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鬧脾氣
鬧脾氣
可裴行川忽然身子一掠, 如虹劍勢朝謝雲生身側潑灑而去。
曹明月與吳定榮的讪笑還未收回,也分不出心思去留心周遭,于是他們結結實實地受了裴行川這一劍, 身上開出幾道血口。
痛意襲來,二人将眸光投向裴行川,心知裴行川是在報複方才他們二人偷襲并圍攻他那一事。
痛不在自己身上,當然無知無覺。如今痛在自己身上, 對旁人的怨怼也是少不了的,然而他們顧慮謝雲生在場,只能都憋回去。
可裴行川顯然不想如此輕易揭過, 觸及他們含怒帶憤的眸光, 勾唇一笑, 聲音薄涼, “看來我不該手下留情。”
說罷,有幾分僵顫的手再次握緊劍,殺意凜凜。
吳定榮觑眼打量謝雲生,見她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 連忙拽住欲開弓的曹明月,面上挂着笑,“是我們冒昧,傷了裴師兄, 萬分慚愧。這是我們仙教特制的丹藥,有舒筋活血,調理身體之效,便贈與裴師兄做賠禮了。”
說罷不理會曹明月使的顏色, 遞出藥後拽着她撤出林子。
看了看瓶中的藥,确定無毒後, 謝雲生将藥遞給裴行川,裴行川卻別開頭去,“我不要他們的藥。”
謝雲生不由輕哂一聲,“你倒是有骨氣,既然有骨氣為何不好好将傷養好,非要撞到別人劍下險些把命丢了?”
裴行川下颚緊繃,不發一言,長指緊捏劍柄,撐着玄泉劍一搖一晃走在枯葉上,往林子外行去。
看着他分明虛弱至極卻固執異常的背影,謝雲生氣不打一處來,深呼吸一個來回,平複心緒後才提步追上前去。
“裴行川,你又在發什麽瘋!”
裴行川步子不停,似沒聽見一般。
謝雲生心道真是造了八輩子老孽才當人師父,倒了十八輩子黴才收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徒弟。她實在沒法子了,幹脆上前點了裴行川的穴位。
将人定住後,謝雲生忽然一拍腦門,她現在該怎麽把人帶回去。她大概率是能扛動他的,只是這徒兒太不乖,給她灌了一肚子火,扛他回去未免太給他臉了,以後只怕更加蹬鼻子上臉。
于是她将視線轉到林子裏,想尋幾截長藤來。
裴行川被定住,氣惱至極,卻什麽都做不了,蒼白的臉頓時都熱了幾分。然而待他看到謝雲生不知從何處撿了幾截細長藤條朝他走來時,整個人像是被丢進了火堆裏,聲音幾乎要冒火星,“謝雲生,你又要做什麽?”
謝雲生瞥他一眼,将細藤劈開,分成兩股細的,一邊往他身上捆,一邊說:“為師細胳膊細腿,扛不回去你,只能用藤條捆着你拖回去,雖然有些委屈你,但為師也是為了你好。”
她神情坦然,似是并不覺得此舉有多羞辱他,他氣得心口一滞,險些吐出血來,咬着牙根才勉強保持平靜,“你放開我,我會聽話。”
她掀眼看着他,顯然是在判斷他話中真僞,良久後彎唇道:“好,我放開你。但你得答應我,不許再鬧脾氣。”
鬧脾氣……
裴行川回味着她的話,竟是沉沉笑出聲來,聲音裹着無限落寞跟譏諷,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最終只能默然點頭。
謝雲生看不懂他眼瞳中翻湧的情緒,亦覺察不到他的心境,扔掉藤條解了他的穴位後同他說起正事,“夏明昭想除掉我們,江夏很快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你需要盡快将身體養好。”
她将玉瓶遞給他,他這次沒有拒絕,随意塞進懷裏後才道:“兩年前,夏明昭曾着人去尋越氏寶樓,這次用越氏寶樓懸賞,我以為她是尋到了越氏寶樓。如今看來,她號群雄覓仙人是假,尋越氏寶樓才是真,而越氏寶樓線索就在所謂的畫中仙人手上。”
謝雲生贊許點頭,“不錯。你曾在她手下做過事,她想除掉我們,應該就是擔心你看穿她的謀算。”
裴行川諷笑一聲,眸光穿過昏茫林叢,直望百丈外的城門,眸光深凝。
“趙飛廉是她的人,她能毫無顧忌召楚王回京,必是拿了歸乾丹。若是這般,當年服過離乾丹的裴氏人以後怕是都要跪到她面前讨生活了。”
話音一轉,他忽然呵笑出聲,“不過是跪着讨生活,已經讨過兩會了,再讨一回又何妨,畢竟向誰讨不是讨。”
話雖如此,謝雲生卻在他眼瞳中望見一閃而過的殺意。不待她細究,他已偏過頭來看着她,眼瞳帶笑,“師父,你說是不t是?”
