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天
雨天
圖書館在晚上八點半關門, 在這之後,旁邊的林開大道路段上還有24小時開放的書館,叫作“海讀書屋”。
這一片幾乎都是一色的夜間燈光。
兩人争分奪秒地分工配合去完成, 終于在淩晨三點多勾掉了所有任務項。
彼時正值濃夜, 街上依舊偶有車輛接連駛過。
LED大屏上播放着商業廣告, 新款手機的功能外型正在基于科技感的概念進行全方位展示, 每條街上, 即便已不是熙熙攘攘, 行人的足跡也從未中斷過。
推拉門合上。兩人站在書店門前的廊下, 這時雨已經停了, 車輪穿過水聲, 向前路飛去, 檐水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地上, 綻放出葳蕤的玻璃花。
“同桌,”江茶揉了揉眼睛, 沖身邊的人展顏一笑,杏眼閃亮地說, “那,明天見?”
她跟盛爸爸他們好好商量過在圖書館徹夜學習這件事, 答應按時發消息和家裏保t持聯絡。
盛爸爸他們沒有責備,也沒有詢問更具體的理由,在确認是跟同學一起學習後,叮囑了好久, 才同意下來。
轉眼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殷南禮伸出手指,壓了壓眉心, 嗓音微啞:“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還沒跟你好好道個謝。”他的瞳仁漆黑, 眸光竟有幾分柔和,大概是因為夜色太深,蕩漾了她的印象。
江茶抱着一本書,目光微頓,随即脫口而出地笑道:“這個不用謝的,其實......我也是為了自己在努力。”
“因為,”她認真卻又溫随地看向他,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輕緩,“我明天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同桌你了!誰讓是你與我有約呢……所以,希望同桌你明天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地完成約定!”
他愣住了。
見對面高大清瘦的少年一言不發,她悄悄動了動紅透了的耳尖,一本正經地繼續告訴他:“如果你不能來,我才會失落。”
這不是無法言說的秘密,也不是以她的立場才這樣說的。在某種程度上,她希望殷南禮也可以繼續期待着明天,多為自己考慮些。他明明也很想去的!
天哪,一個人徹夜不睡争分奪秒地堅持完成那些,她簡直不敢想象。
他不累的嗎?
她這時也還以為,他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完成與她的約定。
不然還能有什麽理由,值得他如此拼命呢?
“江茶,”他突然喊了她一聲,兩雙視線交織,凝聚出夏夜獨特的味道,那是一種偶然現身的人間煙火氣,“謝謝。”
他還是道了謝。
她不明白他這句頗為對峙的道謝為什麽突然出現。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仿佛在陳述一個新奇的觀點,恰好與她的,背道而馳。
所以她安靜地看着他,下意識認為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他彎起唇,勾出一抹坦然的笑意,漫不經心地說:“為什麽不用謝呢?那也是我正想做的事兒,你幫了我,還這麽努力地幫我,現在我能肯定地說,明天可以見到你。”
“所以,我呢,是一定要謝謝你的。”
她揪緊了合起來的雨傘。
是這樣的嗎?!
這麽說來,他和她一樣,也不僅僅是為了約定?
他們都有更加在意的東西,比方說,兩個人的摩天輪......
他似是也想到了這點,眼裏閃過一絲戲谑的神色,語氣随意:“畢竟,半價的摩天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
江茶氣鼓了臉,轉身不去看他:“殷南禮,你好掉價。”
她要把他打包便宜賣了!
賣給需要沒有共情力的同桌的人!
“到底是半價重要,還是你同桌重要...?”
他突然靠近過來,襯衫的衣擺穿過夜風,刮起一陣清爽的氣息,仿若走進春光爛漫的麋鹿,在找躲藏起來的歸路。
這時,他在看着她,那雙狹長明亮的眸子,滿眼都是她氣呼呼的側臉。
“我承認,同桌最重要了,我的覺悟夠高吧?”
“......也還行。”她支支吾吾地小聲肯定了他的問題。
拜托,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讓人失望的話嗎?
燈火明暗閃爍,城市慢慢行走在車流當中。
他們并排走着,好像精神上已經到達了一個峰值,即便是淩晨三點,也讓人毫無困意。
但顯然的是,明天九點三十分的時間需要改一下了,如果起那麽早,很難玩得盡興,所以兩人便約在了晚上的七點三十分。
這會兒回去,本該是倒頭就睡的時候,兩個不同地點的房間卻都亮着燈。
江茶捧着臉,久久看着面前的一盒巧克力,長條狀的包裝袋顏色正紅,熱烈又新穎,讓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用這個當作“鼓勵”的話,應該可以的吧?
巧克力……
她再次看了那盒巧克力一眼,唇邊不覺露出的笑容慢慢擴大,直到困意來襲,躺進溫暖的被窩。
另一邊。
“握草!殷南禮你他媽是不是瘋了?麻煩睜大您尊貴的vip雙眼瞧瞧,現在是幾點?!”
一道炸毛的怒聲從電話聽筒裏傳來。殷南禮皺了皺眉,把電話挪離了耳邊一段距離。
他沉默着,像在深思什麽,也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面的許世允猛然撲進被子裏,胡亂撲騰兩下,崩潰無奈道:“我說大哥,這時候你能不能別沉默是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剛睡着好嗎?!
脾氣能好才怪。
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突然淩晨三點多給他打電話,吃錯藥了吧?!
“我問你個事兒。”
“問!”許世允沒好氣地大聲回,昏昏欲睡。
“送禮物的話,一般送什麽比較好?”他停頓了一下,默默補充了句,“女孩子。”
許世允抱着被子,想也不想地随口問:“誰?江茶啊?”
