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籠(修)
籠(修)
賀靜生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塊方巾, 當着沈薔意的面擦拭他的手指。
他剛剛伸下去後沒有做其他的動作,就只是碰了一下,卻像是被潑了水似的, 指尖濕漉漉。
沈薔意不斷深呼吸, 試圖緩解剛才産生的生理反應, 整理好衣服一擡眼就看見他的手, 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看見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就是想看她出糗。
她內心憤懑不平,癟着嘴偷偷摸摸瞪他一眼。
再一次四處張望, 幸好剛才沒有其他人經過, 也幸好賀靜生沒做什麽瘋狂舉動。剛才真是把她吓得不輕, 還以為賀靜生又要拉着他做車上那種事情呢。
不過剛才答應了要陪他吃午餐。雖然是情急之下的妥協,可也确确實實是答應了。
要是反悔的話, 保不齊賀靜生又要做出什麽事來逼她就範。
“我可能還有一會兒才結束.....大家都沒走, 我也不好先走。”沈薔意說明情況。
“沒事, 不着急。”賀靜生很好說話,“我等你。”
沈薔意猶豫了下,還是委婉開口:“要不....你去車上等我,這兒又不能坐, 站着怪辛苦的。”
“不辛苦。”
賀靜生擦完手,方巾沒放回口袋, 他攥在手裏,垂眸看她, 勾起一側唇角,一針見血:“就這麽怕我在這裏?”
“不是.....”
明明被戳中心事, 她還是強裝鎮定,硬着頭皮想要辯解, 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合理的借口,最後只能如實回答:“你在這裏....很容易影響我....”
對于她這個說辭,賀靜生不是很能理解,笑了笑,語氣無辜:“我就站在這兒,什麽都沒做,怎麽就影響你了?”
“....你老看我。”沈薔意嘟嘟囔囔。
他的眼神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目光灼熱得就跟悍在了她身上似的,無形的侵略性将她籠罩,她真的很難專心致志集中注意力。
賀靜生更覺得匪夷所思,無奈地輕哂:“我不看你,我看誰?”
“.......”
即便是一句反問,可說得理直氣壯,振振有詞。臉上的笑似乎在笑話她的無知,怎麽能說出這麽多餘的廢話。
沈薔意的心,卻冷不丁被他這句話,好似撓了一下。
泛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明明普通尋常、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莫名顯得暧昧溫情。
從他們達成共識後,賀靜生好像一直就在“男友”的角色裏,跟她牽手擁抱,親密,一切都那麽自然且自如。
仿佛他們真的交往了許久。
他說他毫無戀愛經驗,可看上去怎麽比她還要游刃有餘。
沈薔意沒他那麽強的适應能力,當然也一時半會兒搞不清就這一瞬間一閃而過的心慌意亂是出于什麽原因。
她抿唇幹咳了聲,掩飾此刻不自然的神情。
正當要說話時,賀靜生卻忽而像想起什麽,問道:“不過,你跟你的舞伴怎麽回事?”
“嗯?”沈薔意一頭霧水,“什麽怎麽回事?”
“其他我可以不計較,”他啧了聲,難掩不滿,“最後那部分舞蹈動作,是什麽意思?要接吻?”
沈薔意先是怔了怔,回想了一下他口中的最後那部分舞蹈動作,而後才恍然大悟過來,“那個啊。”
“怎麽可能!”她立馬否認。
賀靜生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是嗎?”
