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死人溝

死人溝

裴行川上前打開院門, 遠遠瞧見一個着玄色長袍,踩皂靴,佩長劍的年輕男子朝此處走來, 有三兩個僮仆在攔他,說是家主有吩咐不可侵擾貴客。

那男子似是想推開他們,卻又顧慮會傷到人,便被人架在中央, 寸步難行,無奈道:“我又不是不問青紅皂白之人,只是二弟失蹤。府中又來了生人, 我為了府上安危來問幾句罷了, 你們何苦如此?”

此時劉康泰也趕了過來, 先是沉着一張臉訓斥了一番, “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沒看見有客人在嗎?”

轉頭又向謝雲生賠禮,可一個小書童忽然憤憤揚聲,“縣令大人沒了, 前日西曹掾又回鄉丁憂,将印信交給了郎君,衙裏一堆事情等着郎君做。郎君忙得焦頭爛額,一宿沒休息, 方才又聽說二郎君失蹤,連口熱湯都沒喝便趕了過來,您怎不問”

“飛書!”

劉見冬厲聲打斷他,回身向劉康泰斂衽一禮, “飛書年紀小不懂事,是我沒教育好他, 父親恕罪。”

劉康泰已和緩了神色,欣慰道:“之前你想去縣衙,要從衙役做起,我還以為你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你是真有這志向。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不像你那不成器的二弟。”

話音一頓,劉康泰面上又浮現一抹憂色,“不提也罷。”

劉見冬連忙道:“二弟年齡小,還未收心。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不會辜負父親的期望,眼下緊要的是盡快找到二弟。”

“劉吟秋失蹤了?”

耐心聽這父子倆說完話後,裴行川開口問道,顯然有幾分詫異。

劉康泰微嘆一口氣,“我來尋二位便是為此事。”

“有下人夜裏看見大影在宅子上飛過,我擔心吟秋也是被那蠱雕抓走了。這些天,蠱雕鬧得人心惶惶,我不是沒派人查過,一無所獲。如今吟秋生死未蔔,實在讓人擔心得很。”

自家兒子丢了,知道着急了。

裴行川忍不住輕嗤一聲,“所以你來尋我們是做什麽,算你兒子死沒死?”

這一句譏諷令劉康泰面紅耳赤,卻又反駁不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謝雲生。

畢竟是在別人地盤,謝雲生還是不想交惡的。何況劉吟秋若真是被蠱雕抓走了,對于他們來說,倒是一個突破口。

于是她板着臉斥責了裴行川一句,裴行川素來是那目中無人的樣子,聽到她的話卻笑着同劉康泰賠了個罪。

謝雲生眉頭微挑,瞥了裴行川一眼,裴行川仍是舒朗笑着,竟是乖順道:“徒兒知錯了。”

劉康泰當然順着裴行川的話說無妨,然後跟着謝雲生進了院子。

謝雲生本就是要起卦看那些女子現狀的,如今劉康泰來了,便也讓劉康泰搖了一卦。

看着兩個卦象,謝雲生眼眸微眯。

裴行川見此傾身望來,雖然他不會解卦,可五行生克,地支作用關系還是背過的,因此看到那用神的地支彎唇笑了。

謝雲生并未與劉康泰多言,只道:“令郎目前無性命之憂,您不必擔心。”

送走劉康泰父子後,裴行川靠在門沿上,挑眉問:“不給我講講卦嗎?師父。”

見裴行川一臉興致盎然的模樣,謝雲生便知曉他心裏又沒憋好事,便反問:“給你書了,你還沒學會嗎?”

裴行川坦然搖頭,話中還有一絲刺諷,“若是只用看書,什麽就都會了,那還要師父做什麽?除非師父也是一知半解的半桶水。”

謝雲生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正色道:“首先取用神。我與那些女子無任何關系,所以取應爻為用神,應爻得月生,日不t克,元神亦有氣,目前無性命之虞,只是忌神動化回頭合,待到沖合之日就兇險了。”

“而劉康泰的卦中,他取子孫爻為用神,同樣也無性命之虞。只是”

“只是應期不一樣。”

裴行川順口接過她的話,還說對了,這讓謝雲生有些意外,點頭道:“沒錯,我的卦中還有一個信息,用神臨勾陳。”

“勾陳屬土,還臨醜,那便是跟土有關了。”裴行川又道:“可劉康泰的卦不是這樣,子孫爻臨玄武,還居沐浴之地,目前應該跟她們不在一個地方。”

謝雲生點頭,收起銅錢起身,“十日內,必須尋到人,不然就麻煩了。”

“只是……”謝雲生聲音一頓,眼瞳中挂着一絲惘然,“此卦雖是絕處逢生的卦,可易辭并不吉利,為何是載鬼一車?”

裴行川回想着她給他的那本劄記,沉吟道:“你曾寫過爻與易辭有先後關系,先爻後易辭。此卦為睽卦,上九爻忌神發動,莫不是先吉後兇的意思?但是最後四字遇雨則吉,還是吉的,應當無事吧。”

聽此,謝雲生頗為意外,爻神與易辭的關系,她寫得比較靠後,“你将整本書的內容都讀完了?”

聽出她話中的贊賞,裴行川卻是撩起眼簾,聲音平靜:“我讀完這本劄記很讓人意外嗎?”

