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天

雨天

江茶瞄了眼那只蟲子, 耳邊是他滔滔不絕的講解,蠶的生長環境,怎樣才能讓它活得更好, 完全是打算竭盡所能地幫她, 以為她感興趣養小動物。

但是。

這是蟲子好嗎?!

蟲子蟲子啊!

誰告訴他這也是能被歸為那一類的?!

可再怎麽說, 這也确實是小動物, 他也是一片好心, 以為這是她也感興趣的, 才一反往常話多了起來, 慢而仔細地講給她聽。

換做以前, 她壓根兒想不到他也有話這麽多的時候。

即便現在他看起來也是冷冷淡淡的, 仿佛在平靜陳述一本生物書, 或者是一篇有趣的相關論文。

在一支甜筒出現在她眼前時, 望住他純澈又深邃的沉靜目光,江茶一瞬間什麽都“原諒”了。

蠶寶寶, 也很可愛的!

仔細想想,也沒什麽不好的, 只是和想象中的禮物偏差有一點點點點大,而已啦。

而且他有心送這個就很不錯了, 她心底其實也是開心的,只是震驚多一些罷了。畢竟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就送蟲子,也太少見了吧?!

殷南禮他,看着沉穩內斂, 原來還有這麽單純的一面......

他拿着甜筒,淡淡地道:“可以解暑。”

一支甜筒擺在了她面前, 看起來清涼又可口。

“謝謝。”江茶心下一動,忙笑着去接, 想不到他還挺貼心的。

“蠶的适宜生存溫度在24攝氏度到25攝氏度之間,今天氣溫在28攝氏度左右,需要對培養盒進行人工降溫,維護它的生存環境。”

她笑容一滞,看了眼手裏三個球的甜筒,繼而将目光轉向眼前像是随口一說的某人。

自己都求生欲為零,還想着蠶的生存環境?!

“你的意思是?”

他挑了下眉毛,漫不經心地說:“啊,我就是意思意思,”那支甜筒被一只膚色冷白的大手指向了一動不動的蠶,“幫你照顧一下呗。”

所以,甜筒是給蠶買來降溫的,不是......

即便不會那麽做,江茶也還是生出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那就是一拳把他轟出地球。

她臉上神情變換精彩時,他忽然輕笑了聲,徑直往前走,摩天輪車廂在半空中緩慢旋轉,仿佛照亮了整個夜晚。一排排的路燈瞬間閃爍了起來。

“你真這麽想的?”他問。

“沒有啦。”她追上去,即便不會真的相信,也還是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給唬住了,畢竟這蠶也是他送的,說不定還真的“好心幫到底”......

今晚天氣涼爽,其實根本用不着降溫,那只蠶都快舒服地睡過去了,只偶爾動一動。

“我只是沒想到,這次的甜筒會這麽好吃,老板越來越熟練了呢。”

在他看過來後,她彎眸咬了一口,仿佛什麽也沒說過似的,笑着欣賞起前面的風景。就好像游樂場的夜晚熱鬧有趣,也像是在抉擇先玩哪個項目才好。

兩人走上游樂場休息區的階梯。他站在她下面兩層的臺階上,背對着魔幻的燈光喧嘩,忽然彎了下唇:“确定不是因為我給這支甜筒施了魔法?”

“魔法?”她喃喃地道,望着他清隽的面龐,不由輕笑了出來,“殷南禮,你怎麽回事兒?前幾天在校外遇到你,你看起來還不太想跟我講話。那你稍微透漏一下呗,是什麽魔法?”

他只是稍昂下巴,沖那只甜筒點了點:“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江茶不明所以,心下也好奇起來,于是兩人就這麽站在璀璨與熱鬧的角落,沉浸到這份寧靜裏,一邊随意聊着天,一邊等待驚喜的出現。

驚喜的出現,卻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時刻。

讓人措手不及。

那會兒他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閑扯起上回打球發生的趣事,說到激動人心的關鍵時候,還會略顯興奮地低笑起來,告訴她這樣那樣的有關籃球的事兒。

他的聲調不大,聲線也很平靜,不急不緩的。

也很少有過較大的情緒起伏,言行舉止總是沉穩有度,既不拘謹,也合乎關系,從始至終都是很舒适的從容姿态。

江茶聽着聽着,不知怎的,便把甜筒裏有“魔法”的事兒給抛到腦後了,完全沉浸在他言簡意駭的講述中了。

直到牙齒咬到了一個軟彈的東西。

她懵了兩秒,低頭看。

“軟糖?!”

