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籠

賀靜生這話說出口的同時, 沈薔意潛意識裏還是在繼續走,但一時被他剛剛說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便低着頭沉思,不料猝不及防和一個也低着頭看手機步伐匆匆的男人相撞。

男人穿着西裝, 脖子上挂着工牌, 手裏拿了杯咖啡, 一看就是要回去繼續上班。

這一撞, 男人手中的咖啡全灑了出來,他們兩人的衣服都無一幸免。

沈薔意吓了一跳,被撞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要不是Kiki拉着她, 她保不齊摔個四腳朝天, 不過沈薔意還是率先道歉,立馬從包裏拿出紙巾想遞過去。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男人沒接也沒擡頭, 暴躁且煩躁地用手撚起外套, 看着上面的污漬,再聽到沈薔意的聲音,語氣也十分不客氣又不耐煩:“我頂!又係大陸人!呢世就同大陸人犯沖!”(媽的又是大陸人,我這輩子就跟大陸人犯沖!)

男人不像是純正中國人, 倒像是亞裔,小眼睛單眼皮, 皮膚偏黑,個子也不高。嘴裏說着粵語, 雖聽不懂,但從他的語氣也能聽出他有多煩。

于是沈薔意又誠心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是我沒注意。”

她看了看他的西裝,應該不便宜, 可畢竟是自己沒看路撞了人家,所以她提出:“衣服我可以賠給你。”

在說英語和說普通話之間,她選擇了普通話。今天下午不管是買東西還是問路,她幾乎都是用普通話交流,也沒有任何障礙。基本上大家都是能聽懂普通話的。

這樣一說,男人似乎更煩了。終于擡頭,看到沈薔意的臉那一霎不善的目光明顯頓了下,上下打量着她。

不過臉色還是不好看,态度傲慢啧啧兩聲繼續用粵語說:“咁靚一個人,竟然係個大陸人。”(這麽漂亮一個人,竟然是大陸人)

他故意捏着自己的外套掂了掂,大發慈悲的模樣:“你知唔知我呢衫有幾貴,今次遇上我算你夠運,換做人地冇咁好t講話了。”(你知不知道我這衣服有多貴,這次遇到我算你走運,換做別人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他叽裏呱啦一大堆,沈薔意一頭霧水:“不好意思.....能說普通話嗎?”

“唔會粵語嚟乜嘢香港。(不會說粵語來什麽香港啊)”男人的不屑和嘲諷全寫在了臉上,目光也掃過一旁的Kiki,只看了一眼就又黏回到沈薔意身上,打量更甚,走近一步。

沈薔意看清楚男人臉上意味不明的笑,下意識防備地往後退。

他看看手表,十分優越地指了下前面那棟大廈:“我十點放工,搵你食宵夜啊。”(我十點下班,找你吃宵夜啊)

說着,他直接拿出手機,亮出自己的手機號。

“在說什麽啊....”沈薔意皺起眉,茫然地嘀咕。

不過他的笑和眼神讓她很不舒服,很浮浪猥瑣,不懷好意。她也算明白了,這人就是故意說粵語的,明知道她聽不懂。

而且最後他亮手機號的舉動,她也自然能理解他什麽意思。

她的手裏還握着手機,還顯示着正在通話中。

聽筒裏隐隐傳出賀靜生的說話聲:“沒事,他在誇你漂亮。”

沈薔意将手機拿近了一些。

直到聽筒裏和身後同時響起他的聲音:“不用理會,你要是再跟他說話,依依,我可是會吃醋的。”

賀靜生的語調平靜淡然,半開玩笑般地哼笑,卻也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命令意味。

沈薔意有所預感,回過頭,果然看到他正在朝她走來,身後一如既往跟着陳家山和數名保镖。

Kiki見賀靜生來了,她很識趣地松開了沈薔意的胳膊,站到了後面。

在賀靜生出現那一刻,男人臉上的傲慢和自大瞬間收斂,他禮貌點頭,客客氣氣地叫了聲:“賀生。”

賀靜生的步伐仍舊不緊不慢。無奈人高腿長,沒幾步就走到了沈薔意的身邊。

他垂眼,目光掃過男人挂在胸前的工牌,“Ryan。”

“我係。”男人立馬應道。

“我的女友不小心弄髒了你的外套,我替她向你道歉。”賀靜生的姿态十分謙遜有禮,落落大方。說話時,旁若無人般攬了下沈薔意的腰。

最關鍵的是,賀靜生這會兒,說的是普通話。

賀靜生是大陸人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但平常他都是說粵語,也沒人聽過他講普通話,結果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說起了普通話。

細思極恐......是不是剛才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了….