謝雲生瞥他一眼,懶得理他了,“有時候易辭未必能同現實對上,搖卦時的起心動念很重要,所以有心态卦這一說。然而現在搖卦再問便是渎卦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行川點頭,搖卦确實有所忌諱,心不誠不準,明知結果還要問卦不準,多次起卦問同一事不準。

雖然聽起來很玄乎,可這世上難以解釋的事情多了去了,誰又能剖出個究竟來呢?

謝雲生目光落在另一個卦上,微微蹙眉,“至于劉吟秋,便先讓他們自己找吧。”

裴行川笑了,“所以師父也覺得劉吟秋的失蹤有貓膩?”

“真相未明,不能随便論斷。”謝雲生掃他一眼,告誡道:“你也不要亂說話。”

裴行川亦瞥她一眼,擡步往屋外走去,無所容心道:“這話你還是跟林幽年說吧。”

遠在街頭的林幽年忽然鼻內一癢,打了個噴嚏後直道要變天了,得加件衣裳。

劉聽夏翻看着手上的冊子,在一處鋪子前停下,“這是最後一家了,若是這家也沒有消息,那就沒辦法了。”

掌櫃的看着圖紙搖了搖頭,一見門口立着的是劉聽夏,當即迎出來,笑呵呵道:“原來是大娘子要,小的鋪子上确實沒有這麽大的鳥,也沒有這樣的毛發。最近城裏生意不好做,有些獵戶便不來鋪子,自己去尋路子了。”

“若說這樣的翅膀,普通獵戶怕是打不下來,得往西鐵村去看看。”

劉聽夏聽說過這個西鐵村,當年太祖打胡虜,救了一群百姓回來。那些百姓原是在邊城生活,被抓走做了奴隸,能活下來的都有一身好體力,在官府拿了些銀錢後便在西山裏安家了,平日裏就是喂點牛羊,打打獵維持生計。

二人這便準備去西山,然而有僮仆過來喊人回去,林幽年一問得知是劉吟秋丢了,心道這蠱雕一晚上這麽忙,擄了人家小女孩還不夠,又擄了一個男的走。

護院很快都被喊走了,只剩下幾個婢子。

劉聽夏一個都沒讓跟上來,吩咐貼身侍女将她的東西拿過來。

看着那個兩指長的綢袋,林幽年疑惑道:“這是扇袋嗎?我看你也不用扇子啊。”

劉聽夏只笑了聲,“随便挂着玩的。”

林幽年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又不好再問,只能別開視線。

劉府內,謝雲生與裴行川準備去附近有山洞或者地宮的地方看看,誰知才出門就見劉見冬領着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

“這是更夫,說是在五更天的時候,瞧見一道黑影掠過劉府,然後往北邊去了。”

那更夫點頭,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個黑影有多大,速度有多快,謝雲生見他神情不似作僞,便問:“北邊是什麽”

劉見冬回說:“北邊有幾條巷子,應該也藏不了東西。從北門出去,有一個地方,叫私人溝,時常有野獸出沒,凡是人進去很少有活着出來的,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叫它死人溝了。也有人說,蠱雕是從裏面出來的,可是此處太兇險,也無人敢進去探。”

溝地倒是與卦象符合,人難進,想必也是陰森濕潮之地,那也能跟玄武跟沐浴應上。

謝雲生點點頭,對裴行川道:“那便去私人溝看看吧。”

劉見冬卻勸道:“此地兇險,二位便不要去冒險了。我遣人去就好了,他們有些是上過戰場的,不怕這些東西。”

不等謝雲生開口,裴行川已經嗤道:“既然不想我們涉險,那還特地來告訴我們做什麽?”

劉見冬面色倒是不變,溫聲解釋道:“裴郎君誤會了,我絕無此意。我是聽父親說謝娘子想要調查此事,得到線索便想着來知會一聲。”

裴行川仍是笑着,“哦?那還是我誤會你了?”

劉見冬搖搖頭,眸中湧出愧怍,“也是我思慮不周,讓大家見笑了。”

謝雲生擡臂撞了下裴行川,對劉見冬笑道:“小徒頑劣,大郎君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劉見冬笑說沒事,又道:“我也會些拳腳功夫,若是謝娘子不嫌棄的話,我便随二位一起去看看。”

裴行川本就繃着下颚,又聽謝雲生答應與劉見冬同行,面色徹底陰沉下來。

待馬車行來,謝雲生上了馬車後,裴行川坐在車轅上擋住車門,一手撥着佩劍,一手壓着缰繩,微揚下巴,笑得和煦,“劉郎君不會是想跟我師父同乘一車吧?”

不待劉見冬回答,裴行川又道:“劉郎君也是習武之人,莫不是虛成這般,連馬都騎不了?”

長指搭在車廂上的劉見冬也緩緩笑了,卻是沒說什麽,只吩咐馬夫将自己的馬牽來,翻身上馬後,驅着馬行到車窗邊對謝雲生道:“署裏得知有蠱雕行兇後便開始調查了,本來是想跟娘子分享一些線索,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那便回去再說吧。”

馬車內的裴行川眉頭沉壓,冷厲的眸穿過短簾,又移開目光望向謝雲生,唇畔勾起一抹笑,“師父如此厲害,難道還需要聽別人的線索?”

從早上起來就開始陰陽怪氣,本想合眼休憩的謝雲生只覺頭疼,索性道:“不必乘馬車了,都騎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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