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天
雨天
楚月走後, 江茶自顧自回到客廳。
她撲坐在沙發上,抱來一個抱枕,傾身拿過桌上的手機, 看了眼時間。
下午三點多。
這會兒他應該有空?
江茶想了想, 先發了條消息過去。
但她等了很久都沒有人回, 中午那會兒也沒午休, 消息沒等到, 困倦倒是先一步襲來, 江茶打了個哈欠, 想着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回了, 就爬起來走去卧室, 打算先睡一會兒。
另一座華燈初上的城市。
雜亂的燈光、混濁的空氣, 舞池裏衣着暴露的男女, 都在上演着興奮到極點的人類生理和心理的最原始的快樂。
202包廂。
楚思嘉頗為狼狽地一屁股坐在皮質沙發上,扯了扯胸口的領帶, 俊秀的臉上紅彤彤的,明顯喝大了。他彎身支在膝蓋上, 搖了搖頭說:“南禮,你先幫我擋一會兒, 我這實在是不行了,這一群老古董,上輩子是酒鬼吧?這麽能喝?!”
光是威士忌他都喝了好幾來杯了。
那邊幾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還意猶未盡,一瓶接一瓶地讓服務員開。
剛說完, 一個男人就從混亂的包廂裏站起來,大笑着對向這邊, 提酒道:“來,小殷總, 我敬你一杯!”
聞聲,殷南禮若無其事地把手從楚思嘉背上拿開,拿過酒杯,就站起來仰頭喝了,方才看向對面身寬體胖的男人,彎了下唇道:“林總好酒量。”
然他旁邊的楚思嘉卻暗自低罵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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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人就他媽是故意的,一直小殷總小殷總的叫着,明知合同那事兒是怎麽個原因,面上卻精明着半句不提,幾場下來,全是打太極。
尤其是這次要搞定的那個林鐘海,翻臉不說,還一直看人下菜碟,像是拿住了南禮不會拍拍屁股走人,灌酒場面話是一樣不落。
包廂裏其他人也開始笑哄哄地恭維起林鐘海。
這間包廂裏,十個有八個都是和秦海公司有合作的,能見到林鐘海,還是托其中一個早年跟殷家有過來往的醫生聯系的,又間接讓那位醫生的朋友幫了忙,領進這間包廂的。
預約要是管用,林鐘海的秘書就不會一直拒說他不在公司了。
等包廂安靜了些,林鐘海坐下攬住身邊的女人,不甚在意地看了眼對面高大清瘦的年輕人,笑說:“小殷總能堅持這麽多天,我林某自愧不如,還得是現在的年輕人啊,辦事有沖勁,但就是莽撞了些,有些事兒也不是光靠努力一頭紮進去就能做成的,小殷總你說林某說的對是不對?”
殷南禮也跟着坐下,笑了笑,從容道:“林總創立秦海,這些年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我作為初出茅廬的晚輩,能有林總傳授幾句經驗之談,自當感謝。您說的是有道理,做事兒不能光靠努力,也得找找方法,秦海近年致力于轉型,但根據發布的指标來看,想必林總也有意吸納新的合作夥伴,老品牌更新換代與市場接軌,不正需要新鮮血液嗎?”
“我當然相信林總為了公司的長遠發展會不辭辛勞,但據我了解,最近貴公司在打一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官司?跨海的那批貨也出了點問題,再想投個幾千上億的資金進去,恐怕沒那麽容易了吧?”聽他這麽說,林鐘海的臉色僵硬了幾分,斜目看了看對面,也不言語。
楚思嘉緊跟着笑道:“對啊林總,您看我們公司雖然才成立不久,但咱這方向不就主講一個創新實用嗎?不管是測試還是質檢,當初咱們都是完全配合經過視察的,最後也簽訂了合同,這對秦海來說不僅可以省去一大筆資金成本,以後的發展前景也是合作雙方共同點頭過的,您突然反悔,我實在想不明白。就秦海目前的情況而言,沒有比我們公司更合t适的合作夥伴了,不是嗎?”
林鐘海默了默,忽地嗤笑搖頭,坐起身。
他倒了杯酒,嘆道:“你們還是太年輕了啊。早前我也跟你們說過的,殷總已經放出話了,資金這事兒就不勞兩位發愁了,既能得到投資,又能和紮根A市多年的龍頭企業合作,更有保障。”
楚思嘉有些急了,酡紅的俊臉并不平靜:“但林總,我們的産品是有不可替代性的,您若是同意投資,日後一定會為貴公司帶來不可估量的收益。”
殷南禮擡手扯了扯領帶,視線落在桌面的酒水上,面色稍沉。
轉型期間的,一般都有個共性,要麽太保守,要麽太冒進。成功轉型的,都是在這兩者之間摸索出來的平衡點。
不能失了老顧客,也得吸引新顧客。
顯然林鐘海那邊是偏向保守:“但也得承擔風險不是?我老實告訴你們二位,秦海以往都是紮根在實用上,你們這個雖然實用,但對中老年客戶卻是一個難題,該怎麽解決這個阻礙,才是你們應該做出的方案。”
楚思嘉肺都快氣炸了:“林總您不是說笑嗎?當初談的時候,市場調研也做了,目前洽談的方向本來就是年輕群體,當然也不排除中老年群體,您這麽說不就是扯東話西......”
“思嘉,”殷南禮打斷了被莫名指導一通火大的楚思嘉,沉默兩秒後,傾身倒了杯酒,拿過站起,冷峻的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笑意,淡聲道,“林總說的是,回頭我們再做個方案,您看什麽時候再約個時間?”
