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舟臨近本科畢業,所以最近堆積的事情就格外多。他起了個早,準備去圖書館借些資料把論文再修改一下。他背着雙肩包騎了一輛共享單車就往那裏趕。今天是周末,圖書館的人就比往日要多了,童舟找了個空座,把包放下來又把筆記本電腦擱在桌上。
他起身往“漢語言文學”這欄書架走去,他拟好了書單來得,手指在一排排繁複衆多的書名上輕輕劃過。他的目光快速地掃過,終于被他找到了,他抽出書,卻在狹小的縫隙中看見了一個他不想看見的人。
楚濋就站在他對面的書架前,正低着頭看書,他好像感受到對面的目光,緩緩擡起頭來。對視也就一剎那,心髒緊縮也不過是瞬間的生理反應。
還是楚濋先走過來,他手裏拿着一本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他瞥一眼童舟手上的書,貼近他輕手問:“來借資料?是寫論文嗎?”
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童舟也不打算解釋,就敷衍地應了聲,直接擦着楚濋的肩走回了原位坐下。楚濋垂了垂眼睑,他拿着書折回去,就在童舟的對面坐下了。童舟的臉被電腦擋着了一半,倆人誰都不說話,圖書館本就安靜,他們之間沒有悉悉索索的,極壓抑的說話聲,只有童舟輕敲鍵盤的聲音。
楚濋低着頭看得認真,仿佛他只是找不着座位,湊巧和童舟坐在一桌上。但這般狀态維持的時間不長,便被打斷了。
楚濋伸出手,用右手食指輕輕地掠過電腦敲了敲童舟的手背。童舟擡起頭疑惑地看去,楚濋把書往他面前一推,眼神落在某一行上,示意童舟看。
童舟順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那是《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對振保這個男人的一段描述。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在這上面略加點染成成為一朵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是空白,而且筆酣墨飽,窗明幾淨,只等他落筆。”
童舟望向楚濋的眼睛,楚濋笑得一臉無害,他的手還停留在童舟的手背上,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童舟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他目光落下,拿出鉛筆再後面一段上點了點,然後推還給楚濋。
“白紙上印出微凸的粉紫古裝人像——在妻子與情婦之前還有兩個不要緊的女人。”
楚濋一下子就笑了,小朋友以前就是這樣,撞見他同別人在一起,就會和他鬧。那時候小朋友才十**,對愛情的理解簡直是颠覆了楚老師的三觀。他要的感情是忠貞、是不欺、是一心一意。楚老師覺得有意思極了。
他不認為對愛情不忠是種傷害。我心向你,自然就是有你。扇子上又豈可能只有一面畫。這就是倆人最極端根本的分歧,且無人能夠妥協,時間久了,童舟受不了了,就分手了。
沒想到隔了一年,他的小朋友長了一歲,想法倒是一點沒變,還學會嘲諷他了。濋濋在心裏嘆了口氣,小羊也能變成馬,還有點野。
童舟把論文修完都快下午五點了,期間楚濋接連看了好幾本書,倒是沒再打擾他。童舟把電腦關了裝進包裏,順勢把書包甩上肩。楚濋擡頭發現他要走了,也跟着站起來。
一起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外面飄起了小雨。童舟沒有帶傘,眉頭皺了起來。就在這時,一把傘朝他傾斜過來,童舟下意識去看,楚濋朝他努努下巴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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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開始越落越大,楚濋的肩膀被淋濕了。但他渾然不覺,他持着傘柄的手很穩,既不擋着童舟走路的視線,又能将他周身都遮到傘下。
楚濋很高,童舟和他并肩一起走,和他差了半個頭。傘也不是很大,所以倆人便貼連地緊,縫隙甚少。
“我到地鐵站就行。”童舟先開口,楚濋捏了捏傘柄說:“走回家也就一刻鐘,坐地鐵反爾繞路,下來你還得走路。”
“我送你。”這是楚濋第二次說要送童舟。童舟本能反應就是要拒絕,楚濋又截住了他的話。
“我順路去臨意。”臨意中學就在童舟住的甜愛路上,也是楚濋執教的學校。童舟抿了抿嘴唇,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一陣煩躁,臉色自然也不好看。楚老師閱人無數,更何況是他帶過的學生。
小朋友此時此刻獨自懊惱又不好當面罵他,這又氣又急的表情叫楚濋心生戲谑。
倆人慢悠悠地一路晃,就晃到了童舟的住所。童舟讓楚濋送到小區門口就行了,楚老師是多麽會得寸進尺的人,他執意送佛送到西,送進了樓道,要童舟淋不着一丁點雨他才肯罷休。楚濋收了傘抖了抖,他環視了一下四周順嘴問:“你住幾樓啊?”