“真的!”沈薔意強調,“就只是稍微靠得近一點。”
“好,”他還是笑,“我信你。”
“那我......”沈薔意不敢再耽擱,出來好一會兒了,“先進去了。”
“嗯,去吧。”他沒拿方巾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內心太敏感的緣故,她總覺得這動作像是逗小寵物。
不太舒服地躲開他的手,轉身跑進了排練廳。
賀靜生則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路過衛生間,他走進去,扔掉了手中的方巾,洗了洗手。
然後走到排練廳窗戶那兒,他最開始站的地方。
沈薔意已經在接着和男舞伴排練了。
不過這一次她和男舞伴明顯都心不在焉極了,男舞伴總時不時往賀靜生那邊瞟,明明對方面無表情,男舞伴還是覺得壓力倍增,本該摟着沈薔意胸下的位置,他只敢摟着她的胯骨。
沈薔意也不在狀态,賀靜生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就跟視察工作的領導似的。遇強則強,男舞伴畏畏縮縮,她也沒辦法全神貫注。
撐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沈薔意對男舞伴比了個暫停的動作,然後走到牆角假意喝水,實際上轉過身悄摸摸地皺着眉對賀靜生擺了擺手,做了個“快走”的動作,最後癟着嘴,急切地雙手合十。
那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實在滑稽,也可愛。
賀靜生沒忍住笑了聲。
故意又站了兩分鐘,拿起手機快速在屏幕上敲了兩下後,捏着手機朝沈薔意晃了晃。
沈薔意意識到他是在提醒她看手機。她連忙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看了眼。
賀靜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車上等你。】
沈薔意擡頭再看出去時,窗戶那兒總算沒有了賀靜生的身影。
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沒有回複他的短信,放下手機就繼續跑去排練。
而這一次,練了沒一會兒,Hedy就突然過來了,對Delia說了句什麽,而後Delia就走到沈薔意和男舞伴面前,叫停。
沈薔意還以為是他們哪個步驟有問題,Delia來指導。沒想到Delia卻說關于男舞伴單膝跪地托糖果仙子的腰,兩人快要吻上的那一個片段有些冗長,考慮到節奏問題,所以将那一段去掉,直接接到最後兩人牽手謝幕的部分。
這樣的決定太過突然,都排練了快一個月了,現在覺得冗長了?
沈薔意合理懷疑Delia在胡說八道。
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兒,忽然靈光一閃,想起賀靜生走之前也說過這個動作的問題。
該不會......
沈薔意猜測間,Delia已經快速重新編了下那一塊的銜接部分,然後親自示範了一下。
她和男舞伴在Delia的指導下重新跳了幾遍。
不得不說,Delia不愧是知名編導大師,對比原版,也毫不遜色,的确節奏快了許多。
不過沈薔意想到或許是賀靜生授意,她心裏多少會有點不舒服。
快到下午一點,終于結束排練。
Kiki跑來叫她吃飯,說在網上找了一家很好吃的店,沈薔意覺得愧疚極了,她不好意思說要和賀靜生一起吃飯,于是撒了一個小謊,稱t自己急事需要回去一趟,明天再跟她約午餐。
Kiki雖與她要好,可邊界感很強,不會打探對方的隐私,所以沒有問她有什麽急事,只點頭答應,表示理解。
沈薔意跑去更衣室換自己的衣服。
脫掉身上的練功服,最顯著的還是那些痕跡,再加上昨晚的,不知道還以為她是被誰毆打了。
她煩躁地捂了下臉。
肯定是激素失調導致的,肯定是這樣!
她一邊快速穿衣服,一邊給自己瘋狂洗腦。
不敢讓賀靜生久等,換好衣服抓起自己的帆布包,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賀靜生的車就停在劇院門口。
趁着她的同事們還沒有出來,她在司機下車替她拉車門之前,自己便迅速跑過去,拉開車門鑽上車。
賀靜生正在打電話。
說的不是英文也不是粵語,她仔細聽了一下,好像是德語。
舞團裏有個女同事就是德國人,雖然聽不懂,但她依稀能辨別出。
不由有些驚訝,德語這麽難,他竟然能說得這麽溜。
她上車後,車子緩慢行駛。
保持着安靜,不敢打擾他。
将包放在一旁,看向窗外。
這時候,賀靜生的手突然伸過來,将她的手牽過去握住。
沈薔意不明所以,扭頭看他。
他還是在打電話,前面小桌板架着一個iPad,他時不時會松開她的手,去滑動一下iPad屏幕,然後又重新握住她的手。
就這樣不厭其煩地重複着。
握着時,手指似是百無聊賴地捏捏她的指骨,而後又圈圈她的手腕。
似乎皺了皺眉。
下一秒将手機拿開了些,側頭朝她靠近一點,低聲說了句:“太瘦。”
突如其來地一句,沈薔意一臉茫然。
他的掌心托了托她的手背,下颌一指,示意她看。随後又将手機遞到耳邊,繼續講電話,無縫銜接、若無其事,仿佛沒有剛才這一插曲。
沈薔意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
他的手指細長,圈住她的手腕,中間空了一大塊。
“.........”