林鐘海沉了沉氣,把心底那點不快斂去,熱情地笑着起身,一邊爽快地喝下酒,一邊說道:“說起來,前兩天我見殷總身邊又換了個小姑娘,看起來和小殷總差不多大,不知道以後要是成了一家人,到底是該喊姐姐還是該喊媽?哈哈哈。”
話音剛落,包廂裏的一群男人都捧場地笑了起來。
絕大部分也是覺得好笑,才這麽裝都不用裝地笑出來。
楚思嘉猛地站起,沖着就要上前:“你他媽——!”
但半路被殷南禮攔住了。
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再倒了杯酒,挽起來的襯衫袖口停在結實的小臂上方,燈光錯亂地投下,打在男人成熟的側臉輪廓上,形成暗影一道,這時包廂裏的人,不管男女,都用最真實的自然審美能力去盯着那個舉止從容的男人看。
這個男人無疑是被酒氣環繞的包廂裏最出衆的,沒有啤酒肚,沒有地中海,也沒有赤裸裸的眼神,身形修長高大,烏發濃密又蓬松,打理的很好,可能就算随便亂着,也是帥的。
他沒有因為對方的嘲諷就惱羞成怒,也沒有急着反駁。
而是慢條斯理地倒了杯酒,站起身,平靜笑道:“聽說林總有個繼妹?”
話落,包廂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些老總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發聲。
圈兒裏哪個不知道林鐘海有個私生女在家讓老父老母當成閨女養着?!
還不是怕丢臉!
聽說也怕他媳婦兒,懼內。
早年那事兒剛出來,第二天連公司都沒去。據說是臉被他老婆給扇腫了。
林鐘海一聽,臉上青白交加,想發惱,又不敢表現出來,讓他人看了笑話。
他瞪了一眼眼前淡然自若的男人,硬着頭皮笑道:“是有,在家呢。”
說罷,就坐下一言不發,滿臉寫着不愉快。
幾個有眼力的人看了,都笑呵呵敬他酒,活躍氣氛。
漸漸的,林鐘海就沉迷在酒色裏了。
殷南禮向後靠了靠,一只手托着手機,看有沒有要緊的消息。
他剛要滑開鎖屏,也就一個擡眼的時候,忽然瞧見對面林鐘海懷裏抱了個女生,在這種場合,其實屢見不鮮,有的是自願的,有的是生活所迫。這兩者都是別人的選擇,輪不到他管什麽。
但現在林鐘海懷裏那個,明顯很抗拒,應該是哪家公司帶來的女職員。
看罷,他先轉頭看了眼楚思嘉,這會兒楚思嘉正在打電話,背着人群,盡量把話清楚傳到那邊。
殷南禮皺眉輕啧了聲,把手機收了,從沙發上坐起,越過那幾個男人,徑直走到林鐘海面前。
他沒有直接把那個女職員拉起來,這樣以後她估計在公司裏再很難待下去了,老板大概率會因此質疑她的“工作能力”。
走過去之後,他只是站在那跟林鐘海敬了杯酒,稱贊幾句他的歌聲,又讓人把麥克風拿過來,但殷南禮先接了過來,沒有直接遞到林鐘海手上。
漸漸的,在嘈雜的起哄聲中,林鐘海聽他那幾句恰到好處而又平靜的氣派話,喜不自勝。
一個激動就起身奪過麥克風,和另一個趕上來湊數的站去中央一展歌喉了。
殷南禮看了會兒,側眸垂下眼,對那個紅着眼睛的女生擡手指了指包廂門口,語氣淡淡道:“去跟服務員再要幾個果盤來。”
那個女生緊張望向她的老板。
老板目光轉了轉,擺手笑道:“小殷總都發話了,還不快去?”
女職員感激地看了眼殷南禮,跑着就出去了。
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包廂了。
殷南禮只轉去位置上坐了,仿佛視若無睹,依舊隐沒在酒色沉淪的昏暗霓虹燈下。
在他看來,這沒什麽好值得感謝的,無非是一句話,一個無傷大雅的選擇罷了,對他來說,不過是請林鐘海去唱首歌。
一直到林鐘海到了興頭上,楚思嘉才接收到殷南禮的眼神,把身後的公文包拿來,從裏面掏出了一份文件。
他走去放在了林鐘海面前。
林鐘海目光存疑,謹慎拆開一看,當即把文件摔在桌上,滑出幾厘米。
他橫眉站起,指着桌上的文件,目光死死盯住對面不再遮掩鋒芒的男人,即便對方氣勢沉迫,駭人,林鐘海也還是憋不住火大:“殷南禮!真以為你老子治不住你了是吧?殷總要是知道你這麽威脅晟凱的合作夥伴,不定會氣出個心髒病來!”
文件裏的東西要是被媒體方面知道了,秦海的股價一定大跌!
“這麽內部的消息,你們是怎麽得到的?竊取公司機密可是要坐牢的!”
楚思嘉忙高聲打斷他:“哎!林總,話可不能這麽說啊,我們不過是恰好認識了一位貴公司的對家經理,以前也是負責和貴公司的接洽,只不過後來忽然就辭職了,至于離職原因,林總不至于把這都歸類到公司機密吧?”
林鐘海啞口無言,只得怒氣不平地坐下。
就在那幾個聞到味兒悄悄往文件上偷瞄時,他揮揮手,讓助理把桌上文件收了,又确認了一遍都是原件,這才看向對面兩人,悶聲道:“小殷總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麽的?砸場子的?”
“不敢,”殷南禮笑了笑,讓楚思嘉把合同拿出來,他接過傾身推放在林鐘海面前,下巴朝桌上點了點,語氣不驕不躁,“當然是來獲得林總賞識的。”
衆人大氣不敢喘一下,眼睜睜看着林鐘海把合同給簽了。
簽完了,包廂裏又是哄笑一片。
不過,是慶祝兩家合作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