Ryan像是遭受到了雙重打擊,頓時汗流浃背,更震驚的當然是沒想到面前的大陸妹是賀靜生的女友。

賀靜生不近女色也是衆所周知的事實,鬼知道怎麽就突然破天荒地談了個女友,還被他這麽好死不死地撞上....

他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頭皮發麻也死命強撐着,立馬讪笑着搖頭:“沒關系沒關系,我也有責任。”

他終于沒有再繼續說粵語,即便他的普通話說得磕磕巴巴非常不标準,就跟燙舌頭似的。

沈薔意差點沒忍住翻白眼。

搞了半天會說普通話。果然看人下菜碟是吧。

這時,賀靜生坐的勞斯萊斯和幾輛保镖車已經陸續開到了這路邊停下。

賀靜生攬着沈薔意的手似有若無摩挲了下她的腰,他略側了側頭,在她耳邊低語:“去車上等我。”

Kiki還站在一旁,賀靜生對她舉止這麽親昵,她覺得很尴尬,于是便不動聲色地躲開他的手,往後退了退,小聲說:“那我朋友呢....”

賀靜生的手落了空,他只是頓了一下,慢慢收回來,表情未變,仍舊淡淡地笑: “自然會完好無損地送她回去,你放心。”

不需要賀靜生開口,陳家山已經率先執行,走到Kiki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家山長得兇,無奈賀靜生的氣場也太強,Kiki吓得直吞唾沫,不敢拒絕,強裝淡定地對沈薔意說:“Cynthia,see u tomorrow.”

而後跟着陳家山走去了後面的一輛車,陳家山拉開車門,Kiki上了車後,車子便離開。

Kiki一走,沈薔意也沒理由再不跟賀靜生回去,于是她也乖乖地朝車子走去,司機已經替她打開車門。

上車時,她朝賀靜生那邊看了一眼。

賀靜生正在吩咐陳家山:“阿山,明天到公司給Ryan開一張支票。”

陳家山:“是。”

Ryan手和腦袋都在拼命擺動:“不敢不敢,賀生,是我自己不小心。這衣服拿出幹洗店處理一下就OK了。”

“一碼歸一碼,該有的賠償還是要有。”賀靜生像是完全沒有領導架子,很是平易近人。

正是因為如此,Ryan才更覺得膽顫心驚,因為他知道賀靜生這人最擅長笑裏藏刀,其手段有多狠辣他也算親眼見識過的,想當初賀靜生剛從英國留學回來進公司後和葉耀坤的其他養子明争暗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別人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慘,最後只有賀靜生是最大贏家,葉耀坤名下所有家業,全球幾十家上市公司全面由其接手,身價一躍獨占香港富豪榜第一、成為亞洲新首富。

就這樣的人,哪有那麽多真正的和顏悅色。

“賀生,對唔住,係我有眼無珠,唔知係你嘅女友.....”普通話實在說得別扭,Ryan又用粵語繼續戰戰兢兢道歉。

賀靜生神色自若,只輕輕擡了下手,Ryan便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表,淡淡問:“是不是還有工作沒完成?”

Ryan點頭。

“那快去吧,這些都是小事,別耽誤工作。”賀靜生拍拍他的肩膀,“辛苦。”

“係。”

賀靜生拍這一下,讓Ryan整個人都一抖。連連點頭,又恭敬地彎了彎腰,立馬倒騰着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雖心有餘悸,但跑開後表情瞬間一變,背着偷偷“呸”了聲。

果然是跟大陸人犯沖!

也不知道葉耀坤在世的時候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讓個大陸人當接班人。

現在的香港竟然是一個大陸人的天下,說來簡直可笑!

