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天

雨天

自從漫畫書被沒收之後, 江茶仿佛突然意識到“冬天會下雪”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本該拼盡全力的高三。

也是奇怪,當什麽事兒也沒發生時, 那些潛在的危險就好像埋在水裏的炸彈, 一旦發生了, 危機意識便會洶湧而來, 讓人醍醐灌頂。

而這些, 都是需要她自己去感知的, 不能依賴于任何人。

所以在此之後, 江茶拼了命地學習, 提高成績, 常常在回家的路上争分奪秒地背單詞。

在這期間, 她和魏秋泓漸漸熟悉了起來。

一開始兩人其實也沒什麽見面的機會, 畢竟不在一個班級,可露營那事兒後, 交流就意外地漸漸多了起來。那時她才知道,原來曹婉以前和他是一個班的, 她又和曹婉走得近。

于是關系也還不錯。

這天,江茶在做數學題, 忽然被班上同學喊了出去。

“江茶,有人找!”

她扭頭疑惑看去,魏秋泓正站在教室門外,見她看過來, 便笑着揮了揮手。

江茶愣了下,以為他這回是有什麽事兒, 于是放下筆,喊了聲身邊坐姿端正, 不疾不徐也寫着數學題的同桌。

“殷南禮?我想出去一下。”

他擡了下眸,像是愣神片刻,又低下視線,寫着解了一半的過程:“稍等。”

沒過多久,他勾出最後一個數字,不急不緩地站起身,在走廊上一邊看着她走出座位,一邊随口問道:“你和他很熟?”

“還...行吧,”江茶走了出來,想了想,彎唇笑道,“還有幾天就期中考試了,所以交流就多了點兒。”

曹婉轉過頭,往門口看了看:“魏秋泓又來問你數學題了?這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他前後桌都是學霸中的學霸好嗎!怎麽老是往咱班跑?”

江茶笑着聳了聳肩,表示也想不明白。

不過想學□□沒錯的。

她沒多想,快步去了教室外面。

曹婉塞進嘴裏一塊薯片,目光仔細打量了眼重新坐回去的殷南禮,臉上笑得揶揄:“班長,最近是不是寂寞了啊?”

這段時間魏秋泓幾乎天天來找江茶,江茶呢,也沉浸在學習裏,似乎完全忘了旁邊還有個本就冷淡話不多的“乖同桌”。

她不說,他也就很少主動開口。

無奈“大忙人”江茶還沒意識到,她同桌腦袋上越來越多的蘑菇。

許世允他們幾個摘都摘不及。打球、串班、去小賣部之類的活動,哪怕死拉着殷南禮去,他還是會在走之前,以為不會有人看到的,不死心的,往江茶空着的位子上瞄一眼。

不巧,曹婉和他倆坐得近,盡收眼底。

殷南禮擡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雲淡風輕道:“沒有,挺忙的。”

“其實,你也不用回答得這麽認真的。”曹婉聲線都憋笑憋得發抖了。

這跟自爆有什麽區別?

不然誰回答得這麽一本正經。

她真的要笑死了。

掩耳盜鈴?

殷南禮抿了抿唇,覺得沒必要再搭理偏離軌道的話題,低頭繼續寫題。

半分鐘過去。

“......”

一分鐘過去了。

“......”

一分半——

“哈!被我逮到了吧,班長你又往教室門口偷看!”

殷南禮差點沒把手t裏的筆杆握斷,忍無可忍道:“你是不是有病?”

哪有一直盯着人這種事兒的?

她是八卦記者嗎?!

煩。

他在心裏沉了口氣,沒什麽表情地撸了把頭發,若無其事地接着寫題。

在目光不由自主又往右邊看去的第一秒,他霍然站了起來,搶在曹婉的話前脫口而出。

“我去看看許世允還沒回來,是不是掉飯桶裏了。”

曹婉一噎,可她怎麽記得,許世允是去廁所了......

“好好好,收!”曹婉一秒收起嬉皮笑臉,在那道沒多少溫度的目光下,急忙轉了過去,适可而止。

教室外面。

魏秋泓把手上的奶茶遞過去:“感謝江大恩人的答疑解惑,小生我最近醍醐灌頂,在一天巡山途中,忽然發現了一杯能量飲料,特來獻給江大王,還請江大王笑納!”

“魏秋泓,你邏輯都沒對上好嗎?一會兒是這個一會兒是那個的,“江茶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好吧,那我就不客氣啦,考試加油呀!”

他摸了摸腦袋,擺手道:“哎呀,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聖人說過,只要心意對,形式什麽的也就沒那麽重要了,江茶,我對你的真誠,日月可鑒好不好?”

江茶氣笑了:“魏秋泓!那個聖人不會就是你吧?”