原來是說這個。
沈薔意沒吭聲。
記得當初查他的資料時,他是牛津大學畢業,雙學位碩士。果然天生就是個學霸,做事時就算一心二用也不影響最後質量。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把玩她的手。
不知道電話裏講到了什麽,他的語氣重了點,似乎遇到了需要思考的事情,他的指尖會無意識地在她手心裏輕輕打圈,
一陣陣酥癢從手心密密麻麻地傳到心髒。
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縮,反射性想抽回手,卻被他先發制人扣緊。
要論他有多霸道。
連她自己的手都掌握不了主導權。
又過了幾分鐘,賀靜生終于打完電話,将手機收進西裝口袋,側過頭來看她,随意問道:“想吃什麽?”
“都可以啊,我不挑食。”沈薔意說。
“回答錯誤。”賀靜生說,“再想。”
沈薔意有點無語,同時又覺得挺好笑的。他們的對話就像網上大火的“吃飯随便都行”梗,只是性別調換了一下。
她認真想了會兒,最後說:“那就吃烤肉吧。”
“好。”賀靜生問,“喜歡吃烤肉?”
“還行。”沈薔意答,“只是好久沒吃了。”
“那你最喜歡吃的是什麽?”他接着問。
這個問題倒把沈薔意給難住了,她思忖幾秒,還是那個回答:“我不挑食,只要好吃都喜歡。”
賀靜生笑着打趣:“這麽好養活。”
頓了頓,繼續問:“那喜歡的水果?喜歡吃辣還是吃甜?喜歡做的事?”
他沉吟,喃喃:“我知道你對蜂蜜過敏,還喜歡喝英國那家熱可可?”
他問了這一連串的問題,就跟查戶口似的,沈薔意不明就裏地看着他,沒說話。
大概是看出她此刻的不解,賀靜生耐心解釋道:“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依依。”
沈薔意一怔。
心跳猝不及防漏上一拍。
“哦。”她裝得淡定。
“所以是什麽?”他不依不饒,非要一個答案。
“喜歡吃橘子,吃辣多一點,除了跳舞也沒別的愛好,”沈薔意一一回答,“嗯.....的确很喜歡喝熱可可。”
“好。”他點頭,握緊她的手,“我知道了。”
沈薔意深吸了口氣,平複內心情緒。
車子開到了銅鑼灣的時代廣場。
這裏是購物的天堂,滿大街全是奢侈品的廣告牌。人流湧動。
賀靜生帶她去了一家日式烤肉店。
正是用餐高峰,這家店人氣很好,門口排了好長的隊,可賀靜生卻直接拉着走進去,餐廳經理親自出來接待,帶他們去了一個包廂。
入座後,賀靜生讓她先點餐。
沈薔意吃得不多,就點了些豬五花和牛五花,還有一些素菜。
點完餐,坐在這裏,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麽。包廂隔音效果不錯,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但太安靜也不好,至少她會覺得有些尴尬。
往往這種時候,通常用來聊天最合适。
可沈薔意實在不知道該和賀靜生聊什麽。
她找事兒做般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正當此時,冷不丁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終于知道該聊什麽。
“你走之後,Delia就來找我,突然臨時改了雙人舞最後那部分動作,是不是......”