“生哥,他之前在葉霖舟手下做事。”陳家山說道。

葉霖舟是葉耀坤的養子之一,比賀靜生小三歲。葉耀坤雖然養子多,可也有淘汰制,在賀靜生來之前,葉霖舟是葉耀坤最重視的養子。自從有了賀靜生之後,葉霖舟可謂是将賀靜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明裏暗裏沒少使絆子,直到最後是賀靜生話事,一腳将葉霖舟踢出香港,随便給了個澳大利亞的項目讓他打理,實際上跟流放沒區別。

葉霖舟,倒是快要忘記這號人了。

賀靜生冷嗤了聲:“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狗。”

賀靜生瞥了眼車子的方向,發現車窗半降着,沈薔意正在往他這邊看,他悄無聲息斂下所有戾氣,朝她勾了勾唇,她下一秒便跟做賊似的立馬轉過頭去。

賀靜生還是在笑,對陳家山說:“既然那個廢物養的狗如今在我這裏讨食吃,那麽就要好好教教規矩。”

他可從來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

只不過畢竟沈薔意在場,自然不能再吓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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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靜生上了車,車子緩慢行駛,朝太平山頂的方向開。

“我聽到說你要給他支票。”

沈薔意主動提及,“對不起,又給你惹麻煩。”

她覺得有些愧疚,“其實我自己是可以賠錢給他的,不用你破費.....”

“依依,我知道你對我還存在一些偏見,但你我之間不需要如此計較。”賀靜生打斷,雖态度不容置喙,語氣卻溫潤柔和。他拿出一條手帕,手探過去,輕擦着她胸膛前的咖啡漬。

“....我沒有。”沈薔意下意識否認。

“不用否認。”賀靜生笑了笑,“如果沒有,那你剛剛在躲什麽?”

“.......”

沈薔意無話可說。

他又提起她看見他就跑的事情。

見她不說話,賀靜生忽而又變了口徑:“如果真的感到過意不去,那就讓我抱抱吧。”

“啊?”沈薔意愣了愣。

“不是覺得我破費了?給你一個補償的機會。”賀靜生朝她伸手,點點下颌指了指自己的腿,“坐上t來,我抱抱你。擁抱應該不算逾矩。”

沈薔意下意識瞥了眼前排,“有人.....這樣不好....”

本就是找的一個借口,沒想到賀靜生不知道在哪裏按了一下,前排和後座間的隔斷板從透明竟然瞬間變黑,徹底阻擋視線。

“這下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賀靜生挑眉,“可以過來了?”

沈薔意目瞪口呆。

賀靜生的耐心逐漸告罄,他也不再詢問,握住她的手腕,輕松将她一拽,她整個人便落入他的懷中。

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忽然扣住了她的腰,似捏似摩挲,眯了眯眼,又問一遍:“剛才為什麽躲?”

語氣要重一些。

沈薔意終于恍然大悟。

心思細膩敏銳如賀靜生,原來他說的是她方才在Kiki面前閃躲他對她親密摟腰的舉動,自認為剛才的閃躲自然到天衣無縫,竟然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沈薔意心虛,無言以對。

下一秒卻猛地瞪大眼睛。手用力掐住他的肩膀。

因為他原本捏着她腰的手從衣角漸漸上移,溫熱的指尖清晰地滑過她的肌膚。

像是在懲罰,更像是在立威。

讓她無處可躲。

擁抱的确不算逾矩,可現在他做的事他怎麽不問逾矩不逾矩了?!

“一個下午沒見,依依,我很想你。”

被鏡片覆蓋的眼睛,正目光灼灼鎖住她,如此坦蕩直言,讓她不知所措極了。一動不敢動地僵坐在他腿上。

他指尖觸過的地方統統像着了火,臉也跟着通紅到快要滴血。

而腿下一如既往感受到了那強悍的存在。

“我知道我們的關系開始得突然,你需要慢慢适應,适應我是你的男友,适應與男友尋常該有的接觸,而現在的時機就很好,”

賀靜生的氣息掃過她的臉頰,布料摩擦。他的行為明明令人發指,說的話卻一本正經極了,像個滿腹經綸的儒雅學士。

她聽到了拉鎖的聲音,緊接着下一秒,他便鉗住她掐着他肩膀的手往下。

“來,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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