奶白色的第三層甜筒裏,藏滿了五顏六色的軟糖。

還是小時候的那種軟糖!

他怎麽弄來這個的?不會吧?沒搞錯吧?

這種軟糖早就絕版了啊,現在怎麽會有賣這個的?這種的糖,從她上初中的時候就沒賣的了,最流行的時候,還是在父母輩的那時候。

可嘴裏的味道,雖然隔了很長時間,卻還是和記憶裏的味道重疊了。

她震驚地看着他,猜想脆筒裏不會都是印象裏停售了的軟糖吧。

對上她詢問的目光後,殷南禮懶懶地伸了個腰,轉過身俯瞰着偌大的游樂場。喧鬧在四下響起,傍晚的煙花正綻放得熱烈。

這年頭還沒有禁止煙花爆竹,上空絢爛的色彩仿佛滿載着當下,一切都好像變得很慢很慢。

慢到江茶再看他時,以為煙花的美好,和眼前的少年,都是停駐在泉石上的曠野。

浩瀚無垠。

他仰頭去看,後腦勺枕着雙臂,身形修長。白襯衫時而向後躍動,仿佛所有的自在清風,都與這個散漫卻真摯的少年撞了個滿懷。

“萬物無聲的時候,努力也是一種過瘾。”他說。

她跟他并排站在一起,眼中閃爍着燦爛的花火。

他忽然點了點頭,從喉間發出一聲暗啞的低笑,擡手漫不經心地指向煙花,飛快作槍狀,懶洋洋卻有力地發射了一槍。

煙花恰在這時綻開。

仿若“砰”的一聲槍響,正中沉寂夜色的眉心。

他的動作是随意不走心的,樹梢上的繁星卻愈發閃爍,這也許是江茶的錯覺,可她還是将目光穿過擺動的海盜船,旋轉的摩天輪,落在那片稍縱即逝的星光上。

“這不會是你親手做的吧?同桌,你手藝真不錯!”

味道能這麽像,這得默默過多少次瘾?

好努力!

殷南禮沉默兩秒,唇邊扯出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你想多了啊,我是說努力寫辯詞。就這麽點兒軟糖,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那老板是真能說,我回去熬了個大夜,寫了幾十頁的彙總戰略,隔天才說贏他的。”

“你寫了什麽?”

“怼回去的話啊,要不怎麽說過瘾呢?”

“......”

努力找回場子的.t.....過瘾嗎?

她都不敢想這裏頭能有多“優雅”地将中華語言運用到極致。

不過她甩掉這個思緒,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關鍵點。

“不是不是,等一下啊,我怎麽......有點雲裏霧裏的感覺呢?”

江茶輕皺了下眉,“殷南禮......你為什麽送我這個呀?”

這才是關鍵吧?

他的“戰利品”,馬上就要全部進她的嘴裏了。

聞言,他不怎麽在意似的“啊”了聲,懶懶地說:“也沒什麽,你不是在那本同學錄的個人信息上寫了喜歡這個嗎?我就給你搞來了。”

那本同學錄有兩張紙是他倆自己填的個人信息,那會兒下課,不知怎麽就拿出了這本同學錄,各自填寫了信息,交換給對方。

好像起因是對星座的讨論。

可她還是有點疑惑,于是舉起睡眠狀态的蠶寶寶,看着淡然自若的他,眨了眨眼睫:“可是,你不是已經送了我這個嗎?”

他無所謂地掃了一眼,彎了彎唇:“……你還真想把這只蟲子當成快樂源泉?”

“......”原來你也知道它是只蟲子。

她舒了口氣,“我就說嘛。”

軟糖才是禮物喽?

