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籠

向琴韻将沈薔意拉進了病房, 讓昊昊叫她姐姐。向琴韻哭得快要背過氣去,就連向琴韻的丈夫都哽咽着開口求她。

當時病房裏,住着各個年紀的病人, 他們見狀, 唏噓不已。

都異口同聲的。

“你看你弟弟, 小小年紀多可憐。”

“別的癌症就算晚期了好歹還能拖幾個月, 得這種病,就是造孽喲,人說沒就沒了.....”

“都是一家人, 親姐弟啊。”

“..........”

沈薔意覺得這病房裏空氣越來越稀薄, 頭暈目眩。

他們所有人的聲音都在她耳邊響, 亂七八糟烏泱泱一片,耳朵裏還冒起尖銳的耳鳴聲。

她攥緊手, 只留下一句:“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然後轉身就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她當然知道, 他們這是在道德綁架。

可當觸及到昊昊那暗淡的瞳孔中無辜又渴求的眼神, 沈薔意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同情和惋惜。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沒有任何感情,即便是陌生人,相信不管是誰看到, 都會控制不住地于心不忍。

所以那一刻,沈薔意像是被操控了似的, 她離開了病房之後,給Hedy打了一通電話, 要來了賀靜生的號碼。

他給的便簽被撕掉了,她也沒有記住他的號碼。

Hedy很快便發來了賀靜生的聯系方式, 不過她瞄了一眼,又覺得不像是寫在便簽上的那一個號碼, 因為開頭對不上。

她無暇顧及,直接撥打了過去。

走到樓梯間。安靜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直到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好。”

他的聲音在這靜谧之中回蕩,明明語調平靜淡漠,卻如海嘯般洶湧猛烈,鋪天蓋地将她席卷。

那一瞬,理智回歸。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她懊悔得直接挂斷了電話。

果真是被沖昏了頭腦。

她怎麽還真鬼迷心竅地聯系了賀靜生,她又不是不清楚,要想得到賀靜生的幫助,就得拿條件交換。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個商人。

商人,唯利是圖是天性。

而他要的條件,她也給不起。

她雖然動了恻隐之心,可說實話,還沒有到令她冒險的地步。

算了算了。

別自讨苦吃。

沈薔意沒有回病房,而是離開了醫院。點的外賣到了,外賣小哥直接放到了酒店前臺。

她回去拿了外賣,回到房間。

心情再不好,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她點的是一份黃焖雞,好久沒吃了。在倫敦,黃焖雞都快成天價了,味道還不正宗。

嘴裏啃着雞肉,多巴胺得到釋放,心中的沉重這才緩解了些。

她邊吃邊想對策。

她在國內基本沒有社交圈了,以前上學玩得好的同學,幾乎都沒怎麽聯系了,平常就是朋友圈點贊的關系,不可能一上來就要人家幫忙,不然這成什麽了。

吃完黃焖雞也沒想出什麽對策,她收拾了垃圾,然後又重新換了身衣服,穿了件青藍色的收腰連衣裙,雪紡輕紗質地,裙擺上是輕盈的豎條荷葉邊設計,很溫柔的一條裙子。

回來得匆忙,就帶了些護膚品的小樣,粉底口紅一個都沒拿。所以也沒辦法化妝,她照了照鏡子,好在氣色還算不錯。

提着垃圾出門,打算去找高俞林了。

高俞林的學校是北城理工,她知道他的宿舍樓號,之前給他寄過東西。

沒有直達的公交,地鐵站也遠,所以沈薔意選擇直接打車過去。

去的路上,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高俞林的同學很多,或許可以找他幫忙問問有沒有人願意捐骨髓的,她可以和向琴韻商量,到時候給捐贈者一筆報酬。

只要能救昊昊的命,向琴韻肯定不介意花錢。

而她,也可以支付一部分。

當初向琴韻和父親離婚了,即便對她不聞不問,實際上每個月仍在給她拿撫養費,雖然她清楚,這都是出于不可避免的法律責任。

不管怎麽說,她現在付出的那一部分,也當還向琴韻當初的撫養費了,省得再落人話柄。

出租車直接開到了高俞林所住的宿舍樓。

她下了車,發現宿舍樓下圍了好多人,鬧哄哄的,而人群中間有一個女生的聲音尤為刺耳,她大聲控訴:“渣男!你簡直不要臉,就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仗着自己腦子有問題你就為所欲為是吧?”