“是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毫不掩飾地落實了她的猜測。
沈薔意不由自主蹙起眉,他則面不改色地給出解釋:“依依,我大概是個小心眼的男人,理智告訴我這是你的工作,可人吃起醋來總會做一些脫離理智的事情。”
“所以原諒我先斬後奏的行為。”
當然看出她此刻的不滿,他正色保證:“抱歉,別生氣。我答應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
原本一肚子措辭準備控訴,可賀靜生最後這句道歉和承諾,就這樣直接将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他多麽坦蕩,光明磊落地告訴她,這一切就是他所為。
可他又多麽溫柔,将姿态放低來輕哄,安撫她的情緒。
賀靜生實在太懂得如何拿捏人性。他的謀略思維,她永遠都不是對手。
點完餐沒多久,就有服務員來上菜,端來不同味道的蘸醬。
沈薔意心裏發悶又無力,不打算繼續跟賀靜生探讨這個話題,因為多說也無益。
拿着夾子往烤盤上放五花肉。
賀靜生先是用筷子蘸了蘸自己這份醬碟裏的酸辣醬嘗了下,只有微微一點辣味,剛好合适。
這才用粵語吩咐服務員再多準備一份只有酸辣醬的醬碟。
服務員很快送來,賀靜生接過,放到沈薔意面前,“你喜歡吃辣,但也需要節制。這個不算太辣,多吃一點也不會傷胃。”
烤盤已經燒熱,肉放上去滋滋響,賀靜生伸手,不由分說拿過她手中的夾子,“我來,小心油濺到你手上。”
沈薔意看見賀靜生脫掉了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拿着夾子,娴熟地翻烤着一片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之後又拿起剪刀剪成一塊一塊,夾到沈薔意的碗裏。
不敢相信,如此養尊處優、平常喝口水都要仆人遞到手裏的人,竟然在為她烤肉。中途有油漬濺上他潔淨又昂貴的襯衫,濺上他的手臂,他也毫不在意。
“晾一會兒,小心燙。”他叮囑。
沈薔意看着面前這一盤多出來的酸辣醬,以及碗裏的烤肉,內心越發複雜。
應該說賀靜生這人就太過複雜。實在令人難以琢磨。
溫柔細心是真,強勢霸道也是真,他的掌控欲也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她不明白,究竟哪一面是真正的他。
也或許,哪一面都是真正的他。
她思緒萬千,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索性不再去多想,悶頭吃烤肉,既然他喜歡服務,那她為什麽要拘着。
一會兒吩咐他烤牛肉,一會兒吩咐他烤蘑菇。一會兒要他替她包生菜。
他是真的很忙,電話一通接一通地來,還要一邊給她烤肉,自己都沒怎麽吃。
沈薔意忽然覺得指使他還挺有意思的。心裏總算舒坦了點。
吃完烤肉,沈薔意該回去排練了。
賀靜生送她回劇院。
在車上,賀靜生又開始打電話。
吃完飯格外慵懶,她窩進椅背裏,準備睡一覺,結果不小心抵到了什麽尖銳的東西,她的手伸到後面一摸。
摸到了自己的帆布包。
帆布包裏裝着一本厚厚的相冊。她是打算将相冊帶到劇院,然後打印照片放進去的。
當時怕賀靜生久等,所以拿起包就跑了,也沒發現帆布包裏還有這t麽重的一本相冊。
正好閑着沒事,她将相冊拿出來打發時間般翻了翻,打算一會兒下了車,看看劇院附近有沒有打印店。
車子很快來到劇院門口。
賀靜生正好也打完了電話。
“那我先走了。”
沈薔意正要抱着相冊下車時,賀靜生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等等。”
沈薔意停了下來。
“臨時決定的出差。”他主動交代,“可能要離開一個禮拜左右。”
沈薔意抿唇想了想,試探着說了句:“......一路平安?”
賀靜生笑了聲,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太無奈。
不過倒也沒指望她能說出什麽他想聽的話來。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沒松,指腹摩挲着內側那一塊肌膚:“想問你要一樣東西。”
“什麽?”沈薔意問。忍不住胡思亂想,他又有了什麽新點子?