聽到對面平靜到像是早就清楚的語氣,殷南禮抿了抿唇,還是問了出來:“你怎麽知道的?”
“你就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了!”換成誰誰不知道啊?
也就他倆本人意識不到了。
“你就沒發覺,最近你跟江茶你們兩個,走得格外近了點嗎?”他打了個哈欠,無所謂地說,“算了算了,你都瘋狂到半夜淩晨打電話問這種事兒了,我呢,就勉強給你一個建議吧!”
殷南禮淡淡嗯了聲,豎起耳朵。
“這禮物呢...禮物呢...”
他眉頭一皺,以為再這麽聽下去,許世允就該睡着了。
“你快點。”
許世允深吸一口氣,舒服地翻了個身,重新打起精神,有板有眼地給他支招。
“送禮物嘛!當然心意最重要了,你就送一個你覺得很有意義的東西就成了,畢竟現在你還不了解人家嘛!等以後慢慢熟悉了,再考慮別的。”
就這?
“具體的呢?”
他一向習慣了無所謂,這會兒還真想不起來有什麽很有意義的。
許世允聲音小了許多,他甚至以為這話是電話那邊的人的夢話:“不過嘛,你要送就送個自己也了解的,能有話題繼續下去的,讓這個神奇的禮物給你也加加成呗,反正就是,能讓江茶也順帶記住你的就成!這才是有效送禮物,記住了沒?”
有效送禮?
殷南禮若有所思了會兒,視線不自覺轉向房間裏的某個地方。
“沒記住也算了,我挂了啊!你再打,麻煩去騷擾那兩個,接下來的十個小時,別打來了Ok?!”
說完便“啪”的一聲怒挂了電話。
嘟音傳來,殷南禮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找出許世允的聊天框,打入想說的話。
“謝了,還有,不好意思啊,這麽晚打給你。”
了解對面這位的許世允當即笑罵了聲,腦門氣得青筋直抽,憤憤地回過去。
“你是不是想起的有億點晚了?!”
殷南禮挑眉笑了下,關上手機,熄燈睡覺。
第二天。
江茶換上了那件藍色短裙,站在游樂園的門口,手裏捧着那盒巧克力,在霓虹燈和歡笑聲裏向一個方向探看。
終于見到一道大步跑來的身影,她瞳孔放光一瞬,不覺彎唇笑了笑。
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在黑t外面套了件白襯衫,清爽幹淨,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能看出有認真收拾過,比如他換了個和這身衣服搭配的新手表,再比如,他以前從未穿過的球鞋。
她都想不出,這些自己到底是怎麽意識到的,畢竟在此之前,她從未刻意去關注過這些。
短暫的錯愕促使她的心突突劇跳,思緒也仿佛在跟着翻騰,毫無規律,卻又起伏明顯。
“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他随意撩過微微汗濕的烏發,額角上有一道淺淺的劃痕露了出來,轉眼又被掩藏在發間。
這傷疤對他來說仿若不值一提,便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沒當回事兒地把它忘到腦後了。
她看了看,覺得發絲來回蹭着傷口肯定不好受,想了一陣後,幾乎自然而然地,在她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堅定的念頭。
背包裏有創可貼,在片刻的思索過後,她示意他低下頭。
在他茫然的視線裏,一邊把創可貼細心貼好,一邊慢聲說。
“沒有,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呢,我正好沒事,就提前來了。”
她垂下目光,眼眸彎了彎,慢慢地把巧克力遞過去:“這個是給你的,獎勵你努力背下了《出師表》。”
天氣也熱,剛才他無意間撩了下頭發,現在額前的那些烏發都随意往四處去了,眉骨暴露在空氣中。所以很好貼。
對面的人也沒有排斥的反應,而是随便她弄。
“禮物嗎?”
他愣了t下,伸出右手,修長好看的手指曲起,提着一個東西,江茶這才注意到,他拿了一個透明盒子。
“巧了,我也有東西送你。”
她下意識循着那只手看了過去,錯愕又驚喜。
難道這就是同桌間的默契嗎?
只是……
她臉色僵硬地擡起頭,艱難開口:“是這個嗎?”
“嗯,”殷南禮低眸瞥了眼,見她不拿,以為是太驚喜了,便彎唇一笑,把培養盒塞進她手裏,“別不好意思,知道你喜歡。”
玩笑歸玩笑,前段時間他确實無意間聽她跟曹婉聊起過這個,她的表現,他敢肯定,是很喜歡這個的。
聽許世允出策的時候,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送她喜歡的同樣也相當重要。
江茶:“……”
她深深地看了眼那只蠶寶寶,沉默不語。
誰誰誰誰誰會在這種時候,送這個給女孩子?!
哦,殷南禮。
她“親愛”的同桌。
喉間的那句“你腦袋被門夾了?”到底沒有說出口,覺得還是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了。她忍了忍,勉強一笑,一把将巧克力塞他懷裏,提着蠕動的蠶寶寶往游樂園裏走。
他追上來,一本正經地介紹:“我今天早上給它換過桑葉了,還給它的窩兒做了遍大掃除,現在它特別幹淨。”
游樂園裏的尖叫聲刺激。
見她不講話,他沉吟幾許,繼續再接再厲:“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它的。”
許世允的那句“有效送禮”不停在他腦海中回蕩。
“你有不懂的随時可以問我。”
有他随時随地答疑解惑,她一定能養得更開心吧?
畢竟她之前跟曹婉說起養小動物,興奮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