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圓光術

圓光術

謝雲生覺得冤枉極了, 可她不是叫喊的性子,只正着神色搖頭,起步追了上去。

林幽年也知曉裴行川有傷在身, 連日來奔波,未曾将養,若真不巧讓他撞上了“蠱雕”,只怕命都難保。他提步追了幾步, 忽然回過神來,比起裴行川,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更是累贅吧。

思來想去, 他止住了步子, 想去尋人打探點消息, 可如今已是三更天了, 他又能尋誰去。

茫然立在空蕩蕩的側門前,兩側石獅子披着月色似乎也顯出幾分人形來,就那樣穩健肅穆地立着,守衛着整個宅子。

還是輕手輕腳走到門旁的僮仆喚回了他的思緒, 那僮仆張望一圈,只見着他一人,不由詫異:“天都不亮,那少俠就找出去了?”

“是啊, 人命大乎天。”

僮仆面上頓時一臊,邊上前合門上栓,邊壓低聲音說:“誰人還沒點憐憫之心啊,可是有些事不是随便就能管的, 何況現在大家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您也別怪我多嘴,這蠱雕沒準是來救江夏的呢。”

見林幽年并不相信, 僮仆提着燈在前頭引路走着,又道:“去歲鬧災的時候,就有人說江夏是被不祥之人影響了氣運,那時大家都不當回事,可到今年已是戶中無糧了,易子之人不再少數。蠱雕為何旁時沒有,今年來了,而且不是随便抓人,盡抓一些女人。我看啊,就是那些私下裏不安分的女人影響了江夏氣運,蠱雕抓她們是在救我們!”

“救?”

林幽年再次被江夏這些人的歪話刺得眉頭一擰,“一只兇悍的鳥擄了人去,還不知要做什麽惡事,到你們嘴裏,倒成天大的功臣了。何況,沒有一點根據的事,你們怎可随意給人潑髒水?”

被林幽年厲聲一诘,僮仆微愣,張口欲辯,想起家主對他們的禮遇便把話埋到了肚子裏,敷衍着打了幾下嘴,再不說話了。

劉宅坐落于一條繁闊的長街盡頭,此時獨行街上,四方空寂無聲,只有點點月光照亮前路,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謝雲生只能停下,閉上眼眸去靜聽周遭,終于讓她在東南方尋到了蹤跡。

可這動靜并不是小動靜,雙劍相接,似乎還間雜破空而去的箭羽,應是三人,其中一人明顯氣息低弱。

謝雲生不再停留,運起輕功朝東南方追去。

穿過重重屋宇,行過百門十戶,謝雲生立于高厚無人的城牆一角,眺望遠處,果然讓她看見密林之外三道人影纏鬥在一起。

“我大師兄在哪裏?你再不說,我就将你射成個篩子!”

身着緋衫的女子單腳勾住朔木,彎弓搭箭,獵獵裙擺随着她的聲音起伏不定。

一柄劍橫在裴行川頸前,将他定住,前方又是赤紅的羽弓。雙重夾擊,他額頭已浮現細汗,聲音密布冷意:“你師兄在何處,我怎會知曉。無故傷人便是你們仙教的作風嗎,當真無法無天。”

“你把自己摘得真清。”握劍的少年輕嗤一聲,“如今整個江湖都知道你們拿着夢仙圖跑了,旁人或許還不知畫中人是我大師兄,我們豈會不知。你既出現在江夏,可是因為我大師兄在城中?”

少有如此掣肘的時候,裴行川咬牙咽下喉頭腥甜,咀嚼着二人話中意,忽然呵笑一聲。

“在不在江夏,你們自己進去一看便知。莫不是不敢進城去,才使這般卑劣的手段拿住我?”

少年面色一變,握着劍的手一緊,張口便反駁開來,“誰不敢了,少恐吓我。”

默了會兒,他回望四方,又輕咳一聲問:“你師父可在城中?”

裴行川彎唇一笑,語調緩緩,難掩譏諷,“原來是怕謝雲生啊。”

“誰怕了!”

這句話似是戳了少年的心窩子,手肘一提,長劍又近一寸,逼得裴行川只能仰背後退。

“師兄,還跟他廢話什麽。他們出現在江夏,大師兄定在城中,拿着他進城,一命換一命,料謝雲生不會拒絕。”

靜立牆頭許久,謝雲生算是将一切都聽了個清楚明白。

夏明昭當真是好謀算,圍殺失敗,便挑起江湖仇怨來對付他們。

可她到底想做什麽,若說尋畫中人,凡是知曉浮生秘術之人應當都明白畫中人出自仙教,只是不清楚具體是何人而已。那夢仙圖更該盡快示人才是,為何要廣宣天下夢仙圖被他們拿走。