這時,他忽而緩慢俯身朝她靠近。
熟悉的場景席卷而來,讓她冷不丁想起在排練廳外,那個未遂的吻。
沈薔意慌亂垂下眼。就在本能地想要低頭時,不料他的手竟然徑直伸向了她懷中的相冊。
他捏住相冊一角,從她懷中抽出。
翻開,目的性極強地翻着,最後停在全是她17歲那年的照片的那一頁,抽出其中一張。
“好幾天見不着你,總得讓我睹物思人一下。”
“這張送我?”照片夾在他骨節分明的指間,展示給她看,禮貌詢問。
而被他拿走的那一張照片是17歲那年,當得知自己大賽過了初試的那天,她紮着側邊麻花辮,穿着白色裙子手捧着一束向日葵。
“可以。”
一張照片而已,他想要,給他就是了。
不過,沈薔意沒想到他竟然是拿照片。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賀靜生摸出錢夾,将照片塞進去,滿意地勾了勾唇。
不難看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那.....我走了?”沈薔意又問。
“還有件事。”
“.......”還有什麽事.....
賀靜生慢條斯理将錢夾放回西裝內口袋,而後再一次攥住沈薔意的手腕,只不過這一次不似之前的溫柔,略顯粗蠻強制,将她往他的懷裏一拽。
她像上次那樣,坐上了他的大腿。
他擡眼看她,手指撫摸她的臉頰:“答應陪你坐摩天輪,這次食言,下次補上。”
沈薔意眨了眨眼睛。
總覺得他還有別的話要說。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倏爾扣住了她的下颔,“剛剛是你第三次躲開我的吻。”
沈薔意心跳一停。
“這幾天或許是你考慮的最好時機。”
他的手挪到她的後頸,扣住,往前一摁。
她被迫低頭,朝他靠近。
他的氣息拂面。很有耐心。
“希望等我回來後,不會再有第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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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靜生飛去了德國。
不過到了傍晚,司機還是會準時來到劇院門口,等她排練結束,送她回山頂。
晚上回到山頂別墅,洗了澡後準備睡覺,突然想起還沒來例假的事情。
她拿着手機查詢了一下在香港看病的流程。
發現香港看病和英國看病一樣麻煩。
倒也不是麻煩,只是需要提前預約和排隊,她從帖子裏看到有人吐槽在香港看病排隊都排到明年了。
賀靜生是有家庭醫生的,而且還不止一個。但她有點不好意思。就算不用家庭醫生,只要賀靜生一句話,她去哪個醫院都不用排隊。
但她不太想讓賀靜生知道,畢竟這是自己的隐私。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私人診所。雖然要貴許多,可畢竟是為了身體健康,該花的錢還是得花。
第二天結束上午的排練,趁着中午吃飯休息的時間,她前往提前預約過的私人診所,看婦科。
醫生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看上去很是和藹,她主動用普通話說了句“您好”後,醫生便也用普通話跟她交流,問她身體哪裏不舒服。
沈薔意簡潔明了地說明了一下自己的例假狀況。
最後醫生給她開了激素六項的檢查。
私人診所出結果也挺快,不到一個小時就拿到檢查結果。
醫生說她六項激素不太正常,雄激素過高,所以引起月經不調。
最後給她開了短效避孕藥來調理激素水平。需要每天在同一時間服下一顆,連續服用21天。
幸好不是什麽大毛病。
沈薔意松了口氣。
謹遵醫囑,每天晚上在睡前都會吃一顆。
賀靜生離開這幾天,他幾乎每天都會算着時差給她打一通電話,和她閑聊幾句。
而他果真牢記上次問的那些關于她的喜好。
每天都有進口的新鮮橘子送來別墅。廚房會給她榨一杯鮮榨橘子汁,甚至還會用橘子變着花樣地給她做點心。
最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在某一天排練結束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車裏,不經意間掃過窗外,竟然看見有一家店正在挂招牌,熟悉logo讓她愣了愣。
是她常喝的那家巧克力飲品店。
那家店雖然連鎖,可只局限于英國,屬于英國本土特産了。
沒想到竟然開到了香港。
車子快速開過去,她一時震驚到忘了讓司機停車。
想着等正式開業了去買一杯,說起來還真有一段日子沒喝,嘴都饞了。
然而,等她回到別墅,傍晚開餐時,今天的果汁竟然變成了一杯熟悉的熱可可。
她端起來,剛喝了一口,手機就開始響。
拿過來一看,是賀靜生打來的。
接聽後,還來不及說話,他就率先開口:“喝到你喜歡的熱可可了嗎?”