魏秋泓低頭讪笑兩聲,笑而不語。

突然,仿佛有一陣涼風從兩人後背溜過。

兩人下意識一起往門口看去。

和提着水杯的殷南禮視線對了個正着。

“班長?”江茶愣愣地喊了聲,瞥到他手上的水杯,又飛快回過神,“你去接水呀?”

殷南禮目光在面對面站着的兩人之間随便繞了一圈,沉默兩秒,淡淡嗯了聲,邁步往水房去了。

江茶疑惑了會兒,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裏怪,索性不去想了,跟魏秋泓笑着打了聲招呼就要回班。

卻被他急忙喊住了。

“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她停下,“啊?”

魏秋泓環臂倚在門框上,抛出提議:“哎我說真的,你最近學習學得有些走火入魔了吧?你看你學得那麽努力,要不要等周末去外面放松一下?”

見她沒有立刻做出決定,他繼續補充說:“狀态也很重要啊!不是都說以最好的狀态投入學習當中才能越來越進步嘛,中國自古就有句老話,勞逸結合!你放心,就是在附近逛逛,不會走遠的。”

江茶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大家又都是同學,約着出去玩兒也沒什麽奇怪的,斟酌了會兒,便點點頭答應了。

“那好吧,這周末嗎?回頭我再問下曹婉。”

魏秋泓剛要回答,曹婉恰好走了出來,兩人當即把曹婉也邀進小分隊了。

臨近放學,江茶正在寫計劃表,曹婉忽然轉了過來,沖她眨巴眨巴眼睛,語含渴望地問:“江小茶,可不可以把班長帶上呀?”

江茶目光一頓,驚疑地看了她一眼。

“班長?”

怎麽突然提起殷南禮了?

“對呀,”曹婉坐直身體,深深地點了下頭,一本正經地道,“你沒發現班長最近養竹子遇到瓶頸了嗎?他給竹子澆水的次數都從一天十次變成八次了!”

說到這,曹婉語氣誇張地用手比了個“八”。

江茶睜大眼睛,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什麽時候竹子也需要這麽頻繁地澆水了?!

瞎扯都不能找個合理的嗎......

她無奈笑笑:“就是不知道班長有空沒。”

曹婉轉頭就問:“班長,你周末有空沒呀?大家一塊兒出去玩呗?有我和魏秋泓,還有你同桌江茶!”

其實她倆的對話殷南禮就算捂着耳朵也能聽個清楚,沒辦法,曹婉是個大嗓門。期間他看了又看他那生長茂盛、健康的竹子。

差點兒以為自己養了個“冒牌貨”。

他手上握筆的動作一頓,片刻後,垂眸沒什麽起伏地說:“還是不了。”

曹婉錯愕不解,張口還要說些什麽,卻被笑鬧着往這邊來的許世允等人打斷了。

“什麽出去玩兒啊?去上天入地,還是砸地鼠抓娃娃?實不相瞞,只要是和玩兒有關的項目,在小爺我這兒,那都是一個詞兒,不在話下!”

茂嵋拆臺:“許世允你可別吹了,我都替你羞!我看你不是砸地鼠,是被地鼠砸吧?上回去玩兒腦門挨那一下好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呗。”蘇紹趴上殷南禮的背,壓得他往下一撤。

殷南禮皺了皺眉,“你屬泰山的?”

蘇紹笑了,“呦,小禮禮這是最近心情不太美妙?”

“可不是嘛,畢竟冷宮也不好待。”許世允偷笑,目光飛快掠過垂首寫題的江茶。

他們幾個全看出來了。殷南禮這兩天更沉默了,顯然是在默不吭聲地撒悶氣,問了他自己還不承認,也不敢跟人江茶吐一個字兒。

委屈修狗。

有一回他仨把人拉去球場,輪番盤問,憑借三寸不爛金舌,總算套出了幾句。

“哎不是,我瞧着江茶也沒不搭理你啊?這不挺正常的嗎?”

許世允咬着棒棒糖坐在草坪上,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樣。

殷南禮被他們三個盤腿圍堵,一起盯緊。

“無聊,”他不勝其煩地想要站起身,卻被三人群起而攻之,壓在草坪上動彈不得,“想死啊你們?”

最後在他們的百般“花式作死”下,冷不丁地吐出了一句話。

“同學錄都一周沒翻過頁兒了。”

想到這兒,許世允一本正經地嘆了一口長氣:“也不知道某人什麽時候能‘刑滿釋放’呢。”

好像是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惹到人家江茶了。

正所謂“對症下藥”,江茶連為什麽生氣都跟他說明白了,結果這狗卻是個悶着燒的,在這方面可謂“一窮二白”,精準踩雷。

歉沒倒好,又添一筆新愁向東流啊。

同學錄這才罷工了。

“哎我就好了奇了,你到底怎麽行動的?居然能适得其反,導致了現在的楚河漢界之分?!”