昨天給童舟訂外賣的時候他也就只填了小區的名字,要外賣小哥自己聯系的童舟。所以楚濋還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幾零幾室。
童舟料到他要這麽問,都到這裏了,再隐瞞也無用。他索性說:“楚老師要上來坐坐嗎?”
楚濋露出一抹笑,那笑得意中又透着狡黠,他把傘卷了卷說:“好啊。”
這個小區不是新建的,所以都沒有電梯。好在童舟住在四樓,不算很高。他走在前頭,他的後腰随着不停地擡腿上樓而微晃。楚濋目不轉睛,透過童舟穿着的薄T,仿佛看見了後腰的皮膚。
童舟拿出鑰匙開了門,他先行進去,邊放包邊說:“直接進,不用換鞋了。”
楚濋瞄了一眼地板,發現地板擦得一塵不染,甚至泛着點打過蠟的光。楚濋還是選擇脫了鞋走進來。童舟去浴室拿了幹毛巾遞給楚濋,楚濋不明所以,童舟用眼神示意他臉上的雨滴,楚濋失笑,接過去擦了擦。
童舟沒問楚濋要喝什麽。言下之意就是沒打算讓他久留。楚濋怎麽會領會不了這其中含義,但是他就裝作不懂。
“童童,有水嗎?”楚濋在沙發上坐下來,人往後靠,非常放松。童舟睨他一眼,對方好整以暇地回看。童舟只好不情不願地去翻冰箱,然後挑了瓶礦泉水隔空抛給他。
楚濋接住,然後擰開蓋子喝了兩口。童舟站得老遠,他就站在那裏看着楚濋,目光深遠。楚濋覺得到這裏就夠了,不然小朋友真的要發火了。
于是他就站起來走到門口穿鞋,童舟詫異了一下,沒想到楚濋竟然不用他開口就自己走。楚濋背着他把鞋子穿好,他慢慢站起來,感受到童舟已經站到他身後了。他突然回過頭,童舟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
“........”
“我走了。”他的嘴唇貼着童舟的耳朵,右手托着他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地撫着,極盡溫柔。
童舟張嘴就咬楚濋的脖子,楚濋被咬痛猛地松手,他一手捂着脖子低喝:“你屬狗的啊?!”
童舟雙目有點熏紅,他的表情和被受辱了一樣,他捏着拳,恨不能直接開揍。楚濋見他這副表情,驀然一笑,他把手放下來,然後又伸手去抱。
“你放開我!楚濋!”童舟拼命掙紮,但他已被楚濋逼近角落。他後背貼牆,沒有了退路。楚濋擠着童舟,二話不說就吻了上去。
童舟瞪着眼睛去推楚濋,沒能推動,一推一搡間倒是讓楚濋鑽了空子。叫他掠奪地更加地兇狠。
“.....楚濋,你真的很無恥。”童舟氣喘籲籲,臉頰緋紅,說話都差點咬到舌頭。他的控訴叫楚濋內心的自滿膨脹地更大,他用指腹蹭了蹭童舟的嘴角,又放到嘴邊舔了舔。
“是, 我就是無恥。不僅無恥還下流。”童舟氣極,楚濋無謂地攤了下手然後拉開門走了。
門關上的一剎,童舟的表情再也抑制不住。他随手抓了東西就往牆上扔,那巨響也平複不了他此時此刻的不爽。從前,他被楚濋捏在手裏戲耍,還要演得聽話。現在,怎麽可能還是這樣。
童舟的眼梢悄然變化,他的腦海裏浮起楚濋的臉。他的嘴角無聲地勾了勾。
楚濋不是振保,他想着什麽都合理化,什麽都能各得其所。好事都讓你占了,哪有這個道理的。
楚濋一到家就收到了童舟的短信。說他忘了帶傘,改天給他送過去。小朋友從前也不喜歡打電話,喜歡發短信。楚濋不喜歡,他喜歡手寫的字,那才叫人看了有反應。
明天我下班了來找你拿。楚濋敲了這句話回過去,而對方幾乎是秒回,發來一個“好”。
楚濋幾乎都能想象到他捏着手機窩在沙發裏的樣子,楚濋舔了舔嘴唇心想,小朋友還是小朋友。
第二日傍晚,楚濋在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走人。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楚濋頭也不擡就說:“請進。”
來者走到楚濋身邊,把傘放到他桌上。楚濋瞥了一眼然後回過頭——童舟就站在他身後。楚濋驚喜,拉住他的手問:“你怎麽上來了?”
童舟沒甩開他的手,他笑着說:“好久沒回來了,上來看看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有區別嗎?”
童舟環視了一圈說:“沒什麽變化,和我那時候差不多。”話說到這當口的時候進來一個學生抱着一摞作業說:“楚老師,八班的作業都收齊了。”
童舟側身讓這學生放作業,他忍不住打量了那學生兩眼,發現長得也很白淨,和他以前有幾分相似。
“別瞎想。”楚濋趁學生出去之後掐了把童舟的腰說。