沈薔意這才反應過來,“我今天剛看到開了家店,不會是你開的吧?”
賀靜生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更為低磁,語氣淡淡:“以後你想喝,随時都能喝到。”
熱可可潤過肺裏,溫暖地卻是整個心房。
她抿起唇沒有說話,口腔裏是巧克力的味道,苦味過後是微微的甜,就這樣一路順着舌尖兒,猝不及防地,沁到了心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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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
賀靜生離開了不止七天。
在第九天的時候,沈薔意照常排練完回到別墅,晚上洗過澡後走出浴室,會無意識地拿起手機看一眼。
換做往常這個時候,都會接到賀靜生打來的電話。
然而今天卻沒有。
沈薔意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她剛才竟然在看到沒有任何來電和短信時,會有那麽一閃而過的失望。
失望賀靜生沒有給她打電話。
她坐在床上,頓時內心五味雜陳。
直到鬧鐘一響,吃藥的時間到了。
她站起身,往樓下走。突然為自己剛才的異常心理找到了合适的說辭。
這其實就是一種習慣效應。
每天都會接到賀靜生的電話,所以她産生了習慣性看手機的行為,就像她每天都在吃藥,一到同一時間身體和大腦就會像鬧鐘一樣提醒着自己該吃藥了。
對。
一定是這樣。
想通過後,她吐了口氣。
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更加心慌意亂。
她下樓,在一樓吧臺前,接了一杯溫熱的純淨水。
手裏拿着一板藥,摁出來一顆,喂進嘴裏,喝水吞下去。
她握着水杯,一邊喝水一邊往電梯的方向走。
一入夜,山頂上就會格外寂靜。
所以當外面隐隐約約的車子引擎音傳來時,沈薔意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下意識停下腳步,遲疑了幾秒,探索般往客廳大門走過去。
整個別墅,前庭後院皆燈火通明。
她站在門口,清晰地看見一輛車停在了前院,司機拉開車門。
看見賀靜生下了車。
他穿一件白襯衫,手裏随意攥着西裝外套,邁步朝這邊走來。
路燈朦胧,他的周身落滿細碎的光,只見高挑的輪廓,寬肩窄腰,挺拔又充滿力量感。
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沈薔意卻能清晰感受到來自他那灼熱的目光。
終于意識到是賀靜生回來了。
她的心跳莫名開始加速。
不由自主握緊手中的水杯。
現在到底是要怎樣,該走還是繼續站在這裏。
正當滿腦子糾結時,根本來不及做選擇,賀靜生人高腿長,已然走到了她面前。
她終于看清他的神情,意料之中地滿含笑意。
鏡片下那雙眼睛,異常地柔情,似乎還有些受寵若驚,“這麽乖,知道我要回來,特意等我?”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
低笑着打趣。
沈薔意表情不自然,立馬反駁:“才沒有,我是路過而已。”
賀靜生還是笑,手沒松開,繼續摸着她t的臉。
她的臉頰微涼。
山上到了晚上溫度格外低,她這會兒就穿了件薄薄的開衫。
“下樓應該要多加一件衣服,小心感冒。”他嚴肅的語氣像教訓小孩的長輩,“這麽不懂得照顧自己?”
賀靜生提起手中的西裝外套披上她的肩膀。
“怎麽還不睡?”
當然清楚,她不可能是在等他。
他都沒有告訴她,今晚要回來的消息。就是想突然回來,看看她什麽反應。
“我下樓來.....”
她舉了舉手中的水杯,話剛說了一半,賀靜生便毫無征兆牽起她的另只手。
看到她手心中的一板藥,“已經感冒了?怎麽在吃藥。”
還不待沈薔意有所反應,他便拿走她手中的藥,沒有藥盒,但裝藥片的塵封袋上也寫了藥名和用法,以及說明。
學術藥名一長串,他直接略過。
徑直看向說明。
而說明那一行寫着一句:女性口服避孕藥
不用再往下接着看。
只這簡短的一句,就足夠令他沉了目光。
他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而後擡起眼皮看向沈薔意,一字一句緩慢問:“你在吃避孕藥?”