江茶臉越來越紅,強裝出來的淡定即将面臨瓦解,好像快不能裝作什麽都沒聽懂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殷南禮老是一下課就拿她杯子幫忙接水就算了,畢竟他揚言:“江茶,隔壁王大媽家的倆孩子都和好如初了,咱倆是不是也該化幹戈為玉帛了?”

她本來就還不想搭理他,沒忍住罵了句“神經病”。結果他咬牙頓字地回:“你現在對我棄之如敝履,作為同桌,不該努力一下麽?”

一轉眼,一周過去了。

他早上背着書包來上學,第一句話就是:“江茶,你是齊天大聖,我是盜版的唐僧?這五指山你到底出不出了?”

于是,兩人穿越到了1947年3月12日,即冷戰正式爆發。

進入了狂轟亂炸之後的短暫寧靜,僵持不下。

話還說,臉還笑,就是同學錄死活不動。

都落灰了。

可為什麽現在,連曹婉和許世允他們都一清二楚了?!

好囧。

這個月學校開發了新池塘,裏面的金魚很受歡迎。

蘇紹笑曰:“我猜他怕不是以為女孩子喜歡金魚,就從咱學校池塘裏随便撈了兩條,扔江茶水杯裏了吧?”

“哎呦,指不定!咱禮是能幹出這種混賬事兒的人!畢竟之前連蟲子和桑葉□□糖都送了。”茂嵋驚訝到像是恍然大悟。

曹婉瞄了眼沉默寫題的江茶,捧着臉,努力擠出一抹向往的神情:“哇,好浪漫~”

“......”半晌,一群人笑飛了,許世允給曹婉點了個贊,“婉姐還得是你!”

殷南禮臉越來越黑,再讓他們說下去,這個世界可以毀滅了。

“你們很閑?”

江茶怔了一下,目光不經意地瞥向他,轉而又移開。

其實......要說浪漫,确實還挺浪漫的,只是曹婉她們幾個不清楚真實情況罷了,而且還是在那種環境,那種氛圍下的事兒,她總不能再給幾人複刻一下。

只是......看在蠶寶寶的份兒上,還是替他“平反”一下嘲笑吧。

“養蠶也挺好的,我喜歡養蠶。”

爆笑聲截然而止,殷南禮也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忽而閃爍起幾不可聞的亮光。

她停頓了一下,擡起頭,将視線轉向他桌角的那盆茂盛的竹子。

“蠶好像也吃竹葉來着?”

“......”

殘暴,太殘暴了。

許世允震驚睜大的眼睛還沒縮回,默默摟緊一言不發的殷南禮,覺察到他散發的冷氣,小心翼翼地開口:“江茶,我問你個t問題。”

“什麽?”

“那個,你有沒有覺得,你乖巧可愛的同桌小禮禮,快要碎掉了?”

下一秒他腰上就挨了一手肘。

“上課了聽不見?”

沉沉的嗓音冷到仿佛下了鵝毛大雪,驚得他們四個果斷溜之大吉。

走之前還湊熱鬧地加入周末小分隊了,出去玩嘛,人多也更快樂,曹婉開心應下,江茶也沒什麽異議,一群人就這麽決定了。

至于魏秋泓,曹婉拍着胸脯保證他會同意的,絕對特別歡迎。

還有就是,他們仨離開時,還拍着殷南禮的肩膀,把他也給報上了:“他也去他也去!”說完就跑了,壓根兒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曹婉深深地舒了口氣,心情那叫一個舒暢。

不錯嘛!雖然過程曲折了點兒,但班長終于還是也加入了!

不過,班長嘴也是夠硬。

她就不信班長不想去,還不是覺得小茶茶最近不搭理他,還跟魏秋泓走得近嘛。憑她的直覺,絕對一眼就看得出來是這樣!

“我真的去不了。”他忽然說。

江茶愣了下,抿了抿唇,低頭繼續若無其事地寫。

曹婉“嗐”了聲,揮揮手,笑着轉了過去:“班長你就別矜持了,等你把人哄好了,說不定還想請我們幾個吃雪糕呢!”

空氣安靜兩秒。

江茶倏地直起身,倒吸了一口涼氣。

“喝水,壓壓驚。”

他飛快擰開瓶蓋,挪了瓶水放在她桌上。

然後就轉過頭,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淡定做題。

江茶想了想,還是拿起喝了一口:“謝謝。”

他是怎麽做到這麽淡定地說出“壓壓驚”三個字兒的?!

難道是最近被他們幾個整慣了?

幾分鐘後。

她看向一旁向後靠着,跷起長腿,漫不經心擺弄竹子的人,默了默,嗓音溫吞地問:“那你去嗎?”

他停頓了一瞬,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瞳仁漆黑,視線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不急不緩地回答了她。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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