幽年一眼,便明白他們內心想法,當然不會等到他們把話說出來,否則他便要被他們拉着一起犯蠢了。
劉聽夏仍是笑着,甚至還拿起帕子擦去蔡思面上的灰,倒似真沒旁的心思。
可裴行川的心思還是落了空,林幽年已經站出來應下,“那便麻煩劉郎君跟劉娘子了。”
劉府對謝雲生三人還是禮遇的,甚至是家主出來招待他們,觥籌之間,問及他們的來處以及身份。
除過裴行川用了假身份外,林幽年跟謝雲生皆如實告知了,林幽年倒沒別的想法,但謝雲生知道她得透點東西出來。畢竟裴行川的傷遲早會被人知道,林幽年是個書生,她又是個女流,對旁人當真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劉康泰有些許意外,打量謝雲生許久,未料想千機門的門主竟是個女子,一邊派劉吟秋出去打探一邊應付道:“謝門主竟來了江夏,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不知謝門主來江夏所為何事?”
謝雲生拿起酒盞遙空向劉康泰一敬,笑說:“劉公客氣了,我們欲往秣陵去,路過此地便來歇歇腳了,不承想跟貴府護院起了沖突,實在抱歉。”
劉康泰摸不透她話中是真是假,眸光掃了一眼手下人,揮了揮手讓那護院去領罰。
護院誠惶誠恐,一個勁地求饒,可還是被拖了下去。
劉康泰神情慚愧,微一拱手:“禦下不嚴,本是為了百姓着想,卻不想讓他拿了雞毛做令箭,令諸位見笑了。”
究竟是雞毛還是令箭,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謝雲生也知道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既然這劉康泰面上一直客客氣氣的,她便也順着應了下去。
可很快她便有些心不在焉了,畢竟天都快黑了,那天上依然平靜得很。
一路颠簸,林幽年早已神游太虛了。天色暗下來後,他後知後覺回神,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眸光定定望着外頭。
裴行川最是見不得這些場面功夫,一個人坐在那喝悶酒,見林幽年突然立起,眉心直突突,正想着怎麽把他拉下來,那劉康泰已經發話了:“林公子可是在找天上那蠱雕?”
不待林幽年回答,他便自答道:“也是怪了,往日這時候,天上早已黑壓壓一片,今日卻是半個鳥影都見不到了。”
裴行川自然是不信此事與劉家無關的,可林幽年卻是一副興致來了的樣子,“真的是蠱雕嗎,這可是山海經中的異獸,劉公可是親眼見過了,當真是頭上有角,聲如嬰兒啼哭嗎?”
劉康泰笑說是,林幽年當即讨紙與筆來,劉康泰一愣:“這是何意啊?”
謝雲生解釋說:“這位林公子擅丹青,怕是想過過手瘾了。”
“也是巧了。”劉康泰一拍案,吩咐婢子去喊劉聽夏來,“我有一女也是丹青好手,而且她還為那蠱雕作過畫。”
有現成的,那便好辨認了,三人暗自交換一個眼神。
劉聽夏在屋內沐浴,擦了水,用牛乳洗手時聽到消息有些意外,“他們是想調查此事?”
婢子回說不知,劉聽夏沒再說什麽,将手泡進盆裏,搓洗了好幾遍才吩咐人梳妝。
待劉聽夏将畫拿出去,林幽年認出是古書中記載的蠱雕沒錯後,劉吟秋也帶着消息回來了。
劉康泰聞言神情愈加和善,竟是要留謝雲生做客。
那種眼神謝雲生再熟悉不過了,心道若是想算卦那就好辦了。
劉聽夏會意,找了個由頭請裴行川跟林幽年出去,行至門口時回頭看了眼謝雲生,思忖一二又偏過頭去。
一路領着二人往花園走,說是去看昙花,可走着走着便問到謝雲生頭上了。
“謝娘子看起來年輕,文文弱弱的,未承想竟是千機門的門主,聽說千機門算無遺策,不知謝娘子可為二位算過卦?”
林幽年正搖着折扇賞着花,長指有一搭沒一搭在虛空比劃着,聞聲愣了一愣,發現自己好像從未問過謝雲生蔔算方面的事。
一時之間竟也答不上來了,旁側的裴行川眼眉一跳,瞬間便明白這劉聽夏也是動了心思,又有幾分懷疑謝雲生的本事,在這裏套他們話呢。
放在平日裏,裴行川是不會搭理的,可是今日他卻笑了,聲音也添了幾分清潤,“她的卦是相當準的,當日曾有人問壽數,她斷當日死,那人也着實沒有活到第二日。”
劉聽夏一直望着裴行川,他笑開時,渾身的冷厲盡數散去,好似有風拂枝而過,別有一番舒朗,這讓她竟是默了片刻後才去回憶他方才說的話。
思緒回籠後,她眉頭一挑,果然生出幾分興致來,“當真如此厲害嗎?”
林幽年知曉裴行川說的是陳西石。事雖如此,可謝雲生不是熱心之人,上次給陳西石算命是為了讓陳西石給裴行川治傷,如今給劉家家主算命,則是為了賣出一個面子,讓他們過後好行事。
可裴行川的意思明擺着是想劉聽夏去尋謝雲生,這樣下去,有一便會有三,謝雲生是該答應還是拒絕呢?
這一刻他竟有幾分看不懂裴行川了。他以為裴行川作為謝雲生的徒弟,該為謝雲生考慮,可這一路上,裴行川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他不由懷疑,裴行川此人當真有心嗎?
可這廂劉聽夏已經意動,抓着裴行川問東問西,他還能說什麽呢,只能興致缺缺地吹着涼風t,想賞花作畫的心思也徹底歇了。
正堂裏頭,劉康泰将幾個子女的八字都擺出來。光一看那些名字,不用去分析生辰,謝雲生便眉頭一擰,心裏知曉有些話萬不可說出來的,便斂了神色。
春夏秋冬,四時之令,春生冬歇,朝夕往複。
可劉家這幾個孩子,老大叫劉見冬,老二劉吟秋,老三劉聽夏,幺兒劉聞春,這擺明了是逆時。
劉康泰說這是已去的老太爺給孩子取的名,謝雲生心裏立刻清楚了,便問:“老太爺在世時,府上可養了蟬跟青蚨?”
劉康泰一愣,更覺謝雲生有些本事,點頭說是,又連忙問:“可是哪裏有不妥?”
謝雲生唇角微抿,心裏有了考量,便笑答:“老太爺這般做,也是為了家族興盛,事已過去這麽多年,已經落定了。”
這個落定,劉家主總覺得有別的意思,可謝雲生顯然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說,他也不好再問,心裏想着得找人查查了。
劉康泰一擺出八字,謝雲生便知道他這是想問府中那個孩子能成氣候。
世家出身,哪怕是沒落的一支,八字自然是富貴的,可謝雲生心裏卻微嘆一口氣。
劉家老太爺當真是把路走窄了,為了延壽将病氣渡給蟬,為了財富用青蚨運財,倒确實讓劉家鼎盛了些日子,前有并州刺史,後又出了尚書令,只可惜如今江夏這一脈在朝中只剩下一個五品官了。
這些法子民間一直都有,她對此沒什麽想法。
畢竟善人有福報,行此事自然沒什麽大殃,可福報不夠的人做這事,那反噬地便快了。
給孫輩取名,逆轉四時,冬起春滅,老人家倒是讨了好,後輩便遭殃了,當真應了福自領,禍及子孫那句話。
如今哪怕是再好的命也吉祥不了多少了,更別說這幾個八字中本就有奸惡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