此時此刻,賀靜生的神色仍舊淡然如常,不見一絲情緒波動,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薔意莫名覺得他的目光格外冰冷犀利,熟悉的淩厲蜂擁而至,壓迫感油然而生。
本不覺得冷,在他看她的那一刻,如同冷風鑽進脊背。
“是.....”
她後知後覺過來,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連忙解釋:“我吃避孕藥是因為月經不正常,檢查出來激素失調,用來調理激素的,醫生給我開的。”
賀靜生還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平靜到讓人不寒而栗。
明明這是事實,沈薔意卻被他眼神中的審視看得心裏直發毛。
“.....真的。”她輕聲開口,強調。
氣氛沉寂,或許是十幾秒,或許是一分鐘。
他終于有所動靜。
那就是重新将藥塞回她的手中。
“身體不舒服怎麽不早跟我說?”賀靜生面不改色,從褲袋裏摸出手機,“我找家庭醫生再來給你仔細看一看。”
“....不用了,我都檢查過了,就只是激素失衡導致的月經不調。”
沈薔意覺得不必麻煩。
賀靜生充耳不聞,拿起手機直接給陳家山打了個電話過去:“找個女醫生過來,馬上。”
言簡意赅一句便挂斷電話。
他看她一眼,沉吟幾秒,勾唇笑了下:“上樓休息,等醫生過來。”
賀靜生并不是那種不茍言笑的人。
相反,他和她相處時,時常是面帶笑意。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此刻的笑,有些怪異。
笑意不達眼底。毫無感情色彩。
她莫名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沈薔意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終還是聽話地上了樓。
她回到房間,将藥放到床頭櫃,喝完水杯裏的水。
賀靜生沒有過來找她,不知去了哪裏。
或許是去忙了吧。
她沒在意。
拉開被子躺上了床,翻身尋了個舒服的睡姿,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正當睡得迷迷糊糊間,突然響了兩下敲門聲。
她睡意朦胧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裏,房門被打開,進來了一個人。
“打擾了,沈小姐。”
是女人的聲音。
沈薔意總算清醒,睡意瞬間全無,她坐起身,茫然不解地看着進來的幾個女人。
一個女人手中提着醫藥箱,其他人則推了一臺機器,面帶微笑地朝沈薔意點頭,她說着普通話,“賀先生說您月經不調,我們來給您做檢查。”
一名女醫生推着機器走到床邊安置:“沈小姐,現在想不想上廁所?”
這麽大的陣仗,沈薔意還處于淩亂在風中的狀态,她感受了下,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
睡前喝了一大杯水,是有點想上廁所了。
“那就再憋一會兒,要做b超。”
另一名女醫生則說:“請您躺平,先抽血。”
沈薔意在女醫生的指導下,躺了下來。
女醫生打開醫藥箱,先是拿出針管,然後戴上醫用手套,然後嚴謹地擠了幾泵免洗消毒液塗抹開來,在她胳膊系上繃帶,塗上碘伏,插進針頭抽了一管血。
本以為抽完血就結束了,沒想到她又在頭上套一個額鏡,開了上面的燈。
對沈薔意說:“請您雙腿分開。”
“還要做什麽?”沈薔意問。
“內分泌檢查需要取白帶化驗。”女醫生解釋。
沈薔意沒多想,照着對方所說的那樣做。
準備好一切,女醫生則将她的雙腿分得更開,跪在床上,彎下腰,低頭湊近,戴着手套的手按住私密的兩邊,輕輕掰開。
燈光直直地照入其中。
她能感受到女醫生拿着棉簽戳進去了一點。然後取出放入生理鹽水的試管中。
沒兩分鐘,女醫生終于檢查完畢。
另一名女醫生撩開了她的睡裙,拉下內褲,在小腹上塗上冰涼的凝膠,探頭觸上來一邊滑動,一邊看屏幕,還有一名女醫生則在鍵盤上打字。
過了幾分鐘,B超做完。
B超圖從機器中打印出來,“沈小姐,您的子宮、卵巢、輸卵管各方面都正常,排除病變引起月經不調的可能。”
女醫生仍舊保持着專業有素的微笑:“其他檢查結果明天會出來,月經不調的話一定要注意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罷,她們收拾了東西離開房間,還關上了房門。
沈薔意坐起來,整理好衣服。
下床去衛生間上了個廁所。
猶豫了會兒,還是朝門口走去,打算去看看賀靜生在做什麽。
剛拉開房門,卻隐隐約約聽到女醫生的聲音。
她将門開大了一點,仔細聽。
“我們已經做完檢查,子宮沒有任何問題,取白帶時陰.道也沒有過多的分泌物,初步可以斷定不是子宮和婦科方面引起的,如果真是月經不調,十有八九就是激素失調導致的,賀先生可以放心。激素失調不是什麽大毛病。”
這只是正常的彙報檢查結果。
沈薔意本來沒有在意,卻在下一秒,聽見女醫生又說:“還有….取白帶時,我觀察了一下。從肉眼就可以看出,沒有裂口和血腫,一切正常,沈小姐沒有過性生活。”
“…….”