兩人往下走,進入游樂場的熱鬧當中。尖叫聲響徹在整個游樂場的上方。

他挑了挑眉,“不過呢,也不是不可以,你就把它當成你同桌我呗,無聊了就找它,這樣一來,24小時陪伴,不錯吧?”

江茶沉默了。

腦子裏不是他,就是那只蠶。

最後一個混亂,進化成了蠶寶寶殷南禮。

她吓了一跳,覺得對不起某人,忙把那個畫面在腦海裏按了删除鍵。

“這個形狀......是茶葉嗎?”她問,把甜筒裏的糖指給他看。

太有心了。

裏面有一部分是重塑過的。

他這是二次制作了吧?這個茶葉就是。

江茶不覺笑了一下,轉頭低眸,不太好意思地說:“你還花了不少心思呀,其實也不用這麽麻煩的......”

“沒事啊,正好想到了而已。”

他擡了下眉骨,指節随意撫過高挺的鼻梁,像是也心情不錯地解釋:“蠶都是有依賴心的,它剛去了你那裏,難免會想念熟悉的桑葉,你一開始也可能會不太适應吧?”

“所以我就順便做成了桑葉的形狀,增進你們的友好度。”

末了,他笑問。

“怎麽樣?不錯吧?”

江茶:“......”

你他媽...三句不離開養蠶。

是她想歪了?是這樣的嗎?真的是桑葉?!

她默默垂下視線,仔細把那葉子形狀的軟糖打量了一遍。

看完,頓時語塞了兩秒。

做成這樣兒,誰還分得清是茶葉還是桑葉?

他就算說是茶葉,也是完全沒問題的!可沒辦法,他有時候簡直坦率得可怕。

她認真想了一下,說:“哎殷南禮,我覺得蠶寶寶好像在說話!”

“......嗯?”他愣了一下,漫不經心地道,“說什麽?”

“它說,它有一個朋友,送了另一個朋友一個禮物,那個朋友很開心,以為禮物是茶葉,因為她的名字裏有個茶字,結果是桑葉,當然也很開心嘛,但是他就沒意識到,那個朋友想要和他更進一步嗎?!”

她一吐為快。

半晌,他沉吟過後,語氣謹慎地緩緩開口:“更進一步是...?”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那當然是更好的朋友啊!”

殷南禮安靜兩秒,突然失笑了聲,若有所思地笑點着頭:“行。江茶,你可真行。”

他吓死了。

走到摩天輪下面的時候,沉緩的嗓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你跟它搶什麽,你有你的籌碼。”

“籌碼是?”她疑惑望着他。

他彎下身去認真看她,唇邊卻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讓我永遠想着同桌你的籌碼啊。”

“今天往返b市和川宜的兩張車票,就是只屬于你的。”

糖在川宜,去買糖的決定也是臨時的。

他承認,是說走就走的沖動。

可那又怎樣?

她怔愣看着他,思緒被怦怦的心跳聲掩蓋,心下仿若有一張紙,在着火,翻卷,變成最熾熱的響應。

也在這時,她忽然想了起來,他今晚每一次的看向她,跑來時白襯衫揚起的頻率。

都是他帶給她的,沒有形狀的“禮物”。

“你去川宜,是為了這個?”她看向手裏盛滿糖果的甜筒。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兒嗎?”他說,不驕不躁,“同桌喜歡就好。”

“摩天輪要開了,走呗?”

她點下頭,重重地嗯了聲,眼眸笑彎了起來。

時間仿佛有些緊迫,這時候坐摩天輪的人很多,後面響起了幾聲催促。兩人同時往後看了一眼,又同時回過頭。

熙熙攘攘的人潮裏,他朝她伸出手臂,烏發輕揚,眉宇驕矜。

“拉緊我。”

偌大的霓虹摩天輪下方,隔着白襯衫的袖口,她小心握緊了他帶有體溫的手腕,和他一起邁步往前跑去。

藍色裙擺在霓虹裏落上星星點點的微光。

他們逆着熱鬧非凡的人群,迎着上空燦爛炸開的煙花,奔向閃爍的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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