估計又是哪一對小情侶在鬧分手了。

沈薔意沒打算圍觀。

一邊朝那邊走,一邊拿出手機給高俞林打了通微信電話過去。

可直到下一秒,她聽見女生又喊:“大家都看清楚點,記住這渣男的臉和名字,他是計算機系研究生二年級的高俞林,以後看見他繞道走!別惹一身晦氣!”

“你他媽有病吧,瘋婆子。”

熟悉的聲音傳來。

“罵誰呢你!”有男生插話,氣勢兇狠,“男人中的敗類!缺德事兒淨讓你幹明白了!”

沈薔意愣在原地。

她聽到了什麽?

計算機系研究生二年級的高俞林?

“喲,你的‘沈老師’給你打電話來了,我幫你接吧,讓她也聽聽,平常跟她聊天的‘高同學’私底下是什麽爛德行!”女生又說。

“馬上把手機還給我!信不信我報警!”他像是徹底炸毛了。

“你報啊,有種你現在就報啊!警察來了,看看抓你這腳踏n條船的人渣,還是抓我這個被你欺騙感情的無辜受害者!真瞎眼了我,虧我還覺得你人不錯,結果被你騙了好幾個月!”女生罵道。

沈薔意終于回過神來,她邁步往人群裏面擠,一邊跌跌撞撞用力擠進去,一邊對旁人說着“抱歉”,直到終于穿過人群,擠到了最前面。

當看到高俞林後,如遭雷擊。

給高俞林撥過去的那通電話在快要自動挂斷時,終于接通了。

“哈喽?”

聽筒裏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而沈薔意看見高俞林的手機,正在他面前的一個短發女生手上,女生長得嬌小,屬于可愛類型,身邊站着好幾個高大的男生。

“你他媽臭婊子!”

高俞林瘋了一樣沖過去搶奪他的手機,那幾個男生堵住他,還踹了他幾腳。

“嘴臭是吧?”

高俞林的衛衣上明顯幾個腳印,他氣得臉通紅,狼狽不堪。直到掙紮間,目光一轉,冷不丁看見了正盯着他發怔的沈薔意。

他瞬間呆傻在原地,連掙紮都忘了,表情凝重錯愕。

女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來。

看到沈薔意後,也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薔意,第一眼明顯閃過濃濃的驚豔之色,随後很快反應過來,諷刺中又帶着點興奮。

“這位美女,想必你肯定是高俞林在英國的女朋友吧?”女生笑眯眯地對沈薔意說。

沈薔意和她對上目光。

“我是他在國內的女朋友。”女生又補充,“他還有一個在美國的三十歲混血女炮友,你要看嗎?”

說着,女生就朝沈薔意走了過去,“這哥們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蒲公英呢,世界各地都播種。”

“依依!你別t信她的!”

高俞林嘶吼道。他想沖過來,女生帶來的那幾個男生将他攔住了。

沈薔意大腦一片空白,腿像是灌了鉛被定在了原地。她就這麽傻傻地看着女生走到她面前,将手機遞給她。

“他手機裏的內容可簡直太精彩了。”女生說

“依依!”高俞林還在喊,快要崩潰了似的,“你相信我!”

沈薔意像是被操控了意識,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只默默接過手機。

她發現有好幾個置頂的聊天框,除了學習小組和班級群,還有一個備注為“寶寶”的人,頭像是一只可愛小熊。

很明顯,這不是她。

給她的備注是,沈老師。

女生嗤一聲,解讀道:“這渣男多聰明啊,天天跟我在一起就把我的對話框置頂,還把你備注成老師,這樣就不會引起我的懷疑。”

沈薔意的手開始抖。

“這都沒什麽,你去看他的宿舍群,最精彩的是跟室友的聊天記錄。”女生提醒。

沈薔意顫抖着手指點進了宿舍群。

最近幾天的都還沒什麽,只是他的瘋狂吐黑泥。

【媽的,馮老頭不把我當人是吧,吃魚長大的都沒他這麽會挑刺兒,啥也不做全扔給我!就算是機器也他媽有短路的時候吧!草,老子真不幹了,我要去矽谷投奔那個混血姐。】

他的室友都回複:

【矽谷那麽好的機會肯定得抓住,就算在這畢業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她接着往上翻。

日期是他還在倫敦那幾天。

到倫敦的第二天,他發了一張照片到群裏,是沈薔意的visa卡。

室友1:【哦喲,又幸福了,被包養的感覺怎麽樣,人家又是機票又是酒店又是給信用卡的,一條龍服務喲~】

室友2:【跳芭蕾的,身材肯定賊好吧,感覺怎麽樣啊,林總。】

高俞林:【還沒睡到,今晚應該能行[ok]】

室友3:【睡完記得分享心得。】

室友1:【有她照片沒,看看。】

高俞林發了兩張圖片過去。

一看就是偷拍的。

一張是沈薔意的背影照,她穿着T恤和緊身牛仔褲。還有一張是一個半側臉,她随意紮着一個低丸子頭,有些松散,幾縷碎發垂在鬓邊,側臉柔和精致。

這是她去機場接他那天的穿搭。

室友1:【我靠,這!!!天仙下凡吧!】

室友2:【這腿,得爽死吧!他媽的,老子能玩一輩子!】

室友3:【極品,這真是極品!跳芭蕾的就是international喲,氣質沒話說。】

室友2:【你他媽上輩子燒了什麽高香!确實比學校這個漂亮得不是一星半點。】

沈薔意抿緊唇,繼續翻。

翻到了他被堵在歌劇院外面的那天。

高俞林先是罵罵咧咧吐槽自己被攔在劇院外,又開始罵那個開勞斯萊斯裝逼的有錢人。

最後又發了一張在酒吧的照片,以及坐在對面的混血女人。

混血女人放得很開,看着鏡頭,俏皮又性感地伸出舌頭,能清晰看出身材火辣,前凸後翹。

室友1:【這奶*】

室友2:【看Y了。】

室友3:【你別說你又搞了個英國妞兒。】

高俞林:【人美國的,矽谷大廠HR總監!】

室友1:【真假?吹牛逼吧。】

高俞林:【給了我名片,回頭我查查。聊天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她很專業,不像是假的。】

第二天。

高俞林:【兄弟們!我查了是真的!!她真是HR總監,絕了!】

第三天。

發了張酒店裏的照片,混血女人沒穿衣服被子半落不落搭在胸前,正靠在床頭抽煙。

室友3:【睡了?】

室友1:【刺激啊,混血玩起來感覺咋樣?】

室友2:【啧啧,你可真渣啊。跳芭蕾那個那麽美,你還跑出去偷腥。】

高俞林:【沒辦法,抵不過人家騷啊,哈哈哈。最關鍵,這混血姐說特別喜歡我,可以帶我去美國,安排我進大廠!】

第四天。

就是高俞林找沈薔意約會那天。

他們拍了合照,他照舊發進了群裏炫耀,室友們瘋狂刷屏說沈薔意美得像建模。

可最後高俞林來了一句:【別提了,臉好看,她的腳巨醜。】

室友1:【人家跳芭蕾的,很正常吧。】

高俞林:【我雖然不是腳控,但我還真沒見過那麽畸形的腳。】

沈薔意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前面那些內容她只覺得荒謬又心寒,可最後提到她的腳,她才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心跳像是在這一瞬間,驟然停止。

空氣凝固,她仿佛瀕死的魚,窒息感席卷而來。

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掉。像斷了線一樣,根本止不住。

“別為這種人哭,不值得!”女生安慰地拍了拍沈薔意的肩膀,咬牙切齒:“當初的确是我先追的他,我覺得他長得不錯成績也好,現在看來真就是瞎了眼了!聽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比起我,你才更冤呢!現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周圍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我的天吶,沒想到高俞林是這種人!”

“這個小姐姐真的好美哦,怎麽看上他了啊。”

“這男的真是賤透了!”

沈薔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問女生:“你們.......在一起多久?”