月光落在那張清絕的面龐上,昳麗的眼眸中含着和煦的笑意,謝雲生卻感覺到他心底卧着的巨獸在蠢蠢欲動,不知何時便會撕破皮肉來到人世。
她別開視線,“快回去吧,休息一夜便該去尋蠱雕了。”
翌日天稍亮,林幽年便抱着一堆書卷來敲謝雲生的門,驚喜之餘又忍不住疑惑,“我昨夜正愁失蹤之人信息呢,天亮便有僮仆來了,還說是大娘子吩咐的,可我與她并不相熟,她為何會送來這些東西?”
謝雲生無意與他解釋,只道:“城中出了這些怪事,她許是心善,便幫我們了。”
劉聽夏是個怎樣的人,林幽年并不了解,只記得昨日她那幾句四兩撥千斤的話,搖搖頭沒再去細究。
二人在亭中坐下沒多久,裴行川也來了,目光落在鋪開的紙張上,眉梢微動,“她們的生辰有些古怪。”
“怎麽個古怪法?”
林幽年來了興致,定眼瞧了瞧,卻只看出失蹤的十人每人八字都不同。
謝雲生有些許意外,未想到裴行川竟去讀了她給的書,同林幽年解釋道:“甲辰、乙亥、丙午、丁酉……這些日子是十靈日,出生在這些日子的人感知能力比旁人稍高一些,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靈感強。”
“照這樣看,蠱雕抓人的目的便不單純了。”林幽年啧了一聲,擡眼看向謝雲生,打趣道:“這蠱雕莫不是你同行?”
謝雲生輕哼一聲,“同行不同行不知道,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就是了。”
林幽年點頭:“也是,鳥要吃人随便就吃了,哪裏還用看八字來吃。”
“既然十靈日湊全了,兇手還會抓人嗎?”裴行川問。
三人頓時都沉默下來,還是裴行川道:“既知是有人扮作蠱雕行兇,那便有兩條線索。一是何人能有如此厲害的輕功,不借力便能在城上盤旋一圈。二是若要扮作蠱雕,便需要假翅膀以及遮掩身體的東西。若是能查出這兩點,便能找到兇手了。”
聽畢,林幽年伸手拍了拍裴行川的肩,“不錯,就照你說得辦,一定能找到兇手,将人救出來。只是”
林幽年聲音一頓,眼眸湧現些許擔憂,“過去這麽久了,她們還活着嗎?”
謝雲生的神情也有幾分凝重,拇指掐着食指骨節,心頭幾條思緒劃過。
裴行川看着她,忽然淡淡道:“有思路有計劃,自然會抓到兇手,不必去想旁的。”
謝雲生猛地擡頭,目光與裴行川相對,裴行川的神情分明平和至極,好似在說無關緊要的小事,卻讓謝雲生一怔。
他竟能猜到她的心思,竟會知曉她內心想法。
林幽年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想開口問,卻被裴行川搭住他肩膀的手叩住。
裴行川道:“你去尋劉聽夏,讓她跟你一起去查如何扮鳥,看有沒有翅膀的線索。”
林幽年點頭應下,反應過來後豁然起身,“為什麽是我,你們兩個要去做什麽?”
裴行川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問:“江湖事你知道多少,遇到兇手你有功夫傍身嗎?”
林幽年喉頭一哽,有些煩躁地摁了摁眉心,“好吧,那我去了。”
林幽年離去後,裴行川拉開椅子坐下,長指随意搭在椅背上,眸光直視謝雲生,“師父,我知道你不想聽我的,可你即便是打卦看出兇手,得知人生死後又能如何呢?對方能從八字選人,必也通曉玄學,怎會無防備,怕就怕對方在誘你上鈎。”
“就像這些人一樣。”
裴行川擡手摁在那些紙張上,指腹劃過那些八字,若有所思道:“也許我們都是祭品也說不準。”
這一刻,謝雲生無比清晰感覺到,裴行川是個相當清醒的人,清醒到比她還漠然。
她問:“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麽做?”
裴行川收回手,笑了笑,“你常說的,順其自然。查到什麽,查到多少,便是什麽。”
謝雲生也笑了笑,卻還是抛開手中銅錢,在裴行川疑惑的神情中道:“有些事情可以順其自然,有些事情不可以。查案也許是官府之事,憑借線索查出兇手亦是一件值得贊許之事,可這些都需要向生死繞道。”
見裴行川困惑揚眉,謝雲生又道:“我知曉被害之人也許跟兇手有宿命因果在,可是他們該有改命的機會,我以玄學預知插手此事,勢必會介入他人因果。只是救下他們後,他們若能多多行善積德以化解這宿世冤債,災厄得解,那便是妙事一件。”
謝雲生語調緩緩,裴行川心頭卻似有巨浪翻湧,這段話并不耳熟,甚至是無比陌生,卻直戳肺腑,讓他啞然失語。
謝雲生已開始搖卦,可才出了一爻,便聽院子外頭傳來聲響,顯然是沖他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