除非是她不想畫中人被其他人尋到,又恐旁人覺察她的動作,這才嫁禍他們。

如此看來,那畫中人對夏明昭來說非常重要,長公主夢中奇遇也許只是幌子,而那懸賞怕也是假的了。

只是這仙教二位弟子所言所行當真古怪,拿裴行川來換姬元溪,不免太看低姬元溪了。

她曾與姬元溪交手過一次,并未分出勝負。這麽多年過去,應當更甚往昔,不然怎會穩坐天下第一的寶座。

能讓他們如此緊張,只怕是姬元溪身上出了問題。

思及此,謝雲生思緒豁然開朗。

而密林邊,裴行川借着蔽月烏雲,于昏茫中一掌震開身前劍,縱身跑入林中。

仙教弟子連忙追去,可昏暗的林叢,微弱的月光,他們哪裏能輕易看到人影,只能拼着一身勁去彎弓四射。

到了漆黑的林中,裴行川也有幾分辨不清路,更何況身上還有傷,氣息已經紊亂了,很快便被一截枯枝刺中手臂。

這一箭也讓仙教弟子發現了裴行川的蹤跡,當即飛奔而來,那女子随意折斷幾截細枝搭在弓上,顯然是想讓裴行川再挪步不得。

二截枯枝破空而去,直向裴行川的雙腿。t

盯着那兩道深黑殺枝,裴行川瞳孔皺縮,心中一片蒼涼,然而勁風掠過,一道清瘦的人影倏然出現在他身前。

但聽兩道咔嚓聲,枯枝紛裂,直入黢黑厚土。

烏雲散去,清月當空,林中不算繁密的一隅豁然明晰。

枯葉遍布的林地上,四人隔着三丈距離相向而立,泾渭分明。

仙教弟子緊盯前方,待看清那神清骨秀的女子時,面色陡然一變,相顧失色。

裴行川怔在原地,只見一只纖細的手隔着厚重的夜色向他伸來,翻飛的衣袖搭在他手臂上,手臂的傷似乎也不痛了。

鬼使神差的,他握住那只手,突如其來的溫暖似乎要将他淹沒,可不等他沉淪,那只手便松開了。

見謝雲生在打量他們,二人僵了一瞬連忙拱手,異口同聲。

“晚輩仙教曹明月。”

“仙教吳定榮見過謝門主。”

見謝雲生盯着她手中的弓,曹明月連忙扔掉腰上随意斜插的枯枝,翻手将弓背在身後,強作一抹笑:“真巧,在這裏遇到謝門主了。”

吳定榮亦是誠惶誠懼,聲音磕磕絆絆,“沒想到謝門主也來了江夏,當真有緣。”

“不巧,但緣也确實是有的。”

謝雲生笑了笑,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們悉心維持的鎮定,簡直讓他們毛骨悚然。

“畢竟我方才一直在看着你們。”

吳定榮如遭雷擊,連忙彎腰賠禮,倒是曹明月深吸一口氣,直白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客套了,請謝門主交出我們大師兄。”

“你便如此篤定你們大師兄在我手上?”

饒是曹明月做好準備,聽到謝雲生這一句反問也是愣了片刻,卻道:“不敢相瞞,大師兄神智受損,已消失許久了,以他如今的心智,不可能在江湖上匿跡這麽久。那麽便只有一種可能,被人叩下了,而這天下能制住大師兄之人恐只有你了。”

聞此,裴行川微怔,姬元溪竟成這般了嗎?只怕他們口中的神智受損已是委婉說法了。

謝雲生并不意外,只笑了笑:“那你是高看我了,我并未見過姬元溪。他若孤身一人在外,又神志不清,只怕誰人使點小計便能拿下他了。倘如此,你們更不該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不。”

曹明月忽然搖頭,神情肅然,“我們用過圓光術查探,只看到一點虛影便被中斷了。這天底下,除了仙教,怕只有你們千機門會圓光術了。”

這讓謝雲生很是意外,因為曹明月說得不錯,只是如今千機門中無人會圓光術。

當日她求過師父,師父以易走火入魔為由拒了她。

裴行川問:“圓光術是什麽?”

被這麽一問,吳定榮有些許意外,“你作為千機門弟子,竟不知圓光術是什麽?”

還是曹明月解釋道:“圓光術乃道家法術,可從水中觀象,能問來由,能知未來。”

問來由,知未來……

裴行川詫異極了,這世間竟有如此術法,下意識看向謝雲生。

謝雲生搖了搖頭,“別說是你,我也想學。只是使用圓光術需要密咒,師父并未傳下。”

謝雲生無比坦然,其中惋惜之意噴薄而出,還夾雜一層淡淡的哀怨。

曹明月跟吳定榮面面相觑,竟一時之間都無話可說了。

“罷了,說什麽你們都會不相信。既如此,你們便一直跟着我們吧。若是能找到姬元溪,我也很樂意。”

謝雲生一本正經,當真是沒有一點其他意思,可曹明月跟吳定榮皆是面如菜色,心道你若真心想藏我們大師兄,哪裏會讓我們找到。

“可是你們想想,我藏你們大師兄做什麽呢?論武功,我們不相上下,莫不是你們以為我要奪他的功法?”

心思被戳破,二人面上一熱,連忙搖頭說自己沒有這個意思。

但謝雲生顯然不欲多留,朝裴行川伸出手,準備攙着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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