女生說:“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

四個多月。

那沒錯了。

想起四個月前高俞林跟她提過有女生跟他表白,她當時還非常有危機感地問他答應了沒,他一開始說答應了,把她吓哭了之後又笑着說是騙她的。

果然啊,是騙她的。

騙她說沒有在一起。

沈薔意澀澀地扯了扯唇角,握着手機漸漸走到高俞林面前。

高俞林眼睛紅了一圈,裏面全是血絲,他慌亂地搖搖頭,語無倫次:“依依,你聽我說.....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将手機慢慢塞到他的手上,擡頭看他,眼神倏爾變得恍惚悠遠,像是在仔細尋找着什麽。

直到她聽見自己問:“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失望,懷疑,不可置信。所有情緒都彙聚在她的眼神裏,錯綜交雜。

明明臉還是那張她熟悉的臉,從小到大,他的臉都沒怎麽變過。可她好像真的不認識他了。

她從他身上找不到半點小時候的影子。

“算了,就這樣吧,再見。”

即便在倫敦相處那幾天的小細節令她有過失望,她還是願意和他磨合。可現在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原則性的錯誤不容原諒,而觸及到她的腳,更是死罪難逃。

她抿着唇吸了吸鼻子。

随後轉身離開。

周圍全是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甚至每個人都拿着手機在拍,她低着頭,想要藏住自己的臉。

她終于知道什麽叫做無地自容。

她加快腳步,可剛走沒幾步,胳膊就被人攥住,被迫回過身,高俞林就在她身後。

他已然沒有了往日半分意氣風發,完全就是一只失去理智的瘋狗,眼睛猩紅,反咬一口:“什麽叫我變成這樣了,你別整得你多高尚,你跟那個贊助商不清不白的,咱倆半斤八兩.....”

“啪————”

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就将他的尾音盡數淹沒。

沈薔意的手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她自認為自己的脾氣不錯且挺好相處的一個人,沒有棱角沒有戾氣,從不與人起争執,可高俞林的這句話實在太傷人心。

“我對你向來一心一意,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她失望痛苦,難以置信極了,他是如何做到如此理直氣壯,颠倒黑白的?

“你對我一心一意?”

高俞林面孔扭曲,質問道:“你要是真的喜歡我,這麽多年,你會一次都舍不得回來?你他媽跑去倫敦那麽多年,就算在一起了,還不是我主動過去找你!去找你了,然後呢,每天除了練舞還是練舞,就知道我把晾在一邊!說白了,你也是夠自私的!”

“.......”

沈薔意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只能用力掙出胳膊,頭也不回地迅速跑開。

高俞林心态徹底崩潰,他完全失去理智,沖過去想要揍那個短發女生,女生往後一躲,她身邊的那幾個男生上前就是一頓不客氣地拳打腳踢,其他人圍觀看戲的人不斷唾罵指責。

過了一會兒,女生制止,提醒別讓事情鬧得太大,為這種人背處分才真是夠冤枉的。

說完,她領着幾個男生離開。

其中一個男生出口安慰:“你也別太難過了,早點認清......”

男生話還沒說完,女生就打斷。

“說實話,我可一點t都不難過。”女生冷笑,“有人出了一大筆錢讓我在今天當衆揭穿他,我既出了口惡氣,又有錢拿,我有什麽可難過的。”

說着又搖頭嘆氣:“就是可憐那個美女了,到最後,什麽都沒撈着,還被傷透了心。”

---

沈薔意一口氣跑出了學校,她蹲在路邊,急促地喘息。

眼淚不停地往下掉,眼前一片模糊。

她索性再也不克制,臉埋進膝蓋,哭得泣不成聲。

剛才高俞林控訴她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北城,她無話可說。

她的确不想回這裏。

因為這裏承載了她所有痛苦的回憶。

小的時候,她其實擁有過幸福的家庭,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日子平淡卻溫馨。

她上幼兒園時無意看了一部關于芭蕾舞的動畫片,心血來潮地跟着動畫片裏生澀而拙劣地模仿,于是向琴韻為她報了舞蹈班。

後來她真的愛上了芭蕾舞。每天最享受上舞蹈課的時間。

直到小學後,父母的感情開始破裂,時常争吵。好幾次隐約聽見争吵內容,大概是父親和女同事有些暧昧不明的關系。

再後來,向琴韻也認識了現在的丈夫,初二那年,他們終究還是走向了離婚的結局。

不再相愛的兩個人,兩看相厭,就連唯一的女兒都成了兩人眼中的累贅,誰都沒有争過撫養權,最後法院還是将她判給了父親。

他們離婚後,兩人都先後再婚。

她和父親生活在一起,繼母不喜歡她。雖沒有對她打罵,但時常用手段離間她和父親,最終她終于受不了,提出去鄉下和奶奶住。

她努力學習,日以繼夜地跳舞,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賽,拿到了數不盡的獎杯,也沒換來他們認可的目光。