沈薔意身體一僵。
瞬間意識到什麽…..原來大費周章了這麽半天,是為了……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逐漸變得冰冷。
她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尖銳的疼痛感終于将她渙散的意識拉回原位。
她猛地推開房門就往外跑。
聽到房間這邊傳來的一陣動靜,他們不約而同朝聲源處看去。
在看見沈薔意衣衫不整地往樓下跑時,賀靜生第一時間大步流星追上去。
沈薔意已經跑到樓梯口。
然而即便跑得再快,賀靜生也輕而易舉幾步追上。
攥住了她的胳膊。
還不待他開口,沈薔意便情緒激動地掙紮:“你放開我!讓我走!”
“這麽晚了,要去哪裏。”賀靜生當然不可能松手,握緊她的手腕,将她往懷裏帶,她身上就穿了件單薄的吊帶睡裙,他摟住她,“衣服也不穿。”
沈薔意望着他。
他永遠這麽溫柔體貼,沉穩又縱容。
可她怎麽忘了,他到底是怎樣冷血無情的人。
他真的太擅長僞裝,她明明深知這一點,這段日子竟然也被他的僞裝所欺騙。
嘴裏不止一次說“我信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平等的關系。
事實證明。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平等。他永遠都高高在上,俯身視人。
他也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她。
前所未有的屈辱将她淹沒,連往日對他的忌憚都在此刻不值一提,向來溫聲細語的她,失去理智一樣尖叫着大喊:“你懷疑我趁你不在跟別的男人亂搞,還叫了醫生來檢查我幹不幹淨?”
賀靜生蹙起眉,明顯對她這番話感到刺耳,但還是保持着冷靜,安撫般輕拍她肩膀,糾正:“依依,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健康。”
“我都聽到了!”沈薔意情緒激動,
“那我告訴你,不用懷疑,就是你想的那樣。”
賀靜生臉色一沉,光是聽她如此說就無法忍受,幾近警告:“依依,別再說這種話。”
沈薔意諷刺地冷笑:“是你先這樣懷疑我,還不準我說?既然懷疑那就趁早放我走!難道還要留在這裏受你侮辱。”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毫不畏懼地直視他:“我從頭到尾都不想跟你在t一起!”
賀靜生微怔。
沈薔意趁此機會用力推開他,繼續往樓下跑。
賀靜生反應迅速,再次一把攥住她。
一言不發地将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回房間。
“砰”的一聲,房門被踹上。
她的身體重新落入柔軟的床榻。
大腦眩暈了一瞬,她恍然擡眼,終于看見他撕破慣有的平靜,出現表露在外的情緒,面色緊繃,眉目間喧嚣着陰鸷和戾氣。
她胳膊撐着起身。
他炙熱粗粝的掌心就摁住她的肩膀,将她桎梏在床。
隔着鏡片的眼睛,能從中感受到太多情緒,唯一明晰的是洶湧的怒火,他一字一頓地重複:“放你走。”
他立于床前,單膝跪在她身側,一手扣住她下颌,緩緩擡起。
垂眼俯視。
而在下一瞬,勾唇微笑:“很抱歉,依依。”
“我沒辦法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