因為他們都有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

她就像一個皮球,被他們踢來踢去,誰都嫌棄。

為什麽會喜歡高俞林。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陪伴。

更多的原因,是他給過她溫暖。

還沒去奶奶家住之前,她害怕回到父親家,害怕面對繼母的冷臉。

每當這個時候,高俞林就總是帶她去他家吃飯,他會在她拘謹時,往她的碗裏夾好多的菜。

她永遠都記得,他對她說:“你要是沒地方去了,就來找我。”

或許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曾經記憶裏的他是那麽坦率又真誠。

也或許,她真的如他所說,其實是個自私的人吧。

三年前,奶奶過世,她才回來過一次。

而即便喜歡他,也沒有讓她有勇氣再踏足這裏。

......

蹲得腿麻了,沈薔意艱難地起身。

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眼淚被風幹,糊在臉上,黏得難受。

就這麽一直走一直走,想要以此來消化那些讓她痛苦的壞情緒。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忽然開始落雨。

冰涼的雨滴砸在肌膚上,竟然也會疼。

一開始她并沒理會,可雨漸漸越下越大。

殘存的理智将她喚醒。

她不能再生病,她還要回倫敦繼續排練。

沈薔意終于強打起精神,擡頭四處張望尋找避雨處,直到看見幾十米開外的一個公交站。

帆布包舉過頭頂,迅速朝公交站跑去。

公交站竟然空無一人。

她躲進來,頭發和衣服還是濕了一些。

坐在站臺的長椅上,從包裏摸出紙巾,擦了擦濕潤的頭發。

雨勢頃刻間兇猛難擋。

來往的車流聲也淹沒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中。

她垂頭專心擦拭,不曾注意到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了公交站前。

車門打開,垂感極佳的西裝褲腿滑過車門框,不染纖塵的鞋底踩上潮濕的地面,從容邁步走向公交站。

直到下一秒,她終于聽見一聲。

“沈小姐。”

混着清脆的雨聲,男人的聲音更為朦胧低沉,尾音拖得長,忽遠忽近像夢境。

沈薔意條件反射擡起頭。

看見了憑空出現的賀靜生。

他穿一身深棕色雙排扣西裝,金絲邊眼鏡與金色鏈條搭配着深棕這樣複古的顏色,更顯優雅沉斂,名副其實的儒雅紳士。

身邊照舊站着數名保镖,陳家山在他身後撐着傘。

沈薔意茫然驚愕地看着他。

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賀靜生。

她下意識站起身。

慌亂間,餘光中一輛出租車逐漸靠近,她來不及多想,一邊朝出租車招手,一邊跑進了雨裏。

賀靜生站在原地,看見她青藍色的裙擺輕盈飄蕩,荷葉邊如同水中波浪。漆黑長發被風揚起,輕拂過肩頭,一絲一縷像浸泡過的絲綢。

一時恍然。

似乎與五年前的那道白色身影重疊。

也是從他面前一閃而過,他想要伸手,卻抓了個空。

直到現在,他邁前幾步,也進入雨幕之中,再一次伸手。

而這一次,準确無誤握住了她纖細得仿佛一折便斷的胳膊。

陳家山連忙跟上前,将傘重新罩上賀靜生的頭頂。

賀靜生則稍一用力,握着她胳膊,将她扯入傘下。

她的胳膊挂着水珠,他的掌心也染上濕汽。卻擋不住灼熱溫度。

賀靜生垂眸凝着她。

目光繼而落在她的手腕上。

黑眸微眯,壓迫感悄無聲息彌漫。

“結束一段不該有的關系并非難事,沈小姐如果不忍下手,”

賀靜生朝陳家山伸出另一只手。

陳家山意會,摸出一把瑞士軍刀,放上他的手心。

瑞士軍刀鋒利光滑,冷光閃過。沈薔意心驚肉跳,她想要掙紮,卻換來他更深的禁锢。

“我不介意代勞。”

他的語調慢悠悠的。

手上的動作卻迅猛狠戾。

冰涼刀尖滑過她的肌膚,挑起她手腕上的銀色手鏈。

不過頃刻間,一分為二。

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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